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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明岛的苔藓-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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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跃喜欢做家务，林东白喜欢研究木作，你喜欢什么？”Emily见何淼淼呆愣住了，不急不慢地拍了拍何淼淼头发上的灰尘，说，“你以为你是和他们在一起，其实只有你一个人。”
“……我、我会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何淼淼提高音量回应道。
Emily闻言微微一笑，说：“那我拭目以待。”
Emily觉得那些准备好的无懈可击的谈判辞令，此时此刻已经没了说下去的必要。她站起身来往楼下走去，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站定，回头说道：“明天一早我会自己回去，照顾好自己。”
这句话的意思是……何淼淼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她已经成功说服了Emily？！
待何淼淼回过神来，Emily早已下楼。何淼淼跑到阳台，对着楼下朝借宿的民宅走去的Emily大声喊道：“我会和妈妈说的！希望不会连累到你！”
Emily没有停下步伐，也没有回头，但何淼淼知道Emily听到了。
“谢谢你，Emily！”何淼淼眼含泪花，笑着说道。
当何淼淼大步走出陆娜少女时代的房间，再次将木门锁上的时候，只见地上厚厚的灰尘被指尖划出几个大字：
“陆娜，你知道吗？我也会成为我想成为的人！”
***
冲凉房里，何淼淼在认真地冲洗一身污垢，看着重新显露出来的肌肤，她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惊喜的笑意，就好像看见那挣脱厚茧的毛毛虫露出了全新的面貌，即将展翅高飞。她用力抹去残留的尘土，仰头迎着花洒，好像沐浴在春雨的洗礼中……
次日清晨，清脆悦耳的鸟叫声唤醒了何淼淼。她睁开眼睛，对着天花板那裸露的横木，笑着说道：“早安，暮明岛！早安，何淼淼！”
她赤脚走到窗台，发现昨夜用细线缠绕固定在矿泉水瓶中的向日葵，其中一支耷拉着脑袋背向了太阳——原来是细线松开了，一头还绑在向日葵的花茎上，另一头却甩着长长的尾巴在晨风中飞舞着……
何淼淼循着飞扬的细线望向太阳，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了双眼。
忽然灵光一闪，她迅速拿出纸和笔，坐着画了起来。
一笔一划，落笔有力，就像早已刻在心里一般，勾勒的线条很快成形——那是一株没有迎着太阳的向日葵，它努力地将头扭向身后，试图咬断套在脖子上的那根提线，那根牵引在太阳手中的、没有人注意到的、隐形的提线！
内心深处……
内心最深处有个声音……
有个声音一点一点地蔓延出来……
蔓延着，蔓延着，越来越迅速，越来越大声……
何淼淼猛地站起身，迅速打开行李箱，那里放着被她封锁了一段时间的手机和充电器。她毫不犹豫地抓住它们，双手颤抖着、慌乱地找着近在眼前的插座，开始给手机充电。
她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双手不由自主地敲击着桌面。当屏幕终于点亮，开机声音终于响起，她一手抓过手机，一手拿起本子就往外奔跑起来！
她奋力奔跑，没有一丝迟疑地朝山顶的暮明高中跑去！
风迎面而来，斜坡两旁的银杏树哗哗作响，她听见它们说：“说吧！说出向日葵的另一种可能！”
暮明高中越来越近，心中的声音就像那坚定的步伐，就像那紧随身后的影子，上面清晰地写着——
我想要不那么“有用”的人生！
也许我会走弯路，会跌倒，会受伤……
但我不要一路跟随，一眼望到终点！我想找到属于我的梦想，遇见未知的风景！
我要拍下这幅画发给妈妈陆娜！谢谢太阳给予向日葵的光与生命，但向日葵想要另一种活法！
妈妈，谢谢！妈妈，对不起！
天空湛蓝，海浪不断拍打着这座小岛，风扬起她的发，她大步地奔跑着……
第32章 小岛寻找方向的地方（1）
何淼淼站在暮明高中的天台，长发在风中轻轻飞扬。眼前的景色好像和她第一天来到暮明岛时一样，但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在这觅得信号的地方，各种群消息和推送使得手机疯狂作响。屏幕上是与妈妈陆娜的聊天窗口，何淼淼小小的头像发出了硕大的会话气泡，里边是一张图片——正是她今早画的那幅努力咬断提线的向日葵。
手机终于电量不足而再次关机，世界安静了下来，只剩若远若近的海浪声。
而一旁的何淼淼，正专心致志地将向日葵画作折折叠叠成一只纸飞机，向日葵在机翼的位置轻轻颤动。
她对着尖尖的飞机头哈了一口气，用力挥动手臂，纸飞机在暮明小镇无数条纵横交错的小巷上空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一定要找到你自己的路呀！”她朝纸飞机大声喊道。
看着渐渐飞远的纸飞机，何淼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跑下楼。如疾风般跑过校门的时候，她匆匆转过头和门卫道别：“爷爷再见！”
传达室里的门卫老爷爷依然躺在摇椅上打盹，旁边的风扇正卖力转动。老爷爷慢悠悠地睁开眼睛，梦呓般说道：“那小姑娘又来找信号了呢。”
摇椅轻晃，他好像想起了某些遥远的往事……
而何淼淼一路狂奔，终于在杂货店旁边的斜坡拐角，撞见了正在上坡的林东白。
“请带我去！去这个小岛寻找方向的地方！”何淼淼双手撑住膝盖，气喘吁吁地喊道。她筋疲力尽，可是眼里泛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站在对面的林东白先是一愣，继而一反常态地笑了起来，笑得双眼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而他的身后，是在阳光下如繁星般闪耀的一望无垠的波光。
***
林东白如约出现在何淼淼家门口，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骑了一辆粉红色的小绵羊摩托车，颀长的双腿憋屈地搭在车上，脸上不见平日的淡漠，反而忸怩起来。
“我妈的车。”见何淼淼走近，林东白咳了两声，说，“上车。”
若不是不够年龄开他爸的小货车，谁会用自家母亲的粉红小绵羊代步？林东白可谓无语凝噎。
何淼淼忍俊不禁，不过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应该也挺滑稽的吧？
依照林东白的嘱咐，何淼淼摒弃了裙装和单鞋，换上了防滑运动鞋和临时在杂货店买的速干衣裤，裤子不是特别合身，束紧腰带有种偷穿大人衣服的既视感，和平时的精致打扮判若两人。
临上车，何淼淼却惴惴不安起来：坐在一个男生的车后座，会不会被别人误解成两人是……
“怎么了？快上车。”林东白催促道。
何淼淼偷偷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告诉自己别想太多，这才不大自在地上了车，正襟危坐，双手死死地抓住身后的车架。
小绵羊从斜坡顺延而下，两旁的银杏树快速后退，阳光和树荫交替映在脸上，而目光所及，有人坐在院子里吃着西瓜，有人边走边咬着雪糕，有人则挂着游泳圈雀跃着往海滩跑去……
这才是夏天啊！
何淼淼不禁闭上眼睛感受拂面的海风，侧耳倾听时而近时而远的海浪声。
从斜坡下到环岛公路，又沿着环岛公路一路向前，他们很快离开了暮明小镇。公路的左边是连绵的树林，右边则是峭壁和大海，风景单一，却又悄然变化。
不知小绵羊飞驰了多久，终于停在了一条深入森林的小路旁。
林东白从车座下的收纳空间拿出一个背包背上，又递给何淼淼一根木制的登山杖，说：“接下来得走一段了。”
明明和小镇同属暮明岛，但这片繁茂的森林却似乎有着自己的生态系统，外面晴空万里，森林里却是雾气萦绕。树木肆意生长，枝干上又垂下很多复根，树桠盘根错节，在若隐若现的雾气里显得张扬而神秘。而地面、山间的石头都被厚厚的青苔覆盖着。
和风中摇曳的树枝比起来，绿油油的苔藓显得特别安静，它不像别的植物那样为了往上生长而争抢着阳光和雨露，它就这么低调地生长着。倘若不是这样大面积地存在，可能很少人会注意到它们。
“你喜欢苔藓？”林东白见何淼淼望着苔藓出神，问道。
“只是在想，如果人也和苔藓一样不争不抢，还能在这个世界有立足之地吗？”何淼淼蹲下轻抚着苔藓，又抬头望向仿若直达天际的树，说，“一般都会觉得树一样昂扬向上的人生有意义吧？苔藓这种活法，显得有些不思进取呢。”
“你也这么觉得吗？”林东白问。
不知是否是背光的关系，何淼淼仰视着伫立在身旁的林东白，觉得他脸上的神色有些难以捉摸。
“我爸妈决定回暮明岛的时候，我爷爷奶奶就是这么说的——不思进取，浪费了他们投注的心血，浪费了文凭、证书，甚至社会资源。”
何淼淼手足无措地站起身，忙道：“抱歉！我没有说朗叔和晚阿姨的意思！我只是突然胡思乱想，你千万不要误会！我……”
“我知道，你别紧张，我也只是刚好想起以前的一些事而已。”林东白笑了笑，或许是被他最喜爱的树木簇拥着，话也渐渐多了起来，说，“你说的那个问题，曾经困扰了我很久……为了我，我爸妈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和梦想，窝在一个小小的杂货店书店，气得我爷爷奶奶几乎和他们断绝往来，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那时我觉得，是我毁了他们的人生。”
何淼淼一时不知作何是好，她一直觉得林东白一家无比幸福，却从未想过这背后的故事。
“见我一直闷闷不乐，他们第一次带我来了这里。”
林东白说着，弯腰拾起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话锋一转，说：“你知道吗？没有这些苔藓，就没有这座森林——这是有科学依据的。看起来最低等的苔藓，经历了数亿年的剧变，恐龙都灭绝了，它却还活着，它的实力凡人其实一无所知！”
何淼淼不禁被林东白说最后一句时的“中二”神色逗乐了。
“用我妈的话说，苔藓是森林的山精，就是守护森林的小精灵，一些人看不起苔藓，但苔藓并不在意，它们在自己的角落怡然自得，清楚自己最想守护的是什么……”说到这，林东白站起身来，问，“你知道最好玩的是什么吗？”
看着站立在无数参天大树之间的林东白，何淼淼忽然觉得他也是一棵无比挺拔的树。
“嗯？”
林东白忍着笑意，说：“那时我七岁，我爸觉得我妈说得太文艺，生怕我听不懂，急得抓着我的肩膀边摇边咆哮：‘小子！总之一句话！你没有毁了我们的人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和谁都没有关系！你听懂了吗？’”
为了更加惟妙惟肖，说这话的时候，林东白奋力摇着何淼淼的肩膀，惹得何淼淼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说：“哈哈，好像那个谁……”
“我知道你说哪个演员，哈哈……”
两人笑得直不起腰，哪里还能见到往常的淡漠神色或优雅姿态？笑声响彻云霄，引得鸟儿扑哧扑哧地振翅高飞。
森林比想象中的要热闹，溪水声、鸟叫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水滴落地声、踩到落叶的声音……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再联想到刚才提及的山精，让人不禁想象，说不定真的有一支山精乐团躲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偷偷探头、奏响这一切呢？
刚开始还有条小路可走，没多久，就不得不在溪流的石头间穿行了。除了登山杖，两个人还得时不时地相互搭把手，才得以慢慢地溯溪而上。虽然中途休息了几次，补充了能量，但何淼淼依然感到体力不支。
两人走走停停，在何淼淼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林东白终于说了句：“到了。”
到了？何淼淼如释重负。
终于到了啊，那个因故推迟了两次、传说中的“小岛寻找方向的地方”！
第33章 小岛寻找方向的地方（2）
相较一路上雾气萦绕的森林，此处有种豁然开朗之感，如梦如幻的光束穿越而来，仿佛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只见一棵高大的暮明杉直耸云端，据说它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这棵树的主干底部有个大洞，正是泉眼所在，泉水潺潺流出，在暮明杉的四周形成一汪水潭，水流又穿过丛林、山涧，在无人之境一路奔流成溪。而水潭边上，一座长满青苔的石头屋静静地伫立着。
这恍如童话中的美景，叫何淼淼完全看呆了，先前的疲惫一扫而空，恍惚间觉得自己是误闯仙境的爱丽丝。
“呜……呜……”
何淼淼诧异地转过头，只见林东白双手捂在嘴边，发出一阵奇特的声音，那修长的双手仿佛是最原始的乐器，更让何淼淼惊叹的是，六只暮明鹿从森林深处慢悠悠地跑了过来！
林东白从背包中掏出几个小布袋，将其中一袋给了何淼淼，自己则取出布袋中的物品摆在手心，而暮明鹿竟毫无戒心地走近吃了起来。
两只挤不到林东白身边的暮明鹿转而蹭到了何淼淼身边，何淼淼有些慌乱地打开布袋，里面装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小饼干，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
暮明鹿又蹭了蹭她，何淼淼赶忙抓了一捧，感受着暮明鹿的触碰与亲近，何淼淼有一种奇妙的平和与愉悦之感，好像被自然万物无条件接纳了一般。
吃完小饼干，又走到水潭边低头喝了喝水，在重回密林之前，暮明鹿甚至站定望着林东白和何淼淼。
“它们在和我们道别呢。”林东白说。
“啊！”何淼淼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朝暮明鹿挥手道别，“下次见！”
望着暮明鹿消失在密林之中，何淼淼问道：“因为这里有鹿，相当于道路的‘路’，所以说是寻找方向的地方？”
林东白摇了摇头，走向水潭旁边被青苔覆盖的石头屋，说：“因为这里的传说和这座古庙，先进去看看吧。”
石头屋，也就是林东白口中的古庙，入口不高，林东白需稍稍俯身才得以进入。
古庙的外部布满青苔，庙里却出奇的干爽。不大的空间里只摆放了一张神案，但上面并无神像，只有一些晒干的枝叶和几盒火柴。除了神案正对的那片石壁留了空白，其他的石壁上几乎都用简洁的白色线条画满了男女老幼，画上之人都被蒙住了眼睛，或安坐祈祷，或痛苦捂眼，或茫然四顾……
环视一周，视线再次回落到神案所对的空白石壁，方觉上面的部分石头光泽较为明亮，隐隐组合出一个少女的模样，栩栩如生，没有白色线条却胜有白色线条，正温柔地凝视着到访者。
林东白双手合十，虔诚地将来的路上拾获的两根枝叶摆到了神案上。
“这里是最古老的暮明神庙，是暮明神所在之地。相传暮明神的爱人因为迷路而丧生，悲伤欲绝的她化身成明泉，滋润了这座森林。岛民相信，汲取了明泉灵气的枝叶，加上人们的祝福，以及暮明神的庇护，它们带来的火焰能照亮前路，拨去人们眼前的迷雾。”
“专门庇护迷路之人的神明……”何淼淼凝视着石壁上若有似无的暮明神，自言自语道。
“就等于庇护所有人了吧，毕竟哪个人不会迷路？不管是在森林中、大海上，还是人生里。”林东白从那堆枝叶的底部抽出一根递给何淼淼，问，“点一根试试？”
“……在森林里点火？”
林东白听出了何淼淼的顾虑，他指了指地上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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