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明岛的苔藓-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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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我就是想打工！”余跃打断了叶致远的话，将目光投向了车窗外，说，“别动不动扯上我爸！”

　　车里霎时安静了下来，狭小的空间似乎连空气都令人窒息起来。

　　何淼淼虽然打心底里也希望余跃不要放弃高考，但每次打算开口，她就不自觉地想起那天晚上出海时余跃说的那句“很多事情，旁人是感受不到的。”是啊，岛民那么清楚余跃他们家发生的事情，却对余妈妈对丈夫女儿的爱一无所知，那现在，觉得上大学对余跃更好的这个想法，会不会也只是旁观者的一厢情愿呢？

　　“那个……”何淼淼试着转移话题以缓和气氛，她故作轻松地问道，“致远，你为什么当快递员啊？”

　　“做什么对我来说其实无所谓，”叶致远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说，“我只是习惯了岛上的人和事，赖着不想走。”

　　“那你没有梦想吗？”何淼淼又问，这回不是没话找话，而是真的感到不解。

　　“有啊！”叶致远脱口而出道，“娶个老婆！”

　　何淼淼：“……”

　　见何淼淼没吭声，叶致远又补充道：“还有生两个孩子，最好一男一女凑成个好字！”

　　何淼淼：“……”

　　虽说梦想没有大小，但这样的梦想何淼淼有些无法想象。假如她努力寻找很久，最后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件事竟然是——嫁个好老公？她终其一生想要做的那件事是做个好妻子？梦想怎么可能是这个呢！

　　何淼淼看向余跃，想要问问余跃的梦想是什么，但余跃始终看着窗外，一直到下车都没再说话。


第38章　被放弃的高考（3）暑假工

　　何淼淼之前来暮明岛的时候，邻岛作为中转站曾待过短暂的等船时间，但并未细看。如今和余跃一路走过，只见随处可见各色快餐店、电影院和商超等等，看起来是个比暮明岛繁华不少的城镇。

　　余跃的面试约在一个不大的人才招聘会，岗位是一家公司员工饭堂的帮厨，只做中午一餐，上班晚下班早，但也意味着工资很有限。

　　为了一份四五小时的工作每天花费三小时在往返的路途上，何淼淼觉得余跃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但余跃本人很满意，说是这个时间正好可以瞒住余爸爸。

　　余跃面试的时候，何淼淼则在不远处等候，一位HR模样的姐姐过来热情询问道：“小姑娘是要找工作吗？暑假工也有哦。”并递过来一张招聘单张。

　　“我先看看，谢谢。”

　　何淼淼正随意浏览着，已经顺利通过面试的余跃兴奋地跑了过来，一看单张上的信息，小声嘀咕道：“是我爸他公司耶……”

　　“那你要不试试这家？”何淼淼提议。

　　“别！虽然我是很想看看我爸工作的样子，但万一被撞见可就完蛋了！”

　　“这样啊……”

　　原本只是顺手看看的何淼淼转念一想，决定试试看。何淼淼看中了人力资源实习生这个职位，主要负责录入资料和整理基层档案。

　　面试的时候，何淼淼一直担心对方询问年龄，严格说来她还达不到法律规定的工作年龄。然而，不知是因为小城镇这方面管理疏松，还是因为这个职位本身就是个为期一周左右的短期工，何淼淼顺利通过了面试。

　　两人都是第二天开始上班，今天多出的时间，余跃决定带何淼淼好好逛一逛。

　　“你是为了陪我才找工作的吧？”余跃挽着何淼淼的胳膊，一边穿街走巷，一边说道，“姐姐请你吃好吃的！”

　　何淼淼不可置否地笑笑。为什么想要工作？或许是为了找到自己喜欢的事，为了尽可能了解余跃和余爸爸的心情，从而确定是否要劝说余跃不要放弃高考……兼而有之吧，她说不准，但直觉告诉她可以试一试。

　　一路聊着天，她们从步行街拐到了灰冷的老街，隐匿在其中的小吃店虽然连招牌都没有，甚至有一些不过是辆小推车，但人头涌动的小小门面和摊位，却流动着勾人的美味和时光的印记。

　　直到两人扫荡完一整条小吃街，何淼淼才想起，这些小吃是妈妈陆娜一直明令禁止的。

　　她好像逐渐挣脱妈妈的制约了……何淼淼看着手中吃到一半的串串，开心之余又有些怅然若失，她感觉与妈妈之间的关联好像也随之断掉了，变得和那从来没空理会她的爸爸何宇生一样……

　　“你怎么了？”余跃问道，“这家串串好像不怎么样！”

　　“没有，很好吃。”何淼淼绽放一个笑脸，咬了一大口串串，说，“很好吃！”

　　***

　　何淼淼和余跃在下班高峰期来临前，早早坐船回到了暮明码头，而叶致远早已站在车门边等候了。

　　没等余跃走近，已经反省一天的叶致远一把挡在车门前，道歉道：“对不起啦，你别生我的气了……你喜欢打工就打工好了，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余跃白了他一眼，说：“你再不让我上车，我就真生气了！”

　　叶致远傻愣了一秒，终于笑逐颜开，一口大白牙和两个酒窝在黝黑皮肤的映衬下愈发耀眼。他忙不迭打开后排车门，绅士范十足地邀请道：“两位大小姐，请上车！”

　　“不！”余跃径直走向前排，说，“我要坐副驾驶！”不能因为叶致远良好的认错态度就掉以轻心，保不准他又要耍什么花招！

　　何淼淼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真好，有意见就吵，和好也干脆利落。不像她自己，什么都变得百转千回……

　　到了余跃家的巷口，余跃鬼鬼祟祟地观察了一番，见路上没什么行人，这才迅速打开车门溜回家中。

　　而打算先回家放下东西，然后再去余跃家准备晚餐的何淼淼暂时没有下车。

　　“淼淼，”小货车继续往何淼淼家的巷口开去，叶致远突然开口道，“你教我烤蛋糕怎么样？”

　　“嗯？”

　　***

　　有赖于每天路途上某对青梅竹马的斗嘴日常，接下来的工作日，何淼淼总能精神抖擞地进入状态。

　　几日下来，工作本身的进展比较顺利，而且机缘巧合下，在外国客户来访时临时充当了一回法语翻译，惹得同时赞赏连连。

　　“英语好就算了，居然连法语都会！这城里的孩子果然不得了啊！”

　　“主要还是淼淼聪明出色！”

　　何淼淼被夸得有些无所适从，她所就读的学校一直是全英教学，加上家里公司与法国关系紧密，她从小也学习法语。这在S城再平常不过，不曾想却惹来大家如此大反应……

　　另外让何淼淼感到无所适从的，是午休时同事间的聊天——为了说服梦想当作家的女儿读医而操碎心的同事，坚信终有一天会等到真命天子却被催婚嫁给富二代的女同事，工作信条是“别跟我谈梦想，我的梦想是不工作”的男同事……

　　这些话题充斥了整个午休，既是发泄，同时又是交际。有时候听着听着，就连余跃为她准备的工作便当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每每这时，何淼淼就盖上便当盖子，欠欠身，说：“几位慢慢吃，我出去走走。”然后便往楼梯间走去。

　　何淼淼这几天已经偷偷研究过了，前往楼梯间会路过余爸爸所在的行政部。只是入职几天，竟一次也没见到余爸爸。

　　何淼淼不死心地往里瞄了瞄，只有几个人在谈论着提名优秀员工什么的，并没见到余爸爸的身影。

　　一时也不知道去哪里好，干脆上天台透透气。而在天台，何淼淼终于误打误撞地看见了余爸爸。

　　他端着便当，独自缩坐在天台的一个角落，默默地吃着余跃为他准备的便当。

　　天台边上还有几位男同事一边抽着烟，一边高谈阔论。余爸爸明明离他们那么近，但他的周围仿佛笼罩着一层透明的结界，将一切隔绝开来，谁也打扰不了他，而他也无意融入他人的世界。

　　工作，也是余爸爸麻痹自己的方法吗？就像每天傍晚的那些旧物一样……这样的余爸爸，如何投入工作？何淼淼有些难以想象。

　　何淼淼正想着，余爸爸忽然抬起头来，何淼淼下意识地闪到楼梯口的背面，躲了起来。


第39章　秘密（1）

　　何淼淼若有所思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余爸爸，又转身看了看身旁哼着小曲洗碗的余跃。洗涤槽中布满泡沫，余跃灵巧地从中捞出碗筷一一洗净，何淼淼将它们接过并擦干，放入碗柜中。

　　收拾完毕，没有多做逗留，何淼淼就道别回家。

　　余跃忍不住咕囔：“怎么一个个都是吃完饭很赶似的？”

　　何淼淼快步走着，手中的钥匙叮叮作响。虽然月亮早已升起，但烈日的余温还在炙烤着大地，让人汗流浃背。

　　何淼淼走到家门口，只见一起吃完饭、先行一步的叶致远已经在院子的暗处等候了。和淼淼交汇交汇眼神，他又东张西望了一番，待门一开，便迅速闪进了何淼淼家。

　　不一会，家中便传来一阵什么东西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轻点……”何淼淼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不一会，又听见她说，“嗯，就这样，不要停……”

　　如果此时在他们身边，就会看见……看见屋内的餐桌上摆满了蛋糕模具、料理盆、面粉等等，叶致远正挥汗如雨地甩着打蛋器打蛋清。

　　何淼淼家中唯一一台风扇呼呼呼地卯足劲转动着，叶致远不时用衣袖擦拭，才避免汗珠落到料理盆里，毕竟汗水风味的蛋糕想想就够了。

　　“特地为了小跃学做蛋糕？”记得前几天，叶致远提出要学烤蛋糕的时候，何淼淼意味深长地盯着他问道。

　　“你、你想哪里去了？我是觉得这种方法省钱而已！”

　　叶致远一反常态地吞吞吐吐，黝黑的皮肤泛起红晕来本不明显，但终究没能逃过何淼淼的火眼金睛。

　　“你才是想到哪里去了，”何淼淼嗤笑道，“我只是想说，在前段时间也学了烘焙的小跃面前，你这样会不会有点班门弄斧啊？”

　　“喂喂喂，城里来的！我觉得你最近跟余跃学坏了啊！快教我，不然赶不上了！”

　　而经过几个晚上的特训，今晚——在余跃十八岁生日到来的前两天——叶致远终于顺利出师。

　　“话说你准备的礼物是什么？”叶致远一边收拾残局，一边问何淼淼。该不会让他的相形见绌吧？

　　“秘密！”何淼淼卖起了关子。

　　***

　　因为蛋糕提早完成，何淼淼终于有空前往海崖书店。

　　林东白坐在楼梯口正对的那张书桌前，看样子今晚由他看店。何淼淼与他互相点头示意，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架旁，寻找她之前未看完的书。

　　可是来回浏览了几遍，都不见那几本书的踪影，奇怪了……她环顾四周比往常多上不少的看书人，想必是被其他人买走或拿到别处去了吧。

　　何淼淼无奈地取了一本新的，找个人少的角落席地而坐，看了起来。

　　刚阅读几页，感觉到有人戳她的手臂，何淼淼侧头一看，发现林东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旁边。

　　林东白盘坐在地，弓着的后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放松随意。

　　林东白递过来一盆苔藓。说是一盆，其实养苔藓的容器是一根手掌大小的朽木，四团可爱的圆形青苔在上面生机勃勃地生长着。

　　“给我的？”因为怕打扰到其他看书的人，何淼淼说这话的时候并未发出声音。

　　林东白点了点头。

　　“谢谢。”何淼淼无声答谢。

　　她凑近观察着苔藓，忍不住轻轻抚摸，眼中满是欢喜，但很快，她的眉头轻皱起来。将苔藓小心翼翼地放到身侧，何淼淼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和笔，快速写着什么。

　　林东白接过一看，只见上面两排小小、圆圆的工整字迹，和刚才那盆苔藓竟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字的内容是：“苔藓难养吗？我之前养的植物全都夭折了……”

　　林东白示意何淼淼把笔给他，也写了起来。

　　他的刘海稍稍有点长，写字的时候垂在前面，似乎随时会触碰到那长长的睫毛。正脸明明那么不羁与淡漠的一个人，侧脸却出奇的干净、温柔，就像他的木作和笔下的字，给人一种莫名的心安。

　　“这种苔藓生命力很强，你放到半阴凉的地方，每天喷几次水就可以了。有喷壶吗？”

　　“没有……”

　　本子和笔在两人之间来回传递，安静的书店里，只听见来自不同角落的翻书声，以及笔尖划过纸张那若有似无的微妙之声。

　　林东白写了几下便停住了，他将身子微微侧向另一边，继续写道。

　　“待会拿给你。另外……我妈今天问起，说你怎么都去余跃家吃饭，不来我们家？”

　　何淼淼一看，急着解释，张嘴就说：“那个……”引来旁人的一阵注目，她不好意思地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赶忙埋头奋笔疾书。

　　“只是方便顺带学做菜，麻烦你和晚阿姨说一声，绝对不是说她做的不好。”

　　林东白没有立即写字，而是将何淼淼的后面半句圈上了删减符号，备注道：“此地无银了。”然后朝何淼淼立起本子，轻轻敲击的模样像极了在讲台上敲黑板划重点的老师，引得何淼淼汗颜不已。

　　“学做了什么菜？我帮你解释还不如你直接做顿饭给我妈吃，可信度和诚意兼顾。而且……我也没吃过你做的菜。”

　　看着林东白写的文字，何淼淼不禁一愣。林东白没吃过她做的菜吗？回想起来，好像的确如此——当初料理读书人下午茶的时候，总是供不应求；而在这边学做菜的时候，又被大胃王叶致远包下了。反倒是她品尝过几天林东白的厨艺，说实话，比她的好……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好像用文字聊天的林东白要比平时的他来得……热情一些？然而何淼淼转念又想，可能只是她想象出来的语句比较热情吧。

　　“我做的菜很一般呢……最早只是想解决吃饭的问题，后来想像木叶老师那样去‘迷路’，尝试不熟悉的东西，但目前来看，下厨不是我真正喜欢的那件事……”

　　林东白看着本子迟迟没有落笔。他修长的手指轻巧地转动，圆珠笔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游走其中。何淼淼正盯着看，林东白却一把握住，簌簌簌地写了起来。

　　“要不试试木作？我可以教你。”

　　木作吗？林东白平时都是独自在房间捣鼓木作，学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两人独处一室？

　　何淼淼的眼前不禁浮现出醉酒时念叨着“林东白”名字的余跃，以及说着“我早就放弃了”的余跃……

　　见何淼淼有所迟疑，林东白再次拿过本子和笔，写道：“不管它是不是你的那件事，木作时心会安静许多，说不定有帮助。”

　　何淼淼看着周围满满当当的书籍，忽然觉得眼前的一本本书就像是人生路上需要尝试的事物，多不胜数，以自己这般犹豫不决的性格，会不会到生命终结的时候也找不到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件事？

　　想到这，何淼淼抱着本子朝林东白点了点头。

　　林东白提议现在就走。他伸出食指和中指交替摆动，像个走动的小小人儿。何淼淼收好东西，两人轻手轻脚地起身，朝楼上走去。

　　此时的林东白还没有料到，他深藏多年的一个秘密，很快将被撞破……


第40章　秘密（2）

　　“你稍等一下……”

　　到了门口，林东白反而局促起来，他请何淼淼在门口等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