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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头马上-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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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说:“孙江东供述自己有个长得特别漂亮的朋友叫吴越,说如果我肯放他走,他就把吴越骗来给我当填房。”
  吴越怒道:“什么东西?”
  那人说:“对啊,什么东西?我也没死老婆,为什么要填房?”
  他拉了张椅子坐到吴越身边,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孙江东值多少钱?”
  吴越想也不想:“二十块!”
  那人便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塞给他说:“不用找了。”
  吴越说:“谢谢,您真大方。”
  那人说:“做生意一回生二回熟,下回我再去绑孙江东时,麻烦您行个方便。”
  “那是,我收了您的钱,自然帮您办事。”吴越举着二十块,困惑地问,“不过您是谁啊?为什么要绑孙江东?”
  那人说:“我是他的仇家。”
  吴越拉过对方的手,把那一百块钱拍回去。
  “还给您,”他谆谆嘱咐,“希望您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该撕票撕票,不要顾及法律和道德底线。”
  对方说:“哈哈,好。”
  “等一等,”赵忱之插话了,他大概是穷极无聊,随意掺合,“我抽个成。老板,结账,余钱请还给这位……呃……”
  “鄙姓欧阳。”来人说。
  “还给这位欧阳先生。”赵忱之说。
  面摊老板应声而来,不慎碰倒了酒瓶,扶起后连声道歉。欧阳先生说没关系,又转向吴越说:“既然您这么配合,那我也要拓展思路,改进方法,绑架也应该绑出精神,绑出风格来,以我的身份地位,必须强调的就是:专业。”
  吴越叠声说:“对对,专业。职业不分高低贵贱,虽然我是个铺床的,江北是个修空调的,江东是个卖假药的,但我们都很专业,不但专业,而且敬业……”
  欧阳打断他的滔滔不绝,比划一下:“这个数。”
  吴越说:“什么?”
  赵忱之倒看懂了:“赎金。”
  “啥?”吴越大吼。
  欧阳说,专业嘛。
  “再专业他也不值二百万啊!”吴越断然拒绝,“不行!”
  欧阳拍拍屁股站起来:“流程走完了。谈不拢,撤。”
  吴越拉住他:“你要对江东怎么样?”
  欧阳摘下墨镜一笑:“当然是撕票,难道还留着下崽?”
  吴越说:“你不会来真的吧?”
  欧阳很酷地耸耸肩膀,跳上更酷的摩托,一溜烟跑了。赵忱之站在吴越身后,贴着耳朵低低说:“吴经理,你好狠的心呐。”
  吴越喊起来:“不会吧!”
  赵忱之笑而不答。
  吴越陡然变色,赵忱之笑着拍拍他的肩:“杀人不见血,很好。我劝你早些搬出我家,以免日后害我于无形。”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赵忱之习惯性听广播,有个频道正在说长篇连载,赵忱之故意调大音量:“……使她落入日寇魔爪的,不是敌人的追踪,而是曾经的同志的背叛。叛变者他们或许能得到一时的财帛和得意,然而革命会清算他们,时代会清算他们,正义会清算他们,他们终究将坠入自己挖就的属于卑鄙者的坟墓,可耻地腐烂!”
  吴越听了,靠在椅背上咬指甲。
  赵忱之不时地看看他,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愉悦笑容保持了一路。


第六章 赵总
  到家后,吴越随意漱洗了一下倒头便睡,话也没多说一句。
  赵忱之独自在浴缸里泡了半个多小时,突然发现脸上的肌肉居然有些酸胀,大概是笑的。
  “莫名其妙。”他评价自己,“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趴在浴缸边缘,想起了吴越那凄惶的小眼神,噗嗤又笑了。笑完了再冷静一想,不由得说:“不妙,还是得让他尽快搬出去。”
  吴越无法面对孙江东,因此第二天没有去换药,而是蔫蔫在家躺了一天,显得有些后悔。
  第三天仍旧没去,他想江东大概是死了吧。依照黑社会的作案惯性,要么他的尸体已经装在汽油桶里沉入海湾,要么就被直接砌进了水泥墙。鉴于本市没有海湾,所以他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警方去建筑工地找?
  第四天实在不能不去了,他脑袋上的伤口由于没有及时换药,又没有抗生素的帮助,似乎有恶化的迹象。本来医生说五天就能愈合拆线的,现在反而比前几天更疼了。
  当天傍晚吴越突破重围(注:主要是兔子),登上了往爱心医院去的公交车,一路上心情沉重,对江东满怀愧疚,经过派出所门口时还天人交战了一番。结果到那儿一看,人家正在庙堂上稳稳当当地坐着呢,脾气依然很坏,开口就是要钱。
  吴越别过头去暗骂一声“啧,还真留着下崽了”,又梗起脖子说钱钱钱,你眼里到底说兄弟重要还是钱重要?
  孙江东毫不犹豫说当然是钱,身体却很诚实地凑过来看,然后皱眉说:“吴越,你前天就应该来了,伤口有轻微的感染。前几天我叫你挂水,你为什么逃了?你不能这么任性。”
  他正要去拿药,走廊上突起喧哗,一群血迹斑斑又杀气腾腾的人抬着担架疯了似的冲过来,护工想靠上前,竟然被撞了个大跟头。为首的那人已经完全没有了章法,只知道四下里大吼:“孙、孙医生——!孙医生————!”
  江东连忙回答:“来了!来了!”
  那人说:“太好了,幸好你在,五哥有救了!”
  江东吩咐:“别耽搁,在手术室等我,马上来!”
  说着他便摘了口罩要去换衣服:“又来了,这世上就有这么不安生的人!我告诉你吴越,这伙人就没一个医院敢收,前脚进手术室,后脚警察就该来了,好在咱孙医生的诊所小,位置偏,三不管。”
  吴越拉住他:“你还真打算做手术?江东你别乱来啊,有风险的!”
  江东拍开他的手:“得了吧,你小子又什么时候守过规矩?没事,这些人都是属熊的,好治的很,肠子内脏随便一胡撸,一缝合,过两天他自己就缓过来了。倒是你,你可别走啊,我呆会儿叫护士给你挂两瓶头孢。”
  吴越点头说好你去吧,独自在诊室等着。眼看着天渐渐黑了,也不见有别的病人上门,他便爬到诊疗床上躺着,迷迷瞪瞪的正想睡,突然感觉到有灼热的视线。他活生生被烫得一激灵,睁眼一看,吓得直往床角里钻:“郝江南!”
  哈利郝那一言难尽的妹妹——郝江南咧开嘴冲他笑。
  吴越赶忙捂住自己的胸口:“你怎么在这里?”
  “来帮你挂水,”郝江南说,“吴越。”
  吴越强作镇定:“哎?”
  郝江南说:“我哥能干吗?”
  吴越说:“你哥身体康健,能干。”
  郝江南说:“采菊东篱下。”
  吴越说:“哦,陶渊明。”
  郝江南说:“河蟹。”
  “我个人意见以阳澄湖为最,”吴越缩成一团,最后问,“妹子,你能不能告诉我咱俩谈话的中心思想到底是什么?”
  “放屁!告诉你还有什么意思,老子是留着自己爽的!”郝江南怒斥,“胳膊伸过来,给你扎针!”
  吴越吃痛,说你轻点儿,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郝江南走了,吴越苦笑这察看自己肿成馒头状的手背,骂了一声瓜婆娘。
  过了许久,孙江东做完手术来看他,特别高兴地说:“咦?这是谁的手艺?居然给你扎偏了三针,可真解恨呐。”
  吴越没好气地问:“喂,怎么把江南弄到医院来了?”
  “为什么?”孙江东叹口气说,“看在江北老哥的面子上嘛。你说这么大一个姑娘,卫校毕业,成天在家游手好闲,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地下工作,江北能不担心嘛?”
  他手脚利索地泡好方便面,摊开报纸,一边看报一边稀里呼噜吃起来,吴越说哥你给我留点,孙江东说行啊,呆会儿你喝汤。
  吃完了面,孙江东说:“得了少爷,你也该走了,否则你家金主也该着急了。”
  吴越说,什么金主,借人家房子住两天而已,要不你让我住在医院?
  孙江东挥手:“滚。”
  孙江东的话说对了一半,金主赵忱之不急(工作繁忙还没回来),金主兔子急了。
  兔子吐着舌头口水四溢地俯冲三十米,吴越不由得跳上墙头惨叫。一人一狗啸叫半天,最后吴越败下阵来,问兔子:“饿了?”
  兔子说:“嗷嗷呜呜汪汪汪!”
  吴越说:“想必是饿了。”
  他张罗着给兔子弄饭。赵忱之家里没存人粮,狗粮倒是屯了一年份,吴越在厨房柜子里找到几只罐头,打开后胆战心惊且好不容易喂饱了狗,末了自己只能抓着饼干看电视,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他想想不甘心,迅速打开另一只狗罐头,试探性地尝了一口,居然觉得味道不错,但又害怕吃多了会闹肚子,只得又便宜了狗。
  “家养大牲畜。”他评价兔子,“相当于骡子啊,马啊,比我值钱多了。”
  看电视是很容易犯困的,他躺在沙发上不多会儿就睡着了。直到深夜十一点,赵忱之忙得头重脚轻回来,进门就看见他搂着狗睡觉。
  “起来!”赵忱之用车钥匙敲茶几,“起来!”
  吴越迷迷瞪瞪坐起来揉眼睛,赵忱之面色不善地扫视他俩,最后决定先骂狗:“养你是用来看家的,你也不看看现在才几点,这么缺觉啊?你给我好自为之,否则宰了吃肉。”
  接着又骂吴越:“养你是用来……”
  吴越问:“用来干嘛?”
  “……是用来敲背的,”赵忱之往沙发上一趴,“过来敲背。”
  吴越忍辱负重地过去,赵忱之却突然改了主意,说算了。
  “不敲了?”
  赵忱之说:“开个玩笑而已。”
  吴越说:“忱爷,您这个人心防很重啊,让我敲个背也没什么呀,毕竟你收留了我。”
  赵忱之疲倦地笑了笑,说:“算了。”
  他暂时不想动,躺在沙发上养精神,吴越追着问:“您老在哪儿工作?加班到这么晚,老板应该特不是东西吧?”
  赵忱之说:“的确不是东西,正在酝酿着大动作。”
  “什么动作呢?”
  赵忱之闭着眼睛:“说了你也不理解。”
  “我还不稀罕知道,”吴越说,“过两天我也上班去了。”
  赵忱之问:“你不是伤没好嘛。”
  吴越说:“不歇了,越歇伤越重。哎,忱爷。”
  “什么?”
  “你能不能让我再多住两天?”吴越谄笑着商量,“你看我多好养活,睡觉只要一张席,一日三餐有人管,等这个月发了工资,我立马搬出去行不行?”
  赵忱之心想你这个月没工资,都被我扣光了。他考虑了一会儿,觉得深夜开口驱逐人家未免太残忍,于是说:“好吧,但顶多再住两个月,而且从明天起,你得负责照料院子里的花草。”
  “包在我身上!”吴越说,“您尽管压榨我,我甘之若饴!”
  赵忱之不置可否,过一会儿和衣睡着了。半个小时后他醒来,发觉吴越居然就睡在沙发边的地毯上,他叹气说:“你就懒到这个地步?我还指望你做一点家务活呢。”
  兔子还没睡,喷着气蹭过来,赵忱之冲他比划:“乖狗别叫,去帮我拿条毯子来。”
  兔子去了即回,衔了一只球。
  赵忱之叹气:“我都养了些什么玩意儿啊!”
  他只好自己去拿毯子,抖开替吴越盖上,然后回床上睡了。
  病休到第九天,吴越去上班了——也许他不应该去上班,因为变天了。
  先是马克冲过来嚎啕大哭说:“二爷啊——咱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说没就没啦!”
  接着是大爷觉不怀好意又闪烁其词地打招呼:“哎呀你身体还ok吗?我这个week真的很busy啊!总经理他要我立刻交report,哎哟真是tired死了!”
  “您言语中夹杂的单词都这么简单而且有错,看来真出事了。”吴越说。
  最后人力资源部通知他走一趟,吴越这才知道酒店人员调整,或者说大清洗,竟然是从他吴越开始的!
  他叱咤风云的时代结束了,被一撸到底,连副经理也没得当,就是一位光荣的客房服务员。
  马克抱着他的腰干嚎:“二爷,你得相信我呐,我对你可是忠心耿耿呀!”
  吴越木呆呆地说:“我要去讨个说法。”
  “总经理不在!”人力资源部大佬铁青花硬邦邦地说。
  “我不信,我要讨个说法。”吴越说着便出门,铁青花急了,“本恩,拦住他!”
  小徐便追出去跳到吴越面前,掰着他的肩膀说:“吴越,兄弟一场,别让我难做。”
  吴越说我知道,抬手就在他肚子上捶了一拳:“回头就说我打你了,她怪不了你。”
  总经理办公室就在走道尽头,吴越冲过去,发现赵忱之在桌子后头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赵忱之说:“关门。”


第七章 老让
  吴越愣着。
  赵忱之又说:“我们吵架,莫非你想广而告之吗?关门。”
  吴越默默地挪进来,转身把门带上。
  赵忱之说:“好,现在开始谈话吧。”
  吴越说:“我没想到。”
  “无巧不成书,”赵忱之说,“电视上不都这么演?”
  吴越深深吸口气,问:“为什么撤我的职?”
  “因为你不合适。”
  “我怎么不合适?”
  赵忱之说:“反正也没有外人,我可以对你说说。你们酒店开张即亏损,这是正常的,很多酒店起步时都这样,有的甚至连续亏损许多年。但当那些酒店开始收回成本时,你们却始终无法扭亏为盈,为什么?”
  吴越摇头。
  “因为你们原来的管理方行动迟缓,思维老旧,且弥漫着莫名的官僚习气,总是在位置上放错误的人。什么总经理的大舅子管采购啦,什么总厨是餐饮总监的老乡啦等等,我不管,这些人三天之内给我打包走人,不愿意走的到厨房跑菜。”
  赵忱之说:“吴越,你也是个被放错的位置的人。客房部不适合你,它需要更稳重,更精细的人去运作,我挑选了丽莎陈。”
  吴越问:“那我去哪儿?陈艳丽原先是在我手下的,现在颠了个儿,你叫我怎么做人?”
  赵忱之说:“你可以从头做起。”
  吴越说:“你当我没有从头做起过?我在客房部也铺过两年的床,刷过两年的马桶,擦过两年的浴缸!”
  “那我开除你吧,因为我特别刚愎自用,根本容不得反对意见。”赵忱之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便条,“一会儿记得去财务部拿遣散费。”
  吴越立即摁住他的手:“赵总!”
  “什么?”
  吴越说:“我虽然没跟您睡过,但好歹跟您的狗睡过,一日夫妻百日恩,您无论如何给我个机会!”
  赵忱之笑问:“要什么机会呢?”
  吴越说:“我同意从头做起,但不能在客房部,不能在陈艳丽手下。我和她没有过节,但我在那儿她不好开展工作,也支使不动别人,我是为了她考虑。”
  “可以。”赵忱之说,“我来安排。”
  他叹了口气说:“我让你不要随意住在我家,如今这个情况……瓜田李下,我们都需要避嫌。”
  “避嫌?”吴越皱起眉头说,“赵总,我看是您自己想多了吧?我和你是同出同进同劳动,可不是同居同睡搞腐化啊!”
  赵忱之盯着他堪称秀丽的脸,最后笑了笑,说:“你不在意就好。”
  吴越打算退出去了,临出门,他扭头恶狠狠地说:“赵总,我长大了想当经理!”
  “哪个部门的经理?”赵忱之问。
  “总经理!”吴越说。
  赵忱之失笑:“约法三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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