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皇后-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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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参见皇上。”这熟悉的声音，犹如一粒火种，瞬间便点燃了湛溪刻意冷却下来的心。

他愣愣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来找朕，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你说就是……”他从未发现，自己竟然这样不会说话。想说的，一句都说不出口，说出来的却都是些漫无边际的东西。可是他越着急，就越是说不清楚，直在心里恼自己的愚笨。

苍梨抿唇看着湛溪，轻轻摇了摇头。

“臣妾听说了兰妃娘娘的事。是墨将军劫了她，还说……”

湛溪的眼神顿时变得冰冷幽暗，瞪着苍梨说：“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朕说过不许向玉茗轩……”

“皇上在犹豫什么呢？用臣妾换兰妃娘娘，这笔交易，不是很划算吗？对你，对臣妾，都是。”苍梨平静地说。

“你在胡说什么？你以为朕会拿你做交易吗？”湛溪站起身来，颇为失望地看着她。在她眼中，他是这样的人吗？就因为在佛堂那些话，所以这样地看他吗？

“臣妾只是希望如此。”苍梨直直地看着他。

“你希望？！”湛溪怔住了。

“换回兰妃娘娘，也让臣妾能够得到解脱，不是对彼此都好吗？这座皇宫，这些所有的人，臣妾真的应付不了了，真的好累。墨将军是臣妾的挚友，他不会害臣妾。或者，就算他要臣妾的命，也好过留在这暗无天日的皇宫里……”

苍梨还没说完，湛溪就厉声诘问道：“在这皇宫里，就再没有一点值得你留念的东西？”

“留念？”苍梨挑眉，轻轻摸着自己的小腹，质问道，“这里除了给我伤痛，还给了我什么？如今我每日每夜的不敢合眼，只要我闭上眼睛，就会听见那可怜的孩子的哭泣！它提醒我，这是一个多么残忍的地方！丈夫不相信妻子，父亲不要自己的孩子……”

“朕没有想过不要他，只是……”只是不能要。

这些话，湛溪说不出口来。因为就算是这样，也是他的错。是他的无能和软弱，让他失去了这一切。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帝王，他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多么可笑！

苍梨摇摇头，眼泪滚落下来。

“不管是因为什么，你没有遵守你的诺言，这就足够成为我离开的理由。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连自己的孩子也要成为牺牲品。我只想要一段平静的生活，就算是要用死才能归于平静，我也愿意去赌一把。没有什么比呆在这里更让我觉得恐惧。这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是噩梦，是我醒不来的噩梦，只有逃离这里，我才能得到解脱，你到底明不明白？”

“朕明白，朕都明白。朕知道你的痛苦！朕保证，你再给朕一点时间，朕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只是……不要现在就离开……”湛溪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她。

苍梨的心被尖锐地划过一道。

不……不可以心软……

她紧紧握着拳，胸口剧烈地起伏，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恨你！我恨你！你还要让我痛苦多久才肯放手？！”

“梨儿……”湛溪的眼中闪着痛苦的银光。也许，他宁愿她恨他，也不愿放她离开。可是她那样悲痛欲绝的眼神，像一把刀子般足以杀死他。看着她那般的痛，那样的挣扎，在一个许诺过的却从未到来的未来的边缘，苦苦求生，就只是因为他的自私！

“求你……求你给我一条生路吧。否则，你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具尸体。”苍梨颤抖地说。

湛溪狠狠地一颤，用惊诧的目光看着她。这样威胁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她明明知道这会如何地伤害他的心，可是……“你真的，那么想要离开？那么想要摆脱这里的一切，摆脱……朕？”

苍梨深吸了一口气，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没错。只要能够离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死。”她仿佛流干了的泪，又慢慢地涌出来，因为他那样的眼神——痛苦而绝望地看着她时的眼神，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也从来不曾想象的。为何，走到今日这一步？为何还要再一次说出这些残忍的话？！

“好、好。你要离开，你想要做什么，朕都成全你。”湛溪慢慢地坐下来，双手无力地放在书案上，颤悠悠地拿起笔来。“也许，这才是朕真正能为你做的事。”

苍梨抿唇不语，却慢慢往后退去。她静静地看着他，每看一眼就少一眼，或许也是最后的凝望。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发，他的……一切……

苍梨转身冲出门，留给湛溪一室沉寂。

他手中的笔，颓然滑落。

梨花，却仿佛在一夜之间开满了。

当马车驶离宫门的时候，湛溪站在城墙之上，好像嗅到了梨花的香气，慢慢凋零。

忽的一骑轻骑窜了出去，追上前面的马车。

莲蓉卷起轿帘，向来人问道：“安王爷，您怎么来了？”

轻云凝视着轿中那寂寥的身影，喉头有些发紧。

“让我送她一程。”

苍梨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垂下了眼眸，不置可否。

轻云回头看向城楼上那一席飘渺的身影，风正吹起金色龙袍，和冉冉升起的朝阳融为一体。

“公主，你真的决定了吗？”听着底下车轱辘转动的声响，莲蓉忍不住问道。

“这是最好的选择，容不得我决定与否。”苍梨平静答道。

“可是奴婢看得出来，你和皇上都……”莲蓉垂下眼眸。她不知道该不该这样说，可是她的确看得清清楚楚，他与她，谁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决绝。

“我离开，不是为了别人，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是箭在弦上。墨将军劫走兰妃娘娘，此事传到边关，杜希会作何反应？如今边关战事正紧，若杜希因此分神，边关失守，得不偿失。更重要的是，墨将军一行不过区区百人，如何能对抗北朝大军？若是为了我，让他们枉送性命，将会是我一辈子都洗不清的罪孽。”苍梨低垂眼眸，想起湛溪痛苦的眼神。他是如何的不舍，真以为她的心没有丝毫感受吗？其实，她又如何舍得……

安静行驶的马车忽然剧烈颠簸了一下，拉回苍梨一路沉默的思绪。

“发生什么事了？”莲蓉撩开轿帘，却见一道黑影扑过来。

“啊！”她尖叫了一声，那黑影忽的从她面前直直坠落下去，身下溢出鲜血。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有人喊叫起来：“有刺客，保护娘娘——”

“刺客？”莲蓉吃了一惊，回过头去看苍梨。

“呆在里面别出来！”轻云探头进来急匆匆的嘱咐了一声，便冲上去应付不断涌来的黑衣刺客。

“怎么回事？”苍梨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这个时候，为何会突然出现刺客？她如今这个样子，没人有理由想要她的性命啊……

正在想时，一个黑影突入进来，手中执着大刀，劈头就砍。

“公主小心！”莲蓉大喊着扑了上去，而那大刀毫不留情地划过她的胸口。莲蓉叫了一声，挣扎着扑过去，和刺客一起从轿中滚了出去，并且死死抓住了刺客手中的刀。

“莲蓉！”苍梨也立即起身朝那刺客冲过去。

刺客恶狠狠地踢了莲蓉一脚，将刀从她手中抽出来，劈向过来的苍梨。谁知刀还没落下，刺客就闷哼一声，一柄长剑从后穿透了他的心脏。

——北野轻云。

他将剑拔出来，一把抓起苍梨的手，急道：“跟我走！”

“莲蓉……莲蓉……”苍梨却根本无心思理会他，只是扑向了倒在地上的莲蓉，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公主……快、快走……”莲蓉的嘴角淌着血，拼着力气说道。

“不，我不能丢下你，我不能走！”苍梨拼命摇头。

“奴婢不行了……不能……照顾你了……快……走……”说着，莲蓉用尽最后的力，将苍梨推向了轻云。她最后的眼神，恋恋不舍地看着苍梨，看着她在一片混乱之中回过头来哭喊着自己的名字，被轻云拉上马车，绝尘而去。莲蓉的嘴角轻轻的露出一丝欣慰的痕迹。她平躺着，安静地看着天，一丝流云被风吹过……

对不起，公主，奴婢不能再陪着你了……

☆、第184章　投奔城隍庙

“站住！来者何人？”

围困城隍庙的北朝官员看见快马奔来，立即叫人上前拦路。

“闪开！”墨云厉声呵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拦路的人也禁不起这飞奔的马蹄子，赶紧闪开，不过也立刻反应过来——“安、安王爷？！”

快马一刻不停地冲到了城隍庙门口，才稍稍减速。

“什么人？！”

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警惕地迎上来。不过他仔细一看来人，立马大叫起来。

“是公主！是和顺公主！快通知大将军！”

那人上前去要将苍梨扶下马，谁知后面坐着的轻云却先一头栽了下去。

“安王爷！”苍梨跳下马，才见轻云背后插着一支羽箭。他不知是何时受伤，却硬撑到了这里。

“公主！”墨云急匆匆地赶来，见到果真是苍梨，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她这一副狼狈的模样，却让他的心狠狠揪了一下。“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墨将军，快救救她！”苍梨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地看着墨云。

“来人，将这男子带去上药包扎一下。”墨云一边吩咐，一边上前去扶起苍梨。

他们百余人以城郊的一座城隍庙做据点，四周围着北朝的官兵，——兰妃就被绑在城隍庙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会只有你们二人？莲蓉呢？她不会不陪着你出宫的！还有玉颜她……”墨云肚子里有满腹疑惑，虽然看到苍梨平安无事，但一想到她这路上不知经历了什么就担忧的一连串地问出来。

“我不想玉颜跟着我受苦，所以把她迷晕了留在宫中，她醒来随时可以离开。可是，莲蓉她……她……”苍梨的脑海里闪过那一幕血腥的场景，至今还如梦一般，浑浑噩噩，不肯相信。她一把抓住墨云的胳膊，使劲地摇着他，大叫说：“墨将军你快派人回去找她，你派人回去救救她！她一定还在等着我，她会撑下去的，她说过她会永远陪着我的……你快去救救她……”

墨云看见苍梨泪如雨下，加上这断断续续的叫喊声，似乎明白了什么。虽然他不知道这一路发生的事情，但方才那受伤之人，和这一路狂奔，已让他心里有了想法。他一把抱住激动的苍梨，抑制住她随时可能崩溃的心，咬牙说道：“是不是皇帝不肯放过你们？他……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苍梨打了个寒颤，轻轻地摇头说：“皇上……皇上他不会这样做的。”否则，他根本不必将自己送出宫门，再派人追杀。可是那些人到底是……

这时，外面有人叫喊起来。

“……快叫你们的头头出来！”

“快放了兰妃娘娘！”

苍梨想起了自己出宫的目的，深吸了几口气，让脸上的泪痕冷却下来。她环顾四周，发现被打晕了绑在柱子上的兰妃。她一把抓住墨云，着急道：“墨将军，你们赶紧走！把兰妃交给他们，用我做人质，皇上不会对你们怎样的。你赶紧叫上大家，尽快出关，越快越好，随便去哪里，逃得远远的！”

“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想全身而退。”墨云摇摇头。

“你到底想做什么？”苍梨愣了愣，不解地问。

“玉颜写来的信，你在北朝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里的兄弟都是受过你恩惠，自愿跟来的。用我墨云一命，换你一命，也值得了。”墨云淡淡说道。

“你……！”苍梨顿时惊住了。墨云他们这么做，都是因为她？！

“本来是准备你一到这里，就立马安排人带你离开。不过看现在的情况，和你一起来的人可能暂时不能赶路，还是歇息一夜。反正有这个女人在我们手上，他们也不敢怎样。”墨云一脸轻松地说。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根本没有必要为我做这些！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命，这里还有那么多兄弟，你要他们都为我一个人送命吗？你是不是疯了？”苍梨惊叫道。

“没错，我是疯了！”墨云握紧拳头，紧绷着脸说。他看着苍梨，深吸了几口气。“当我读着玉颜的来信，我就已经疯了！是我亲手把你推入火坑，造成如今的局面，所有的罪过都该让我一力承担。这些兄弟们的命，如果阎王爷要算账，就算在我的头上吧，这是我欠他们的！反正我只知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让你继续呆在那个地方。你从来就不该属于皇宫，更不该属于北朝后宫，我要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可是你没有权利替我做决定啊！”苍梨颤抖地看着墨云。“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就因为你这个疯狂的想法，多少人要赔上性命，就连莲蓉她……她……你怎么能这样做？你是要我成为千古罪人？！就算你让我今后活下去，又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苍梨嘶喊道。她扭头冲到兰妃跟前，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

“你要干什么？”墨云上前去拉住她。

“放了她，让我跟你们走。用我当人质，可以让你们出关！不要再耽搁下去了。现在局面还在皇上的掌控之内，有我在他不会对你们怎样。你们快点走！”苍梨急迫地说。

“你还相信那个皇帝？他还得你还不够惨吗？”墨云一把抓住苍梨的胳膊，红着眼看着她。

苍梨垂下眼眸，淡淡地说：“那是我的事。我原本就没有想过要离开皇宫，何须你出来多事？你知不知道这会害死多少人呐？”

墨云没想到苍梨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以为他做的一定是她想要的，也是对她最好的，可是为什么她说出口来的却是这样……

苍梨顿了顿，仿佛觉得方才说的话太重了些，又补充说：“我知道墨将军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很感激你这份心意。我也知道，你一直对建议我和亲一事耿耿于怀，可是苍梨从来没有为这件事后悔过。我很感激你曾为我、为北朝百姓做过的一切。可是这一次，你真的错了。不管我在北朝皇宫发生了什么，都应该由我自己承担。为了我一个人，牺牲这么多和你出生入死过的弟兄，真的值得吗？”

“我……”墨云胸中一窒。

“咳咳……”

苍梨抬起头，看见轻云面色苍白的走进来。为了她，牵连了这么多人……“安王爷。”她站起来，有些愧疚地看着他。“你的伤……”

“一点小伤，不必挂心。”轻云摇摇头。“倒是你们……”说着，他看向墨云。“我已经把怜贵人安全送到，可以让我们的人带走兰妃了吧？然后你们就带着怜贵人走吧，离开北朝，不管去哪里都好……总之，别再掺和什么政治，让她好好地生活下去，像从前那样。”

“哼。北皇会那么好心？恐怕此刻大军已经埋伏在外，就等着兰妃出去，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了吧？没关系，我们原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北朝。只是，苍梨她与这件事无关。若北皇还顾念一点旧情，就放她走。”墨云轻描淡写地说，只有说到与苍梨有关的事情时，才稍稍加重了语气。

“你若是死了，谁来保护怜贵人？皇兄只要她好好地活着，便也不会对你们怎样。若非皇兄许诺，你以为我如何能信誓旦旦地说出刚才那番话？”轻云瞥了他一眼。

“皇上他……”苍梨的心口仿佛堵着一块大石。

“皇兄已经尽他最大的努力了，你心里那点恨，也该放过了。如今他放你走，便是希望你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其实昨晚他召见了我。他跟我说……等你出宫以后，要我带你走。他知道我会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你。这些话我本不该告诉你，可是我不愿皇兄往后的时光都生活在自责的痛苦之中，他需要你一句原谅。我的确有那么一刻，有这样的私心，在半路上就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