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明岛的苔藓-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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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每个人小时候，都曾经是这样的吧？只是后来，我们懂的越多，顾虑也越来越多，踏出的步伐也越来越犹豫。

　　如果，在她“懂事”之前也有人告诉她这些，该多好……如果，早些遇见你该多好……

　　“回去吧。”

　　林东白说着，大长腿在民宅的小巷之间穿梭，时不时跨越几级楼梯。他的走路姿态还是那般独特，不经意地与夏日的小岛融为一体，仿佛一阵洒脱的海风。

　　何淼淼看着他，微笑起来，迈开步伐追了上去。


第28章　陆娜交付的另一项任务

　　当天晚上，何淼淼将Emily的手机连接到海崖书店的电脑，一张张地滑动照片。

　　照片所拍的是吴小磊梦想笔记中的插图。何淼淼虽然没有收下吴小磊的梦想笔记，但根据那些插图找出所有被撕过的书，计算她应该为自己的失职赔偿多少损失，避免别人买到损毁的书，却是非常有必要的。为此，她临时和Emily借了手机，在吴小磊离岛前将插图都拍了下来。

　　Emily走过来的时候，何淼淼已经将照片打印完毕。她说了声“谢谢”，便将手机还给Emily，开始拿着插图在大片连接到天花板的书架前划定可能的书籍范围。

　　Emily握住手机，若有所思地看着何淼淼，说：“明天店家就回来了吧？”

　　“嗯，明天我会和你好好聊的。”何淼淼忽然回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Emily，问，“你今天不去找Bye姐吗？”

　　“正准备去呢……”Emily顿了顿，说，“打打排球冲冲浪，好久没这么放松了！不过呀，现在是觉得放松，回去的时候面对堆积如山的工作就想死了，出来玩总是要还的……”

　　“是吗？”何淼淼不再说话，转身开始埋头盘点书籍。

　　虽然盘点到深夜，但何淼淼终究没能在林晚和林华朗回来之前盘点完毕。

　　***

　　Emily伫立在Bye姐的木屋里，照片墙上那遍布全球的日出照吸引了她的注意。

　　“看来这些日子你去了不少地方，谁能想象时尚博主AS会只拍景而不出镜。”

　　“因为我早就不是AS了。”Bye姐盘坐在地垫上，微笑着回道。

　　Emily环顾木屋，又看向Bye姐，不得不感慨与自己的预期很不一样。

　　她所认识的AS——或许应该说是网友所认识的AS——皮肤白到发光，吃最高档的料理，用最奢侈的品牌，过着无数人梦想中的生活，在社交网站上随便发条动态就能登上热门，与她有关的公众号文章轻松获得10万＋阅读量亦不在话下。

　　而如今，取而代之的是小麦色的肤色，曾经一屋子的衣服鞋子包包没了踪迹，放眼这一望到底的木屋，连个衣柜都没有，看到的衣物也仅是比基尼、T恤、短裤和拖鞋。

　　五官没有变化，气质却已全然不同。如果这一次不是掌握可靠的消息而特地找来，只怕她也认不出眼前这位就是网络上红极一时的现象级时尚博主AS。

　　“你现在这么开心地活着，本不该打扰，不过……”Emily说着也在木屋的地板上坐下，她与Bye姐之间隔着那张由旅行箱变身的茶几。

　　Emily将平板电脑放到茶几上，推到Bye姐面前，说：“你还记得她吗？”

　　屏幕上是两张照片，左边是AS，右边则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正鬼马地模仿AS。

　　这个小女孩叫圆圆，是AS最小的粉丝，每当AS上传一张新照片，圆圆就会模仿一番——找来相似的衣服，摆出相同的姿势，无论是清新的、优雅的还是性感的，圆圆的演绎总是可爱又喜感，后来甚至有了自己的粉丝。

　　“她一直说要像你一样，”Emily滑动屏幕，一张张趣味横生的对比照一一掠过，“只是没想到，最后最像的，是生病这一点。”

　　Emily手指定住，屏幕上是已经十三四岁的圆圆，她穿着病号服，头发被剃光，脸蛋与其说圆，不如说肿。曾经神采奕奕的表情也消失了，她在微笑，却仿佛随时会掉下泪来。

　　“如果她能和你一样积极面对多好。”Emily看向怔住的Bye姐，继续说道，“如果她看到你战胜了病魔，一定也会振作起来的。这就是我来暮明岛找你的原因。”

　　Bye姐轻轻抚摸着屏幕上的圆圆，问道：“她在哪家医院？”

　　“已经走了，不久前非常消沉地离开了人世。”

　　Bye姐震惊地抬起头来，终究没有说什么，垂下了眼睑。

　　“AS，除了圆圆，你还可以激励更多的人。这个世界，每天有那么多人在绝望中悲伤地死去，你可以用自己的经历告诉他们——只要积极活着，总有奇迹发生。Luna正筹办一个慈善项目，将时尚与慈善完美融合，她非常希望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做这件别具意义的事。”

　　Bye姐听到这忽然笑了，问：“Emily，你以为我当初清空账号，只是因为脑子里的瘤吗？”

　　Emily微微一怔。

　　Bye姐重新点亮平板的屏幕，将照片轻轻往回滑动，看着照片上AS标志性的灿烂笑容，说：“笑，与开心无关，是因为这个样子最好看，收获的赞最多。

　　“穿比基尼和各种华服，不是为了游泳或有什么安排，是因为有人出钱请她植入广告。”

　　一张张照片如走马灯一般划过。

　　“她做的所有事，是为了打造别人的梦想，让粉丝数不断往上攀升。单纯也好，无知也罢，她一度享受于每天在屏幕里和人挥手，然后等点赞，她沉醉在那个数字里，以为粉丝代表着喜欢，点赞代表着认可……”

　　一直到那条令人难堪的视频出现。

　　从Emily脸上的表情来看，Bye姐知道Emily也想起了那条视频——那时AS还未察觉到自己的病情，刚拍完广告大片，忽如其来地呕吐了工作人员一身，这一场景不知被什么人拍下并发上网，被制作成了鬼畜视频，呕吐的声音、旁人的惊呼、道歉的话语被调成了洗脑的神曲……引发了一场网友狂欢。

　　就是这样一条恶搞视频，为AS带来了更多的粉丝与点赞，没有人抵制，评论里齐刷刷的“哈哈哈哈哈哈”……

　　粉丝、点赞不等于喜欢、认可，就像AS的光鲜充斥着广告与虚假。人总是临死的时候，才清楚看到自己抱着一堆毫无意义的东西不撒手，才会发现短暂的人生充满了遗憾。

　　Emily叹了口气，试图夺回谈话的主动权。她拍了拍Bye姐的手，说道：“我明白，这正是Luna特地叫我前来的原因，她认为你是别的博主无法比拟的，非常希望展现真实的你，用这份乐观和奇迹一起做有意义的事……”

　　“我并不优于其他人，只是大家的选择不同罢了。但是，”Bye姐轻轻拨开Emily的手，说道，“贩卖光鲜的生活，贩卖乐观和奇迹，这样的事不适合我。”

　　“贩卖？没必要用这样的词。”Emily稍显尴尬地拨了拨头发，拿出一叠策划书放到茶几上，说，“Luna知道请你放弃现在的生活非常艰难，所以也准备了绝无仅有的诚意，无论是酬劳还是资源，还请抽空看看。”

　　闻言，Bye姐却站起身来，拨开叮叮当当的漂流瓶，伸了伸懒腰走出木屋。

　　“你有没有想过，真实的我说不定没有你们想要贩卖的东西？”

　　说完，Bye姐朝不远处跃跃燃烧着的篝火和人群跑去，她回过头来，给了Emily一个灿烂的笑容。


第29章　再一次失职

　　林晚夫妇于第二天一早回来的时候，何淼淼正站在高高的梯子上继续盘点着书籍，而Emily则在书店的电脑桌前用手提噼里啪啦地处理工作。

　　“淼淼，你上那么高做什么？下来先！”林晚被吓了一跳，但音量并不大，生怕吓到何淼淼，反而一个不留神摔下来，“这么高的怎么不叫东白拿？他人呢？”

　　这么多年，上方的书架都是由丈夫林华朗代劳的，林晚不禁叹息：东白怎么就没学到他爸的怜香惜玉呢？

　　一旁的林华朗表情较出发前的严肃已经缓和了不少，但与最初的爽朗热情还是相去甚远。

　　“东白在楼上做早餐。”何淼淼见他们回来了，赶忙爬下梯子，鞠躬道歉道，“晚阿姨，朗叔，你们回来了……很抱歉，我没看好店……”

　　原本想着林晚和林华朗刚回来，待他们恢复精力之后再找时间说，但一紧张起了话头，何淼淼只好简单地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请求再给她一天的时间盘点，找出所有被毁坏的书籍，以便承担损失。

　　“你别太自责，这也不全是你的问题。”林晚劝慰道。

　　一旁的Emily见状，拿起何淼淼打印的那叠插图走了过来，简单地自我介绍过后，Emily说：“淼淼的工作失误必然是要承担的，但你们看这样如何？就当一张插图一本书，每本书按你们店里的最高价计算，这样的赔偿额绝对有多不少，我们也可以最快地解决问题，你们觉得呢？”

　　“Emily姐姐，请由我自己解决！”何淼淼赶忙阻止Emily继续说下去，对林晚和林华朗鞠躬道，“请务必容许我盘点完毕！”

　　这样的何淼淼一时让Emily难以适应，Emily的神情就好像看到一个只会哭着问“怎么办”的职场新人，在遇到问题时突然不再手足无措，反倒自己提出了补救方案……

　　“盘点吧。”一直没说话的林华朗开口了。

　　说完，林华朗提着行李回了房间，留下大声说着“谢谢”的何淼淼、呆了一秒然后会心一笑的林晚，和一脸愕然的Emily。

　　被损坏的书籍逐渐挑出来了，何淼淼将它们挪到角落，盘坐在地，一边记录一边考虑后续是重新购买补上还是直接赔偿。

　　“给。”

　　伴着声音，一双颀长的腿出现在何淼淼跟前，她从书中抬起头来，只见林东白正俯视着递过来一盘海鲜糕。

　　“我爸让我端来的。”林东白说着，挪开几本书，也盘坐了下来。

　　何淼淼闻言，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林爸爸对她看店一事的态度终于缓和下来了。

　　“读书人下午茶”正在三楼进行中，为了让何淼淼安心盘点，已经转由林晚夫妇接手，除了何淼淼前一晚准备的蛋糕，林华朗今天还制作了海鲜糕。一人负责出题，一人负责制作糕点和上餐，夫妇俩忙得不亦乐乎。

　　盘中的糕点晶莹剔透中点缀着海鲜粒，仿佛是琥珀中静止的时光。何淼淼叉起一小块，冰凉、清爽的口感一扫夏天的烦热，让人忍不住闭眼享受这独特的美味。相较之下，自己做的蛋糕实在是太普通了。

　　“你这边要帮忙吗？”林东白问道，也拿起一块丢进了嘴里。

　　何淼淼摇了摇头，说：“很快弄完了。”

　　她看着本子上列出的书单和价格，为期十天的看店工作终于要划上句点了，虽称不上圆满，但总算也将补救完毕。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买东西的呼唤。

　　“我去吧！”何淼淼说着，赶忙起身下楼。

　　这十天以来，何淼淼早已熟悉了一楼的货架及分布，闭上眼睛也能穿梭自如。只是没想到，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腌菜瓮，何淼淼尽力躲闪，却碰倒了高处的另一瓮海鲜酱。只听“哗”地一声，一地碎片，满地酱料，空气中弥漫着那令人垂涎三尺的鲜味。

　　这个海鲜酱，岛民人人都懂制作，但却无人能制作出与林华朗的手艺匹敌的鲜美。何淼淼看店期间，不时有岛民前来询问几时恢复供应。所以，旅行一回来，林华朗就马不停蹄地赶制了一瓮。单从价格来讲的确不昂贵，但背后的心血，却是无法估量的。而因为她的莽撞，它们被彻底浪费了……

　　“怎么了？”

　　林华朗、林东白从楼上下来了，唯林晚留在楼上料理“读书人下午茶”。

　　见到这番景象，林华朗的脸色果然铁青起来，何淼淼不敢吭声，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几秒变得无比漫长。

　　“没受伤吧？”打破沉默的是林东白，他一个箭步走上前来问道。

　　何淼淼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呆若木鸡地摇了摇头，然后看向林华朗，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刚从木屋回来的Emily看到这个情形，很快猜到发生了何事。她觉得何淼淼过于大惊小怪，这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赔钱就是了。刚想开口帮忙处理，但转念还是作罢——如果何淼淼因此受挫，愿意离开，倒也不算坏事。

　　林华朗目光如炬地走到何淼淼面前，何淼淼心都悬起来了。林华朗却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有功夫懊恼不如赶紧收拾，你先看看海生叔要买什么，我来打扫。”

　　林华朗的语气远比何淼淼预料中的柔和，她呆呆地回答道：“……好。”

　　送走海生叔之后，何淼淼看到林东白从楼上拿了碗下来，林华朗将一些附在碎片上没沾地的干净酱料小心翼翼地弄到碗里，但更多的海鲜酱却只能和碎片一起倒进垃圾桶。

　　“我来打扫吧……”何淼淼小声说道。

　　林华朗和林东白对视了一眼，说：“行，那你先冲点水，刷干净了再拖几遍。”

　　“嗯！”

　　***

　　当天晚上，何淼淼和Emily被留在店里一块共用晚餐。何淼淼一直沉默不语，任谁都看得出她为何这副模样，林爸爸极好的厨艺，她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

　　终于熬到用餐完毕，何淼淼从身上掏出一个小袋子，毕恭毕敬地呈到林晚和林华朗面前，说道：“晚阿姨、朗叔，这是被损坏的书籍清单，以及我对书和海鲜酱的一点赔偿，很抱歉我没能好好守护这家店，让你们失望了……真的很对不起！”

　　“你放心，这些我已经在你的工资里扣了。”

　　何淼淼还未来得及反应，林晚已经递过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信封，说：“我总不能让你做白工吧？这是你的工资，我们旅行这些天，辛苦你了。”

　　何淼淼惊讶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林东白一家，温柔恬淡的林妈妈、一脸别扭的林爸爸，还有看似淡漠却目光温暖的林东白。

　　他们为什么不怪她？她明明搞砸了……与妈妈陆娜的相处中，何淼淼时刻体会着“除了结果，一切都是借口”，可是为什么她一再出差错，这一家子首先关心的却是她的安危与感受……

　　“我不能收下……我的失职给店里添了这么多麻烦！”

　　“这不全是你的问题，深究起来，书的事情不是你来了才发生的，而那瓮海鲜酱，你朗叔在地上乱放东西也有很大责任。”林晚说着，恶狠狠地瞪了林华朗一眼。

　　“……”林华朗终于转过头来，脸上恢复了以往的那股“怕老婆”的神色，催促道，“快收下，免得害我被数落！”

　　“可是……”

　　“淼淼！”林晚正色道，“这是我们根据你付出的时间、精力，综合你的新尝试和失误，最终定下的报酬，是我们对你所有付出的认可，这是你应得的。”

　　认可……听到这两个字，何淼淼的眼睛难以自控地蒙上了水雾。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好像看到一束光，照进了心底的暗角，她第一次切实地意识到，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再辛苦也咬牙奔跑的动力、始终在妈妈陆娜那里求而不得的是什么……

　　“谁没出过错？你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