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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文轩精选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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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柳站起,突然将水桶狠劲掼向空中,那水桶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跌在田埂上,“哗啦”一声散瓣了。
  三柳抹一把眼泪,猛一吸鼻涕,朝十斤子走过去,像头受伤的小牛。
  十斤子第一回怕起三柳来,往田中央走。
  三柳下了田,紧逼过去。离十斤子还剩七八步时,竟然“哗啦哗啦”扑过去。
  十斤子放下水桶,将身子正过来迎对三柳。
  三柳一把勒住十斤子的衣领,样子很凶恶。
  “松手!”
  三柳不松。
  “你松手!”
  三柳反而用双手勒住。
  “你真不松?”
  三柳勒得更用劲。
  “我再说一遍,你松手!”
  三柳就是不松。
  十斤子脸憋红了,伸出双手揪住三柳的头发。
  两人先是纠缠,后是用力,三柳被掼倒在泥水里,但双手仍死死揪住十斤子的衣领。
  十斤子往后挣扎,企图挣脱。
  三柳依然死死抓住,被十斤子在泥水里拖出几米远。
  十斤子低头喘息着。
  三柳双手吊住十斤子在泥水里半躺着。
  两对瞪圆的眼睛对峙着。
  又是一番挣扎和厮打,十斤子终于将三柳甩开。
  三柳浑身泥水,摇摇晃晃站起来,坚忍不拔地朝十斤子走过去。
  十斤子往后退却。十斤子的水桶在水面上飘着。
  三柳走过去,抓起水桶,抛向空中。
  水桶落下,倾倒在水里,泥鳅全都溜走了。
  十斤子猛扑过来,将三柳摁在泥水里。
  三柳便抓稀泥往十斤子脸上甩,直甩得十斤子两眼看不见。
  打到最后,两人浑身上下都糊满稀泥,只剩下两对眼睛不屈不挠地对望。
  十斤子先撤了。
  三柳却叉着腿站在田里一动不动像尊泥塑。
  是蔓将他劝了回去。
  十斤子回到家,遭到父亲一顿狠打:“不兴这样欺负人!”并被父亲用棍子赶上了路,“向人家三柳赔礼去!”
  十斤子无奈,磨磨蹭蹭地朝前走。知道三柳这会儿肯定在蔓家,他便径直来了。
  院里有哭泣声。
  三柳坐在门槛上,双手抱膝,身子一耸一耸地呜咽着。
  蔓没劝三柳,却也在一旁轻声啜泣。这啜泣声是微弱的,却含着绵绵不尽的苦涩、愁惨和哀怨。
  站在院门外的十斤子把头沉沉地低下去。
  这男孩和少妇的极有克制的哭泣声融合在一起,时高时低,时断时续,仅仅就在广漠的天空下这小小一方天地里低徊着。
  过了一会,蔓说:“要么,你就不去插卡了。鸭快下蛋了,钱够用的。”
  蔓又说:“要么,我去找十斤子好好说说,十斤子看上去可不像是个坏孩子。”
  十斤子没有进门,顺着院墙蹲了下去……
  四
  十斤子悄悄挖开水渠,往那些已干涸的田里又注满了水后,却佯称肚子整天疼,一连三日,未到田里插卡。
  第四日,十斤子才又来到田边,但还不时地捂着肚子。两人都很客气,各自从最东边和最西边一块田插起,插到最后,中间的两块田都空着。一连好几日,都是如此。最后还是十斤子先说了话:“我们都插得稀一点。”
  这天,两人只隔了一条田埂插到一块儿来了。三柳从怀里掏出两根粗细适中的鸭毛管给十斤子,说这是蔓从她家鸭身上取下的,让带给他穿蚯蚓用。十斤子看了看,心里很喜欢。
  论插卡抓泥鳅,十斤子自然比三柳有经验多了。坐在田埂儿上,十斤子滔滔不绝地将这些门道全都教给了三柳:“蚯蚓不能太粗,粗了容易从芒上滑下来。穿了蚯蚓要放在太阳底下晒,让蚯蚓干在芒上。插下卡,用脚在它周围搅两下,搅出浑水来,不然,罗汉狗子(一种小鱼)要嘬蚯蚓,泥鳅却不怕水浑。风大,要顺着风插闷水卡。你想呀,秆直直地挺着,风把秆吹得直晃悠,线就在水里抖,泥鳅还敢来咬吗?线不能挂得太靠下,吃了芒的泥鳅够得着往泥里钻,就得了劲,能挣脱了,可悬在水里,它就不得劲了……”
  三柳听得很认真,眼睛一亮一亮地闪。
  除了说这些门道,十斤子总爱跟三柳打听蔓的事。有一点儿两人似乎都想不太明白:人们为什么不太想走近蔓?
  一天,三柳对十斤子说,蔓可以帮他们两人挖蚯蚓,让十斤子拿了卡,也到她的院子里去穿蚯蚓。
  十斤子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却很愿意。
  这样一来,白天的大部分时间,十斤子便和三柳一起泡在了蔓家。
  蔓的脸色就越发地红润,眼睛也就越发地生动。她跟这两个孩子有说有笑,并直接参与他们的劳动。她有无穷无尽的好处让两个孩子享受:一会儿,她分给他们一人一根又鲜又嫩、如象牙一般白的芦根,一会儿又捧上一捧红得发亮的荸荠。蔓除了饲养她那群白鸭,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两个抓泥鳅的孩子身上了。
  小院很温馨,很迷人。
  大人们很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孩子从这院子里出出进进。
  “你叫她婶,还是叫她姐?”十斤子悄悄问三柳。
  三柳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很困惑:“我也不知道。”
  天暖了,水田放了水,要种庄稼了,十斤子和三柳不能插卡了,但,一有空还是到蔓的院子里来玩。
  大约是秋末,三柳跑来告诉十斤子:“她要跟一个远地方的男人走了。”
  “那你怎么办?”
  “她要带我走。”
  “你走吗?”
  “我不喜欢那个男的。他太有钱,可他却喜欢我。”
  “那你跟她走吧。”
  “……”
  “你叫她婶,还是叫她姐呢?”
  三柳依然说不好。
  三柳临走的头天晚上,把他的二百根卡都拿来了:“她让把卡留给你。”
  那卡的秆经过一个夏天一个秋天,红亮亮的。
  “给你吧。”三柳用双手将卡送到十斤子面前。
  十斤子也用双手接住。
  两人默默地看了看,眼睛就湿了。
  蔓和三柳上路那天,十斤子送了他们好远好远……
  第二年冬末,十斤子提着四百根卡来到田边。三柳永远地走了,所有的水田都属于他了。插卡时,他的心就空落落的。第二天早晨收卡时,天底下竟无一丝声响,只有他独自弄出的单调的水声。水又是那么的冰凉,到处白茫茫的一片,四周全无一丝活气。十斤子忽然觉得很孤独。
  他只把卡收了一半,便不再收了,并且从此把那些收了的卡洗干净,永远地悬吊在了屋梁上。
  于是,这其间的田野,便空空荡荡的了。
  一九九零年五月二十日于北京大学二十一楼一零六室






白栅栏

  每个人的童年都会有一些微妙、朦胧、扑朔迷离的感觉。这些感觉会沉淀在记忆的茫茫黑海之中,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星火花熄灭前的顷刻,还会突然浮现,然后像夏日黄昏时的落霞,向宁静的西方天空弥漫开来,于是时间倒流,这个人又梦幻般地回到了稚拙、清纯、金泽闪闪、充满花朵气息的童年时代。
  小时候,我喜欢我的女老师……
  一
  我父亲是一所农村小学校的校长。我们家就跟随着他,安在这所小学校里。
  我七岁那年,她从城里师范学校毕业后分到了父亲的学校。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我们家门前。当时,门前那棵栀子树开花了,一树纯白的花朵。她就站在它下面,翘首望着其中一朵盛开着的。她的肤色很白,跟栀子花的颜色十分相近。十点钟的太阳正从天上斜照下来,她满脸阳光。阳光下,她脸上的茸毛闪着淡金色,像一枚刚刚成熟的桃子。对于那对眼睛,我当时只觉得我从未见到过,但却说不出感觉。后来多少年,那对眼睛时时浮现,但也始终不能用语言将它们表述。前年,我到南方一个山青水秀的风景区去游览,偶然间又获得了那种感觉。当时,我正跳到一条清澈的山溪中的一块石头上,刚要用手撩水玩,却又忽然停住了:深深的、凉匝匝的水底,有两卵黑亮的石子,本是溪水被微风所吹,轻轻波动,但我却觉得是那两卵黑石子像谜一样在闪动。就在那蓝蓝的山溪里,我又看到了她的眼睛。
  “这花真好看。”她说。空气似乎立即变得甜丝丝的。
  我呆呆地坐在门槛上,嘴里正很不雅观地啃着一大块白薯干,趁她没注意,我把那块白薯干悄悄地塞进怀里。
  “这花真好看!”
  我转身进屋搬出一张凳子,爬上去,把那朵花摘了,又跳回到地上,把它送到她面前。
  她接过那朵清香清香的栀子花,朝我一笑:“你是校长家的?”
  我点点头。
  她把花戴在了头上:“好看吗?”
  我点点头。
  “以后我每天摘一朵,行吗?”
  我点点头。
  她又朝我一笑,走了。
  过不一会儿,前面的屋子里传来了轻轻的、水一样的歌声。现在想起来,她并不会唱歌。我也从未听到过她真正地唱过歌。但,她的声音我却是永远忘记不了。那声音纯静而欢乐,像是从心的深处细细地流出,像是月光洒在夜晚的田野上。
  她是在她的宿舍里唱的。后来,我常常听到她唱。她一唱,我就坐到门槛上去啃白薯干。啃着啃着,不知为什么停住了,待一串口涎“噗嗒”掉到手面上,才又拉回魂儿来继续啃。
  后来,来了一个吹笛子的男人,我就只能听到笛子声了。
  在她的宿舍与我们家之间,没有一堵高墙,只有一道矮矮的木栅栏。
  那天,我从外婆家回来,就觉得在绿树中间忽然地有了一道闪光,定睛一看,发现那道木栅栏忽然都变成了白色。
  是她从父亲那里要来了一桶白漆刷成的。
  正是秋天,地上到处开着淡蓝色的野菊花,映衬得那道白栅栏更加好看……
  二
  当她站在讲台上,微微羞涩地朝我们笑时,我才知道,她现在是我们的语文老师。
  一年级小学生最难管教,一个个都是不安分的猴子,坐没坐样,站没站相,凳子没有被屁股焐热,就刺闹闹地难受。这时,就会做些小动作。记得小时候做作文,做到心中油然升起一股痛改前非的情感时,每每总要来这么一句:“我以后一定不做小动作。”其他孩子几乎也是千篇一律地有这么一句。这次的作文里有这么一句,下一次的作文里依然还会有这么一句,可见小动作是那个年纪上最容易犯的毛病。只有那么十分钟的安静,就开始捏鼻头,扭身体,抓耳挠腮,像是满屋里蚊蚋横行。要不就交头接耳,或在桌肚里玩玻璃球和从家中箱底里盗出的铜板。老师说些什么,干脆全没听见。小时还尤其善于流鼻涕,一走神,那鼻涕就双双“过河”了。不知是谁“嗤”的一声,于是大家都忽然想起了鼻涕,教室里便“飒飒”有声,像夜风掠过林梢。这时再抬头看,讲台上的老师正把目光从眼镜上方射出来,狠狠的。我们屏住呼吸,把眼睛瞪得灯盏一般,意思是说:我们在听呢!过一会儿,教室里就又开始动作起来,起先声音如蚕食桑叶,最后就如同雨滴纷纷打在芭蕉叶上,盛时,教室里“轰轰嗡嗡”,像远处传来的山洪声。
  谁也不愿教一年级。
  她来了,并且还微笑。过去的几个老师大概都不会笑,因为我们就没瞧见他们笑过。她头上戴着栀子花,不一会儿,教室里就飘起淡雅的清香。我们没有做小动作,以后一直也没有做。几十双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看她的眼睛,看她说话时弯曲的嘴形,看她捏着粉笔的手——她用三根手指捏粉笔,无名指和小拇指像兰花的花瓣儿开着。我们只看见她,却听不见她的声音——不,听见她的声音了,仅仅是声音而已,但不知她说了些什么。
  当时,我们傻乎乎的样子一定非常可笑。
  而且,我们竟然没有鼻涕了。其实鼻涕还是有的,只是不愿让她看见,用劲把它憋住罢了。
  只要她一进教室,教室就像秋天的池塘那么安静。
  可是期中考试,我们考得糟不可言,及格的才四五个人。父亲把她找了去,态度和蔼地问了情况。晚上,隔着那道白色的栅栏,我听见她在宿舍里哭了。
  她再进教室时,不笑了。她从前排第一个孩子问起:
  “为什么没有考好?”
  那孩子叫大国。他只顾看着她的眼睛,却不回答。
  “问你哪!为什么没有考好?”她生气了。她生起气来时,我们就会觉得她更好看。
  大国结结巴巴:“我……我上课看你……”
  “看我?看我什么?”
  “看你眼睛了!”
  她想笑,但却用洁白的牙齿咬住了嘴唇。她挨个问下去,回答如出一辙:
  “我看你的眼睛了!”
  当我低着头也这么回答时,我听见了她急促的喘气声。过了一会儿,她骂了一句:“你们是群坏蛋!我不教你们了!”我们抬起头来时,她已经跑出了教室。
  我们坐在那里半天没动,心里感到非常害臊和难过,一个个像罪犯似的耷拉着脑袋。我们来到她的房间门口,靠着墙壁,一个挨一个地站着往她的门口挤。被挤到门口的,转身又挤进来,实在挤不进来的,就跑到队伍的尾巴上再拼命往门口挤。有几个女孩把耳朵贴到门上听,然后小声说:“她哭了。”于是一个传一个,像传口令似的传下去,“她哭了。”“她哭了。”“她哭了。”……
  门打开了,她走了出来。
  我们赶紧像一群小耗子闪到一边。
  她轻声问:“以后上课,你们还看我的眼睛吗?”
  我们全体立直了身子,几乎同时像呼口号一样:“不——看——了——!”
  三
  她既文静又活泼,常和我们一起玩。玩起来,她纯粹是一个孩子,混在我们中间,她忘了她是老师。她有时把我们带到空旷的田野上,我们就像一群麻雀“唧唧喳喳”地围绕着她。她跑到哪儿,我们就呼呼地跟到哪儿。有时,她忽然跑起来,我们就欢叫着追赶她。见我们追不上了,她又回过头来望望。待快要追上她了,她又跑了。那回我去东北,在森林里追一头小鹿,就又想起她这副形象来。那小鹿伶俐可爱,用温柔而淘气的眼睛望着我。我向它走去,它又活活泼泼地跑了,像股轻风,像团柔云。可是跑了一阵,它又停住,回头望着我,那样子很让人怜爱。
  她喜欢我们,尤其是我。
  据母亲讲,我小时候长得很体面,十分讨人喜欢。两岁之前,我就很少在家喝母亲的奶,因为总是被邻居家抱了去玩,然后从这家传到那家,能顺着河边传出去一里多地。饿了,就喝也正在奶孩子的其他母亲的奶。母亲自己的奶水将衣服洇湿了,胀得受不了时,就沿着河边去找我,总要找半天才能把我找回家。七岁时,我很懂事了,说话很甜,品行不恶,不会骂人,很少做讨人嫌的坏事。大概是因为这些因素,所以她很喜欢我。
  也正是这份喜欢,她让我生了一场病——
  她家离这儿有十里地。每个星期六下午,她差不多都要回家去。她又要回去了,忽动了念头,将手放在我的肩上,对我母亲说:“我带他去我家,行吗?”
  母亲同意。
  她又低头问我:“去吗?”
  我连忙点点头。
  我跟着她,高高兴兴地走了十里路。
  她也很高兴,一路上老轻声唱歌,还不时地顺手掐一两根已经枯萎了的狗尾巴草。
  那时候没有电视,晚饭后洗洗脚,嗑嗑瓜子,就得睡觉。她家不穷,可也不能为我一个八岁的小孩专支一张铺,再说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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