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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头马上-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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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忱之就是应付能力强,他不假思索就说道,我们的钱都是浮财,早晚一天要悄无声息地回到整个社会的流通中;而你不同,知识和技术是你的财富,谁也夺不走,你将很快就会创造出不可估量的价值,远不止二百万这么简单。
  一番话让孙江东几乎重燃了争当科室带头人的梦想,过了十多秒他才想起自己早就从三甲医院辞职了,可惜这时赵忱之和吴越已经绝尘而去。
  他对着院子大门方向愤怒地绞起了双臂。
  这时候欧阳开车从某个角落里钻出来,因为不明白他在干嘛,特地摇下车窗望着他。
  “看什么看?!”孙江东愠怒道。
  欧阳有时候就是把他当祖宗供着,憋屈地将车窗摇上去。
  那边赵忱之开了一会儿车,突然发现了什么,赶紧靠右停下。吴越问怎么了,他说:“这里距离爱心医院有2。1公里,陆总专家应该不会追来了吧?你在车里等我片刻,我去买点东西。”他说着打开车门出去了。
  吴越叫道这儿不能停车,交警贴单呐!他却充耳不闻,走进了一家商场。吴越只好惴惴不安地守着车,过了大约十五分钟,他回来了,把一只深紫色的小盒子扔进吴越怀里。
  吴越问:“什么?”
  他系上安全带说:“自己看。”
  吴越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枚钻戒。
  “……”他问,“你干嘛?”
  赵忱之耸肩:“上回就说要送你的,求婚信物。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月珰。”
  吴越说:“赵总,你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是吗?”
  “嗯!”
  吴越为难地皱起了眉头:“我把那块加百利表还你,至于戒指,也不能收。”
  “百达翡丽。”赵忱之望着车前方纠正,“那手表你留着吧。我觉得电子表挺好用的,不但有时间、温度显示,能记步数,还有闹钟,每天早上‘滴滴滴滴’准时把我叫醒。”
  吴越说:“我现在真有点儿恨你。”
  “为什么?”
  吴越仰面靠在椅背上,以左手腕遮眼,手中捏着那只颜色暧昧的天鹅绒首饰盒,好半天才说:“……因为你的矜持都转移到我身上了。”


第二十一章 纽扣
  “什么矜持?”赵忱之显然有些困惑。
  吴越突然坐直,那只手狡兔一般在他眼前掠过,首饰盒已经被塞进了赵忱之的衬衫领口。
  此时中秋刚过,白天气温最高时在二十多度,赵忱之也没有在衬衫里穿背心或T恤的习惯,首饰盒顺畅滑落到他的安全带上方,卡在那边不上不下。
  “啧!”他伸手去摸盒子。
  吴越极为敏捷地爬到车后座去了。赵忱之的车虽然车内空间相对宽敞,但他原先以为只有小孩子才能不受阻碍地爬来爬去,想不到身边人居然也有这缩骨奇术。
  吴越爬到后座是为了避免尴尬,然而两人互不搭理却更尴尬了。微妙的气氛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真想不通孙江东和欧阳在车里为什么会搞起名堂,他现在只想逃出去喘口气。
  赵忱之说:“你脸红了。”
  吴越骂道:“你哪看得见我的脸?开你的车吧!”
  “太矜持也不好。”赵忱之说。
  吴越说:“我和你不一样,我他妈是有丝分裂出来的!”
  赵忱之说:“哦。”
  “‘哦’是什么意思?”
  赵忱之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别扭地在衣服里摸戒指:“‘哦’的意思就是,回家我要亲眼看看你怎么分裂。”
  抵达车库,赵忱之把吴越拉下车,吴越叫道:“我不回你家,我要陪兔子!”
  兔子的小屋就在车库里,该犬正被拴着,百无聊赖,十分欢迎吴越,露出渴望之神情。赵忱之把狗链解开,命令兔子到主屋去。兔子甩着涎水撒腿就跑,嘭地一声撞在大门上,但并未受挫,似乎永远愉悦地蹲在一旁。
  赵忱之对吴越说:“你回家去陪兔子总行了吧?”
  吴越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赵忱之冷笑:“没有啊。”
  “那你怎么不依不饶的?”
  赵忱之单手叉着吴越的后脖颈往屋里走,另一只手上捏着首饰盒,他的步幅很大,走得很快,吴越几乎被他推倒。
  “你就是生气了!”
  “没有啊。”
  “错不完全在我!”
  “我没生气。”
  赵忱之打开门,兔子呼啦蹿进去,直奔客厅的角落,那里养着一缸鱼,兔子喜欢痴迷地盯着它们看。
  吴越则被推倒在沙发上。
  “来吧,你分裂吧。”赵忱之建议。
  吴越刚想爬起,赵忱之又把他摁倒了,而且大半个身体都压了上来:“来分裂啊。”
  “我他妈不分!”
  赵忱之突然把手伸进了他单薄的衣服,问:“这里会分吗?”
  吴越的发根倒竖,仿佛电流从他的皮肤表层蹿过,从头到尾地僵硬了,他颤颤地问:“你知道你在摸哪儿吗?”
  赵忱之说:“知道啊。”
  “知道你还摸?!”
  “你分裂给我看啊。”赵忱之边摸边问,“你这里会分吗?这里呢?这里呢?也能分吗?”
  吴越奋力推拒,两个人在沙发上扭打了起来,吴越叫道:“兔子救我!!”
  兔子可能听见了,又可能没听见,依旧迷恋地盯着那缸鱼。
  吴越说:“赵总赵总!难得休假,你就好好打一天游戏养精蓄锐不行吗?!”
  赵忱之突然掀了他的上衣,崩落了两粒衬衫扣子。那两粒扣子轻声落在地板上又滚远,一粒滚在茶几底下,一粒滚向电视柜。
  吴越压低声线道:“赵忱之,睡觉可以,不要来硬的,这样不文明!”
  赵忱之顿时冷静了一些,好似沸水离开了热源。
  吴越从不连名带姓地称呼他,当面要么喊他“赵总”,要么调侃似的叫“忱爷”,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喊,而用“喂”,或者“嗯……那个”引起他的注意。
  他察觉到了吴越愤怒和害怕。
  他把手从对方赤裸的肩膀上拿开,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吴越说。
  赵忱之弯腰去找纽扣,第一粒很快找到了,第二粒让他在电视柜下摸了很久。
  吴越抓过衬衣披在肩上,却没有扣,他默默地望着赵忱之。然后他看见了掉落在地的首饰盒,便捡起来打开,将里面的一枚白金镶嵌钻石的戒指握在手心。
  赵忱之站起来,为难地表示够不到,便去厨房找扫帚或者别的有长杆子的东西。
  吴越不说话也不动,盯着他的背影。
  赵忱之用扫帚把衬衣扣子弄了出来,吹了吹上边稀少的灰尘。他是个整洁的人,每周默默来打扫两次的钟点工也不偷懒,所以家里很干净,说纤尘不染都不为过。
  “我去找针线,”他说,“我会帮你缝好,你等一下。”
  吴越突然原谅他了,就因为这句简简单单的、说要缝衣服钉纽扣的话,甚至觉得他的提议未尝不可接受。
  夏目漱石说:“月亮真美啊。”
  叶芝说:“当你老了,白发苍苍,睡意朦胧。”
  普希金说:“在你孤独、悲伤的日子,请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
  叶赛宁说:“白桦”——没错,他就是痴迷白桦。
  有些人表达爱意却不说爱字,他们羞于出口,往往会问:“要不要下碗面你吃?”“你还好吗?”“累了吗?”“路上顺利吗?”甚至“喝热水”“穿秋裤”“多吃点”……
  当然还有“我给你缝扣子”。
  ……况且赵忱之有好腰。
  “赵总。”吴越问,“你们外国人有户口本么?”
  赵忱之正在爬楼梯,闻言回头:“户口本是什么?”
  吴越说:“国情产物。”
  这就是吴越表达的方式,他问需不需要户口本,因为他的户口挂在酒店的集体户口下,结婚登记的话需要去辖区派出所开证明。
  赵忱之没听懂,换谁都听不懂,他捏着纽扣去找针线了。
  吴越摊开手掌望着那枚戒指,觉得与其说是戒指,还不如是说是扳指,硕大而重,钻石耀眼——总之不好看,男戒款式有限,很难花样翻新。
  “我想要个翡翠的……”吴越喃喃。
  他记得小时候看电视,他妈指着慈禧太后手上的那枚戒指说真绿呀,就像夏天最绿的叶子,妈妈很喜欢。
  他妈妈是个芭蕾舞演员,曾经在俄罗斯进修过,照理不太会喜欢什么翠玉金银,跳舞时也不适宜戴首饰。但她喜欢绿色,从早春的嫩芽,到布满青苔的小径,到遮天蔽日的树丛,到山间的深潭……绿色让重疾缠身的她倍感平静和安慰。所以在临终前的几个月,她每天都望着窗外的那几株桂花树期盼着它们早些开花。她钟情桂树团圆的树形,欣赏它们终年常绿的勃勃生机。
  赵忱之从楼上下来了,他没找到针线。
  “去买一件新的怎样?”他建议。
  “衣服只是扣子掉了就要重买么?”吴越反问。
  “酒店客房里似乎有针线包,”赵忱之说,“我去拿来。”
  吴越说:“赵总,你似乎毁了我好几件衬衫。”
  赵忱之一愣,觉得言之有理,立即抓起手机拨号码,接通后对人家说:“周先生,麻烦你送一打衬衫到我家里来,要中号的。”
  吴越问:“谁?”
  他说:“裁缝。”
  吴越讥讽地说:“送两打吧,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又要撕人衣服。”
  赵忱之赶紧回拨:“周先生,还要一打中号西装裤。”
  吴越抓起沙发边的电视遥控器扔到他脸上,被他很稳当地接住,放回原处。“我要回房间去了,”他说,“我需要冷静地想一想,你不要来打扰我。”
  吴越问:“想什么?”
  他说:“想我的所作所为。”
  说着他就捧起游戏主机上楼,吴越问他晚饭怎么解决,他表示随便,用托盘放在他房门口就行。吴越说你不能随便,你得有个明示,等追上楼,对方已经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嗤。”吴越说,“结婚倒是叫得欢实,至今却不让我进你房间……”
  他做好晚饭送给赵忱之,又独自在客厅等了一会儿,果然有人送衬衣和裤子来。每一件都是正装款式,用料高端,贴身剪裁,制作精良,衬衣统一白色,裤子统一黑色,与之搭配还送了一打西服。
  裁缝问:“赵先生是准备招保镖对不对?”
  吴越说:“啊?”
  裁缝又掏了十二幅墨镜出来:“我都准备好了。”
  “……”吴越拿出一副架在鼻梁上。
  “这是手持电台,功率大,不易受干扰,你们先试着用,不懂我回头再教你们。”
  吴越默默接过。
  “这是套无线通讯设备,这个微型耳机塞在耳孔里,麦贴在耳朵背后,不管是听音还是传音都很清晰,保证和美国海军陆战队用的一模一样。”
  “……”吴越再次接过。
  裁缝问:“打算配什么枪?”
  “咦??”
  裁缝摇头:“不配枪,电击棒可不得劲啊。你说吧,我这里手枪型号齐全,基本能满足大部分顾客的要求。”
  吴越问:“您是裁缝吗?”
  “谁说我是裁缝?”裁缝反问。
  吴越冲到楼梯下对着上面喊:“赵先生——!赵先生你战友找你——!”
  赵忱之没搭理,当然也可能没听见,他的房间隔音比较好。裁缝留下一件防弹背心的样品走了,吴越毕恭毕敬地将其送出大门。
  突然裁缝叫道:“哎呀等一下,差点忘记!”
  他说着拉开驾驶座上方的遮阳板,从里面取出一件火柴盒大小的东西,递给吴越:“简易针线包,赵先生嘱咐一定要的。”
  吴越接过,目送其车缓缓驶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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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越心中涌动着当裁缝的梦想。
  他捏着针线包,转身却找不到那两粒扣子,想起是被赵忱之带上楼了,他便顺手把针线包扔在了茶几上。
  凌晨三点半他出门上班,却发现针线包不见了,脱在一旁的衬衣也不见了,而后在门厅处找到,扣子已经缝上去了。
  于是吴越辞职及搬家的事宜不了了之,说服他的既不是那枚昂贵的钻戒,也不是那块他永远叫不对名字的表,而是加起来还不到八毛钱的简易纸质针线包,以及两粒白色塑料纽扣。


第二十二章 肠胃
  西餐厅的中央吊灯有几个LED灯珠不亮,郝江北被喊去更换。他先去了西饼房,没找到吴越,只见老让在抓紧时间打盹,随着他的呼噜起伏,一张单人小沙发在他身下发出悲鸣。
  郝江北也没发现马克,只能回西餐厅。
  西餐厅的早餐时间已经结束,桌面和取餐处收拾停当,服务员正在摆午餐的台。郝江北高高地爬在梯子顶上修灯,突然看见马克从门口一闪而过,他喊:“马克!”
  马克不理他。
  “马克!”
  还是不理。
  “大鹏子!”
  “哎!”马克退回来,“郝哥,你叫我?”
  “……”郝江北说,“你到现在还不适应自己叫马克?”
  马克说:“有时候需要反应一会儿,有时候挺适应。”
  江北换好了灯珠跳下来,问:“吴越呢?”
  马克说在天台上。郝哥,我们苦啊,成天没日没夜地干,人都磨脱一层皮。
  江北说:“千万别抱怨,因为我们是光荣的外企员工。”
  马克说:“我们似乎是中资啊,赵总那帮洋高管都是替中方打工的。”
  郝江北压低声音说:“中方是中方,却不是中资,我听人说业主方的资产早就转移到太平洋岛国去了。”
  “这么复杂?”马克说,“你再解释解释。”
  郝江北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要是解释得清楚,还用得着在这儿修灯?”
  他扛起梯子说:“走了!”
  他前脚刚走,吴越便从天台上下来了。马克说:“郝哥刚来过。”
  吴越说:“郝哥不怕,就怕郝妹。”
  然而他俩到时间还是坚决去撩小徐,努力克服一旁虎视眈眈的郝妹。
  为了挚爱的表演艺术,为了配合鸠山的身份,两人次次出场的角色都不一样:今天反串铁梅和李奶奶,明天必定是小常保和杨子荣,后天会把郭建光搬出来,什么高志扬马洪亮祁瑞宣钱墨吟,扬铃打鼓轮番上场。
  今天演的是两位交通员。
  吴越踮着脚尖从右侧上:“我是卖木梳的。”
  马克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有桃木的吗?”
  吴越压低声音:“柜上想进十匹杭罗。”
  马克对答:“没有杭罗,只有香云纱。”
  吴越又问:“哈德门卖几毛?”
  马克得说:“没有哈德门,只有老刀。”
  对到这里他俩一握手,喊声“同志”,接下来开始商量锄奸队的下一次行动,要锄的奸自然就是小徐。
  小徐天天受压迫,苦不堪言,又不敢上老让那儿告状,因为那熊还要不讲理,只好盼着鸠山早日把汉语学溜了,收拾这两个兔崽子。
  至于赵忱之,他深思熟虑三天,终于再次找到吴越。
  吴越正在厨房里洗碗,说:“赵总,你最近下班挺早啊,现在才六点。吃过了吗?”
  “在酒店吃过了。”赵忱之说,“不要叫我赵总。”
  “那叫什么?”
  “随便,叫我英文名吧,莱斯利。”
  “赵总。”吴越很坚持。
  赵忱之问:“你以后床上也喊我赵总吗?”
  “谁要和你上床?”
  赵忱之说:“我仔细考虑过了,我的行为是正当的。”
  “什么?”吴越问,“你想了三天就想出这个结论?”
  赵忱之异样地盯着吴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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