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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之魂牵梦绕-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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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身,咳嗽两声,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十四叔,如果很爱一个人,而又不能和他在一起,那该怎么办?”
“小丫头,长大了啊。你如果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他,而他已经找到自己的幸福了,那么就把他记在心里吧。看着那个人幸福,自己也会满足的。”
“那十四叔,你现在幸福吗?”看着他俊朗眉目边被年华催生出的细细皱纹,我不由皱起眉头。
这时,窗外传来我额娘叽叽喳喳的声音,十四叔含笑望过去。
只见挺着大肚子的额娘踮着脚尖,拿着剪刀去剪枝头上的芙蓉花,一旁的八婶一脸焦虑地扯住她,“福圆,你快把剪刀放下,万一不小心戳到自己怎么办?”
“怎么会?今天是绿衣生日,她最喜欢这花,我剪几支下来一会送到她房里去,你这个当婶婶的还不过来帮忙?”
八婶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一会表哥知道了,我可不帮着你!”
“他最近也不知道抽什么疯,脾气大得很,别理他!”
额娘剪下花后,盈盈一笑,“婉华,咱们出去逛逛吧,我整日闷在这里都快长草了!”
八婶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行,我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带你出门,这会子风声正紧着呢!”
额娘收了笑意,可怜兮兮地望着八婶,十四叔伏在窗沿边清声笑道:“我带你去!”
额娘眼睛一亮,笑颜逐开,“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行头!”
看着额娘的身影渐行渐远,十四叔这才转过头来问:“丫头,刚刚你说什么?”
“没什么!”不用回答,我已然知晓答案。
额娘与十四叔走后,我远远地就看到十四婶站在大门口,一直望着那个方向,显得那么迫切。我赶忙挽着十四婶说:“十四婶,十四叔要晚点回来,我们先进去吧。”
“好,走吧。”她微微笑一下,一袭藕荷色的衣衫,像极了雨中静静绽放的丁香花。
这个走在我身边的女人,永远都不会多问一句,仿佛路旁自顾生长的一棵树,并没有绚烂的花朵,却风霜不改的陪在十四叔身边。
十四婶寒烟,原是我十四叔府上的一个小妾,以前从不被过多注意的人,却以她的坚持千里迢迢找到了我们。
那一日正是仲春天气,十四叔和我从市集回来时,她就站在那棵合欢树下,细密的绒花落在她肩头点点,而她浑然不顾,只是凝视着十四叔,待到他走近,盈盈福下身去,一笑恍如春风化雨:“爷,寒烟来找您了。”
十四叔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终于将手放在她肩头。
暖暖春风拂过,早莺声里听到她喃喃自语:“久久挂念今日休。”
忧佳相随,风雨无悔。
佳期杳如年
“阿奇那,吃饭了!”,吱呀一声牢门被人打开,一个满脸横肉的牢役将一碗粥并两个馒头摆在牢房门口。
我背对着他,歪靠着木栏,抬头仰望着对面墙上的气窗。
阳光自窗口斜斜射下,细小的尘埃在空中飞舞,盘旋飘荡,透射着岁月的静好。
看得呆了,嘴里不由哼出一首小调:“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晓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牢役一脸嗤笑,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天潢贵胄又如何,临了还不如一个下人!”重新锁了门而去。
我似是没有听到,依旧淡淡哼着。
这首歌,很多年前,福圆曾经唱过一次,也只此一次,自己却记住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唱,熟悉得竟像是反复吟唱过一样。
那时花正好,人年少,紫禁城的生活虽然压抑却还是明亮的,福圆唱起这首歌时,自己躲在高楼上望着她,虽有难言之悲伤却还是满怀希翼,不像如今内里一片沧桑,百孔千疮。
昨天晚上做梦又梦到了额娘,她站在钟粹宫那一树梨花下,还是那般美丽温良,柔婉动人,柔声招呼着自己:“八阿哥,八阿哥……”
梦中的自己却是一个四岁的孩童,见有人叫自己便走了过去,奶声奶气地问:“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额娘用手帕捂住嘴,止住即将出口的咽唔,流着泪细细抚摸着自己,忽然身后有宫女将自己拉离额娘的怀抱,一边絮絮说道:“八阿哥可让奴婢好找,惠妃娘娘见不着您,正急着呢!”
一步步被拖离钟粹宫时,自己回头看向额娘,一阵风过,洁白的梨花落满了她的肩头,她蹲下身子,泪眼模糊中向自己微微一笑。
心中忽然一痛,挣脱开宫女的手,正欲跑向额娘,却被绊了一跤,登时从梦中醒了过来。
额娘,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坐在钟粹宫里,看着日升日落,四季交替,那个人坐拥三千佳丽,如何能想得到你还在苦苦等着他,你的心是否也如那窗外的日头一般渐渐暗淡。
后来,自己长大了,渐渐明白这紫禁城的踩低爬高,翻云覆雨,为了自己,也为了额娘,不得不挣出片天来。
再后来,自己变成弟弟们的好兄长,大臣们眼里的八贤王,甚至皇阿玛也向自己投来欣慰满意的眼神,一步步被期望着,被鼓励着架上高位,转头却失去了心中所爱。
再再后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转眼成空。自己被一再地打压,喝斥,革爵,停奉,母逝,重病,种种一切终于在康熙六十一年落下了帷幕。
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
那年,自己跪在清溪书屋外,漂漂洒洒的大雪,冻得一点知觉也没有,呆呆望着书房内忽明忽暗的灯光,疾走的人影,忽然里面传来一声哀嚎:“皇上驾崩啦!”那一刻涌上来的,无悲无喜,仿佛与自己无关,耳旁接连响起众兄弟们的哭叫声,下意识去看了眼九弟,他还是那般万事不上心的颓样,嘴角下意识地就要牵起,脑海里忽然响过一声娇斥,“别笑了,难看死了!”
福圆……
看,你影响我太深,过了这么多年,每当我高兴时,孤单时,难受时,第一个想到的人总是你。
她一直以为我们二人的初遇是在慈宁宫的临溪亭,其实自己第一次看见她并不是在那。那次自己刚刚下了学正要去钟粹宫时,远远就望见九弟带着一个锦衣女娃,笑得人畜无害指着前方道:“慈宁宫就在前面,走快点!”
前方分明是珍禽馆,淡淡瞥了那女娃一眼,见她一脸喜意,明澈无暇,我嘴角微微一钩,真是个笨蛋,在这宫里千万不要相信无缘无故的好意。
脚步未停,自己依然转去了额娘寝宫。
同样,这宫里也不需要多管闲事。
后来再遇见她,当她听见我的名字时,眼睛明显一亮,递上那碟瓜子时,笑容里就带上了讨好的意味,我心中不喜,这般笑容我见多了,全无真心,端得令人生厌,见她如此,也便不再理她。
学堂里,不喜欢她的也大有人在,头一个便是九弟,十弟。我坐在他们前面每次都能听到二人唧唧喳喳讨论着整她的办法,倒是太子护她如珠如宝,就连四哥,那个冰山一样的人也帮着太子责骂了九弟与十弟。
福圆格格,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那年家宴,我再一次看到了她,她一口喝下大阿哥那杯酒,我知道她是为了我,那一闪而过的悲悯,却叫我辗转了大半夜。
再往后,她刻意接近我,我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不论真心假意,这个宫里她是第一个向我伸出手的人。
不知何时,情愫已悄悄滋生,等发觉时,早已长成参天大树,深不可摧。
再后来,她从草原回来,明媚动人,照亮的不只是我,还有我的那些兄弟。论呵护之情,我比不上太子,知己之交,我比不上十三弟,殷勤关心,她更多的是给了十四弟,四哥,福圆那手字与他的如出一辙,而九弟,总能轻易左右她的情绪,若说青梅竹马,人人都是!但我知道,那个时候,她是喜欢过我的,只是在皇阿玛赐婚的那天戛然而止,从此再无可循。
最后她还是选择了九弟,而我却在科尔沁成为了他们情定此生,一生不弃的见证人,真是天大的讽刺!一路上不眠不休地赶过来,满心的担忧,却在见到二人交握的双手时被击得粉碎,那一刻,心中不是没有恨,只是路尽缘断,也怨不得旁人,不过此生宿命!
情到多时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
几年后,当我强行将早已冰冷僵硬的福圆从九弟怀里抢过来埋葬之时,她静静伏在我怀中,脸色苍白,生气全无,我紧紧搂住她,也许此生唯有这一刻她才真正属于我,而我却将亲手埋葬她,我最深的爱恋。
这一生还有这么长,我却活出了到头的滋味,还好有婉华陪着我。
五十一年,额娘去的时候,身旁只有我与婉华相伴,我欲派人去请皇阿玛,额娘却轻轻说道,“不用了!我等了他这么多年,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就咱们三个好好说会话吧!”
“额娘,你说,我们听着呢!”,婉华紧紧握住额娘的手。
额娘伸手拭去婉华脸上的泪水,抱歉一笑,“婉华,嫁给胤禩,委屈你了!”
“额娘千万别这么说,能嫁给爷是我的福气,他待我一直很好!”
额娘脸上柔情毕现,轻轻笑道:“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婉华,好好照顾胤禩,我这个做额娘的到底拖累了他!”
我心如刀割,婉华握住我手,嗔笑道:“额娘说笑了,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我与爷只会感激您,孝敬您,这般拖累的话再也不要说了。”
额娘携起我另外一只手,低声呓语,“天心已厌玄黄血,人世犹争黑白棋。胤禩,下辈子不要托生在帝王家!”
“下辈子您还要做我额娘!”我泪如泉涌,低头伏在额娘膝头,见她噙着一抹微笑缓缓点了点头,慢慢闭上眼睛。
婉华低声啜泣,我轻声阻止:“不要哭,擦掉眼泪,额娘总算是解脱了,这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婉华无言,只是更加握紧了我的手。
老四登基后,我被封了廉亲王,那夜婉华轻叹道:“发挥才能,则锋芒毕露;凭借感情,则流于世俗;坚持己见,则多方掣肘;爷,人世难居啊!”
我静静看着她,婉华嫁给我的时候还只是个小姑娘,那会她还喜欢着九弟,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却依然美丽,还是记忆中那个张牙舞爪的女孩,我微微一笑,抚上她的肩头,“不怕,有我在!”
后来,福圆又回来了,而我却释然了。
那个照亮我少年记忆的女孩,我最深爱的福圆已经死在了康熙五十二年的深秋,我关于她所有的爱都已埋葬在了那年,此后茫茫岁月陪在我身边的是婉华,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她一直不离不弃地在我身边,执子之手,相儒以沫,风雨同舟,与子偕老,除了婉华,我想不出还有谁能与共。
只是终究是奢望而已。老四一纸诏书命我休了婉华,彼时大殿之上人潮退散,我依旧跪于冰冷潮湿的青砖之上,紧紧攥着那谕旨,恨不得将其撕得粉碎。“若因逐回伊妻,怀怨于心,故意托病不肯行走,必将伊妻处死”,雍正皇帝,四哥,你何苦逼我至此!
回到府里,婉华并不接旨,只是直视我:“爷也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发一言,低头望着地上。
“爷也是这个意思吗?”,婉华不依不饶,非要问个明白,我知道是为什么。
“我如今朝不保夕,你且好自为之吧。”
婉华怔怔后退数步,望了我许久,半响才轻笑一声,“我明白了”,随即抽身而去。
我呆坐于厅堂之上,心中明晃晃却又空洞洞的,死灰般平静,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一个小婢过来将一纸书信交予我。
“爷,福晋临走时嘱我交给您。”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与君长诀,与君长诀,至此我已再无可恋!
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鱼少水,斯有何乐!
靠在木栏上,我长吁一口气,忽然有人高呼:“怡王爷到!”,耳旁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我微微一笑,转过头来。
我叫金九福(一)
我叫金九福,金九福!没错,这是个又土又俗的名字,我恨透了这个名字,至于给我起这个名字的人,此刻正在房里调戏我娘,刚刚被他轰出房的我,站在门口忍了半天,还是默默地走开了。
那个老男人,一把年纪还长得那么风骚,整日缠着我娘,拜托!我才是她儿子好不好!一个男人不出去做事,养家糊口,反而流连闺房,娱妻为乐,成何体统!
我哀叹一声,背着手踱步走向书房,途中遭遇数人。
“小少爷!”这是扫地的赵妈。
我淡淡点了点头。
“公子!”娇羞的声音来自小荷。
我嗯了一声。
“小福!”八婶在走廊转角处冲我招招手:“去婶娘那玩会?”
我摇摇头,指着书房道:“爹让我去算账!”
八婶皱皱眉头:“这才多大的孩子啊,你爹也真是的,他在哪,我找他说道说道去!”
我伸手指向娘房间,叹了口气,又向前走去。
“金九福!”墙头上两人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大怒,骂向那个直呼本少爷名讳之人:“身为女儿家,有门不进,非要翻墙,成何体统!”
那人浑不在意,轻轻跃下墙头,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我:“有没有想我啊,姐姐可想我们家九福了!”
我被她抱得死死的,挣脱不开,只得别过脸去,“哼,外面好玩吗?”
脸上一疼,我揉着腮帮子,看着一旁一脸笑意的某人,扯扯嘴角:“十四叔!”
“我说九福啊,这才半年,你怎么越来越像个老头了,当年我家老爷子都没你这么威严!有空,十四叔带你出去玩玩?”
这个家里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就只说那几个长辈,一个像世外仙人,一个是妻奴,一个总往外跑,我作为未来一家之主,当然要拿出些气势来!
我暗自腹诽,朝十四叔拱拱手,讪讪一笑:“有劳十四叔了!”,余光瞟见赵妈身影一闪而过,急忙咳嗽一声,果不其然她即刻转了回来,看向这边,立时像打了鸡血似的嚎了一嗓子:“十四爷和大小姐回来了……”
我几乎可以想象接下来院子会热闹成什么样子,立刻一溜烟窜到书房,从书柜角落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裹。临出门前想了想,又转到书桌前,提笔画了张笑脸,大摇大摆从侧门转了出去。
绿衣刚回,这会子肯定没人注意到我不见了,等到他们发现时,小爷我早就出了扬州城,这回肯定能把我家老爷子气得够呛,只可惜不能亲眼看见喽,好在外面天大地大,这次要玩个够本才回家!
三个月后,京城,浔阳楼。
上菜的小二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她一个人点了五六个成人分量的菜,正在那风卷残云,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那小姑娘见小二看着自己,立刻瞪了回去:“还有的菜呢?”
“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小二擦擦额间冷汗,快速向厨房跑去。
九福低头打量一身粉红女装的自己,哀叹一声,这几个月为了躲避老头子的追寻,自己不得不男扮女装,受尽了苦,还差点被人贩子给拐了去,好歹是活着到了京城。
娘,老头,叔伯们其实一次都没有提过京城,倒是绿衣有此说漏了嘴,说是御膳房的芙蓉糕做得最好吃,完了猛然收了口,小心翼翼看了眼自己,又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去了。
切!小爷我又不是傻子,看看咱们这户人家,一个个养尊处优,游手好闲的,隔段时间京城就有信件过来,然后大人们就关起来开会,神秘兮兮的样子,再说了,谁家老爷子有这个魄力能生这么多?
其实吧,小爷我对爱新觉罗这高贵的身份还真没什么兴趣,只不过就是好奇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养育出了咱们这满门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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