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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明岛的苔藓-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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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清澈、动人地闪耀着银河般的光亮……
言语是多余的。
两人站在夏日灿烂的阳光里，世界一片安静，蝉不叫了，海亦静谧了，天空之上，大片大片层层叠叠的白云停下了脚步，调皮的海风吹拂着他们通红的脸庞……
“东白，傻站在太阳底下做什么？”
林晚的声音突然窜了出来，霎时蝉鸣巨响，海浪喧哗，就连白云都乘风加快了步伐……
林东白抬头一看，自家母亲林晚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头来，用看傻子的目光盯着他。
好在林晚的视角看不到在杂货店屋檐下的何淼淼，何淼淼屏住呼吸，太空漫步般偷偷缩进杂货店里面。
林东白见何淼淼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赶紧收住，回以母亲大人一个眯眼笑，说：“没，浑身汗，晒干一下。”然后乐呵呵地走进店里。
晒干……林晚手里的书差点没掉到地上。
何淼淼佯装看商品，确定林晚一时半会不会下来，这才放下心来，小声询问余跃和叶致远的去向。
“余跃去找镇长交接预热策划，叶致远应该是在送快递。”林东白回答道。
两人隔着一排货架慢慢走动，“专心致志”地看着商品，以及“一不小心”看到商品间隙中对方的脸庞。
“那我现在去告诉小跃，她一定很开心。”
“你先别走……”
此话一出，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泛起一丝红晕。
“咳，我是说……”林东白赶紧拿起一罐萝卜干，不知在端详什么，说，“依照余跃的性格，一结束就会来这里等你的了。”
“好像也是，那我去楼……我在这等她。”何淼淼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收银台，说，“我帮你看会店，昨晚通宵了，你去补补眠吧。”
林东白摇了摇头，在店门口坐下，他看着前方的大海，风平浪静得好像湖面一样。
“老渔民说，大海看起来波澜不惊，其实底下惊涛骇浪。可能看起来和别人开心的样子不一样，但我……”
“我知道。”何淼淼看着林东白的眼睛，看到了里面的浪涛，她含笑慌忙看向大海，重复道，“我知道。”
没过多久，如林东白所言，余跃喊着“淼淼走了吗？走了吗？”大汗淋漓地冲了进来。
何淼淼坐在收银台托着腮，笑盈盈地说：“我暂时不走了。”
“哇！”
杂货店里顿时响起了余跃震彻云霄的欢呼声，这一回，林晚手中的书终于吓得掉落在地。
“嘘！小声点小声点，大家看书呢！”林晚从二楼楼梯口探出头来，瞪着眼睛提醒道。
余跃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待林晚不见身影后，赶忙压低声音问何淼淼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你妈妈也会留下来？那你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好过吧！哼哼，虽然我要上课，但我还是随叫随到的！”
见余跃摩拳擦掌，一副“社会你余姐”的模样，何淼淼哭笑不得地说道：“其实好过不好过都好……我之前很少有机会和我妈妈朝夕相处，以后应该也没什么机会了吧。”
何淼淼的目光黯淡了下来。换句话说，接下来这个星期，无论相处得愉快与否，都将是非常难得的。而且那时，她与暮明岛的大家，还是会面临离别……还是暂时不去想吧……
“我不管你和你妈妈什么机会不机会！反正！”余跃恶狠狠地捏了捏何淼淼的脸，叫道，“你这辈子都休想甩掉我们了！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时间便在好友间的吵闹中飞驰而过，一眨眼临近傍晚。这段时间一直在余跃家搭伙吃饭的何淼淼决定今晚开始自己回家做饭。
“我总不能和妈妈一起去你家吃饭吧？”何淼淼和余跃解释道，“得了你的真传这么久，是时候让我妈妈见识一下我厨艺有多厉害了！”
从何淼淼此时生动的神态来看，她得到余跃真传的，又岂止厨艺而已。
“那是！让你妈妈深刻认识到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就用美食堵上她的嘴，让她好好忏悔吧！”
林东白关心的反倒是另一个方面——今天何淼淼没有买菜，家中肯定没有食材。
林东白差点没搬空自家冰箱，菜篮子塞得满满地从楼上下来了。
何淼淼不禁傻眼，赶忙提醒道：“我家没冰箱，吃不完会坏的。”
“啧啧啧！这杂货店少东家败家得可以啊！”余跃在一旁嗤笑道。
“咳……那淼淼你挑，剩下的我再拿上去。”
***
何淼淼拎着食材回到家，对着那古老的柴火灶台不禁犯了难。倒不是惧怕这原始的燃火方式，在燃气灶和柴火灶并用的余跃家，她对此早已不陌生，只是现有的木柴应该不够做一顿饭。
“走吧，一起去拾点柴火。”
何淼淼回头一看，妈妈陆娜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
“嗯！”何淼淼应道。
在巷陌间拾级而上，她们很快便到了附近的林子。地上散落着不少风吹雨打中折断的干树枝，不一会便垒成了一小堆。
“好像抱不回去了。”何淼淼试了试，一路走一路掉，懊恼道，“可惜忘带绳子了。”
“绳子到处都是。”
陆娜说着，随手将旁边高高的杂草拔起几株，引得何淼淼一阵惊呼：“妈妈，小心您的手。”
陆娜却熟练地将杂草拧成麻花绳，摊放在地，瞬间将树枝捆成一捆，又吩咐何淼淼去竹林捡些竹壳。
“别直接抱一叠竹壳，找根长树枝串起来。”陆娜提醒道。
“知道了。”
何淼淼回想起小时候帮外婆烧火，最喜欢的便是竹壳，轻轻一点就迅速燃烧，而且竹壳不会像树枝或竹子一样烧到关节处就劈啪作响、蹦出火星吓人一跳。但是，这样友好的竹壳若直接抱在怀里，却会有无数根小毛刺扎得人浑身发痒。
随着岛民们越来越多地使用燃气灶，小时候特别抢手的竹壳，现在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何淼淼简直就是掉入蜜罐的小老鼠，在竹林里东奔西走。
一身名贵套装的陆娜拎着两捆树枝，何淼淼则拖着两条长长的竹壳串，就这么伴着夕阳慢慢回家。
“怎么了？”感受到何淼淼不大寻常的目光，陆娜开口问道。
何淼淼摇了摇头，说：“只是觉得妈妈好厉害，无论是树枝还是竹壳，一下子就能找到解决方法。”
“哪那么多‘一下子’，不过是小时候的熟能生巧而已。不过，”陆娜眺望着被染上一层金色的暮明岛，说，“还是太浪费时间了。”
何淼淼没敢搭腔，生怕“浪费时间”这个话题会延伸到她的身上，演变成之前争执的2。0版本，她不想此时的温情再次转瞬即逝，虽然她知道，她又在逃避了。
推迟的回城终究会到来，暂时回避的矛盾也终究会爆发。明明此刻觉得很幸福，但心中的不安却挥之不去，就像天空的夕阳那么美丽，可是低头一看，却是长长的、长长的影子……
究竟应该怎么做？她与妈妈陆娜的关系该何去何从？不求时刻幸福，起码不再让冲突与不安作为她们的主导，可以吗？
何淼淼望着泛着金光闪闪的海面，在心里无声地询问着。
第64章 被打开的快递
回到家，何淼淼主动揽下了准备晚餐的事宜，陆娜则回房继续工作。
何淼淼做的是居家版的“野火饭”。野火饭，顾名思义，就是在野外生火烧饭。
听余跃说，立夏那天，暮明岛的孩童会用砖头或石块在菜园搭好灶台，架起铁锅，将大家刚采摘的新鲜豌豆、笋混合带来的虾仁、咸肉丁等爆炒，再倒入淘好的米与水，用野外捡来的柴火将其焖熟。
吃完以后，小孩子还要上秤称一称，因为老人们说小孩子吃了这接地气的野火饭，不疰夏，可以一个夏天不掉肉地茁壮成长。
何淼淼来到暮明岛的时候已过立夏，余跃形容时那哗哗的口水以及有趣的风俗让何淼淼对“野火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今天晚上忍不住在家里试一试。
老房子没有空调，唯一一台电风扇也被何淼淼搬到了陆娜的房间，何淼淼热得满头大汗，但是当柴火饭独特的香气在房子里弥漫开来，所有的辛苦好像都一扫而空。
揭开锅盖，食材如刚出浴一般在热气中晶晶亮亮地闪着微光。何淼淼迫不及待地拿木勺品尝了一口，饱满的豌豆、脆爽的虾仁，糯米与粳米的混合让软糯的口感中又带有一份韧劲，咸香中透着清甜……
不得不说，美食真是具有神奇的治愈力量。
何淼淼兴高采烈地上楼喊妈妈陆娜吃饭，得到的却是“你先吃吧”的答复。
“哦，好……”
何淼淼不无失落地下楼，盛了一碗，独自坐在大门的门槛上吃了起来。
天色渐晚，何淼淼没有起身开灯，她端碗坐在朦胧的夜色里，看着暮明岛的民宅一盏一盏亮起了灯光，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外婆——当外婆日复一日地面对这样的夜色，她在想些什么呢？
陆娜下楼的时候夜晚已经彻底降临，她匆匆吃了半碗豌豆饭，便拿着手机前往暮明高中的天台了。
何淼淼忽然预见到了接下来几天两人的相处模式——虽说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但面对面的时间并不会增加多少吧，说不定……连争吵都谈不上。
***
第二天上午，何淼淼正打算去杂货店买多一台电风扇，就见镇长领着两辆小货车停在了她们家门口。
一辆货车载着两张床垫，一辆则载着许多个箱子，从包装上看，应该有空调、冰箱、洗衣机、燃气灶、电饭煲、电话等等。
“淼淼，去喊你妈下来哈，看看东西有没有漏，大家也好麻溜装上。”
镇长边说边抹汗，招手让车上的小伙子们一起进屋歇会凉。不大的老房子瞬间被一群光着膀子、洒着热汗的小岛汉子挤满了。
“镇长，这是我家的？”
何淼淼还未搞清楚状况，陆娜已经闻声下楼了。
“镇长，真是太感谢了，这点小事还麻烦您帮忙张罗。”陆娜上前热情地说道。
“都是乡亲，说这么见外的话！远亲不如近邻，不是你帮我，就是我帮你！客气什么！”
不少岛民被这阵仗惊得从屋里走了出来，以为谁家娶媳妇来了两车嫁妆，得知是何淼淼她们家后更加震惊，纷纷感叹没想到陆娜和何淼淼居然要回来定居。
何淼淼只能在一旁干笑，要是岛民知道她们只是住一个星期，一定会惊掉下巴吧？她都猜得到岛民们会说什么——“一个星期忍忍就过去了，这多浪费钱啊！”
不过依照妈妈陆娜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以及对效率的重视，何淼淼稍一细想，眼前的状况倒也没有丝毫值得诧异。
镇长就像一位凯旋归来的战士，领着陆娜走到车前展示他的战利品。
“陆娜，你说的那些牌子邻岛找不着啊！电器行的老板就推荐了这些性价比更高的。你放心，老板也是咱们暮明岛出去的，绝对不会坑蒙拐骗！而且老板说你说的那些太贵，都是广告打出来的，咱不花冤枉钱哈！来，你看看空调装哪？”
陆娜的目光扫过两车物品，笑了笑，脸上看不出丝毫不悦。事已至此，用S城的高要求反而可笑，有好过无，这就是乡下地方，没有“讲究”，只有“将就”了。
空调一楼装一台，二楼装一台，床垫从楼梯上不去，汉子们又费了不少力气将它们从阳台吊了上去，喊着节拍一同出力的场面，颇有几分“打阿巴”的欢畅。
忙了整整一上午，总算将一切安装完毕。
人情世故，最普遍的答谢方式便是请大家好好吃一顿，陆娜自然不会浪费时间在这样的聚餐上。她从钱包掏出钱来，塞到镇长手里，惋惜着自己有事走不开，无法与大家共餐，十分周到地劳烦镇长带大家去邻岛最好的饭馆吃好喝好。
镇长却说什么都不肯收，他佯怒道：“淼淼不是给大家买了水吗？这就可以了！我相信换作是我请你帮忙，你肯定也是二话不说就伸出援手的嘛！这回你们家有电话也方便了，有什么事尽管给我打电话！”
送别镇长一行人以后，何淼淼不禁感叹道：“岛上的人情味好浓啊……”
“这要是肯收钱倒是一了百了，”陆娜将被拒收的钱重新放回钱包，不急不缓地说，“欠什么都好过欠人情。下回镇长要真有事找我，我倒不好推脱了。”
何淼淼闻言不禁一愣。
“我没什么胃口，中午不用煮我的饭。”说完，陆娜便又回房工作去了。
何淼淼也懒得做饭，她跑到厨房，冰箱刚送到还未开始使用，西瓜还是照之前的方法泡在凉水里。她将西瓜切开，抱了半个盘坐在客厅，对着空调满足地用勺子吃了起来。
与此同时，二楼的空调亦欢快地工作着，曾经闷热的房间变得无比凉快，陆娜坐在书桌前，却对着空白的画纸再次陷入了僵局。
原以为只是炎热的天气影响了状态，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昨天突然涌现的灵感，让她趁势定下了时装周的系列主题，并一鼓作气地画出了部分手绘稿，久违的酣畅让她决定留下来，直到时装周剩下的款式全部完成为止。然而，好像故意与她开玩笑似的，状态于昨晚再次消失。
系列服装的设计，从来不是有了灵感来源便万事大吉，更为关键的，是设计师能够将脑海中的灵感与廓形剪裁、工艺、颜色等完美结合，真正转化成独特的设计语言，而现在，她的转化通道无疑被严实地堵住了……
放下笔，陆娜决定像昨天一样去阳台透透气。走过隔壁房间的时候，她的视线无意中落在了角落的快递箱上。
***
吃完西瓜，何淼淼不禁犯起困来，她打着哈欠，准备回房间好好睡个午觉。刚上到二楼，却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极富磁性的嗓音让人如沐春风，而言语中的深情似乎又透着一种深深的遗憾与感伤。
///
我走进原林
高大的树挥着手臂与阳光嬉笑
路边的花摇曳生姿地不住点头
而你是让我停下脚步
最静、最不争不抢的苔藓
///
我凑近凝望
你叶尖的露珠微微颤动
在我心头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丛林深处美丽的光束映着你
映着我
///
让我靠近一些吧
近到可以触摸你的心跳
请握住我的手与我同行吧
共赴新的天地
而你始终不言不语
雾气萦绕
落叶依旧缤纷
你依旧是喧闹原林里
守护一方水土的苔藓
///
伫立在原林出口
我听见树与花、风与阳光的挽留
而我等待的你
终究没有走上前来
亦不曾出声唤我
///
陆娜倚靠在窗台边，飞舞的白色窗台让她的容颜时隐时现，灿烂的阳光笼罩着她，亮得仿佛在她脸上挂了一层面纱，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她的掌心握着一个如今早已难觅踪迹的磁带式随身听，刚才的声音正是从随身听里传出来的。
而她旁边的书桌上，是被打开的快递箱子。
磁带传出的只剩下沙沙沙的杂音，陆娜回过神来，将随身听关掉，放回快递箱，终于发现何淼淼不知何时站在了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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