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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根手指-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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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什么?”我笑了起来,“快来捺。”
拿着指纹捺印板的林涛嘟囔了一句:“你太恶心了,我受不了了……”
在一旁研究死者面部覆盖着的物体的大宝说:“老秦,我看出来了,脸上的这些是卫生纸,好多张呢。”
3
“这凶手是什么意思?”大宝很费解,“为啥杀了人,还要费劲儿去找一沓卫生纸盖在死者脸上?是反映出凶手的心态吗?可是他为啥不就近用枕巾盖上?而且他用毛巾被盖住了全尸啊,为啥还要费劲儿用卫生纸先盖脸?不可理解,不可理解。”
我也觉得很纳闷,拿着那一沓被大宝取碎了的卫生纸,拼接在一起,翻来覆去地看着。卫生纸贴在面部的一面在口部的位置有破损,但是破损并没有贯通这一沓卫生纸的全层;卫生纸的外面则是完整的皱褶痕迹。
突然我灵光一闪:“我们不是没有找到死者窒息的方式吗?原来是这个。”
“哪个?”大宝和林涛同时问道。
“贴加官。”我说。
“贴加官”,是古代的一种刑罚方式,一般用于对犯人刑讯逼供。司刑职员将预备好的桑皮纸盖在犯人脸上,并向桑皮纸喷出水雾,桑皮纸受潮发软,立即贴在犯人的脸上。司刑人员会紧接着又盖第二张,如法炮制。如果犯人不交代,会继续贴下去,直到犯人点头愿意交代。若不愿意交代,犯人即会窒息死去。若交代,撕下来的桑皮纸干燥后凹凸分明,犹如戏台上“跳加官”②的面具,这就是“贴加官”这个名称的由来。
“死者没有导致机械性窒息的损伤,”我说,“但是脸上有这么一沓卫生纸。卫生纸靠近面部的一面有破损,我分析是因为卫生纸受潮后贴在死者脸上,死者会用口唇和舌头的运动顶破纸张来试图呼吸。但凶手继续贴下去,直到贴到这十几二十张,死者无法顶破卫生纸从而窒息死亡。”
大宝和林涛都点头同意。
“贴加官是古代刑讯逼供的方式。”我说,“难道凶手想从这个副市长的嘴里得知什么讯息吗?”
“他是分管文化、教育的副市长,”在一旁陪同我们进行尸体检验的沈支队说,“没什么特权,也没什么能够牵涉到别人重要切身利益的秘密啊。”
“说不准是劫财呢?”林涛说。
“不会。”沈支队说,“死者家里的门窗完好,没有被侵入的痕迹。而且,家里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怎么看都是报复杀人,不可能是侵财杀人。”
“门窗完好?”我说,“那应该是熟人作案了?不然半夜三更,副市长怎么可能给好几个陌生人开门?”
沈支队面露难色:“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市委要求保密,搞得神秘兮兮的。”
“她不就是个秘书长吗?”大宝说,“把自己当成是女特工了吧?”
“收工吧。”我这一天累得够呛,“死亡原因和死亡时间都搞清楚了,而且我们也知道是熟人作案,凶手两人以上,对死者有约束和威逼。而且凶手还可能是想从死者的嘴里知道些什么,这些已经足够了。捆绑死者手脚的宽胶带林涛带回去明天仔细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证据。”
林涛摇着头,一脸失望:“没戏,胶带边粘着纱布纤维,凶手是戴手套作案的。”
回到宾馆,我顾不上时间已晚,迫不及待地拨通了省城市局法医科胡科长的电话。我承认自己在这个副市长被杀案中难以集中精力,罪魁祸首就是那起发生在省城的蹊跷的碎尸案件。
“胡老师,怎么样?”我问,“案件有什么进展吗?”
电话那头是胡科长疲惫的声音,背景音是个厚重的男声,看来他正在熬夜参加专案会。
“毒物检验证实了我们的推断。”胡科长说,“死者的尿液里检出了毒鼠强代谢成分,死者死于毒鼠强中毒。既然被碎尸,我们初步判断是一起投毒杀人碎尸案件。”
“我关心的是那第十一根手指头。”我说,“是不是两个人的?”
胡科长“嗯”了一声:“所有的尸块都确定是一个人的,就那根手指头确定不是他的,而是另一个男人的。”
我拿着手机,打开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翻看着碎尸案件的照片。临来青乡市之前,我拷贝了全套照片资料。
“这根手指头的断端没有明显的生活反应。”我说,“不可能是凶手误伤了自己的手指头,而是另一个死者死后被切下来的指头。可能会有另一具尸体!”
胡科长说:“我们收到DNA检验结果后,就组织警力、调用警犬对小区及其周边进行了仔细的勘查,一无所获。”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尸源呢?”
胡科长说:“正在查找失踪人口信息,并筛选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口的家人,进行亲缘关系鉴定,希望能早一些找到尸源。另外一路人马,正在寻找毒鼠强的地下贩卖市场,看能不能从毒源上下功夫。毒鼠强是违禁药品,凶手能搞得到,我们就能查得到。”
挂了电话,我疲倦地瘫倒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思绪如乱麻,然后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被包秘书长请到了临时专案指挥部。这个冷艳的女秘书长已经收起了脸上的傲慢和轻蔑。
“各位专家,请坐。”她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她的礼贤下士让我反而觉得不安。莫非是案件出现了僵局?或者我昨天的反击降服了她的冷傲?
“受市委的委托,我今天来给各位专家介绍一下案件的前期调查情况。”包秘书长僵硬地笑了一下,说,“其实我们之前有个嫌疑人,是另一个副市长陈风。陈市长和丁市长一直是对头,政见不合,经常在市长办公会上各执一词,甚至有一次差点儿发生冲突。前几天,省委组织部正在考察陈市长,准备提拔为巡视员,结果公示期内,省委组织部收到了匿名举报信,并有一些陈市长收受贿赂的证据。所以,陈市长非但提拔的事情泡了汤,目前还正在接受纪委的调查。所以我们一开始认为这是一起政治性案件,可能是陈市长雇凶杀害了丁市长。”
我歪头想了想,说:“还真的有可能。据我们勘查,凶手在控制住死者以后,对死者有个威逼、胁迫的过程,可能是想从死者嘴里知道些什么。听你这么一说,说不准凶手是想让丁市长承认是他举报陈市长的。”
“这就是我请你们再次过来的原因。”包秘书长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根据昨晚一夜的调查,现在基本可以排除陈市长及其家人作案的可能性,通过一些技术手段,也基本可以排除他有雇凶的嫌疑。”
这一番话暴露了包秘书长态度转变的原因。案件果真是陷入了僵局,没有抓手、没有证据、没有嫌疑人。现在这个冷傲的娘儿们终于认识到了我们的重要性,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哪里哪里,你是领导,吹个哨子我们就该集合,谈不上请字。”我冷笑了一声。
林涛用肘戳了我一下,给我使了个让我闭嘴的眼色。
包秘书长盯着林涛,对林涛充满感激地点点头。确实,我若再说下去,包秘书长会在自己的下属面前颜面尽失。
“那我们工作了,今晚给你个初步反馈。”我心想,这个娘儿们不会对林涛动什么坏心思吧?
重新回到二楼中心现场,我们又各就各位对房间进行第二次勘查。这次是白天,拉开窗帘,光线很好,有利于发现一些昨天晚上没有发现的线索。
太阳越来越高,一束强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床上那张白色却有着大块污渍的床单上。果真,我看见了一条昨晚并没有发现的痕迹。
“林涛,你来看看这一条颜色改变是什么?”我指着床边说。
从大床中央的一大块绿色污渍开始,一直延伸到床沿,床单上有一条连续的颜色改变,如果不是阳光侧射,根本就不可能发现。
“这应该是无色的液体浸湿床单,干燥后留下的。”林涛说,“但肯定不会是水。”
大宝拎起床单颜色改变的部位,闻了闻,说:“那个……我觉得是酒。”
“酒?”我半信半疑,也闻了闻,一股腐败尸体的臭味,“有酒味吗?你不会是昨晚自个儿跑出去吃独食喝独酒去了吧?”
“你是不是偷偷拜了狗鼻子包斩为师?”林涛显然也没有闻出酒精的味道,“这个床单我拿回去化验。”
“还有这个。”我拎起满是腐败液体和脱落表皮的毛巾被,塞进了林涛的物证袋。
时间已近中午,我们再没有什么新的发现,这个装潢考究的家里,平静到不能再平静,运走了尸体,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窗外的鸟叫依旧欢快,投射进屋内的阳光依旧灿烂。
“他们怎么可能怀疑是陈市长雇凶?”我突然觉得有一丝疑惑,“你们想想看,如果是雇凶,死者怎么会给几个陌生人开门?”
“他们不是说已经排除了陈市长雇凶的可能了?”林涛说。
“还有一个问题。”我说,“你说什么样的人敲门,这个丁市长会穿着汗衫短裤开门,还把这几个人引到自己的卧室里?”
“你说得对啊!”大宝说,“楼下那么大一个会客厅不去,要来上面的卧室。而且家里来人,怎么说也要套个裤子吧,穿个裤头,成何体统?别人就算了,他可是个副市长!”
“那,你们的意思是?”林涛说,“这么简单的问题我们都没有想到,看来你们和我一样,被省城的碎尸案件勾去了魂。”
“之前我们推断有误。”我回到专案指挥部,向包秘书长主动承认了错误,“这起案件不一定是熟人作案。因为无论多么熟悉的人,丁市长也不可能半夜三更带着好几个男人到自己的卧室,而且还穿着汗衫短裤。而且丁市长是来挂职的,不是本地人。”
包秘书长没接触过刑侦工作,对我说的这个论据思考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会是什么?不是说了门窗完好吗?犯罪分子是怎么进入现场的?”
“有钥匙。”我和林涛异口同声。
“可是这房子的钥匙,只有丁市长有啊。”包秘书长转脸一想,说,“不对,那个小时工也有一把。”
我微微笑了笑,说:“查吧。”
我和林涛、大宝来到了青乡市公安局理化实验室。这是我们省第一家通过国家实验室认可的实验室,人才济济、设备精良。我准备陪林涛和他的同事们一起,对床单、毛巾被上的可疑斑迹进行化验,这毕竟是我们这次复勘现场唯一的发现。对于小时工的调查,我相信侦查部门会在几个小时内就有结论,对付一个女孩子,太容易了。
曲线在理化检测设备的显示屏上不断扭动,林涛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说:“还真是个狗鼻子,真的是酒精。”
大宝挠了挠头,说:“嘿嘿,那个……蒙对了。”
“酒精?”我皱起眉头,“怎么会有酒精?你取样的时候都取了哪些点?”
“取样不会有问题,而且多个取样点都出来了同样的图谱。”林涛说,“基本可以肯定,从尸体身边一直到床边的颜色改变,是因为之前有酒精浸润,干燥后留下的痕迹。”
沉默了一会儿,林涛接着说:“还有,整个覆盖尸体的毛巾被都有被酒精浸润的痕迹。”
“这么多酒精?”我说,“可是我们进现场的时候没有闻到酒精的味道啊。”
“尸体那么臭,早把酒香味给盖了。”大宝唯一的毛病就是嗜酒。
“所以也就你这个酒坛子能闻得出来啦。”我笑着说,“不过现场没有发现盛酒精的容器,说明容器应该是被凶手带离了现场。”
“为什么现场会有这么大片酒精的痕迹?”林涛插话道。
“凶手和死者熟识,来和他拼酒来着。”大宝一副异想天开状,“喝着喝着,就吵起来了,于是凶手杀了人。”
没人理他。
“说过了,我们认为死者和凶手不熟识。”我说,“凶手应该是事先藏匿在家中,伺机动手的。”
“那酒精从哪里来?”林涛问。
“秦科长,”一名侦查员跑进了实验室,“小时工那边问出问题了,嫌疑人也逮回来了。”
4
小时工叫方香玉,二十一岁,高中文化,住在乡下,相貌平平。
方香玉母亲去世,她回乡下老家办了后事,守了头七,刚回到丁市长家,就被腐败尸体的气味给惊呆了,还没缓过神来,又被几个便衣给“请”到公安局。惊吓、疲倦加之侦查员的软磨硬泡,方香玉没到两个小时,就说出了自己的罪行。
方香玉知道丁市长打光棍打了大半辈子,在半年前,趁着丁市长招商请客酒醉归来后,百般勾引。丁市长一时热血上头,和她翻云覆雨了一夜。
第二天,方香玉变了脸,提出两个条件。如果想要不被告发,一是不准辞退她,要一直保持雇佣关系;二是每个月要增加一倍的雇佣金。当然,这两个条件有个附属权利,就是丁市长可以随时向她提出性要求,每晚一千块。
据方香玉反映,丁市长从此再没有向她提出过性要求。对敲诈丁市长的行为,方香玉供认不讳,但是对她雇凶杀害丁市长的嫌疑,却大叫冤枉。
“总不能因为丁市长不提出性要求,就杀人。”我说,“这不合常理。”
“那放人?”侦查员问。
我点点头:“不过这个方香玉的周边关系,还是要多调查调查,毕竟除了死者,只有她一个人有这家的钥匙。哦,对了,还有个事儿,上次我让你们看监控,怎么样了?”
侦查员说:“1日晚上十点以后的录像仔细看了。没有什么可疑车辆进入,也没有几个人成群结队离开小区。”
我略感失望,点点头,说:“还有,就是这个小区的各个生活垃圾箱,几天一清理?”
“一般都是一天一清理。”侦查员说。
我有些沮丧:“如果不是一天一清理,可以找一找每个垃圾箱里有没有盛酒精的瓶子。”
“酒精?”侦查员问。
“是啊。”我说,“死者的身上和床上有酒精浸润的痕迹,但是现场没有容器。所以,我们推测凶手应该是把容器带离了现场。但是,通常这样从现场带出来的容器,凶手不会带回家,常见的是随手丢弃在现场附近的垃圾箱里。”
“小区的垃圾是集中到附近的一个垃圾站。”辖区派出所民警插话说,“垃圾站不大,而且一周才会集中清理一次。如果容器是比较有特征的瓶子,我们发动警力,说不准可以找到。”
“为什么一定是酒精呢?”侦查员说,“不能是白酒吗?”
大宝在我身旁使劲儿点头:“我也觉得是白酒,酒精没那么香。”
我仿佛是一只被别人从牛角尖里拽出来的蟑螂,突然感觉神清气爽、醍醐灌顶:“林涛,咱们再去现场一趟!”
中心现场卧室的旁边,还有两个房间。一个房间是客房,床上都没有被子,应该是久无人居住。另一个房间是书房,有一个写字台和一组连体书柜。物品摆放整齐,显然丁市长也不在书房里工作。
书柜里除了整齐摆放的各类书籍以外,还有几格放着品种各异的白酒。对于一个单身已久、工作压力巨大的副市长来说,喜欢喝两杯是情理之中的。
这两个房间物品摆放整齐,我们初次勘查,并没有对这两个房间下多少功夫。
“看看这瓶。”我用勘查光源照着书柜,指着最下层放置的白酒包装盒说。
小时工方香玉工作不仔细,书柜里的格栏上都布满了灰尘。我发现的这个白酒盒子显然近期被人移动过,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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