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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明岛的苔藓-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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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会累，也会脆弱，但仅限于在自己面前。
陆娜身披厚厚的铠甲，人们的目光无法穿透的、坚硬的、耀眼的铠甲，她成了盛名在外的“女魔头”。
披着铠甲生活，固然无人理解自己，但将真实的自己展露出来，却只会伤痕累累。陆娜太清楚，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那些忌惮她现有地位与名气的人，多么乐于见到她的挫败与笑话。
她绝不容许他人窥探到她的脆弱。
陆娜扬起一捧温泉水泼在自己脸上，透过头顶上方交错的枝叶，望着漫天的晚霞和慢慢升起的月亮与星光，在何淼淼醒来之前，恢复成了平日俾睨众生的模样。
“淼淼，起来吧。”陆娜推了推何淼淼，说，“到时间了，走吧。”
***
当陆娜和何淼淼从温泉归来，木叶老师已经在木屋前垒起了篝火。
木盆里，几条巴掌大的鱼儿在畅游，那是木叶老师刚从湖泊捕捞的野生鱼。木叶老师熟练地将它们淘去内脏并清洗干净，再以一根树枝串一条鱼的方式架在火上炭烤。
她们途中所采摘的菌菇亦被切成片，在烧红的铁丝网上滋滋滋地散发着天然的清香。
除此之外，还有木叶老师自酿的冰镇米酒，装在玻璃瓶中荡漾着温玉般的光泽。说是酒，其实度数很低，大口大口喝下，清爽透凉，身体残留的疲惫瞬间炸裂，只留下清甜的酣畅。
何淼淼不得不惊叹木叶老师自给自足的生存技能——自酿米酒、香脆鲜美的炭火烤鱼、香气弥漫的菌菇片，甚至还有嫩滑爽口的山水豆腐……
美食当前，加上抬眼便是赏心悦目的湖光山色，让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除了大快朵颐，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酒足饭饱过后，陆娜回房间工作，何淼淼和木叶老师则留在院子，一边喝着冰镇米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那些木头……”
何淼淼被木屋门前那些硕大的木桩、木头吸引了注意力。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它们怎么看也不像是被自然刮倒的……
“放心，这座森林禁止伐木很多年了。”木叶老师显然猜到了何淼淼的心思，说明道，“这些都是多年前遗留在森林里的树桩和倒地的树木，里面不乏沉睡了数百年上千年的老树。镇长偶尔会带人来搬运些回去，我也趁机拖了一些，嘿嘿。”
木叶老师轻轻抚摸着树桩，脸上没了平时那鬼马浮夸的表情，在淡淡月光下一反常态的认真。
“暮明杉可是能够生长数千年的树，可以说是生物的极限。雕刻它们，总能让人感受到这种极限所牵引出来的奇妙力量。”
在原始森林里，慢慢地雕刻时光，返璞归真地感受心灵的宁静……
何淼淼不禁感叹：“很多人说‘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但我感觉木叶老师和暮明岛的大家，分明将诗意活在了眼前，真叫人羡慕……”
“你这话说得这里跟世外桃源似的。这里呢，诗意是有，也的确在眼前，但它也混在苟且里头。用我偶像陶渊明的话来说，那就是……”
木叶老师站起身来，起了个范，仰望星空与林海，吟道：“你只看到了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殊不知我还要‘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其实说白了，远方也就是另一种眼前，谁的生活都是苟且和诗意掺和在一块，就看你盯着哪一部分咯。”
何淼淼不禁怔了怔。
许多画面在何淼淼脑海中飞驰而过，她无法一一看清，但她知道看到了S城，看到了暮明岛，那些影像如碎片一般飞散、聚集、交叠在一起……
“淼淼，S城有什么好玩的吗？”“淼淼，你最喜欢S城的什么呢？”在书店忙碌下午茶的时候，同龄人时不时就这样满脸期待地问她，而她总是回答不上来，S城的人事物留给她的更多是失望。
但是否……不是S城太过糟糕，而是她戴上了有色眼镜？只盯着S城不好的一面，然后连自己也没意识到地对当中的美好通通视而不见……
而她眼中充满诗意的暮明岛，她是否无意间为它加上了美化滤镜？
就像今天的两条路线，或许不是自己善变与矛盾，而是她一开始不了解路，也不够了解自己……
“啪！”
一声脆响，何淼淼的手臂传来一阵疼痛，正想问木叶老师干嘛打她，就见木叶老师抬起手，掌心上好几只带血的巨型蚊子被他拍得扁扁的，场面甚是壮观惨烈……
“看到没有？这里的蚊子跟看到的星星一样多！而且啊……”
木叶老师一屁股坐到何淼淼旁边，单手托腮道：“今晚睡觉的时候，你就会切身感受到不断敲打你窗的各种昆虫鸟兽……午夜时分不知是什么珍禽异兽发出的怪异嘶吼，嗷呜……别忘了关好门窗哦……否则，什么世外桃源……呵……你对森林一无所知……”
木叶老师越说越小声，越说越缓慢，关键是那一手蚊子血在他托腮的时候沾到了他的脸上，夜色中着实骇人……
加上木叶老师越凑越近，近得鼻息都呼在了何淼淼的脸上，何淼淼被吓得直接跳了起来，站在空地瞪着木叶老师，却见木叶老师绽放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大笑脸，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
“别怕别怕！要不……今晚我就勉为其难地陪你睡吧？”木叶老师笑意盈盈，摩拳擦掌，“我最厉害的不是木作，而是光听昆虫撞击窗户的声音，就可以分辨出它的种类哟！绝对有能力保护你！”
何淼淼：“……”
果然她就知道木叶老师正经不过三秒……
“老师，请自重！”
何淼淼抓过旁边的木棍，快准狠地戳向飞奔而来的木叶老师的胸部。嗯，击剑没白学。
“不愧是娜娜姐姐的女儿……”木叶老师痛得跪倒在地，捂着胸口道，“也不愧是我家小白的女朋友，面对我这般优秀俊俏的男子依然不为所动……”
何淼淼：“……”
第71章 镇长的请求
森林的清晨雾气萦绕，走出木屋的何淼淼伸了伸懒腰，看着远处的山峦与不远处的湖泊笼罩在轻柔的白色之中，如梦如幻。
“淼淼，早啊！”
准备出门转湖巡山的木叶老师打着招呼，他走向木屋门前那丛繁茂的枝叶，似乎在打量着什么，说：“空气不错嘛！”
何淼淼凑过去一看，只见枝桠间挂着一张绿色棉絮状的东西，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树苔藓，它可挑剔着呢，看看它就知道空气好不好了。”
何淼淼觉得很是有趣，比起用冷冰冰的手机看空气指数，通过走出家门看看形态奇特的树苔藓在不在来判断空气质量，隐约有种原生态的浪漫。
若不是昨天高强度的森林徒步让身体还有些酸痛，何淼淼真想与木叶老师一同巡山看看，想必又能见到森林不同的一面。
巡山不成，但何淼淼与陆娜再次去泡了一次温泉。
这一次陆娜特意带上了一些鸡蛋，用竹篮和树干将它们固定在温泉口。待她们舒服地泡完温泉，温泉蛋也恰到好处地可以拎回木屋享用。
蛋黄刚刚凝固，蛋白却还是如豆花一般滑溜溜的液体状，将温泉蛋敲在木碗里，仿佛是被白云簇拥着的红朝阳。
何淼淼拿起勺子正准备开动，闻着味道回来的木叶老师大吼一声：“且慢！”
只见木叶老师冲到厨房，舀了一勺一早熬制的鲜鱼汤，分别倒入陆娜与何淼淼装着温泉蛋的木碗中，香气四溢。
何淼淼尝了一口，瞬间觉得自己纵身跳入了湖中，鲜鱼汤如湖水一般淌过她的肌肤，鱼儿调皮地围绕着她，她抬头一看，只见蛋黄朝阳与蛋白白云映在湖面，随着波纹微微颤动，触手可及……
“铃铃铃——”
三人正享用这元气满满的早餐，木屋的固定电话突然铃声大作，木叶老师直接端着碗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镇长啊，早啊！嗯？”木叶老师嘴里的温泉蛋还未完全咽下，鼓鼓囊囊地接起电话应答了两句，便转过身来，朝陆娜喊道，“娜娜姐姐，找你的耶！”
陆娜皱了皱眉，她并未告知他人自己的行踪，镇长却轻易找上门来，恐怕是途中有人看到，在你来我往的闲聊里就被知晓了——在这个不大的小镇，还真是毫无秘密可言。
陆娜拿纸巾优雅地抿了抿嘴，起身接过了电话，道：“镇长，我是陆娜。您有什么事吗？”
何淼淼一边吃着温泉蛋，一边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电话那头的镇长不知说着什么，陆娜只是不时发出“嗯”、“这样啊”这类简单的应答，许久之后，她终于开口道：“别这么说，镇长之前也帮了我不少忙，只是电话里不好说……这样吧，我待会赶回去，具体细节，我们当面再聊……好的，晚点见。”
陆娜的声音很是热情，脸上却是漫不经心。
回房收拾东西的时候，何淼淼忍不住轻声道：“我还以为您会拒绝呢。”
不过想想，上次陆娜说“欠什么都好过欠人情。下回镇长要真有事找我，我倒不好推脱了。”或许，这就是原因吧。
谁知，陆娜却挑了挑眉，微笑道：“谁说我答应了？”
“不好推脱”只是意味着推脱起来比较麻烦，可不等同于不推脱。
***
陆娜与何淼淼驱车回到暮明小镇的时候，镇长已经在她们家门口候着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陆娜！你就回来这么几天我还要麻烦你，但我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刚一见到面，镇长就万般无奈地开口道。
进屋、落座，听着陆娜与镇长的一番交谈，何淼淼总算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简单来说，是暮明节营神队伍的服饰出了状况。
暮明节无疑是小镇近期的头等大事，除去今年临时增加的预热策划，看似仅热闹一天的暮明节实则有大量且辛苦的前期工作需要镇长等人统筹，这当中，重中之重可谓是节日当天的营神活动。
之前讨论预热策划的时候，余跃向何淼淼简单介绍过暮明节的风俗。这“营神”的“营”出自暮明岛的古语，据说有“回绕”、“巡游”的意思。
暮明节当天晚上，家家户户悬挂灯笼与竹签，而营神队伍会穿着特定服饰，将庙里的暮明神像请上神轿，由小镇力气最大的八名壮汉抬起，与营神队伍的其他成员，诸如旗手、乐手等，一同以飞奔疾走的方式，踏着灯笼的灯光巡遍小镇的每一条巷陌。
远距离奔跑的同时各司其职，并非人人都有体力胜任，为此，营神队伍的成员这段时间每天都要进行训练。但最具挑战的是，营神途中，他们还要纵身跃过岛民在各条巷头燃烧起来的熊熊篝火。
至于为什么有篝火，巡完街巷之后又有什么环节，当时时间有限，余跃并未一一展开细说，何淼淼也只知道后续还有暮明岛特有的歌舞、海上烟火以及围餐等等。
而此次令镇长头疼的状况，正是这篝火引发的。
“你知道，这营神队伍穿的服饰大有讲究，以前的宝贝都因为特殊原因销毁了，现在用的这些还是双庆嫂当年根据典籍记载费尽心思还原重制的，外头根本没得买。
“这些衣服，平时呢都由我们统一存放在庙里，暮明节前一天晚上才会派发下去，节日一过又都收回来统一清洗保管，就怕有什么闪失。
“昨天晚上，我和负责营神的组长提前清点，拿出来一看，不得了！也不知是去年的篝火特别旺还是怎么着，好多套衣服的裤裆啊衣角啊，都被晕得黑乎乎的，甚至直接烧出了大窟窿！诶！”
说到这，镇长满脸心疼，不住地叹气，好一会才接着说下去：“按理说，去年收回来的时候就该发现了，但这穿的、洗的可能都怕责怪，竟然一个都没敢吭声……哎，真是让神明笑话了……总之，这回要用了，才临急临忙地想办法……”
镇长坐在何淼淼她们家的客厅，手里端了杯茶，只是他时而说话，时而叹气，半天下来，一口茶都没喝上，这会好不容易喝一口，却早已凉了。
陆娜安静地听了半天，点点头道：“那让岛上的裁缝补救看看？”
镇长放下茶杯，叹息道：“以前呢，倒是有几个裁缝，都是当年双庆嫂教出来的徒弟，但是这几年吧，大家都直接买成衣，哪还有人扯布做衣裳？这不，前不久，最后一个裁缝也改行搬走了。”
“那手工缝呢？”何淼淼突发奇想道。
镇长哭笑不得：“手工缝也不是不可以，但技术不过关的话实在是不好看啊，对神明不敬不说，还怕毁了你外婆辛辛苦苦做的衣裳……所以啊，我只能来麻烦你妈妈，看看能不能抽空帮这个忙……”
“小孩子不懂事，镇长您别见怪。”陆娜顺势责备了何淼淼两句，转头热情地对镇长说道，“难得镇长相信我的手艺，我就算是没空也得抽出空来啊。只是……我母亲的缝纫机多年没用，还能不能转得起来也是个问题，就怕反而把事情给耽误了……”
若不是何淼淼知道妈妈陆娜并不打算答应，否则真的会被妈妈这“真诚”的态度给骗过去。
镇长并未听出陆娜言语之外的回绝，以为陆娜的担心是这个，打着包票道：“这个不用担心！咱们岛修东西的能手那是一抓一大把！你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这样啊……”陆娜见状，转而问道，“不知破损的服装有多少呢？”
“哎呀！你能答应真是太好了！”镇长激动得一把握住陆娜的手，感谢道，“衣服我们都盘点好了，我这就打电话叫人送过来！诶，你们家电话装楼上去了哦？没事！我去隔壁家借电话！很快！”
看着镇长乐呵呵地出门去了隔壁，陆娜修长的手指无奈地敲了敲桌面。她分明还未应承下来，只是想先看看破损的数量有多少再做决定……离开太久，她竟低估了岛民自说自话的能力。如今看来，恐怕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旁边的何淼淼没想到向来强势的妈妈陆娜竟然会在镇长面前败下阵来，忍不住偷笑起来，然后在陆娜的目光里，默默地给她的杯里添了添茶水。
第72章 重新转动的缝纫机（1）
不一会，叶致远便开着他向杂货店借来的小货车出现在门外。
陆娜刚一起身，镇长就赶忙摆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和致远来搬就好！陆娜你坐着，你坐着！”
陆娜礼貌地笑了笑，其实她并非想出手帮忙，只是想看看车斗里有多少需要修整的服饰。而这远远一望，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起来。
一筐、两筐、三筐……每一筐的衣服都叠得很满，然而，镇长和叶致远还在不断地往下搬，直到最后，这些衣服几乎占据了这小小的客厅。
“数量有点多，不过你放心，我安排几个帮手给你，多少可以帮点头头尾尾的小事情！”镇长抹了抹汗，开始掰着手指念叨还可以调配的人手。
那些喜欢边做事边聊个不停的三姑六婆能否真的帮上忙暂且不论，但毫无疑问，她们的存在会令陆娜更加烦躁。这么多的服饰已经够浪费时间精力的，她实在没工夫再应对那些人的热情，给自己添堵。
心中满是嫌弃，面上却是处处为他人着想的体贴。陆娜说道：“想必这几天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就不劳烦了，我自己来就好。”
镇长再三劝说，见陆娜心意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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