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传奇-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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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想着，只听庄周喊道：“快，快到这里来！”蔺且小跑过去，原来是个坟墓，墓旁一块断石。扒开荒草，石上模糊地露出五个字：殷仁箕子墓。蔺且问道：“先生，‘殷仁’是什么意思？”

　　庄周道：“想不到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像个文盲。这是活用了孔子的话‘殷有三仁焉，箕子就是其中的一个仁人。”

　　“还有两个呢？”

　　“就是薇子和比干嘛！他们可是我们宋国的老祖宗啊！但是，他们的仁换来了什么呢？箕子装疯为奴，比干剖腹挖心，薇子屈膝保位。算了，说起来伤心。哦！你看－－－－－－”

　　原来前面一棵大皂夹树，磁石般地吸来四下乡人。庄周和蔺且也被吸了过去。树下熙熙攘攘，热热闹闹。有两个被围在人群中间，自称是兄弟。一人身高九尺，发如蔓草，须如蔓草，眉如弯月，眼漾秋波，光着上身，赤着脚，肤色如玉，下身只穿着一件短裤，自称哥哥。另一人，身高七尺有余，发如松针，须如松针，剑眉横斜，双目焕光，也赤着上身赤着脚，皮肤黑里透红，也只穿着一件短裤，自称弟弟。地面有一个圆形的图案，那哥哥闭目盘坐中间，似在导引运气。弟弟一面用铁棒划圈，一面大声说道：“各位父老兄弟，英雄好汉，谢谢大家捧场。还望大家站到圈外，以免刀斧伤人。”

　　有人问道：“那地上是什么怪图啊？”

　　弟弟回答道：“这呀，是八卦图。”

　　“那挂的什么东西呀？”

　　“没挂什么东西。这是先祖伏羲为了利用有利的地理天气，战胜豨韦氏，观察天地山川制作的一幅图。”

　　“那中间是什么？”

　　“是两条鱼。一条代表阴，一条代表阳。这圆外有八个符号：分别代表天、地、山、泽、雷、风、水、火。别看这八个符号，可是千变万化，奥妙无穷。周文王不是被纣关在羑里吗？他在监狱里研究了七年，才推演出了八八六十四卦。现在那些占卜算命的，看起来神乎其神吧！就是用它算出来的。”

　　“真的？”

　　“当然！孔子博学吧！他晚年抱着《易》，如获至宝，说五十而学易，可以无大过了！把《易》翻破了修，翻破了又修；不知翻破了多少次，还舍不得放下。这就是所谓的‘韦编三绝’。”

　　说完“啪！啪！”地吐了两口涎水，一口喷向左掌，一喷吐向右掌，两手对掌嚓地一搓，击鼓般地拍向胸脯道：“各位，各位！我兄弟深得太乙真人嫡传，哥哥练阴功，我练阳功。哥哥性格偏柔，我的性格偏刚，正所谓刚柔相济，凝神守一。所以能静心忘身，随意所适，今日为大家表演，只为传道，不为赚钱。我们兄弟现在表演运斤成风。”

　　蔺且道：“什么运金成风，哪来那么多的金子呀？”

　　庄周嗔道：“孺子不可教也。‘斤’是斧头，运斤成风，就是舞弄斧头很快，就像旋风一样。”

　　蔺且憨笑着点点头，又问道：“周文王推演六十四卦是真的？”

　　“是真的！”

　　“周文王真不简单！”

　　“闲得发慌，自作聪明罢了！”

　　“为什么？”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的老师说得至简至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抱阴而负阳，冲气以为和。”

　　“学生愚钝，不知是什么意思？”

　　“你看那图，我觉得还比较简单。那圆就是道，也是一，一个整体；那二就是阴阳。万事万物都由阴阳而产生，也只有顺应阴阳，才能和谐相处。就那么一个字：‘顺’。而周文王在监狱里闲得发慌，胡乱地用于自娱自乐的破乱东西，那些马屁精，却胡吹为至宝，妄加揣度，臆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不仅自扰，而且扰人，不知要扰得多少人神魂颠倒！”

　　四乡的人还在不停地被吸引过来。

　　那哥哥缓缓站起，弟弟则催牛拉屎似的绕哥哥转了三圈，轻轻提起神斧，对众人大声说道：“各位父老兄弟，英雄好汉：这斧，并不是常人家里砍材剁木的铁斧，而是沉香劈山救母的神斧。当年，华山女神与凡人刘赐结为夫妻，惹怒了他的哥哥二郎神，把她压在华山下的黑云洞里。后来生了一个儿子，名叫沉香。沉香成人后，为了解救母亲，拜霹雳大仙为师。学成后，霹雳大仙给他这把神斧。就凭这把神斧，打败了神通广大的二郎神，和颇具神威的哮天犬，劈开华山，从黑云洞里救出了自己的母亲。各位想想，这斧厉害不厉害！它啦，能削铁如泥。看——”

　　说着轻轻一削，铁棒已断。

　　众人目瞪口呆。

　　他怕众人不信，将神斧递给一位小伙。

　　小伙接过，身体顿时往下一沉，叫道：“哟，好重！”

　　他要过神斧，又把铁棒递给另一位小伙，问道：“是铁还是泥？”

　　小伙掂了掂道：“是铁，是铁！”

　　接着收回铁棒，特意重重地敲击了一下，“铛”的一声，震耳欲聋，惊得一只老乌鸦从树丛扑腾腾地飞了起来，拉下一摊屎，落向那人脸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人将斧头轻轻向上一扬，听得“啪”的一声，拿到面前看时，正在斧上。众人齐声喝彩。那人用手擦掉那屎，也不多言，对着铁棒说道：“确实是铁！”然后将铁棒丢到地上，继续说道：“这第二步叫吹毛即断。哪位仁兄不惜一根头发？”

　　人们一个个变色道：“那怎么行？”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随意拔下，岂不是罪过？”

　　“是啊，是啊，真是阴阳怪气，什么不能试，偏偏要试头发？”那弟弟转了一圈，见众人都护住自己的头发纷纷后退，笑道：“难怪杨朱说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看来大家也是如此。”

　　庄周想，且和他开开玩笑再说，于是摸了一下头，递上一根。那弟弟一见，立即走上前来，深深地鞠了一躬，拱手道：“世上还是有慷慨丈夫，谢谢，谢谢！”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庄周。庄周抿嘴一笑。

　　弟弟接过头发，退到中间，左手拿头发，右手握神斧，做了个招式，运运气，走近大家边转边说道：“看，这左手是头发，这右手是神斧，只要我轻轻一吹，轻轻一吹，嘘——”

　　哪知庄周在那里捣鬼，念道：“天下柔弱莫过水，攻克坚强它为上。柔能胜刚，弱能胜强。天下谁不知，临事却已忘。”这一念，那头发不向前，而向上飘。

　　人们躁动起来：“不是吹毛，是吹牛！”

　　“什么吹毛即断，我看是吹牛扯淡！”

　　有的起哄，有的吹口哨，以示不满。

　　那弟弟脸上涨得通红，急道：“各位别吵，并不是本人吹牛，也不是扯淡，实在是这头发在捣蛋，往上飘，不遇斧，怎么断呢？这样吧，哪个兄弟过来帮帮忙，只不让头发往上飘就可以了。”

　　庄周见那人可怜，向蔺且使了个眼色。蔺且忙挤进圈内道：“我来！”

　　蔺且拉这头，那弟弟拉那头，靠近斧刃，再吹。

　　庄周又在那里念道：“天下最柔，驰骋天下最坚；无有入有间－－－－－－”

　　只听“哧”的一声，火星四溅，却不断。两人吓了一跳，慌忙丢下那斧和头发，两手直发抖。

　　人们又躁动起来：“嘘——奇事，奇事，”

　　“竟有头发磨出火花而不断的！”

　　庄周在那里掩着嘴直笑。

　　正好被那弟弟看到了，说道：“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刚才给头发的师傅一定是个得道高人，不敢得罪，不敢得罪了！”说着从地上找到头发，捡起来双手捧着递给了庄周。然后对观众道：“现在请这位兄弟在我的头上拔一根头发。”

　　蔺且随便拔了一根，递给他。那弟弟在斧刃上只轻轻一吹，“哧”的一声，断了。

　　“嗬！果真神奇！”

　　“你的眼睛没有看花吧！”

　　“难道世上真有神斧？”

　　那弟弟得意地一笑道：“怎么样？不是吹牛扯淡，是吹毛即断吧！请大家静一静，好戏还在后头哩！”

　　真如圣旨，大家立即鸦雀无声。那弟弟在桶里用水化了一些石灰，给大家看了一看道：“这是石灰，看到了吧！”

　　大家答应道：“看到了！”

　　“我现在要把它擦到我哥哥的鼻尖上。等一会，可以用神斧把它削下来，一点也不留，而哥哥的鼻子丝毫不伤。”

　　大家又叽里呱啦议论起来：“哪来这等奇事？”

　　“像苍蝇翅那么薄，能吗？”

　　“除非上面有块抹布。”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还是看吧！”

　　“请大家注意，这还是刚才那把神斧，没有扎抹布吧！”说着一斧砍去。

　　大家扭头闭上眼。庄周却看得清清楚楚，鼻子没有掉。

　　“大家看，斧上已有白灰。”那弟弟给众人看后，将斧上的白灰揩掉，斧刃又闪闪发光。大家看得清楚。又一斧，不轻不重，不快不慢，从鼻尖砍下。胆大的觑了一眼，胆小的还是捂着眼睛，庄周的眼睛却一眨也没眨，斧上又有白灰。接着是舞斧。先慢，后来是越来越快，只能看到圆圆的一圈白光，如雾，如纱，如风，呼呼作响。不一会，斧头突然停下，不上不下，不左不右，正在鼻尖。那弟弟的手一动不动，就固定在那里。而哥哥仍然站在原地，神色没变。开始，人们毫毛直竖。后来汗流如雨。有的呆呆地站在那里，有的已经瘫倒在地，还有一个竟把伸出的舌头咬断了一半，血淋淋的还没有知觉。弟弟收回神斧。哥哥含笑拱手走近人群。人们看时，鼻尖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石灰。

　　“真是奇人！”

　　“斧也奇！”

　　“我说那哥哥更奇，只要稍微颤动一下，不说鼻子，就连那八斤半也要搬家了！”

　　“要是我啊，不削成泥，也要吓成一滩泥了！”

　　蔺且挤到庄周身边，问道：“我实在佩服他哥哥，这么锋利的神斧在面皮上擦来擦去，呼呼生风，而他竟然旁若无物，不动声色，不知如何才能达到这种境界？”

　　庄周道：“这位兄弟确实不同凡人，不说你，就是我也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想，这大概就是我的老师所说的‘竭力向虚，全心守静’吧！只有竭力向虚，全心守静，才能阴阳和谐。如果阴阳和谐，即使身处险境，也能逢凶化吉啊！”

　　蔺且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与庄周一起挤出人群。庄周回望着大皂夹树，叹息道：“曾几何时，我和惠先生还在这树下听同乡张大伯讲故事，恍惚间，惠先生已去二十多年，只怕张大伯也已作古了。人生就是这样，长寿不满百岁，中寿才七八十，短寿不过六十，除疾病、死丧、忧患，一个月能开怀大笑的不过三四天罢了。天地无穷，人生苦短，以渺渺微尘浮茫茫广宇，真如千里马骤然跃过缝隙一样。惠先生早年不能寻开心，养性命，致虚守静，而是竭力尽智，被阴阳的刀斧所伤，以至年方花甲就匆匆而去，实在可悲啊！”

　　蔺且劝道：“惠先生已去，何必常常挂到嘴上？”

　　庄周又望了望大树下，人们仍然聚在那里，若有所思道：“斧匠幸运，有用斧的对手：钟子期死，伯牙绝弦破琴；我呢？自从惠施死后，再也没有谈虚论道的对手了！”

　　说着歌唱而去：“巧手劳，聪明人忧，无能者无所求。吃饱肚，逍遥游，自由自在如轻舟。哎哟嗬，无牵无挂乐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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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更新时间：2010…8…19　19：59：36　字数：5659


　　四十
　　原来孔子死后，魂灵无所依托，一直在茫茫天地间痛苦地辗转飘浮着。冥冥之中，他看过尚未完成的《南华真经》，目不忍睹；也曾躲在瑟瑟的椿树上偷听过惠施和庄周的夜谈，耳不忍闻。这后生也太不像话，竟然如此调侃长者！气得忍不住丧失本性‘哼’了一声。本想下去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但三思一番，心想，这小字辈，不能跟他一般计较。万一争得脸红脖子粗，实在有损我这长者形象。李耳就跟他们不一样，倒如龙潜渊，与人无争，我们过去也曾有过交往，找他来教训教训那个臭小子，岂不省事？纵然不服，也不好泼他老师的面子吧！但天地六合人神，哪里去找他呢？孔子听说他和鬼谷子驾着老牛破车，经过流沙河，已去昆仑山，何不到昆仑山去找找，也可一览仙山胜景？

　　于是向西飘去。越崇山，过黄河，所到之处，硝烟弥漫，熏得他浑身燥热；喊杀剑戟的声音，震得他耳膜捣鼓。哎，这世界越来越不像话了！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乱七八糟，乌烟瘴气。他实在忍无可忍，尽量使自己飞高些，再高些。眼不见，心不烦，烦也无益。人鬼两个世界，纵然有心治世，却无力回天。不如快点找到李耳，为我儒家讨个公道，或许有益于后世。

　　好不容易到了深山，他顿觉清新、凉爽、静谧，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想，这下好了，总算可以在里面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沉下去看时，却见一座山峰兀然独立，荒崖秃岭，乱石嶙峋。上有一树，已枯。树旁一怪，人面兽身，右腿被铐，两手反绑，与那长长的头发系在一起，捆绑在树干上，不能动弹。孔子想，这一招绝了！这山无草木无水土，只有乱石，兀然独立。日出则如烤羊肉串，日入则如冰冻猪肉，寒风一起则如针刺刀割。这是谁呢？啊，他想起来了，这里肯定是疏属之山，听说当年天神危与贰臣杀死窳猰，黄帝把他囚禁在这里。孔子狠狠地呸了一声，说道：“活该！谁叫你杀死自己的主子，做叛逆之臣。如果盗跖、陈恒、宋王偃都像这样，看谁还敢造反？谁还敢犯上作乱？”

　　不想那人狠命的扭过头，怒目圆睁，目光如电，声如雷鸣，骂道“呸！你这是非不分，黑白混淆的蠢货，难道害人吃人的主子，我也不该杀吗？黄帝与窳猰官官相卫，狼狈为奸，竟用如此残酷的手段加害于我，你还为他拍手叫好，你的仁在何处，义又在哪里？难怪你没做几天宰相就杀死了与你政见不同的少正卯，原来是一丘之貉！”

　　孔子遭到一顿臭骂，自知理亏，心里毛焦火辣，只得耍赖道：“反正你不该杀主子。”就灰溜溜的逃走了。

　　所到之处，群山如聚，林木葱茏，云雾缭绕，微风轻拂，泉水叮咚，蝉唱鸟歌。孔子正在闭目养神，随风飘飞，不料已入沙漠。一阵狂风吹来，将他打落在地。我的妈呀！那茫茫沙漠上，风卷沙，沙拥风，风波沙澜，汹涌澎湃，呼啸而来。幸亏自己轻巧，反应快，马上腾了起来，要不然，将魂葬荒沙，永世不得超生。睁眼看时，只见一物，人面兽身，红彤彤的，身长似有千里，刚才那风沙竟是它呼吸所致。这怪物孔子倒听说过，名叫烛阴，是钟山之神。它不吃不喝不休息，睁开眼，天就亮；闭上眼，天就黑；吸阵风，将成寒冬；吐口气，即为炎夏。哎，我孔子生时不谈怪力乱神，为什么死后偏偏遇上这些怪事怪物呢？算了，别想这些。刚才这地方肯定就是昆仑之虚了。

　　正在凝神深思，忽然前面传来隆隆的车马之声。孔子赶紧追上，原来是周穆王。那阵势，真是车水马龙，前呼后拥。人人绫罗绸缎，车车金银珠宝。孔子上前拜了两拜，然后退了几步，掸袖拂衣，又拜了两拜才说道：“这不是大王吗？”

　　周穆王见是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