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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明岛的苔藓-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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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跃先是一愣，继而笑着回应道：“好啊！我给老爸打下手！”
谁知，余爸爸却摇了摇头，说：“我想不靠小跃帮忙地自己完成哦。”
“可是……”
余跃还想说什么，何淼淼忽然一边拉着余跃往外走，一边回头对余爸爸说道：“好期待，余叔加油！我和小跃先出去一下。”
被莫名其妙地拉到巷子口，余跃奋力挣脱何淼淼的手，说：“你知道让我爸自己下厨有多危险吗？他随时可能突然想起我妈而忘记了劈啪作响的油锅的！你想拉我去哪？”
何淼淼停下脚步，看着余跃，说：“对不起，因为在你家不太方便……原本打算晚上才送生日礼物的，但我想，现在更加合适。”
第44章 特殊的生日礼物（2）
何淼淼送给余跃的生日礼物是一条视频。视频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拍下了某个人的上班片段。
之所以说“某个人”，是因为这偷拍而来的视频中几乎没有出现正脸，但那熟悉的背影，足以让余跃一眼认出那是她的爸爸。
寻常的行政工作，购买各种文具、登记入库，派发给申领的同事，偶尔搬着五步梯去检修灯泡，公司装修新办公室的时候则需要经常离开座位去现场跟进……
视频没有任何情节起伏或对白，唯一的声音就是搬搬抬抬时偶尔发出的声响，充斥着流水账式的乏善可陈。
余跃却紧紧捏着手机，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
余跃和何淼淼此时正坐在暮明高中附近的那片无名公墓。在岛民忙碌而充满生机的上午，这片安静中带着肃穆、肃穆中透着安宁的无名公墓，是何淼淼认为观看视频的最佳地点。
视频终于拍到了余爸爸的正脸，余跃的眼神里却透出一股陌生——她几乎认不出视频中那个神采奕奕的男人，是她那唯唯诺诺、不敢与人对视的爸爸。
在余跃的想象中，用工作来麻痹自己、逃避悲伤的爸爸，工作状态应该就像那个上课时常走神而遭到老师扔粉笔头的前桌才对，而这样明亮而坚定的眼神，她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在爸爸脸上看到了……
余跃拿着手机的双手微微颤抖，她想要将爸爸那样的神色看得更真切一些，画面却突然切换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个男人手脚僵硬地理了理衣服，对着镜头问：“开始拍了吗？”
得到摄影师的回应之后，那个男人清了清嗓子说了起来：“我和老余一起工作也好多个年头了，他这人吧工作是没得说，不然我们也不会推选他当今年的最佳员工了，你说是吧？不过说真的，他这人实在太闷葫芦了！平时喊他去抽两口烟放松下，他不去；一起下个馆子打打牙祭，他不去……”
“你懂什么啊？”画面外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视频画面也随着转到了女人身上，只见她一边敲击着键盘，一边说道，“老余这是把钱都攒着给闺女念大学好吗？这好大学大部分都在大城市吧？消费自然不低。前些天我还听他念叨说闺女要生日了，纠结着是等明年把钱一起给她还是今年先拿出一点来买份礼物……”
视频里还说了什么，余跃已然听不清楚了。她的眼泪落到手机屏幕上，手忙脚乱地想要擦拭，却不小心将视频进度条拨到了最后——只见画面里，余爸爸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张全家福，一家三口笑得无比灿烂，而余爸爸正一边认真核对桌上的文件，一边在电脑的Excel表里录入着什么……
一瞬间，视频的画面，过往的画面，一一在余跃的脑海闪现而过……她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泪珠落在手机屏幕上，一颗又一颗，终于变成了放声大哭。
一直以来，余跃以为自己比谁都清楚父母的爱，外人只看到妈妈的狠心和自私，但她知道那是妈妈能够给予的、最大的爱与守护，她以为自己看得通透，岛民一无所知……可是对于爸爸，她难道不是和岛民一样，只看到了他悲伤与颓废的一面吗？
她眼中的爸爸，见到与妈妈有关的物品，遇见与妈妈相识的熟人，总是恍恍惚惚，怅然若失，连与人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她以为这就是爸爸生活的全部……但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在她看不到的这么多年，爸爸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克服所有悲伤与怯懦地努力着……
每次晚归，爸爸总是坚持等她，她一直把这作为爸爸离不开她的佐证，但是不是爸爸其实是放心不下她呢？会不会……爸爸也和叶致远一样看到了她其实一直在逃避接受妈妈已经离开的事实……
朝气蓬勃的悲伤方式总是很难被人发现吧？难以发现到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甚至天真地以为十八岁时拥有一份工作就意味着自己有能力照顾爸爸了，并以此来逃避面对自己的人生选择……
余跃嚎啕大哭，好像把余妈妈去世以来积攒的泪水全部宣泄而出一样……
何淼淼静静地坐在余跃身旁，她透过秀发缝隙望向明媚的阳光，眼前隐隐出现了七彩的光晕，就像上次Bye姐带她来到这一片无名公墓的时候一样。何淼淼想，泪眼婆娑的余跃此时一定也在阳光的映照下看到了眼前的彩虹吧？
微风吹过，一颗松果啪嗒一声滚落到了她们脚边。何淼淼俯身将它拾起，松果尚未完全成熟，但与之前见到的那颗相比，似乎已褪去少许青涩……
当余跃停止哭泣的时候，双眼红肿得像两颗红鸡蛋，这显得相当应景，因为红鸡蛋正是暮明岛的人们生日必吃的食物，余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打趣道：“这回可以不用吃了。”
在何淼淼家用冷热水交替敷了好一阵，待眼睛稍微恢复了正常，余跃便一个人先行回家，何淼淼则到晚餐时间再前去与他们汇合，一同庆祝余跃的十八岁生日。
到家的时候，余爸爸正在将食材铺排着挑挑拣拣。余跃没再坚持帮忙，任由余爸爸独立准备生日宴。
有好一会，余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久久地望着爸爸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她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望着望着，余跃的目光落在了调味架的位置上——那是左撇子妈妈习惯的位置，右撇子的爸爸和余跃一直都很不顺手，但妈妈去世这么多年，余跃始终保留着这样的摆放。
刻意保留着的，又岂止是调味料？
余跃环顾家中熟悉的每一件物品和摆放……终于站起身来，她想，反正今天的下厨已经交给老爸负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好好整理一下家中物品吧！
***
傍晚时分，何淼淼如约前往余跃家。她远远便看到叶致远傻站在余跃门口，一只手举着但半天没敲门，另一只则拎着蛋糕。
“致远，你也来啦。”
何淼淼和叶致远打招呼，谁知叶致远却像一只惊弓之鸟，赶忙示意何淼淼不要声张，可惜为时已晚，屋里听到动静的余跃打开了门。
余跃和叶致远面面相觑，两个人都呈现出做错事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的忸怩不安……看得何淼淼云里雾里，不知这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致远突然换上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扛起身旁的不明物体，将它们往余跃家的客厅一放，转身就想撤离现场。
“喂，叶致远！一句生日快乐都不说就想走？”余跃说着，站在门口拦住了叶致远。
叶致远目光望向别处，说：“哦，生日快乐。”
“没诚意！”余跃看了看蛋糕和不明物体，说，“这什么东西你就往我家里扔，万一是炸弹怎么办？”
“哪有这样的炸弹！”
叶致远气急败坏地走上前，麻利地将不明物体上面包裹的报纸撕掉——竟是一个红绿灯外形的落地灯！
“你不是说什么马路对面有在意的东西，就算是红灯，粉身碎骨也想冲过去吗？”叶致远将红绿灯连上电源，咕囔道，“那以后你按一下，红的直接变成绿的！”
余跃不由地一愣，她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叶致远竟记得这么清楚。
看着站在绿灯后面的叶致远，余跃不禁在心中痛骂自己——余跃，你是有多白痴！一直望着红灯对面的林东白，却从来不看一眼亮着绿灯的叶致远；你是有多白痴！一直望着红灯对面的过往，却从来不看一眼亮着绿灯的未来……
余跃看着那个没有亮起的红灯，好像从中看到了妈妈的脸庞，她在心中暗暗说道：“妈妈，我和爸爸都很爱你，有你的生活是那么那么的美好……但是现在开始，我们也会努力爱这个不再有你的世界……”
再次看着绿灯，余跃吐槽道：“你这什么烂灯，照得我眼泪都快下来了！”
以为灯光真的过于晃眼，叶致远一下子慌了，惊慌失措地正要关灯，余跃却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叶致远整个人僵住，双臂往外张开，完全不敢碰触到余跃的身体，他脑袋一片空白，觉得自己一定在做梦，但怀里的温度却又那么的真实……莫非是被子的温度？可是……做梦为什么会有何淼淼和余叔啊？而且他们一个在门外，一个在厨房，正用难以形容的眼神盯着他和余跃……
这一定是做梦！不然为什么他会觉得余叔的眼神里有一丝寒光？太反常太不科学太吓人了啊！
这是噩梦还是美梦啊？不带这样整人的啊！叶致远在心中仰天长啸……
“下星期开始，你不用开车送我去码头了。”余跃说。
果然是噩梦！叶致远暗自惊呼。
“我会为高考好好努力的。”
叶致远：“诶？”
“你也为你的梦想好好努力！”
他的梦想……叶致远想了想，嗯，他是说过他的梦想是要娶个老婆……
叶致远：“诶？诶！”
什么噩梦！这是百年一遇……不，千年万年亿万年都难遇的美梦啊！
第45章 无法割舍的羁绊（1）
“哧啦”一声，余跃手中的火柴燃起了小小的火苗，慢慢靠近，蛋糕上静默的蜡烛随即跃动起来，一根又一根。只是在这没遮没挡的院子，恶作剧的微风很快又让蜡烛灭了几根，只留一丝残烟在空中飘散。
“爸，帮我一蜡烛吧？”余跃说着，将一根熄灭的蜡烛拔起，递给了余爸爸。
余爸爸默默接过，烛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微微闪动，平日的黯淡神色似乎没了踪迹。
何淼淼双手托腮倚着餐桌，稍稍用身子帮忙遮挡风的侵袭。
何淼淼不记得自己参加过多少次生日会，印象最深的环节莫过于唱生日歌、许愿和吹蜡烛，但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一直被她忽略的“点蜡烛”才是最具仪式感的，好像点燃的是新的希望。
“叶致远，快出来！要唱生日歌了！”蜡烛已经全部点燃，余跃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一边朝屋内喊道。
“来了来了！等我！”
很快，叶致远端着四个刚刚清洗干净的盘子和勺子跑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差点把蜡烛扑灭，惹来余跃的怒目而视。
唱生日歌、许愿、切蛋糕……一切有序地进行着，空气中弥漫着微微甜腻的蛋糕香气和蜡烛燃烧的气味。
余跃家的盘子本来就比常规的要大上许多，现在拿来装蛋糕，让人有种误闯巨人国的错觉。
这“巨人国”餐具一时之间让何淼淼联想起之前在S城的时候，几个同学在咖啡馆里传授“心机拍照法则”，其中显脸小的方法除了想办法躲在别人身后，便是用巨大的餐具贴脸拍照……何淼淼忽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拍照……何淼淼后知后觉地猛然醒悟——刚才就应该帮他们把整个过程录下来的！
何淼淼正懊恼着自己的考虑不周，坐在对面的余跃见她不吃，塞得鼓鼓的腮帮子还没来得及往下咽，含糊地问何淼淼：“干嘛不吃？别看卖相不怎么样，味道竟然还不错耶！”
“你是说蛋糕还是说我啊？”叶致远一脸谄媚地把脸凑到余跃旁边，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小男孩。
“你也知道自己卖相不怎么样啊？”余跃翻着白眼回击道。而且鬼知道你什么味道啊！这说法很奇怪好吗！
“喂喂喂！我可是暮明岛的女人们最最渴望见到的男人第一名耶！”
何淼淼对他们你来我往的斗嘴已经习以为常，虽然有时候她会听得忍不住脑袋犯疼。何淼淼掏出手机，好不容易找到余跃和叶致远斗嘴的缝隙插上话：“我帮大家拍照吧？”
“好啊！”叶致远脱口而出，仗着身高优势摸了摸余跃的脑袋，说，“小跃和余叔先拍，然后我们四个再拍！”
原本坐着安静吃蛋糕的余爸爸一听要拍照，停顿了两秒，放下蛋糕开始郑重其事地理了理衣裳和头发，但终究还是不放心，说了声“抱歉，你们先拍”，便起身回屋对着镜子打理去了。
何淼淼忍不住笑道：“看不出余叔还挺爱美的。”
余跃也跟着笑，但望着余爸爸背影的她，眼中却有些怅然若失，她喃喃道：“上一次拍照，是我妈还在的时候，一起去照相馆拍的全家福。”
翻着手机正在考虑用哪个拍照app的何淼淼不由得愣住了。
在何淼淼看来，拍照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生，不过是记录生活痕迹的其中一种方式。没想到对余跃和余爸爸而言，却别具意义，就好像生命很重要的时刻才能用照片来铭记一样。
想到这，何淼淼觉得手中的手机沉了许多，点开相机的时候甚至有一种不可轻视的责任感。
从一开始那种正襟危坐、独具时代特色的“古板”坐姿，到后来在叶致远和余跃的折腾下千奇百怪的姿势，互相帮拍、自拍，相册里很快保存了许多属于余跃十八岁生日的特殊瞬间。
“我找时间去把照片洗出来。”何淼淼一边翻看着手机一边说道。
照片在何淼淼的指尖一一划过，划着划着，她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看着余爸爸和余跃的互动，看着余爸爸目光中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的深沉父爱，心里悄然泛起了一丝酸楚——她想起了那从来无暇顾及她的爸爸何宇生。
会不会……爸爸何宇生也和余爸爸一样，在以一种她看不到的方式爱着她？甚至……妈妈陆娜也是如此？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何淼淼就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天真——何淼淼，醒醒吧……别再怀抱期待，期待后的落空，从小到大已经够多了……他们爱的是面子，是名利，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能够提升门楣、为他们跻身上流出一把力的听话女儿，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扯后腿的负累罢了……别再奢望，你要做的是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走自己的路，拥有力量远离那个功利的人生……
何淼淼告诫着自己，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受影响，以免毁了今晚快乐的氛围……但越是克制，那份酸楚就越强烈，以至于她将蛋糕送入口中时，甜腻的口感瞬间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淼淼，你吃好慢啊，这块也是你的哦！”
何淼淼只得抿紧嘴唇苦笑，硬生生将口中的蛋糕吞了下去。
余跃已经开始第二轮切蛋糕，但是叶致远做的蛋糕实在太大，余跃挥着刀，指示叶致远进屋再拿一些盘子，说是给林东白他们家送去一些。
叶致远刚拿来盘子，就对着院子门口吆喝道：“呀！说曹操，曹操就到！”
只见林东白差不多走到院子门口了，手中拎着用彩带捆绑得非常漂亮的一大捆书。他朝大家点头打招呼，然后走到余跃前面，呈上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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