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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府贵妾-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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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二郎知晓眼前的这位,骨子里就透着股酸味盈鼻的迂腐,又爱摆着官家小姐的清高架子,不摆上几桌好生走了婚嫁的手续,每一次想和她亲热她就哭得一副天崩地裂的小模样儿,把他给气的。
  几步上前,轻松地打横抱起,薛二郎兴奋不已,抱着顾扬灵在婚房里徐缓地转了一圈。
  “这些家私都是新打的,每一样我都仔细瞧过,就连床榻上雕刻的花纹也是我精心挑选的。”薛二郎垂眼凝视着怀中娇小楚楚的美娇娘,娇艳的喜服愈发衬得她面如芙蓉,肌如冰雪,一双杏眼水盈盈的轻颤,犹如素手拨弦,一下捻住了薛二郎心头的那缕□□。
  “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这满屋子的女人,就是正院儿里头的那个,也越不过你。”薛二郎低声喃喃着,轻轻吻上了粉润娇嫩的樱唇。这一幕他想得太久了,每一日每一夜,他都想牢牢地把她握在手掌心里。
  夜色撩人,嫣翠和红英早已退出了喜房。朱红色贴着大红喜字的门扉被轻轻掩上,两人立在廊下仰头望月。已是夜深,如钩弯月高高悬在天际,有清淡如烟的光晕。
  屋里头隐约有婉转缠绵的响动低低地传来,红英蓦地绯红了脸颊,拉拉嫣翠的衣袖:“夜也深了,累了一天,你去歇着吧,今夜我在外头的隔间里守夜。”嫣翠这丫头今日有些古怪,为了满院子的人平安喜乐,还是她守夜吧!
  嫣翠从屋里头出来便一直呆呆的,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总是闪过自家姑娘那一双哀婉无奈的眼,突地冒出一句:“我不后悔帮姑娘逃跑出府。”
  红英大惊失色,一把扯住嫣翠的手腕,低声道:“你今个儿撒的什么疯病,都这地步了,还提那回子事儿作甚?你以为二爷不问这事就算是过了?我听他们讲,私底下二爷不知托了多少人去查那死人的来历。不过是姑娘总不乐意,二爷不愿姑娘同他闹脾气,这才忍着不问。你可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二爷爱惜姑娘,可不管你的死活。你若是惹了二爷发了脾性,你不得好,你不怕,姑娘呢,姑娘的心你也不在乎了?”
  嫣翠默默垂了两行泪,一把抹了去,掉转头往自己住的厢房里去了。红英瞧着她背影寥寥,心里难受,却也只能叹得一回气罢了。
  眼见着月上中天,红英听得里屋寂悄无声,便拥着衾被准备入眠。不想昏昏沉沉之际,耳里隐约听得一阵细微的悉索声,仔细一辨,正是里屋里头传来的。于是折起身,偏过身子竖着耳朵细细地听。
  只听得轻巧的细碎脚步慢慢行来,红英看向门处,雕花门扇被开了一道缝,里头挤出了一个窈窕细弱的身影来。
  “姨奶奶——”红英小声地喊。
  “嘘——”顾扬灵猛地转过身,将食指竖在唇间,小声道:“噤声。”又做了个手势,指了指门外。
  红英见顾扬灵只穿着睡衣睡裤,扯了一条毛毯披在她的身上,两人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门,外头月色还好,朦胧地铺了一地的晕黄。
  并肩坐在廊下,红英转头询问:“姨奶奶怎的出来了,可是睡不着?”
  顾扬灵点点头,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叠的很是齐整的纸来。
  红英一看,先是一懵,然后立时白了脸:“这东西不是烧了吗?”手指一动,想要去夺来,却又猛地恍过神儿,看向顾扬灵,眼睛里满是惊慌失措:“姨奶奶你——”
  “莫怕。”顾扬灵指尖微动,那纸被徐徐打开,月色照得模糊,却仍旧可以看见一行字。
  夜半山洪,无一逃出。林姓好友,不得踪迹。
  顾扬灵又看得几遍,叹得一口气,把那纸慢慢撕碎,在手心里搓成一团,用力捏瓷实,转过身拉起红英的手,放在了她的手心。
  “这次多谢你啦。”顾扬灵握住红英的手,唇角含笑:“若非你从中帮忙牵线,我哪里能寻得人帮我去金州跑一趟。”说完转过身,两只脚并在一处,看着天上的月牙:“有了这消息,我也能彻底死心了。”
  “姨奶奶,我……”淡薄的好似轻纱一般的月光落在了女子的身上,照得她的眉眼更加的温软如水。红英面含愧色,心里的内疚好似惊涛骇浪一般狠狠捶打着她的良心。她几次翕动着唇瓣,最终却微微叹得一口气,转过身去,也看着月牙发呆。
  顾扬灵并未注意到红英的脸色,缓缓道:“其实我想了好久,也觉得外祖家大约真是出了变故。”
  红英顺口接道:“姨奶奶为何这般猜测?”
  顾扬灵瞅得她一眼:“若是还有亲人尚存人世,必定是会来寻我的。”转过头续道:“我也是藏着一丝痴念,总想着许是太太故意隐瞒了消息。不过仔细想想,依着太太那性子,假若我外祖家还有人在,她不会,也不敢那般待我的。都说破船还有三千钉,我外祖虽已致仕,但只瞧着我外祖做官期间的人脉,她也不敢如此待我,从而得罪了我外祖家。”


第30章 
  红英因着是后头来的; 并不清楚养生汤那回子事,看得满庭院的清凉月色; 低声问道:“我听嫣翠隐约提过; 说是姨奶奶身子一直娇弱; 其实是被下了药的。”
  见得顾扬灵点头,皱着眉又问:“姨奶奶可知太太下的什么药?”
  顾扬灵轻笑:“左不过是一些叫人手脚无力的药,是药三分毒; 然后慢慢掏空了我的身子。我猜测; 她敢给我下药,肆无忌惮的把我困在床榻上; 不过是看着我果然成了孤女罢了!没有暗地里害了我; 一则是觉得我大约还有些用处; 二则怕是害怕以后这事儿再叫捅了出来; 不好收拾。但如果我是个常年卧床的病秧子,假如有一天突然死了,说起来也更顺理成章; 不会叫人生疑。”
  红英气愤道:“如此阴毒的做法; 定是黄嬷嬷想出来的。”
  顾扬灵淡笑:“便是黄嬷嬷想出来的法子,也是太太首肯了才能用到我的身上。”
  说着长长叹得一口气,怅然地笑道:“我来薛家的时候家里头刚刚横遭祸事,很是害怕; 当时年纪也不大,看到薛家派了人去,就全心全意地信任。在薛家住了不足半月; 去外祖家报信儿的小厮捎回了一封信笺,里头说外祖家遭遇山洪,无一逃出。至此,我只能全身心依靠薛家了。再后来,等我发觉那汤有问题,我已经喝了好久,缠绵在床榻上,俨然是个半残之人。”
  红英一脸忧伤地看着顾扬灵:“姨奶奶那时候很难过吧!”
  顾扬灵一笑:“当然难过,本以为是终身的依靠,谁知是个狼窝,温水煮青蛙地对待我,等我发觉不对,高墙深院伶仃无依的,想跳也跳不出去了。”
  红英拉起顾扬灵的手,默默地看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问道:“那个姓林的人,是姨奶奶父亲的好友吧!”
  顾扬灵笑道:“是的,可惜幼年时我总是贪玩,对父亲的事儿也没留意,只记得金州外祖家附近,好似有一个父亲的好友,姓林,大约是做官的。于是心存痴念,总是要问问才能彻底死心嘛!”
  清风翻过衣角,吹进了廊下,红英无意回过头,却见得门处一个高大的影子,顿时吓得立起身,战兢地唤道:“二爷。”
  顾扬灵心头也是一跳,扭过头,薛二郎已经走近。看着顾扬灵,眉眼间皆是柔软的暖色:“怎的出来了?”抬头望了一回天,笑道:“不过残月罢了,有甚好看的。”说着把顾扬灵拉起,环在胸前:“既然你睡不着,我们就做点儿别的事儿吧!”
  瞧见薛二郎笑得促狭,顾扬灵急速地瞟了一眼一旁垂首而立的红英,立时红了脸,低声嗔道:“胡说什么呢!”
  薛二郎可不想大喜之日撩拨的怀里的女子动了怒,嘿嘿一笑,道:“回吧,这里总是有些凉气的,回头再着了寒,可是不得了了。”说着就拥着顾扬灵往屋里去。将将要跨进门槛,薛二郎忽的回头说道:“红英也去睡吧,夜深风寒,可不要得了病。”
  顾扬灵也随声应和:“没错,红英也赶紧进来吧!”
  红英虚弱地“哎”了一声,抬起头,却只见薛二郎冷幽好似魔穴一般的双眸正盯着她,见她看过去,突地狰狞一笑。吓得红英一个激灵,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样的笑,这样的笑……
  脑子里不断回转起那一天在金丰园兰香阁的情形。
  那天她伺候着姑娘刚刚安歇,转出屋门,便被偷偷溜进来的福安叫去了金丰园。
  跪在兰香阁的地板上,坐在罗汉床上的薛二郎好似幽冥府里坐堂的阎王爷,脸上就是这样的笑,看着她,问她:“你弟弟哪里去了?”
  她一下子就软在了地上,弟弟去金州替姑娘查访外祖家和林姓好友的消息去了,这事儿瞒得极是隐秘,怎就被二爷发现了。
  “是你爹报的信儿。”上头的二爷好似猜到了她的心思,慢悠悠说道。
  她爹,是她那该死的爹。她狠狠闭上眼,额上有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身子轻轻打着哆嗦,她是被二爷派去姑娘身边儿当眼线的,如今暗地里做了这事儿,也不知还能不能落得好下场。
  却听得二爷冷冷地道:“这次我可以不罚你。”
  不罚她?!她心里一喜。
  只听那冷漠的声音继续道:“但你要替我做好一件事儿,不然,我把你们一家子卖到辽山的矿上去。”
  辽山的矿上!
  她听了连连叩头,哀声求道:“二爷饶命,求二爷饶命。”
  那声音好似带了笑意,道:“自然可以饶过你。你主子左手大拇指上有处细疤,你自己想办法,就用那个大拇指,在这张纸上按个手印。记住,别叫她知道了。”
  那张纸被搁在了面前的地板上,她抬眼一看,是纳妾文书。
  二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倒不是非要瞒她,只是那丫头性子死倔,要她在纳妾文书上按手印,只怕还要别扭一场,爷真是怕了,不想和她再闹出了间隙,你偷偷儿地把这事做了,爷的心也定了,她也不知道,天下太平。”
  咽得一口唾液,她鬼使神差地问道:“姑娘总是跑不掉的,做甚非要签了纳妾文书?”
  二爷哼了一声,道:“你伺候她多时,还不知她的性子。以前她是手里没钱,又是个孤女,自然没人肯为她做事儿。可她一旦成了爷的贵妾,既在府里有了威势,手里的活钱也多,若是她再存了离开的心思,那时候肯帮她的可不是一个势单力薄的嫣翠了,万一逃了出去,可不是泥牛入海。至于这纳妾文书,说起来,要不是你偷偷儿替她打探消息,我还想不到这事儿呢!鉴于这一点,爷这里给你记一功。”
  二爷因着她打探消息想到了什么,因着二爷不肯再说,她也不知道,也不敢再问。她想到那辽山矿上每日都要死伤好几十人的传言,再想想自家弟妹,终是点了点头,应下了二爷交代的事。
  等她同意了,头顶上传来二爷的轻笑:“既然你弟弟千辛万苦打探来了消息,就拿去给她看吧。”
  她当时顿了顿,脑子一抽,问道:“那消息还是真的吗?”话一脱口心头就是一憷,猛地把身子缩了起来。
  二爷却没恼怒,只冷冷一笑,回答她:“她外祖家的确是死光了,至于那个林姓好友,不怕告诉你,如今朝堂上秦氏一党风头正盛,姓林的站错了队,早就全家抄没,被发配岭南了。指望着他来,痴人做梦。”
  痴人做梦啊!
  红英慢慢闭上镂雕朱门,拧了方帕子,摸黑儿把身子擦了擦。出了一身冷汗,黏答答的。躺在床上,想着那纳妾文书,红英的心里不由得沉甸甸的。她终究是做了对不住姨奶奶的事儿,可她也真是没办法。她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卖到了薛家,她自己个儿倒是没什么,烂爹也可以不管,可她还有弟妹,还有亲娘啊!
  里屋,薛二郎抱着顾扬灵摇完了床帐子,心满意足地搂着她睡觉。等着将将睡着的时候,心里头突地想起了那个林姓好友,不免唇角勾起冷笑。
  他竟不知道,怀里这丫头还惦记着寻找她父亲生前的好友,如今总算是签了那纳妾文书,这也算是未雨绸缪,万一哪一天真个来了替她打抱不平的,白纸黑字,她怎么也不能离他而去。
  夜色沉沉,屋里渐渐响起了绵延悠长的呼吸声。
  翌日,梳洗打扮后就要去正院儿里拜见大妇了,叩头,端茶,一样不可免。
  顾扬灵的心头好似被狠狠割了一刀,叫她猛地一下几乎喘不过气来。想到那一个头磕了下去,后半辈子便要低人一等,矮人一头,且不论她,便连她生出的孩子,即使是一个父亲所出,那也是打出生起就分了上下等的。虽说商门户不重嫡庶,可也是不重而已,并非是毫无分别,不是么?
  这都是为人妾室必要经历的,没甚好伤心的,真的没甚好伤心的,这般安慰着自己,顾扬灵重重地喘了口气,压下所有的不甘不愿愤恨怨怒,然后淡淡地对丫头们道:“走吧!”
  闵娇娥今日里自然是打扮得庄重华贵,一身儿正红色金丝团绣牡丹纹长褙子,乌发高高挽起,戴着五凤朝阳大凤钗,脸儿精细妥帖地匀了极艳丽的脂粉,一双凤眼微微凌视,蓦然便有威赫凌厉的气势来。
  薛二郎不悦地睨了她一眼,他何曾不知这是要给他那心尖子一个下马威,心里头倒是生出了悔意,早知如此,方才便不该依了那蠢丫头的意思,先一步来了这正房,倒像是替闵氏撑腰作福来了。
  顾扬灵带着两个丫头一路来了正院,入得厅堂,抬眼便先看见一块巨大的木雕字匾高高悬在正前方的顶端,匾上写着斗大的四个字,“福乐安康”。
  匾下设了一个楠木佛柜,佛柜上正中供着一尊送子观音。观音慈眉善目,怀里抱着个白胖胖的娇娃娃。龛子前放了一个精致的香炉,光彩夺目,中央竖着三根线香,正袅袅升着几缕轻烟。佛柜两端又各设高脚梅花小几,上面各放着一尊白瓷梅花瓶。
  闵娇娥正坐在上首的楠木太师椅上,薛二郎坐在她的左侧,与之并排其列。下首两溜六张椅子,坐着两个通房,都是见过面的,俱不陌生。
  两个通房见得她来立时都起身垂首,乖巧地立在椅子前,等着顾扬灵这厢见过礼,便要轮到她们与她拜礼。
  有丫头拿了两个簇新绵绸蒲团在薛二郎和闵氏的面前放下,顾扬灵往那两个蒲团上一瞄,瞳孔便是重重一缩,似有万千银针刺齐齐刺入肌理,痛得她几乎难以抑制,一口闷气上来,竟想要掉转头拔腿便走。


第31章 
  然而终归是走不得的; 急速而来,飞速而去的晕眩很快便消失了; 顾扬灵含着一抹羞涩; 缓步上前。
  嫣翠紧随其后; 然后扶着她在薛二郎面前的蒲团上缓缓跪下,却被薛二郎一把托住,双膝还未挨着那蒲团; 便被拽了起来。
  薛二郎握住顾扬灵的手臂不肯放; 抿唇绷脸,眼中难掩怜惜内疚。
  夫妻是互相对拜; 可到了妾这儿; 便是贵妾; 也不得与他对拜; 只能是跪地奉茶。而这天地间能和他比肩而立的,就只有他的妻。
  心头莫名一阵针扎的疼,她原本该是他的妻啊!
  顾扬灵心头正是羞怒交缠; 又因着薛二郎突如其来的举动油然生出了更多的委屈。她用力一挣; 把胳膊从薛二郎手里挪开,从红英捧着的托盘里端起一杯清茶,低着头举了过去。
  薛二郎立时接过,匆匆抿了一口; 转手把茶盏搁在了桌上,又往袖筒里一掏,一对儿嵌宝玉凤纹刻花的金手镯; 还有一串双桃红翡翠手钏,就放在了红英捧着的托盘里。
  薛二郎往托盘里瞧了一回,又垂眼去看面前的女子,突地解了腰上的一个香囊放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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