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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羁的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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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太太。〃
〃清流,你服侍我试穿婚纱。〃
什么?清流呆住,原来还有蛇足。
〃服装师马上要来了。〃
可是刘太太已经累得往卧室走过去。
余求深在书房与欧阳律师密斟,一定在谈价格。
清流抬头欣赏客厅天花板上壁画,她只有在电影中见过这种场面。
设计师准时来到,一行二人,取出婚纱,对清流说:〃大改动是来不及了,只得十多小时就举行婚礼。〃
另一人笑,〃刘太太身段是标准三十八号,不必太多改动。〃
清流立刻知道是误会了。
〃不,我并非刘太太。〃
两位小姐一怔。
清流伸一伸手,〃请跟我到这边。〃
寝室门打开,两人看到苍老佝偻的刘太太,脸上闪过一丝恐怖的神色。
刘太太巅巍巍站起来,可是那袭纱衣一累累一层层,瘦弱的她撑不起来,也无从修改。
她大发雷霆,掷烂一只水晶花瓶。
珊瑚忙来安抚。
清流立刻带着设计师出去。
二人面面相觑,匆匆离开。
这时,余求深正伏在露台上看风景,一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之状。
他闲闲说:〃此处看不到赛纳河。〃
清流没好气,但是,也不能责怪他。
他虽然是戏中主角之一,但导演不是他,他只是傀儡。
巴黎平原上轻轻罩着一层烟霞,他转过头来,朝着清流笑,〃要不要陪我去珠宝店取结婚指环?〃
珊瑚出来说:〃清流,太太要同你说话。〃
清流只得匆匆跑进房中。
刘太太的气已经消了,颓然问:〃怎么办?〃
清流心急生智,赔笑道:〃穿缎子套装好了,华丽丝森逊也没有穿婚纱。〃
刘太太不禁微微笑,〃你真会说话。〃
〃我讲事实。〃
〃你替我去办吧。〃
清流松口气。
这时,连她都有点累,走到客厅坐下,用手托着腮,想一想该怎么办。
老程笑笑说:〃别担心,我打电话叫各时装店把套装送上来。〃
〃还要头饰帽子。〃
〃不成问题,他们都会配好。〃
他自去联络。
半小时后公寓里已堆满绫罗绸缎。
余求深却取起外套打开大门准备出去。
清流急问:〃喂你到什么地方去?来帮帮眼。〃
〃我去逛罗浮宫,你可要跟着来?〃
〃我怎么走得开?〃
余求深走到那堆衣服面前,顺手抽出一件,〃嗯,芝韵诗,多么美妙的名字,就是它好了,服侍太太试穿吧,现在,可以走了吗?〃
清流骇笑。
一边珊瑚拚命向她使眼色表示不可。
清流内心矛盾挣扎半晌,秀丽的脸微微扭曲,一切都落在余求深眼中,他想:即使叫她痛苦片刻,也是值得的。
终于,清流微笑,〃我不会做那样缺德的事,〃她补一句:〃我尚未下班。〃
余求深耸耸肩,开门出去了。
珊瑚气道:〃什么样子。〃
老程却说:〃这里没他的事,怪闷的。〃
到底是男人比较了解男人。
〃婚礼几时举行?〃
〃明早十时半。〃
〃在哪家教堂?〃
〃牧师上门来,就在这里举行。〃
清流意外,〃这么方便?〃
老程笑道:〃可见欧阳律师办事是多么妥当。〃
跟着,医生上来替刘太太检查身体。
珊瑚斟杯咖啡给清流。
清流问:〃你还有没有荡漾的感觉?〃
珊瑚摇头,〃下了船就消失了。〃
清流说:〃我却还在摇摇摆摆。〃
珊瑚含有深意地说:〃你的确是比我们敏感得多。〃
医生一走,布置婚礼场地的人来了,没有太多改动,只捧来更多鲜花,把几件家俱略为移动一下,又搬来一架小小古董风琴。
他们离去之际,客厅已经变了样子,举行婚礼也不觉突兀。
清流忍不住问:〃明日十时半以后,余某可是有权分一半财产?〃
珊瑚嗤一声笑。
老程和蔼颜色地回答:〃太太不会亏待他,有些东西的确已由欧阳律师拨到他名下,他亦表示满意。〃
刘太太在寝室内午睡,醒了,嚷口渴,抱怨嘴巴像是铺了地毯,渴望有鲜味的汤喝。
老程连忙说:〃我吩咐茉莉做了火腿笋丝汤。〃
刘太太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求深呢?〃
天色已近黄昏,他溜达到这个时刻尚未回来。
刘太太的面色一沉,不悦地发凯。
可是大门一响,余求深手里捧着一盘铃兰回来了,刘太太马上露出笑容,接过深深嗅着花香。
清流暗暗好笑,难得的是这样的陈腔滥调刘太大居然受落。
各人也有礼物,由余求深亲自挑选,老程他们立刻道谢。
清流打开盒子一看,是一只金手表,她立刻取出戴上。
刘太太笑说:〃大家喜欢就好。〃
又把婚戒传给他们看。
清流有点意外,婚戒只是普通的白金指环,一点花巧也无,戒指内侧刻着二人姓名缩写,刘太太叫老程代为保管。
香槟也送上来了,队伍忙而不乱,整整有条,一批人退下,另一批上,安排得妥妥当当。
刘太太说:〃明日劳驾各位一早起来。〃
那是真的早,五时便得起床准备。
清流与珊瑚更在四时多便起来打点。
整个客厅都弥漫着花香,这时,昨天的花蕾刚刚绽放,到了中午,又该谢落了。
衣服鞋袜全部检查过熨好放在一边。
摄影师在六时正抵达,开始摆好器材。
准备午餐的大师傅也带着伙计上来,各就各位。
大家都有点紧张,沉默地工作。
老程指挥如意,堪称是将才。
八时正,他说:〃清流,叫太太准备。〃
欧阳律师也来了,斟了杯咖啡坐露台上。
〃牧师呢?〃
〃已派车子去接。〃
珊瑚搀刘太太起来,刘太太一时间像是不知今日要做些什么事。
慢慢想起来,她看着天花板叹口气。
奇怪,竟没有笑意。
她握着清流的手,忽然说:〃我累了,不玩了。〃
什么?清流愣住。
〃叫他们都回去吧。〃她挥挥手。
清流低声说:〃可是,一切都准备好了。〃
〃我再也没有精神。〃
〃牧师正在外头等呢。〃
珊瑚却巴不得她取消婚礼,〃我立刻去叫他们走。〃
刘太太又叫住她:〃慢着,先唤求深进来。〃
珊瑚不甚愿意,〃好。〃
清流识趣,正欲退出,刘太太却说:〃你不用走开。〃
片刻珊瑚回来说:〃他还未睡醒,叫不起来。〃
刘太太叹口气,〃你们看看。〃
珊瑚说:〃我去解散他们。〃
几日来的兴奋一扫而空,刘太太颓态毕露,了无生趣,〃清流,你说,是否该取消婚礼。〃
清流赔笑,〃想清楚点也是好的。〃
刘太太抬起头,〃清流,说是改期吧。〃
清流点点头。
清流见欧阳律师仍然坐在露台上,上前与他耳语几句,律师手一松,甜圈饼掉到地上,可是脸上随即露出笑意。
接着,清流把消息告诉牧师,牧师的反应不一样,慈祥地劝道:〃有分歧的话可以谅解。〃
清流笑笑,〃你误会了,我不是新娘。〃
牧师张大了嘴。
清流招呼他:〃请过来吃早餐,改好日期再通知阁下。〃
她再去看卧室里的余求深。
外头闹了好几个小时,他朦然不觉,高枕无忧,露肩拥着被褥憩睡。
幽暗的寝室里有他的气息,清流深呼吸了几下。
小时候,经过蛋糕或是她妃糖店,她也会这样贪婪地深呼吸。
余求深立刻醒来,看着她。
清流这才知道珊瑚藏奸,并没有来叫过余求深。
这也是忠仆唯一可以做的事,护主要紧。
他脸上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你怎么在这里?〃
接着,取过腕表看一看,〃唷,九点了。〃想掀开被单起床。
然后,发觉清流在他面前,不方便行动,笑道:〃你让一让。〃
清流只得告诉他:〃婚礼取消了。〃
这时,连清流也不得不佩服他,他只是一愣,神色随即恢复正常,反问:〃是永久取消?〃
〃大概是。〃
他笑了,嘿地一声,十分合理地说:〃我马上收拾东西走路。〃
〃太太并没有叫你走。〃
他下床,转过头来,〃小姐,知道在什么时候下台是十分重要的事。〃
清流问:〃你没有失望?〃
他真正的笑了,〃小姐,若果连这点心理准备也无,如何出来跑江湖。〃
〃你——也不会一无所有吧。〃
〃放心,一早讲好条件,我已经得到我要的东西,一点也不吃亏。〃
老程说得对,刘太太的确是个慷慨的人。
〃也许,这样只有轻松吧。〃
他想一想,十分坦诚地答:〃也不是,合同上注明,婚后一年,我又可得到一笔丰富的奖金。〃
真没想到合同如此精密。
这时,虚掩的门外一声咳嗽,清流听得出是老程的声音。
余求深扬声,〃进来。〃
老程推开门。
余求深说:〃我立刻收拾东西走。〃
老程答:〃太太想见你。〃
余求深说:〃不必了。〃
〃太太另外有安排。〃
他爽快地说:〃不用麻烦,画蛇何必添足。〃
他开始穿衣服。
老程只得退出去。
清流问:〃你不再回到船上?〃
他失笑,〃我此行收获不浅,人在巴黎,也该轻松一下了。〃
清流轻轻说:〃后会有期。〃
他忽然走近清流,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一下她的嘴唇,〃祝你好运。〃
他取过外套,潇洒地开门出去。
余求深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清流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唇。
珊瑚看见清流惘然若失的样子,挪揄道:〃世上这样的汤丸是很多的。〃
清流回过头来说:〃不,他是他们当中很特别的一个。〃
珊瑚冷笑一声。
不久,刘太太证实了这一个说法。
她尖声问:〃你们让他走?〃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刘太太走进卧室,嘭一声关上门,把自己反锁在里边。
外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几个人,收拾客厅里残局。
看看时间,才九点半。
有人按铃,原来是送结婚蛋糕上来。
清流从来未见过那么漂亮的蛋糕,像一件瓷器雕塑,雪白三层高,全是各式各样糖制花朵,栩栩如生。
清流摘下一块淡黄玫瑰花瓣,放进嘴里。
啊,尝到甜头了。
珊瑚咕哝道:〃白花费。〃
老程却说:〃钱不是问题。〃
真没想到侮婚的会是刘太太。
纯银相架上还留着她与余求深的欢乐时光。
茉莉上来问:〃都收拾掉吗?〃
老程点点头。
〃我去唤人来把钢琴抬走。〃
稍后,清流听到古董钢琴发出铮宗乐声,有人在弹小步舞曲。
出去一看,原来是刘太太,既未更衣,也没化妆,在那里弹琴呢,像只苍白的魑魅,不过不奈寂寞,白天就出动了。
看到清流,颓然问:〃他有无留下地址?〃
〃他走得很快,留都留不住。〃
刘太太低下头。
清流不忍,轻轻问:〃设法去叫他回来?〃
刘太太摆摆手,〃他从来不属于我。〃
这是真的,可是,到了某种关口,不必追究真相,只要他愿意留在身边即可。
她伸出手,想弹完那首曲子,终于颤抖的手不能完成任务,她抽噎起来。
清流吃一惊。
她从未见过刘太太哭,还以为她已成为化石,没想到还会流泪。
客厅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其余人都累得休息去了,清流再低声问一次:〃可要找他回来?〃
刘太太再次摇头。
清流扶她进寝室休息。
然后,她打开了大门,学余求深那样走出去。
但愿她也可以一去不返,自由自在。
清流朝福克大道南边走过去,只见车水马龙,整个城市笼罩着一阵烟霞,游客如过江之鲫,肩擦肩,日本人众多,都往道旁时装店挤。
这个名都见面不如闻名,她坐在路边长椅上,深深怀念余求深。
如果他还在刘宅,情况一定有所不同,他可能会建议到南部租别墅度假,摘葡萄,酿酒,又会拉队到海滩晒太阳,野餐,把所有人都哄得开开心心。
余求深既是他们的敌人,又是他们的伙伴,短短日子,已成为不可缺少的生活调剂品,少了他,似咖啡里少了糖似。
他一走,刘家就像没了灵魂。
不知为什么,刘太太到最后一刻居然清醒过来,真正可惜。
清流看过地图,知道罗浮宫就在前边,步行二十分钟可到,但不知怎地,无论如何提不起劲来。
清流踯躅回公寓。
黄昏,华灯初上,道旁已有穿细跟高统子鲜红色漆皮靴子的流莺出动。
清流用手掩住面孔,她想回家。
可是,她早已没有家。
清流叹息一声,回忆到极小极小的时候,每日下午放了学,母亲在操场等她,领她回家,只有那时她才有家。
清流落下泪来。
她终于站起来,回到公寓去。
正好听得珊瑚问:〃我们还回到船上去吗?〃
〃那真要问过太太。〃
〃清流你去探一探。〃
清流轻轻推开门,看到刘太太靠在床背上,一动不动,双目半瞌半闭。
清流吓一跳,连忙急步走向前,冒失地伸出食指,去探老太太鼻息。
谁知刘太太猛地一挡,推开她,吆喝一声:〃干什么?〃
清流人急生智,〃有只小虫。〃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要人没人,叫你来干什么,度假享福?〃
一切恢复正常。
〃老程先生说,我们还回到船上不?〃
〃那么局促,不去了。〃
那〃么,去何处呢?〃
〃在巴黎终老,要不,到伦敦去。〃
珊瑚知道了,忙不迭叫苦。
〃我陪太太在伦敦住过半年,几乎自杀,天天下雨,不见天日,每日三时天黑,整晚逼着大家陪她做三千块拼图游戏,我忍不住要辞职。〃
半晌清流说:〃是该让她结婚的。〃
〃结了婚,那小白脸(奇qIsuu。cOm書)还如何有好脸色。〃
老程瞪眼,〃这是什么话?〃
珊瑚立刻噤声。
电话铃响,老程去听了回来说:〃唐小姐电话。〃
〃清流,我是任天生。〃
清流又惊又喜,〃你怎么找得到这里?〃
〃要找一个人,总会找得到。〃
清流长长叹口气,〃又累苦,想回家乡。〃
任天生笑出来,〃很多人羡慕你还来不及,何生怨言?〃
清流轻轻说了几句近况。
〃原来如此。〃
〃船在哪里?:〃
〃快要驶往君士坦丁堡。〃
〃啊,阿历山大大帝的家乡。〃
〃你对历史有点认识。〃
〃船上诸事平安?〃
〃若干客人预备上岸乘坐东方号快车返回巴黎。〃
〃多会享受。〃
他忽然说:〃清流,极之想念你。〃
清流感慨,〃我们认识多久了,仿佛已有十年八载。〃
〃清流,我有话说。〃
〃请讲。〃
〃我郑重向你求婚。〃
拿着电话听筒,清流耳畔嗡嗡作响。
〃我可以给你一个舒适安全的家。〃
清流呆呆地听他说下去。
〃我打算转往岸上工作,朝九晚六,每日准时回家吃晚餐,尽力做一个好丈夫。〃
清流轻轻的笑,轻轻落下泪来。
〃我们二人都不必再流浪了。〃
清流不出声。
〃你可是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清流终于答是。
〃两天后我再找你。〃
他把时间拿捏得很准,四十八小时已经足够。
也许,命运安排她跟刘太太乘不羁的风,就是为着替可怜的她安排一个家。
温暖的永久住所,男主人准时回来,将来,还可以养儿育女……
清流看着天花板,这不是她期待已久的机会吗。
珊瑚过来,看她一眼,说道:〃还未是时候。〃
第6章
清流一怔,〃你说什么?〃
她笑笑,〃水晶灯缨络上虽然有尘,但是暂时还不需抹。〃
〃你不是说这个。〃
〃是吗,你以为我在说别的事?〃
〃你觉得我该找个归宿吗?〃
珊瑚坐下来,〃还不是时间,才廿一二岁,可会甘心长远打理家务,刻苦耐劳,永不抱怨?一个家除出准时回家的男主人以外,总得还有其它吧。〃
清流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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