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明岛的苔藓-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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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Bye姐忍不住笑起来，说：“可能听起来文绉绉，但当时就是这么一种感受。喏，那家女主人也给我编了一条。”

　　Bye姐扬了扬手上的手链，因为从不离身，手链的颜色已经慢慢变深了。

　　“其实按暮明岛的风俗，下葬的时候，手链是要安放在墓碑后的，是一种对死者的祝福和庇护。”Bye姐眨了眨眼睛，说，“不过我没摘，我想她应该不会介意吧？虽然我只和她打过一次照面，而且我当时还吐了。”

　　何淼淼闻言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确认无人认领，尸体就被运回了暮明岛的神庙。我住的那家女主人说要去帮忙，我也不知哪根筋不对，跟着去了。结果就是……还没走近，我就吐了。”Bye姐有些不好意思地叹了口气，说，“被海水泡到男女都分不清的程度，我去之前只要稍微想想，也该预料到外观或气味是让人崩溃的。而在我狂吐不止的时候，神庙里的老奶奶和岛上的几位妇女，却那么温柔地为腐烂的她更衣——衣服也是先前特地为她准备的，尽心尽力地为她打扮，给面目全非的她最后的尊严。”

　　何淼淼的眼前却浮现出人们为新生儿沐浴更衣的场景，一生一死，但死亡也是另一种新生吧？何淼淼看向那一排排小小的墓碑，就像上面刻的日期，前面是漂到暮明岛的日子，后面却是空的，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开始呢。

　　“也是那时，我突然觉得，在暮明岛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就留下来了。”

　　Bye姐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为什么却早早想着“在暮明岛死”？她开始时提到在医院见到的那些，她自己又是为什么去医院呢？但Bye姐没再继续说下去，何淼淼也没追问。毕竟，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不可分享的故事。

　　置身墓地，何淼淼突然明白了Bye姐昨晚面对徐归和罗静的追问，为什么会说：“这样多好，在你们的猜测里，我的人生又多了N个版本和可能，简直像多活了几遍，这样岂不是更精彩？”

　　在这个安宁的地方，人的戾气不知不觉就会消磨掉，也容易让人静静地思考和想象。想象埋葬于小小墓碑之下的人有过怎样的一生？他们的亲人和朋友，会不会以为他们仍在某处生活着，为他们想象了一个又一个人生？

　　“你呢？又是为什么偏偏来暮明岛？”安静了好一会，Bye姐突然问道。

　　何淼淼微微一怔，何淼淼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答案可能会让人失望……我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突然想起这个地方，而且这里有房子，比较不那么麻烦。”

　　“我以前是走到哪算哪，但回头想想，每个地方都不是没有缘由的。”Bye姐顿了顿，又问，“那你又为什么走？”

　　Bye姐果然一下子就猜到了。

　　何淼淼低声说道：“很多时候我根本没得选择。”语气不禁苦涩起来。

　　Bye姐听到这，噗嗤一笑，说：“没得选择啊没得选择，害怕失败、害怕承担后果的时候，人要么逃避，要么妥协，然后苦兮兮地说自己没得选择。”

　　Bye姐目不转睛地盯着何淼淼，慢悠悠地说：“你不是没有选择，你是没有勇气。”

　　这一瞬间，何淼淼有一种被人扒光衣服而手足无措的慌乱感。她想要反驳，却无力开口，因为她心里清楚，Bye姐说中了她的懦弱。

　　一阵风吹过，扬起何淼淼的长发，透过秀发缝隙望向阳光，眼前隐隐有着七彩的光影。而一颗松果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Bye姐俯身将松果捡了起来，它尚未完全成熟，还微微泛着青色。Bye姐将松果放到何淼淼掌心。

　　“叛逆一点，才是青春正确的打开方式啊少女！”Bye姐说话的同时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高举右手挥了挥，说：“明天见。”语气一如既往的笃定。

　　何淼淼看着手中的松果，回想着Bye姐说的那些话，陷入了沉思。她看向一排排小小的墓碑，自言自语道：“如果墓碑是单数，我就留下来……”

　　走出墓地的时候，何淼淼看见墓地入口的那块石头上写着：“暮已至，天将明。人生路短，终有繁花。”


第17章　终于说出！黑暗中的回电

　　何淼淼倚靠着阳台的栏杆。虽然阳台的朝向看不到夕阳，但漫天火红的晚霞依然甚为壮观，映在脸上微微发烫。

　　当最后一缕阳光从云层和地平线消失，天黑之前，天空竟变成了奇幻的蓝色，有别于白天的湛蓝明亮，此时，整个世界被幽蓝的天空渲染得无比神秘而奇异。短短几分钟过后，夜幕降临，世界被夜空和逐渐点亮的灯光所笼罩。

　　“不属于白天，也不属于黑夜的蓝色时刻……”何淼淼喃喃自语道。就像在暮明岛的这个星期，转瞬即逝，并不属于她的日日夜夜。

　　何淼淼晃了晃脑袋，好像要把那些多余的纠结抛诸脑后。她回到房间看着床头的几本书，终究拿了起来，下楼朝海崖书店走去。

　　“晚阿姨，这是我之前发烧，您让小跃带给我的书，现在拿来还您。”何淼淼走到林晚跟前说道。

　　环顾四周，或许是因为期末考试，书店显得比平时冷清。

　　“看完了？”林晚并未将书接过，反而说，“这是送你的，你留着吧。”

　　何淼淼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我……得回去了。”

　　当时在墓地，她对自己说：如果数到墓碑是单数就留下来。结果是……双数。

　　三盘两胜吧……她说服自己，然后又数了斜坡两旁的银杏树，单数！可是最后一轮——刚才上楼，她念叨着“离开，留下，离开，留下……”一级一级慢慢走上来。最后一级，又是“离开”。

　　应该接受回去的事实了，可是为什么，当和林晚切切实实说出“回去”二字时，声音却忍不住微微地颤抖。

　　“这么快啊？”林晚心照不宣地接过书，把书放回了书架，却说，“你回去一路奔波，也是可以看看书的，我重新挑几本给你。”

　　“晚阿姨，真的不用了……”这些书带回去，也是不被允许的“无用”之书，还不如留在这里，被更多人翻阅。

　　“你看完若是不方便带，就直接放在船上、飞机上或地铁上……”林晚看穿了何淼淼心思一般，坚持道，“放哪里都行，下一个人带走，说不定这些书也会拥有一段不一样的旅程。”

　　林晚站在书架前，虽已育有一子，但她的身材依然纤瘦。与陆娜的明艳锐利比起来，林晚的长相乍一看有些寡淡，然而看久之后却愈发好看，别有韵味。

　　何淼淼不禁羡慕起林东白。再次晃了晃脑袋，何淼淼决定不再胡思乱想。

　　“晚阿姨，我想借一下电话，可以吗？”

　　这是何淼淼今晚来杂货店最重要的目的——打电话告诉妈妈，她明天就回去了。

　　“当然。”

　　好像担心懦弱被人看穿似的，何淼淼朝楼下落荒而逃。

　　她飞快地跑到楼梯中段，却见林东白正从一楼往上走。木质楼梯的两旁堆满了书籍，中间的宽度仅能容纳一人通过。飞速奔跑的何淼淼根本无法立刻站定，只能凭着惯性往前冲！

　　眼看两人就要撞上，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林东白身手敏捷地退回到一楼，及时躲避了过去，只是，何淼淼却没能站稳，在最后两级楼梯时跌倒在地……

　　“啊……”膝盖率先着地，疼得何淼淼发出一声呻吟，眼泪终于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一楼杂货店早已熄灯，只有楼梯的灯在楼梯口附近投下一片昏黄的光亮。何淼淼跌坐在光影交错之处，她的身子还在灯光之中，脸庞却已经淹没在阴影里。

　　“那么疼吗？对不起，早知我不躲开了……”

　　看到何淼淼哭，平时一副波澜不惊的淡定神色的林东白也慌了，赶忙将何淼淼扶到楼梯上坐下，解释道：“我以为不撞在一起就没事了，没料到你会跌倒……”

　　何淼淼的眼泪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寂静的夜里，仿佛只剩下何淼淼的啕号大哭，好像积压近十年的泪水终于决堤，何淼淼撕心裂肺、毫无形象地哭着……

　　楼上的林晚听到声响，走到楼梯口看到这场景，最终拉着刚从三楼下来的林华朗，默默退回了书店。

　　“你摔倒时，怎么叫得跟乌鸦似的。”

　　此时何淼淼已经平静下来了，林东白正拿着药水蹲在何淼淼跟前，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

　　何淼淼的脸上还满是泪痕，她拿着林东白递给她的纸巾擦了擦，看向一片漆黑的杂货店，有气无力地说：“乌鸦……等着我回去的，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都说乌鸦叫很不祥，但我还挺喜欢乌鸦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林东白补充道，“起码，不管别人怎么不待见、不理解，它都敢于喊出自己的感受。”

　　电光火石一般，何淼淼猛地站起来。

　　“电话……我要打电话！”

　　尽管杂货店一片漆黑，只有隐约的月光洒向收银台，但何淼淼还是飞奔过去，一把拿起台面上的电话。

　　她要趁着勇气还在，趁着勇气还没被脑海中的妈妈陆娜震慑成灰烬，赶紧打电话！

　　像乌鸦一样大声喊出来，不去想妈妈会作何反应！

　　起码，说出来！

　　“嘟……”

　　听筒中的声音传来，在夜里愈加清晰，仿佛从非常遥远的地方穿越而来。

　　“砰砰，砰砰，砰砰……”

　　何淼淼听见胸膛中的心脏紧张地跳动。

　　电话按键的亮度明亮得如同破晓一般，好像不等她按下，数字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而她的手只需凭借本能在数字飞走之前，迅速抓住。

　　“嘟……嘟……嘟……喂？”

　　“妈妈……这个暑假，我想自己安排，我要留在暮明岛！”


第18章　用我廉价的感谢开启新篇章

　　“淼淼！快开门，我放假啦！”

　　期末考试一结束，余跃就一路飞奔，冲到了何淼淼家。

　　余跃一边喊着一边拍门，却迟迟没有动静。她疑惑地扒在旁边的窗户上，双手挡住光线朝屋内张望，却不见人影。余跃挠了挠头，直起身来看着荒草丛生的院子，边走边想：得找时间清理一下院子，不然老觉得这里没住人似的。

　　待门外完全没了动静，刚才一直躲在楼梯底下的何淼淼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走回到餐桌边上。

　　只见餐桌上摆着一个烤箱，这是何淼淼今天早上向Bye姐借来的，另外还有鸡蛋、面粉、牛奶、糖、盐等物品，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何淼淼敲开几个鸡蛋，又用清洗干净的矿泉水瓶将蛋黄和蛋清分离，分别装在两个料理盆里。在蛋黄中加入一点盐和糖，然后用打蛋器哒哒哒地搅打起来。

　　何淼淼虽不擅长做菜，但上过烘焙课，简单的蛋糕还是可以做出来的。

　　墙上古老的挂钟正指向十一点，钟摆的滴答声似乎也在配合何淼淼打蛋的节奏，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支全新的乐曲。

　　***

　　“这是你做的？！”余跃看着眼前的奶牛纹蛋糕卷，惊叫道，“也太赞了吧！”

　　“你都还没吃，先别忙着夸……”何淼淼说着，将蛋糕卷连同盘子放到余跃家客厅的茶几上。

　　此时余爸爸还未下班归来，整个家收拾得非常整洁。之前满屋子的旧物，不知经过怎样的一番收纳，竟使得房子丝毫不显拥挤。

　　余跃从厨房拿了刀，将蛋糕卷一分为三，嘴里念叨着：“我一块，老爸一块，再给桑婆婆一块！”

　　划分完毕，余跃拿起其中一块，大大地咬了一口，嘴巴忙着咀嚼说不出话来，余跃只能满足地哼哼，同时竖起大拇指怒赞。

　　何淼淼看到她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这是何淼淼做过最廉价的感谢，却也是最耗心神和气力的一次。在暮明岛的这段时间，一直颇受大家的照顾，而她却不知如何感谢。今天，她一连做了好几份蛋糕卷，晚些时候再分别给Bye姐、林东白一家送过去。

　　“话说，暑假你打算一直待在这里吗？”余跃咬着蛋糕问道。

　　时间迅速闪回到昨晚与妈妈陆娜通话时的场景。

　　“妈妈……这个暑假，我想自己安排，我要留在暮明岛！”

　　不长的一句话，好像花光了何淼淼的全部气力。

　　一阵死寂，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何淼淼死死地攥紧听筒，生怕听筒滑落的瞬间错过妈妈的回应，生怕一旦打破节奏，她就没有坚持的勇气。

　　“非要在我最忙的时候找麻烦吗？”终于，听筒里传来妈妈陆娜冷冰冰的声音。

　　何淼淼刚想回答，却听见话筒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妈妈挂断了电话。

　　这是何淼淼未曾预料到的反应——妈妈这是同意了？还是下了最后通牒？就当妈妈同意了吧……何淼淼这样想着，一直紧绷着的她终于瘫坐在收银台旁边。

　　林东白站在楼梯口的灯光处，他看着黑暗中的何淼淼，只有电话上那亮着的一颗颗按键，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片光亮。

　　“淼淼？”

　　余跃的声音重新将何淼淼拉回了现实。

　　“嗯，应该都待在这里，整个暑假吧……”就算妈妈陆娜继续阻拦，她也想试着努力去说服。

　　“可惜啊！我要打暑假工没时间，不然还能带你四处转转……”

　　“暑假工？不用补课吗？”何淼淼问。一般来说，准备上高三的学生，暑假都会被无情地压缩才是。

　　余跃好像怕人听见似的，特意起身把平时都敞开的大门给关了起来，压低声音说道：“放两个星期就要补课了……不过我不打算去，反正我又不参加高考！”

　　何淼淼很是吃惊，这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做出的决定。

　　虽然何淼淼就读的贵族高中，以后直接出国不需要高考，但对于大部分高中生来说，高考是一条意义非凡的必经之路。特别是像余跃这样经济条件不那么好的家庭，更是将高考视为改变人生的重大转折。

　　“人生也不是非高考不可嘛！我早就盼着每天和我爸一起出门上班了！”余跃说着，将另外两片蛋糕卷端到餐桌，一边用防蝇罩罩起来，一边说，“比起大学生，还是工作更有意思！”

　　何淼淼没说话，她看着余跃哼着小曲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坐着的沙发，以及眼前的茶几，不禁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待余爸爸回了家，这里将变成怎样狼藉的景象。

　　何淼淼能猜出余跃的顾虑，但是，真的要放弃高考吗？

　　“让你一个人逛总感觉不大好……”余跃却还在念叨着这件事，突然她举着防蝇罩兴奋地转过身来，说道，“可以叫林东白带你呀！”

　　“他也有自己的暑假计划吧，不好麻烦。”何淼淼心里不禁想起余跃醉酒时念叨着林东白的名字……喜欢一个男生，任何别的女生和他有过多的接触，都会不开心的吧。

　　“计划哪有那么满，总有空闲时间的嘛！”

　　“还是算了……”

　　“你看着我！”余跃终于发现何淼淼的神色有些不对，凑上前来，逼问道，“我那晚在船上喝醉果然说了什么对吧？”

　　何淼淼：“……”

　　“你想太多了！我早就知道他不喜欢我！”余跃一脸无所谓，翻了翻白眼，说，“以我的性格，你难道觉得我会暗恋？早就告白过了！”


第19章　旅行期间帮忙看店？

　　告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