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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云-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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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女同胞们有什么不好?”我问。

“她们脏。”他简单的说,“中国女孩子干净。”

我笑,“你刚刚见到个干净的,就那么高兴!中国人是极端,脏起来,比谁都脏。”

他很向往,“你放心,我会尊重她们。”

“尊重?你们最尊重女人的方式是把女人弄上床去、三两下手势,你以为我不知道?”

“最近我也明白了。”洋小子说,“有很多女人,不只是跟她们睡觉那么简单的。”

“你还娶她们不成?你娶得起?没有前途的事。除非真有诚意,否则做来干什么?”我教训他道,“你们英国人就是这样胡涂。”

他刚想辩解,有人敲门,我当又是同学,便随口答:“进来。”

人是进来了,却是四姊,我们两个男孩子,一中一西,都衣冠不整,呆在床上。我抢过了件T恤套上,发觉反了,又脱下来,再穿上,这次前后调转了。

四姊说:“不要紧不要紧。”她微笑。

我奇问:“你怎么进来的?门房没见到你?”

“门房开小差去了。”四姊笑,“没见到他。我自己来了,对不起。”她站着。

我对洋同学说:“喂,你移一移尊屁股好不好?小姐没地方坐呢。”

洋同学见了四姊,更不肯走了,说:“我去做咖啡。”他虽然走了,表示一会儿还是要来的。

四姊穿着衬衫毛衣长裤,一件皮大衣,头发有点乱。

她笑说:“怎么一回事呢?小燕在我那里狂哭。”

“是吗?哭?”我呆呆的。

她哭?女人也太没有出息了,早知如此,不如缠了脚早早嫁人,也一样是哭。父母花尽心血,养到她这种地步,她却还是哭。

“有什么好哭的?”我说。

“你也别太过分,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四姊说。

“我不懂。”我说。

“你这个孩子,”她坐在我身边。

我把下巴枕在手臂上,“你怎么有空来?你的朋友呢?”

“他忙他的呢。”四姊说道,“他女儿订婚了。”

“我听小燕说的。”

“我想叫你与小燕代表我去,你们怎么又不答应?”

“为什么一直把我与小燕扯在一起?”我生气了,“我要找女朋友,我自己会找,我又不哑不痴!”

四姊一呆。随即笑了,“我的天,脾气还没发完,我不该这时候碰了上来,家明,你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么烦躁?”我不响。

洋同学把咖啡饼干端了进来,我还是不响。

倒是四姊,那涵养真正好,反而与他一句句的说起话来。忽然我很害怕她会站起来跑掉,所以才开始说话。

“我们六月初考。”同学说。

“也快了,开始温习没有?”四姊问。

“宋早就温习了,没有间断的,但是自医院出来后,他奇书…整理…提供下载精神与身体都不大好。”

“这不能怪他。”四姊看我一眼。

“你是他姊姊?”同学问。

“不,我们是朋友。”四姊微笑。

“哦。”同学艳慕的看我一眼,知趣的走了。

四姊到这个时候才说:“我也该走了,回去看看小燕怎么了。”

我跳起来,“不不,请你再坐一会儿、刚才是我不好。”

“你也没有什么不好。”她又坐了下来。“年纪轻的人,情绪当然有点不稳定,我是多管闲事了。”

她这么淡,我就心冷,由此可知我在她心目中,根本与其它人没有两样。

“你六月大考了,情绪要平静一点才好。”她说。

我看着她,她的脸有点苍白,她自己也是满腹心事,可是她没有说什么,倒为别人的闲事忙着.我看着她,可是我不敢说我爱她,话说出来之后,我就变得一文不值了,我就犯了小燕一样的错误了。

我问:“……你冷吗?”

她微笑,“不冷。”

我想她也是明白人。她是明白的。

我问道:“订婚礼是几时?我来。要带礼物吗?”

她笑说:“下星期三,钵兰酒店,七点到十二点,我寄帖子给你好了,礼物,带不带随你,事后也认不清楚谁送了什么。”

“你不去?”我问。

“我不方便去。”她坦白的告我。

“你干什么?”我多么想与她在一起。

“家里要做的事很多。”她说。

我送了她下楼,我看她上了车。

“四姊。”我叫她。

“什么事?”她的声音很低很温柔。

“我想握一握你的手。”我说。

她把手自车窗里伸出来,我握住她的手一分钟,我说:“再见。”

她把车子开走了。

她来过之后,我更像炸开来一样。我把头按在枕头下面,我真的闷坏了。我不能拖到六月了,惟一活下去的法子是回家,不然就会像邻房那个同学一样了。我一个周末看着闲书,睡着觉,没有做任何功课。

星期一早晨,我约见了校长。

他表示很了解。可是他半说笑的解释,“每个学生都有这种考试恐惧,可是你不该有。你是名列前茅的。”

校长说:“如果你放弃了考试,拿不到学位,岂不是太可惜了?你尽量放松一下,即使放弃温习也不要紧,可是到时在试场出现一下,尽你的力,我介绍你去看医生。”

我耸耸肩,“其实我想听的就是这番话,你想我这样回了家,家人还会理睬我吗?这几年关系我的一生,而这两个月,简直太重要了。”

“我明白,”校长说,“你们对教育的看法与我们不一样。”

“什么教育,我们看到的,不是教育,而是文凭。”我苦笑,“我想我还是到医生处去取镇静剂吧。”

校长说:“……据说你身体不好……别太紧张了,可以解决的事,想法子解决,不可以解决的事,不要想太多,学学我们,我们的国家在陆沉,我们可不担心。”他笑。

我恭敬的说:“是。”

我走出校长室,到了校医处。

校医说:“你要忘了你邻房发生的事。”

不不,不是邻房的事,我现在有心病只要一帖药便医得好,可是我的药呢?我长叹一声。

医生白我一眼,很气,“你为什么叹气,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的人比你不幸?”

我想:是,至少我有手有脚,至少我不是白痴,至少我还年轻,至少我比别人略为聪明能干一点,至少我不愁钱,至少——这样算起来,我应该跪在地上感谢上帝才是。

不过感谢是感谢,我仍然不快乐,心里很闷。

我旷了课,到公园去坐了一天。买了一磅面包,自己吃一点,吃剩的喂了鸽子。

我的时间全浪费了,这样的青春。

医生给了我镇静剂,叫我每天放学便吃一颗。我慢慢的走回宿舍。又没有信。是呵,每个人只管每个人的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干么要写信给我?

我上了楼,用锁匙开了房门,坐下来,又跳起来,倒了一杯水,服了一粒镇静剂,坐下来,手里拿着杯子,才想起这姿势跟邻房死去的同学一模一样,我惊吓得很,又跳起来。

我忽然想起四姊说她写过的那个故事。

一个阳光好好的夏天,一个女孩子死在床上,唱片放着“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我为这些浪费了的生命苦苦哀伤着,然而我的生命又何尝不是浪费了。

我扭开了无线电。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意大利导演路契诺维斯康蒂因心脏病去世,六十九岁……”浪费了的生命。我一直喜欢看他的戏、他捧起来的男主角。他也死了。以后看不到他的电影了。隔了很久,我才知道他有一个女儿。我以为他是独身的,像这种艺术家,拖着个不争气的后代简直是个负累。应该生命自他开始,自他终止。我每次看见玛高·海明威的照片便痛恨这个年轻的女人。还有拍罗玛·毕加索。浪费掉的生命,条件这么好的生命而这么盲目糟蹋着,似乎是不可饶恕的。

服食镇静剂后,一个人会得胡思乱想,一种平静的胡思乱想。

宿舍在这种时刻是这么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小燕此刻已经哭完了吧?我也希望可以大哭一场。我有机会总是大哭的。看着张爱玲的小说也会哭起来,传说她住在纽约,曾经兴过念头,想到纽约去找她,可是见了又说什么呢,她跟照片也不大像了,年纪老的女人,看上去都一样。老了。

我是一个娘娘腔的人。娘娘腔,他们说,他们怀疑我是同性恋患者。同性恋始终是不体面的事。可是我并没有被男人吸引。有一次在酒吧喝酒。一个男同学对我表示好感,手放在我腰上,被我礼貌而厌恶地推开了。他反而很不好意思。同性恋。

四姊现在干什么?在理家里的事?抑或在花园里呆坐?

忽然我想到她家去。算了,只剩两个月了。还搞什么鬼,考完了试回家,在家里呆一阵子,烦恼没有了,回来再从头读,我并不是惟一的问题青年。丹麦王子哈姆雷特的烦恼才比我大呢。

我摸出了一本书,是劳伦斯的《吉普赛人与处女》,妈的,一小时就看完了,看完之后,我怀疑这是冒劳伦斯名作的。

我一直不喜欢劳伦斯的小说,他的诗倒是不错的。文学便是这样,好起来人人都说好好好,一个不好人人都说不好,兵败如山倒,看起来又吃力。

唉,我昏昏欲睡。

近来五点半便天亮了,我常常以为睡过了头,我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身边坐着一个人。她也在看那本劳伦斯的书。

我说:“小燕?”

她看我一眼,“是我。”

“你怎么也来了?奇怪,现在宿舍连看门的人包没有了、所有访客一律自由出人,敢情好。”我说。

“你不欢迎我。”她说,“我知道。”

这女孩子,躲也躲不过,她自己就来了,叫我赶走她。我还不至于这么放肆,可是她这样子,我以后可就名誉扫地了,为什么我不敢学她,天天跑云四姊家里坐。

“几点钟?”

“七点。”

“我睡了三个小时。”我说。

“你又去看医生了?桌子上放着药。”她说。

“嗯。”我说。

她说:“这本书一点也不好看,四姊的小说比这好看。”

我说:“别乱讲,人家是世界公认的劳伦斯。”

“屁。”她说。

“念法律的人,最不讲理的,也就是你了。”我说。

“你不生气了?”她转身过来问。

“我根本没有生过气。”我说,“谁生气,谁心里应该知道。”

“跟你做朋友,比跟一个小家子气的女孩子做朋友还难。”

我看她一眼,心里想:我可没有要你来。

她说:“你心里在想,你可没有叫我来。是不是?”

我不出声。

小燕就是这点不好,每件事情都要弄得黑白分明。她说:“我请你看电影,你去不去?”

“我吃了药,不便出去,又没有车子,天这么冷,冻个半死,又回来,干什么?你要看,我介绍人陪你去。”

“谁?”

“外国人。”

“我不喜欢跟外国男人走在一起。”她说。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没有什么意思,吃不到羊肉,一身骚。宋家明,你别以为我需要你跟我介绍人陪,我自己一样找得到,”她骄气的笑,“看什么人而已。”又可爱起来了。

我还是躺在床上。我问:“洋人也有不错的嘛。”“谁?”她笑问。

“安东尼安姆斯庄钟斯。”我说

“他呀,他自然是,我也说他好,若是他也罢了,别人没意思,真娶了我,那几十镑周薪,一年九个月的冬天,我也受不了。”我侧头看她。她在台灯下微笑。她大概是喜欢我的,几次三番,她都先向我来低头,以她的性格,很不容易;以她的性格,吃过她白眼的男人的确也不少。娘娘腔有娘娘腔的好处,瞧这女孩子!

  第4章

  “说说你以前的女朋友。”她说。

“不说,你以前的男朋友逢人说你,你有什么意思?”

她答:“我乐都乐死了,只怕他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我笑,“她跟你差不多,不过比你强硬,她不哭的,打网球又够力。长得也很漂亮,后来嫁了别人,大概很开心。完了。”

“你们在一起多久?”她问。

“两年多三年。”我说,“为什么问?”

“你记得她?”小燕问。

“当然,她是我女朋友,我们接过吻的。”我得意的说。

“呵,这么难得呀!”小燕取笑,“还拥抱啦!还少不免到郊外去,绕着大树兜个圈子啦,真够情趣,跟国语片一样!”

我被她气结。

“你的男朋友呢?”我问。

“我没有男朋友,你可别不相信,我真的没有男朋友,我不是三贞九烈的女人,只是看不中周围的人,要把自己送出去也不行,你说多惨!”她扁扁嘴。

“你的《红楼梦》看成怎么样了?”

“没什么好看的,”她落寞的说,“那宗旨不外是说:女人要长得像猪,不然就够你受的,上帝不会放过聪明漂亮争气的女人。这种书看来做什么?”

  “不看也算了。”我说。

“嗳,你到底出不出去?”她问。

“不去。”我说。

“真是,我还没吃饭呢。”她说。

“罐头里还有几块饼干,吃了吧。”

“士可杀,不可辱。”她笑,“不吃!”

“那你就饿死吧,可惜你是洋士。”我起身穿衣服。

“干什么?”她问。

“陪你出去吃呀,总不能隔壁死一个、这里死一个,像什么话!”我扣大衣的纽子。

她看著我,问我:“你到底讨厌我吗?”

我说:“你问这种问题干什么?你只要不无理取闹,做朋友,谁讨厌谁?”

我们挤公共汽车出去,我请她吃面,她高兴得似个孩子,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四姊长四姊短,我绝口不提四姊了。我一个晚上都很静,吃完东西,打发她回家,我回去还看了一章功课。我又恢复正常的了,这便是我对现实反叛的结果。

我不知道别人轰轰烈烈的反叛是怎么样的,像丐士甸。我太自爱。我是懦夫。

星期三,我上街买了一条银项链当礼物,算是女方的贵宾,到钵兰酒店去转了一转。黄一眼把我认了出来,跟我握手。我心平气和。

(我的校长说,不可能解决的事,不要想太多。)

黄的女儿很美丽,可是皮肤颜色很深,一眼看上去,像马来亚人或是菲律宾人,跟她的父亲不大像。我转一个圈子便想走了。

黄很是够气派,仍然是黑西装,白衬衫。

我远远看到小燕,跟她打了个招呼,我没有留下来吃饭,我喝了一杯酒,便离开了。我去看四姊。

我心平气和的去看四姊,想跟她道歉,我那些反常的举止,是不对的,是不礼貌的。我真的心平气和。

车子到了她的家,还很早,她大概在吃点心,门没有锁,我按了两下铃,没人应,一推门就进去

我进去的时候,她刚刚自楼梯下来,见到我,先是一呆,然后招呼我。她的脸色是雪白的。我一眼看就知道不对劲,发生了事,她的手指上流著血。

我说:“你手上受伤了。”

她看了一眼,不以为意,“是抬那只大箱子,太重了,勾了手指甲。”

“痛不痛?”

“不觉得。”她找了一块胶布,贴上去。

“你搬什么?”我问,“要不要我帮你?”

“家明——”她转过头来,“我搬家。”

“怎么忽然搬家?”我愕然问。

“我很方便,只有两只箱子,你愿意帮我吗?”她问我。

她的脸色是这么雪白。

我点点头。

“帮我叫部街车,我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她说。

我很冷静的说:“好。”

我拿起电话,叫了一部车子。车子十分钟后会到。

然后我上楼,她在收拾衣物,真的差不多了、地方并不十分乱,我只是帮她关上箱子,抬下楼去。

四姊仍然很镇静,一丝不乱,该做什么做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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