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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宴 (实体书1-3)作者:墨武(武侠小说)-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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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长风心中又有了几分不安,皱起了眉头。自从也先醒来后,他这种不安就越发地强烈,他甚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险,可他偏偏找不到危险在哪里。
沈密藏一旁开口道:“你是疯子,但汉王不是傻子。”
也先横了沈密藏一眼。“你现在肯开口了吗?”见沈密藏又住口不言,自语道:“我也傻,真的……”
秋长风终于叹了口气道:“你不傻,金龙诀绝对是真的无疑,而太祖用这个金龙诀改命也是不会有错的,你知道的一切,都是真的。”
“是呀,都应该是真的。”也先望向了墙壁上的孤灯,喃喃道,“若非我调查了这么久,不能肯定是真的话,我怎么会花这大的气力?一切早就开始……早就开始了。”看向如瑶明月,“一切是从普陀连环命案发生时开始的吧?”
如瑶明月根本不知道也先为何旧事重提,藏拙地闭口不语。
也先紧锁眉头,似乎想着一个不解的难题,许久才叹息道:“我故意让如瑶明月在普陀制造连环命案、抢《日月歌》、刺杀宁王,目的有很多……”
“你最大的一个目的,当然是希望我们以为朱允炆真的回来了。”秋长风一旁接道。
也先笑得有些轻淡,“不错,我要制造朱允炆回来的假象,我要闹得大明鸡犬不宁、父子猜忌,我要将战火引到沿海、引到东瀛,在明廷疲于奔命的时候,再一举颠覆明廷。可是我错了……秋兄,你说我错在哪里?”
他的称呼突变客气,秋长风却是一阵心悸,只是摇摇头。
也先哂然一笑,自问自答道:“我错就错在太自负;我错就错在太相信自己这个计划的天衣无缝;我还错在小看了秋兄;可我最大的错误,却是小瞧了姚广孝。”
如瑶明月忍不住道:“你没有小瞧姚广孝,你们多年前就有入侵大明的打算。金山之局更让姚广孝损失惨重。”
也先又笑,笑容中满是讥诮。“原来你也和我一样,始终不解问题的关键所在,始终认为姚广孝如张定边一样蠢笨,这些年还看不破万里江山图的秘密?”
如瑶明月吃了一惊,失声道:“你说什么?”这个事情对她来说,的确有些难以理解,因此她立即问,“姚广孝早看出万里江山图的秘密?那他去金山做什么?”
“做戏,当然是做戏!”也先喃喃道,目光落在秋长风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半分变化,不禁一叹,“秋长风,你真的会做戏,你也真的好心机,到现在还不肯对我说明真相吗?所有的一切,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知道什么?”秋长风暗自吸气。
也先嘴角带了几分讽刺。“你好——你好能忍。你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张定边却是真的不知道,姚广孝比谁都知道,我却是自以为知道,于是我们在金山演出了一场现在想想都光怪陆离的好戏,我那时候真没想到,姚广孝为了做戏甚至不惜死,而你为了做戏,如今不惜来这里送死。朱高煦够傻,我够疯,但你和姚广孝都够狠的!”说到这里他咬牙切齿,但眼中却露出几分佩服之意。他毕竟是个高傲的人,该佩服的会佩服,该出手的还是要出手。
秋长风望着也先,回忆却瞬间回到观海。
那时候,朱高煦被砍断一只手,他追凶出去,击败如瑶明月,突破也先的截杀,辛辛苦苦地就要回返到朱棣的天子大营,但路上却碰到了永乐计划中的人。那人只说了两个字“去死”,他那一刻就明白了接下来要走的路。
有时候去死并不是最痛苦的,有种事情比去死都痛苦,那就是背叛,尽管那是假意的背叛。
那时候他别无选择,因为他在十数年前就做了选择。那条路是他注定要走的路,死也要走。只是他没想到过,这条路是和叶雨荷一起走的。
石室空寂,也先的声音沿着黑暗传出好远。
黑暗的尽头,有薄稀的晨光。晨光落在叶雨荷的脸上,伴着她脸上如露的泪光。
她早就明白了很多,可明白的越多,就越是心痛。她心痛不是为了自身,而是为了秋长风的命运早定。
这世上,痛苦的大多是清醒的人。
看起来也先的表情也有些痛苦。“我最大的失误,显然是坚信能够误导朱棣,让他相信朱允炆回来了,让他相信朱允炆是借捧火会、东瀛之兵要来颠覆大明。可我现在错了,很显然,我错了。”
侧耳听着远山传来的厮杀声,也先淡漠地道:“朱棣发现了一切是我做的?什么时候?我哪里露出了破绽?”见秋长风即不承认,也不否认,也先看向沈密藏,“最少郑和已经知道一切都是我策划的,所以他将计就计,先派秋长风前来,然后派你来。不对,应该说,最早是姚广孝来,而朱高煦却是和我一样,都身在局中,被命运安排了进来。”
看向秋长风,知道他不会说,也先淡淡道:“眼下事实看起来很明显,你没有背叛朝廷,你还是个锦衣卫,因此你、沈密藏、姚广孝都是一路的,你骗姚广孝的夕照给我,也不过是做戏。”
如瑶明月娇躯又震,檀口轻张,吃惊地话都问不出来。
如瑶明月突然发现,她漏想了一点,关键不是答案,而是答案背后隐藏的玄机。
也先却在分析着这个玄机。“姚广孝和你在做戏,你故意把夕照踢给如瑶明月当然也是有目的了?”
如瑶明月张开的小口几乎无法合拢,只感觉脑海中空白处处,但偏偏有念头如电闪。
“金龙诀若启动,你不会不知道问题的严重,但你和姚广孝偏偏把夕照又给了我们。”也先叹息,“你们真的好心机,演的简直天衣无缝,让我当初根本没有想到别的,只以为你秋长风要利用夕照救命,但却忽略了一点,姚广孝怎么会让金龙诀启动?姚广孝既然不会让金龙诀启动,那他给你的夕照根本也是假的,到现在,谁还指望金龙诀启动,根本是个笑话!”
舒了一口气,整理下思绪,也先得出结论道:“因此你们的根本目的,不是启动金龙诀,而是制造事端,千方百计地借金龙诀一事拖住我们,让明军赶来剿杀我们,而到如今,你们的计划已成功了大半,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如瑶明月秀眸圆睁,早听得惊心动魄,又听到山那面依稀传来的厮杀声,秀容早就失去了颜色。
平野处,有杀气凝聚,战意横空。
战事并不像脱欢事先想的那么顺利,相反,才不过刚刚开始。
明军声威夺天时,埋伏争地利,出箭射停瓦剌军的两路攻势后,立即反攻。
平原适于驰骋,但在明军的阵营左近,步兵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瓦剌骑兵僵持不动之时,明军兵营中的长枪手、短刀手奋勇冲前,挠钩手、盾牌手相互掩护,长弓手远射,刀斧手近砍……
斧一扬,有血飞如花;弓一张,有马嘶人落。
平野处、明营前,刹那间雪花激荡狂舞,鲜血流淌盈路。
脱欢人在峰顶,见到这种惨状竟还能神色从容,只是抚着发亮的胡须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们看错了朱勇。”
孔承仁、三戒和尚羞愧垂头,面无人色。很显然,明军有诈,朱勇有诈,可他们怎么会想到过,那么个鲁莽的指挥使,竟会有如此精细的心思?看今日朱勇用兵的表现,很显然,朱勇一直在做戏!
难道说朱勇在孔承仁、三戒过去时,就知道他们是刺探军机,因此做戏给他们看?
就在这时,有号角长鸣,苍凉广寞,远远传开,撕裂了晨夜交替的最后一分朦胧。
已天明,明中带了几分风云诡谲的颜色。
瓦剌军后军变前队立即回敛。这些人毕竟驰骋纵横身经百战,能放亦能收,一闻军中的号角,立即知道怎么做。
撤!
众人来如风,去亦如风,回转时,再无开始时的肃杀齐整,看起来更像是散沙。
明军骑兵两队千骑瞬间就衔尾追击,看起来要趁势掩杀,尽歼瓦剌来敌在峰前。
号角声陡然再起,从山峰顶望去,瓦剌军的散沙突然变了形状,瞬间凝聚,变成了雪熊的两只巨掌,反拍了回来。
而另有两队骠骑突然化作了凶猛的猎豹,几乎以闪电的速度插到了明追骑之后,截断了对手的后路。
三戒大师轻吐了一口气,孔承仁神色振奋,脱欢眼中露出了满意之色。
瓦剌军的豹、熊双骑虽一时不慎折损了人手,毕竟没有让脱欢失望,先是以退为进,摆脱了和明军短兵相接的危局,然后引敌出动,发挥出自己最大的长处——平原骑战。
风云陡变,天才亮,仿佛就已黯然。
熊骑凶猛,豹骑剽悍,转瞬间将明军追兵与后路明军切断,越冲越近,眼看就要将所有的明军追兵斩杀在包围圈中。
陡然间,明军营中金鼓声大作,有一路骑兵从军营中冲出,奔向了瓦剌军的豹骑,卷起一地的积雪。
那积雪才起,未及遮盖天色,那队骑兵就如龙卷风般冲到了豹骑的边侧。那队骑兵启动之快、奔腾之猛、杀意之急,就算一辈子生在马背上的瓦剌军都是骇然失色。
脱欢脸色骤变,哑声道:“明军中怎么会有这种骑兵?”
说话间,那队骑兵已经和瓦剌军的豹骑不过一箭之远。
羽箭漫天。
双方几乎同时射箭。
平原骑兵作战,弓箭、长枪、马刀几乎是每个骑兵必配的武器,而这等距离,无疑是弓箭攻击的最佳距离。
谁抢到先手,无疑谁就占据了先机,就能在视生命为草芥的战场博取一分活命的机会。
豹骑不愧是瓦剌军的精锐,第一时间射箭,可让山顶脱欢震颤的是,明军的骑兵也是在同时出箭,如此看来,对手的骑兵,竟丝毫不亚于他们训练多年的精锐铁骑。
一个宣德卫的指挥使朱勇,就算深沉些、狡诈些,故意示弱引他们来攻,但如何能培养出这样的骑兵?
大明七十二卫,如果每卫都是如宣德卫这般,他脱欢还有什么颠覆大明的指望?
脱欢越想越是心惊,隐约中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
思绪间,瓦剌军的豹骑和明军的第三支骑兵已急速地缩短着距离……
明军虽猛,但豹骑亦是嗜血成性,更被明军逼起了凶悍血性。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两军相争就是那个志——志气!
众人甚至来不及再次挽弓,这等距离、这等速度,仓促挽弓,远远不及白刃相见般的畅快淋漓。
众人持枪,瓦剌军豹骑盘算着距离,只感觉再奔十丈,就是投掷长枪的最佳距离。
而熊骑的两只巨掌,看起来也要和明军的另外两路追骑硬撞在一起。
山峰顶,脱欢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
骑兵速度太快,身在其中,完全感觉不到突如其来的变化,但脱欢居高临下,却清楚地感受到了危机。
他蓦地发现,明军的骑兵实在有些镇静——镇静得如山岳般的沉凝、如火山喷薄前的沉默。
嗖嗖嗖的声响遽然响起,天地为之色暗。
一排暗影突然从明骑兵中射了出来,击在瓦剌军铁骑的身上。
是连弩——明骑兵射出的竟然是连弩!
瓦剌兵的盔甲陡然就变得纸糊一般的脆弱。
无数瓦剌骑兵闷哼摔倒,无数瓦剌马匹惨嘶鸣叫,鲜血飞溅漫天,如桃花春落。
天染血色,云带征容。
刹那间,三队明骑几乎不分先后地出动利器连弩,刺穿了瓦剌豹、熊双骑的拦截,横穿了出去。
脱欢见状霍然站起道:“怎么可能?”
三戒大师脸露惧意,孔承仁更是面无人色,亦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双方骑兵交错,瓦剌精锐骑兵倒下一片,瓦剌余众勇气尚在,但已心惊。不等对方骑兵迂回厮杀,就再次散了开去,目露极度的惊惧。
就在这时,明军营中又是一阵金鼓大响,骑兵尽出,瓦剌熊、豹双骑退却,有退入山中,有绕山而走,明军转瞬间冲到了山峰之前。
孔承仁忙呼:“太师……请移驾。”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身经百战的豹、熊双骑在大明骑兵前竟这般不堪一击,虽说谷中还有瓦剌精锐骑兵,但依明军之凶猛,看起来冲到太师面前也并非没有可能。
脱欢脸色遽冷,未待多说,山谷中号角声起,谷中瓦剌伏兵尽起,居高临下展开了还击。
一时间箭矢如雨般倾泻,马嘶人叫,明军攻势立阻,稍稍退却,但不离峰前。就在这时,为首一将手中长枪挥动,有明军千人呼喊道:“脱欢太师: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出尔反尔,自取其辱,速还我上师,化干戈为玉帛,此为上策。”
千人齐呼,声音激荡,远远传了开去。
可千人竟异口同声,实在让人出乎意料。
孔承仁细一想却更是心惊,暗想这些人显然是事先经过了训练,难道说,这些事情也早在明军的预料之中?他在山峰上看去,见到挥枪那将赫然就是朱勇,而朱勇之侧还立着几个人,其旁一人,依稀就是那秀气的将领。
“是三千!”脱欢突然道。
孔承仁一震,心中茫然,三戒已失声道:“难道朱勇带来的骑兵中,竟夹杂了明军的三千营?”
三千营,本是大明最令人心寒的四大军事力量之一,怎么会出现在瓦剌境内?
脱欢眼中狐疑带了几分狞恶,缓缓道:“不错,就是三千营。大明步兵带连弩的是连击营,骑兵能带连弩征战的,只有三千营。”
孔承仁道:“太师,难道大明要向我们宣战,不然三千营怎么会来?”
三千营可说是大明最精锐的力量,素不轻动,蓦地出现在这里,其中的深意让人想想都心寒。
脱欢蚕眉拧得和蚕卵仿佛,望着山峰下,喃喃道:“本太师错了,大错特错。”
孔承仁、三戒面面相觑,不知脱欢哪里错了,想问又是不敢。
“可他们显然也错了……”脱欢目光投远,淡淡道,“他们真以为这样就能奈何本太师了吗?”
孔承仁顺着脱欢的目光望过去,突然惊呼道:“太师,你看!”
山峰两测陡然气冲霄汉——是杀气、亦是兵戈之气。
孔承仁虽不会望气,但毕竟也有见识,立即看出那股气亦是雪意——有大军冲来,激起无数雪屑飞天,凝成带雪意的杀气!
雪舞如尘,尘冲霄汉时,有沉雷声响,沉雷声才传到耳边,有骠骑遮盖云天地到了眼前。
刹那间,明军微乱,但转瞬便严阵以待,再没有方才写意肃杀的风姿。
全部明军瞬间分成两部,一部依山,一部面向平原布成了方阵,对抗突如其来的骠骑。
三戒大师见状喜道:“太师,是我们的人……”见脱欢微微一笑,三戒大师补充道:“原来太师早就神机妙算,还有后招。哈哈,这下朱勇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了。”
孔承仁也明白过来,脸露喜意道:“太师,原来是太师的精锐之师及时赶到!”
脱欢养精蓄锐,志在中原,当然不会只有谷中的两万人马。他一直留在这里,一方面是等金龙诀启动,可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却是在等随后要来的八万精骑,以及陆续要到的瓦剌各部二十万兵马。
此时那二十万兵马还在草原上汇聚,但八万精骑有半数晓行夜宿,终于在这关键的时候及时赶到,让脱欢也不由得舒了一口长气。
三千营也好,宣德卫的明军也罢,不过是眼下的这点人马,再怎么勇猛,又怎堪再战?
如今朱勇率部负隅顽抗,败亡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最要命的一点是,朱勇依山抗拒,看似不差,但他的后方有脱欢虎视眈眈、居高临下,山前有瓦剌生力军蓦地杀来,可说是腹背受敌。
山峰众人均看出如今的形势,忍不住放声高呼,一时间气动山野。
而明军再无半声发出,似乎已被眼前的危机震骇得难以动弹。
有鼓声响动,脱欢谷中的精骑早就按捺不住,随鼓声从山中、山上冲出,抢先攻击朱勇的后路。
朱勇似知不妙,早分派兵力扼住身后,死死抵住瓦剌军从背后的冲击。
明军地处山脚,骑兵难以纵横驰骋,瓦剌军从山中出击,难展所长。明军似乎也知道到了关键之时,刀斧手、长枪挠钩手尽出,阻挡住了瓦剌兵,一时间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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