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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商海-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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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希望石天明马上到,他有一番肺腑之言要说给他听。

他没想到眼看要成的事,怎么突然就不行了。严寒冰和石天明谈得好端端地突然陷入了僵局。严寒冰说石天明这人有点“拎不清”,二百万白白投出去,弄不好会打水漂漂。所以提出让石天明找一家公司担保。石天明也绝。不去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哪儿得罪人家了,反而一 口回绝。当然话说得很婉转:“没有关系,请转告你们严总,如果有困难千万不必为难。合作不成情义在。虽说贵公司丧失这次机会有点可惜,但没关系。贵公司什么时候想通了,我随时随地提供机会。”

瞧这话说的,我听了都不舒服,别说孤傲的严寒冰了。这石天明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怎么不懂一点点人情世故。你让别人投资,是你需要钱。求人的时候还高高地昂着头,摆出一副救世主的样子,谁受得了?别人钱没处花了怎么地。人家严寒冰,财大气粗,又不指着挣你这区区百八十万,他这二百万往哪投资不好。唉,这就是所谓人的素质问题了。石天明这个“白丁”出身的穷小子,就是没法和人家严寒冰比。严寒冰要家世有家世,要文化有文化,要能力有能力,天下事无他不通无他不晓,连我贵族世家、文化世家的崔云天都不得不叹服。

说起来,崔云天这辈子服气的人还真不多。但严寒冰算是一个。认识他有十来年了,人家做学问有做学问的样,做官有做官的样。经商不几年,就弄起这么个庞大的公司。别的崔云天可以不信。但汇宾大厦这半层楼,每一平方米的租金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由不得你不信。对经商,崔云天虽然不能说行家里手,但也不能说一窍不通。这两年,他利用祖上留下的大四合院,办了个公司。利用广泛的社会关系,也做了不少生意。广告、印刷、影视,甚至养鱼场,他都涉猎过。但不知为什么,受累不少,挣钱却不多。而且哪一个都是虎头蛇尾。当然喽,当今生意难做,许多公司都只是个空架子,做生意能做平就不错了。所以崔云天虽然没挣到什么钱,但也没太大的心理负担。他和石天明严寒冰不一样。他们是辞掉“官饭”,赤条条投进商海的。捞不到鱼,换不来钱,真的只能光屁股饿肚子了。而他崔云天至今还是出版社的一个编辑。一年只要编出一两本书,就算完成任务,就能保证基本生活。饿是永远饿不死的。

但他不满足。当一个普通编辑了此残生是崔云天想也不敢想的事。他的祖先是跟着努尔哈赤、皇太极攻下关东大地,突破山海关,占领北京城,建立声势显赫的大清帝国的开国元勋。以后多少代都是世袭的八旗贵族。到了他祖父那代已是晚清,虽然家道衰落了,但据说他祖父依然养鱼、斗蟋蟀、斗鸡、走狗、走票、纠赌、提笼架鸟;还会二黄、单弦、大鼓与时调;甚至会写一手好字,会画山水,会作诗词。到了父亲那一代,除了一套四合院,家业衰败得差不多了。但可幸的是父亲崇儒重道,勤奋好学,居然成为鲁迅那个年代的著名爱国诗人、戏剧家。解放后,成为民主人士。到了崔云天那代,就比较有意思了。他继承了祖业,喜欢散淡、悠然闲逸的八旗遗风。虽不能斗酒十千,放纵声色,却能从盛行于上层社会的奢靡之风中,从弥漫于市井中的旗人文化里,学得一种虽不奢侈却依然精致的生活艺术。同时,他又沿袭父业,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晓,不到三十岁,就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和文学理论研究者了。所以,崔云天可堪称为继承了传统文化发扬了现代精神的新八旗子弟。一个懂得闲暇逸乐,同时也会开发创造的精英。

正因为这样,他去涉足商海。闲暇逸乐的生活,需要物质做基础。仅仅去溜鸟、喝茶、走票, 清淡赏玩,东游西逛,不是真正的八旗精神,而是寒酸,是没钱以后的穷讲究。崔云天需要真正的贵族生活,就像严寒冰那样。在他的眼里,严寒冰堪称为当今的贵族,不仅有钱,而且有文化教养和风度。

但不知为什么,有贵族精神的崔云天挣钱就这么难。思先想后不久前终于找出了原因,自己没有后台。又不想像石天明那样用白发和皱纹积敛财富。人活到那份上,也太没劲了。崔云天想找一种轻巧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就是借力。为自己找一个后台,搭他们的车。自己出卖聪明才智。这样他们挣钱了,他也挣钱了。就像这次严寒冰和石天明关于X—1号的合作,倘若成了,严寒冰挣的这一百万里,他能挣上五万至十万。他无非是动动口,跑跑腿,拉拉关系,轻轻松松挣这么一大笔钱,值!

所以,这一两个月里,他时而游说严寒冰,时而游说石天明。可行性报告都出来了。双方也进行了好几轮谈判,眼看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只剩下最后付款了。不料上周严寒冰突然把他找过去,说石天明这项目恐怕做不成了。他这二百万也不想投了。崔云天不明白这瞬间的风云变幻因何缘何。严寒冰那儿也闪烁其词。问石天明他也只哈哈笑着说“不勉强不勉强。”一直到上周末卡拉OK上,才从严寒冰口里探出口风,好像石天明怎么惹得严寒冰不高兴了。

崔云天一想还有戏。无非是一个面子问题。想法让石天明服个软,严寒冰提的条件统统接受,不就成了吗?问题在于如何打破僵局。

因此,这一周,崔云天忙忙乎乎说服了严寒冰、石天明周末参加一次马场活动,请上几个女孩,比如说,严寒冰赏心悦目的夏晓蝉什么的。大家在一起玩一玩、乐一乐,联络一下感情。崔云天再从中调解一下,给大家一个台阶,这事还有救。

石天明态度不错,一说就答应来了。还承诺这次无论如何一定约到夏晓蝉。估计他还是需要这笔投资的。

严寒冰有些勉强,但听夏晓蝉去,就一口签应了。

余天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因此,一切也许都会在这阳光普照的马场顺顺当当。

“石天明来了。”廖萍拍拍崔云天的肩膀说。

“好哇!”崔云天一拍巴掌站了起来。向白色“桑塔纳”迎过去。

石天明下车,扬起手,冲崔云天打了个招呼。然后打开后门。两位小姐一先一后走了出来。

是夏晓蝉和她的表妹。

夏晓蝉今天身着白色连衣裙,头发很随意地用白手绢松松地束在脑后,脸上带着娴静的笑,静静地跟在石天明的身后。她的表妹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地东张西望,一副好奇的样子。

崔云天刚想让石天明单独留下,石天明冲他一扬手说:“走,老崔,屋子里坐坐去。和大鬼打声招呼。”

大鬼就是那个和石天明在塔拉雪山出生入死的探险家。这几年年纪大了,歇山了。但野性又收不回来,干脆在京城一百里外买了几亩地,办起了这个马场,这大半辈子游荡江湖,大鬼见多识广,练就了灵敏的感觉嗅觉。他敢抵房押地贷款几百万办起这个马场,就是预料到京城有钱人的消费很快会从桑拿按摩卡拉OK转到骑马、打猎之类的野性活动。他的预测还真准了。马场办起后,他推出了马会俱乐部。不到一个月,会员就有二、三十,这马都不够分配的。今年已增加到一百五十名。入会的标准是会员必须是公司老板;每年交会费四万元。严寒冰是第一批马会成员。但和大鬼交情却不怎么样。严寒冰嫌大鬼“糙”,大鬼烦他“酸”,因此除了商家与客户的关系,两人没有多余的话可说。但和石天明就不一样了,他没有加入马会,却是大鬼的好朋友。虽说半年一年见不上一面,但一见面就是可以睡一个炕头的兄弟。

这不,大鬼一见石天明,便一拳向他的肩头捶了过来,说:“我操,天明,你还活着。”

“我不活着才见鬼了。”石天明哈哈大笑。让夏晓蝉、廖萍他们入座,然后跟在自己家里似地把桌上的瓜子糖果往小姐们面前摆。从桌上烟盒里拿出一根三五烟,点上火,长长地吸了一口,往天上一吐,说:

“大鬼,最近怎么样?”

“我操!忙死我了。我这儿成三教九流流氓地痞的聚会场所了。有点钱都想来入个会。玩一玩‘潮’。我他妈成收破烂的了。”

“好事啊!大鬼,生意好你还不高兴啊!”

“我操!我的马会俱乐部是有标准的。要办就要有档次。可不是有钱就行。瞧香港的马会,是谁都能进的吗?咱虽说学不了香港,但不办则已,要办就办出名牌来。牌子打出了,我就不信挣不到钱。”

“这地方应该没问题。环境的确优美。”石天明点头说。

“我操!这一望无际的原野。我操!这绿茵茵的稻田。我操!这绵延起伏的群山。我操!这睛空万里的蓝天……”

“扑嗤”。夏晓蝉捂着嘴笑了出来。

哈哈哈,石天明也爽朗地大笑。这大鬼一口一个我操,抒发着诗情画意,到那儿去找这么个性化的语言。

“嘿嘿嘿,我……”大鬼生生地把这“操”字咽了回去,挺不习惯地伸了伸脖子,冲夏晓蝉她们说:“我是个粗人,见笑见笑。"

“我操!严大老板来了。”

严寒冰的出现,让众人眼前一亮。他一身白色的马服长裤配上黑色的马靴,手拎着一根马鞭,目光炯炯地进来了。

在众人的眼睛里,严寒冰看到了这身装束的效果。尤其看见夏晓蝉好奇又欣喜的目光,只觉得浑身通体舒泰。为了今天的赴会,他专门从柜底找出了这套他刚加入马会时订做的衣服,没穿过几回,还崭新的呢。

严寒冰是最早一批加入马会俱乐部的老板,还买了一匹叫“黑风”的高大膘悍的黑鬃马。头一年,他每隔一、两周,都会去一次马场。他并不爱骑马。参加马会只是身份地位的需要。在西方,加入马会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要获得马会资格不仅仅要有钱,还要没有污点的历史。通常世袭贵族阶层才有资格入会。据说香港那几个如日月中天的首富,居然没有被马会接纳。原因就是他们发财致富的原始积累阶段有不光彩的奋斗史。在中国,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发起来的第一批富人,大都是没有退路敢拼敢杀的平民。到了九十年代,中国的商品大潮开始大浪淘沙,从肯弯腰就能捡黄金的时代,变成了夹缝里求生存。一代有文化有教养的知识分子下海,使商业竞争从体力型拼杀变成了智能型搏击。有勇无谋则败,有谋无勇则衰。只有有勇有谋者才能长驱直入。严寒冰自称为新一代的儒商。他们的出现不仅改变了商人的档次,而且改变了商人生活方式。其中包括消费方式。与沉溺于桑拿、按摩、酒吧、女人的“暴发户”商人相比,严寒冰他们最先选择了郊游、钓鱼、骑马这类的休闲方式,可算是“弄潮儿”了。

但渐渐地,京郊又开了几个马场。大鬼这个老字号的马会俱乐部,人员也繁杂起来。人五人六的杂牌老板也挤了进来,弄得严寒冰越来越没情绪。几万块钱注册个公司也能算是老板,那我严寒冰就该成老板的爷爷了!爷爷辈和孙子辈的人混在一起显个屁身份,纯粹掉档次。

因此,这两年严寒冰来马场荒疏多了。加上本来就不爱骑马,干脆把马服压在箱底。今天翻箱倒柜地找出来,纯属为了夏晓蝉。

早上,他穿上久违的马服、马靴往家里的穿衣镜前一站,觉得眼前一亮。镜子里的男人潇洒极了。连他自己都爱上镜子里的男人了,更不用说女孩了。严寒冰决定用耳目一新的形像彻彻底底地震撼夏晓蝉一番。同时,彻彻底底地把石天明比下去。这老土,往一派贵族气度的严寒冰身边一站,会更土。夏晓蝉再没鉴赏力,也不会无视这种强烈的反差。

这不,夏晓蝉在他一进屋的几分钟里,目光都没离开过他。神情里有一种严寒冰从没有看见过的欣赏。夏小姐显然识货。也不枉我一番栽培之意。

“我操!严大老板生意兴隆了。听你这位崔兄说你当了独资公司总裁了。”

听到一声“我操”,严寒冰不容察觉地皱了皱眉,暗骂一声“我操!这糙人”。但瞬间眉间舒展了。满脸谦逊地笑道:“过奖过奖,哪里哪里。”

转眼看见石天明,忙满脸堆笑地伸过双手,握住石天明的手,说:“天明,怎么样?顺利吗?”

“还行吧。”

石天明语音未落,严寒冰心里就暗暗冷笑起来:还行?你以为你融来了资,就行了?你行得了吗?X—1号迟早会毁掉!等着瞧好了。看你得意到几时!是的,看得出来,石天明很得意。满面春风的,自信得了不得。严寒冰最恨的就是他这种自信。当他让王大全代表他宣布不能投资二百万的消息时,他算定了石天明会惊愕、会愤怒、会惊恐、会乞求,但唯一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哈哈大笑。不仅把王大全当时笑蒙了,把严寒冰也笑蒙了。他竟然笑得出来!亏他还撑得住劲。哼,打肿了脸还要充胖子。我让你充!我等着你融资期限到了凑不足钱哭着过来求我。我他妈一定含笑耐心地听完你哭诉,然后说一声“天明,既有今日,何必当初?”这滋味,会让我回味终身。可是也邪乎了。三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石天明那儿没有任何消息。上周卡拉OK,他是有意去探听消息的。那荡妇柳卉婷照样撒娇弄痴,还口口声声严大老板是做大生意的,瞧不上我们小项目。严寒冰乘机说:“石天明挺有本事的,筹上千八百万是毛毛雨。我看目前我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等哪天柳小姐真需要救急了,我没得说。”柳卉婷竟然也顺势说:“也是,石天明还真像孙悟空,不到两个月真变出了千八百万,我是不服也得服呀。”严寒冰一愣问:“他钱筹齐了?”“差不多吧,好像还缺一二百万。说这一个月之内肯定筹齐。”“一个月?你们不是快到期限了吗?”“那里,还有二十多天呢?”他妈的!严寒冰当时差点没气昏。他在心里把石天明的八辈祖宗都骂了个遍。没想到这小子粗中有细,对自己留了一手。怪只怪事先没问一问柳卉婷,否则,石天明必死无疑。

但即便石天明融来了这笔钱,也很难讲谁赢谁输。他石天明负上了千八百万的债。我就不信他这个从没有做过进出口贸易的土小子,能用一千万赚出翻倍利润来。我要真信的话,我倾家荡产也会投这二百万的。我跟石天明有仇跟钱有什么仇?有得挣干吗不挣?好,石天明,你筹足了钱也好,爬得越高,摔得会连骨头碴都看不见。你要是这单做赔了,债主的唾沫都会把你淹死。怎么想的,投一百万想挣一百五十万?完全地不符合商品经济规律。要按这种速度挣,两三个月一个单,一年你还不成了千万富翁?而且做的还是无本生意。鬼!咱们走着瞧!

想到这儿,严寒冰笑得更亲切了。他把脸转向夏晓蝉,大声说:“大家骑马,骑马!今天我做东。”

“我操!做什么东。天明的朋友,不要钱!”大鬼一挥手,下命令一般。

严寒冰一愣,讪讪地冲石天明笑笑说:“天明,你的朋友真豪爽。”

石天明哈哈笑笑,捶了大鬼一拳,招呼大家向马场走去。

马场上,“黑风”被拉到严寒冰面前。好久没骑马了,“黑风”对他显然陌生了。当严寒冰去牵缰绳的时候,“黑风”扬起脖子长啸了一声,把严寒冰吓得退后了几步。

突然,那边传来众人的喝采声。

严寒冰抬头一看,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在一片尘烟中,呼啸着狂奔过来。严寒冰不禁退后几步。放眼望去,石天明跃马扬鞭,威风凛凛。一会儿俯下身贴近马背;一会儿挺起胸膛,俨然马上将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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