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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石榴红-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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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阻止不了的,否则两人怎会成为眼下的关系。
十一郎仍然如以往一样,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闭目打坐。
傍晚醒来的梅六在离山洞不远的地方看到了红毛猴的尸体。红毛猴的天灵盖被捏碎,脑浆像是被掏弄过,混着骨渣流了一地。心脏也被挖了出来,被捏成团肉泥扔在旁边,已看不出形状,胸口空出一个大洞。
这样残忍的手段让见惯杀戳的梅六也忍不住心中发寒,虽明知是十一郎做的,却又不愿相信,只因他自神识不清以来,行事向来干脆,杀便杀了,绝不会做多余的事,所以这红毛猴的死状实在让她震惊不已。
回头看紧紧跟在身边的十一郎,他的目光已不复中午时的灼热,而是一如往常的空洞冷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似的。但是梅六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却又不能具体捉摸到,怕出什么意外,因此决定在原地停留两天。
然而之后几天并没再发生类似的事,一直到两人离开山林,踏足人烟之地。
第十九章 (1)
从水穴中出来,外面竟是夜晚,但天空飘着细细的雪粉,远处的山,脚下干涸的河床与低矮破败的房子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子万低头看了眼自己又脏又湿的衣服,发现上面还粘着不少黑色的细丝,拈到眼前仔细一瞧,竟是一团团的头发,那时才突然明白过来,那些堆积在植物根上本来以为是须根的丝状物竟是人的须发,或者还有动物的长毛,心里不由一阵恶心。也顾不得下雪天黑,忍着一身腐臭,循着记忆直奔那日洗澡之处。
先一步出来的纪十刚洗好,正在避风处生起火烤衣服,火石火绒却是从侑人那里弄来的。
子万看了眼石隙间透出的火光,便穿着衣下了水,迅速洗好后穿着湿衣也走了过去。纪十早知他到,此时挪动身子腾出个位置,他走过去坐下。两人谁也没看谁,谁也没主动说话。等身上寒气驱除得差不多后,子万便起身出去就着雪色捡了一捆柴和只受惊逃出窝的野鸡回来。
烤了片刻,鸡身上渐渐冒出油来,被火一燎发出滋滋的响声。子万不时转着插鸡的木棍,瞥了眼神色蔫蔫的纪十,终于开口:“我不能娶你……”他是个自私的人,不是没有愧疚,但这尚不至于令他做出因为一个错误而赔上自己一生这样可笑的决定,无论他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之前在洞里他措手不及,心防极弱,只觉对不起她之至,如今冷静下来,此事便已不能困扰住他。
纪十撩起眼皮看过来,眼神有些恍惚,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看到她这样子,子万心里微微有些别扭,但仍继续道:“我是真的没办法喜欢女人,在洞里之所以会跟你……那花香好像有致幻作用,我当时以为你是……”
“我知道。”纪十似乎终于醒过神来,慢吞吞地打断他。那时她也看到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与脑海里现有的记忆相互交锋,不停地交锋……让她头痛欲裂,思维迟钝,甚至无法用更多的心思去介意身子被占的事。
子万微窒,一下子竟不知要如何接下去。
“翻一下。”纪十削尖的下巴微扬,点了点他手中的鸡,看他忙不迭地动作,才缓缓道:“我现在头痛得厉害,不想说这事。”说着,她又垂下眼去,太阳穴紧贴在石壁上,似乎想靠石壁的冰冷让自己好受点。然而,只是片刻,她再次抬起头,主动提及刚刚说过不想谈的事。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你不想娶我,我也并不是非要嫁你不可。谁在意那个……这事以后都别再提了,我懒怠理会。”说这番话时,她眼中闪过一抹戾色,语速比之前要快许多,间中隐隐夹杂着烦躁与不耐。
子万拿着木棍的手僵了下,等他黑着脸看过去时,纪十又已经闭上眼,一副完全不打算再睬人的样子。抿了抿唇,若是平时,他或许立即回讽了过去,但此时闻言虽有些不快,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他万万不至于因一口气而上赶着把麻烦重新招回来,因此见她无意再谈,便索性也闭了嘴。
鸡烤好后,纪十毫不客气地分食了半只,并没有因两人之间有了那么一层关系而表现得尴尬或不自在。她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然而进食之后,只是闭目假寐了片刻,她便蓦然跳起身冲到外面将刚吃下去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子万错愕地看着蹲在雪地中的小身影,第一个念头竟是自己好像并没有泄在她体内吧。当然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想法有多荒谬,毕竟就算真怀孕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产生反应。然后又想到会不会是烤鸡的问题,但他也吃过,并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运功内视也没察觉异常。那么就是……烦恼地捏了捏鼻梁,他站起身走了过去。
“没事吧?”他低头看着已停止呕吐,正蹲在那里发怔的小女人,问。
像是被他的声音唤回神,纪十肩膀颤了下,然后摇头,站起身,踢了雪泥将自己吐出的脏物掩住。到水边漱了口,回来时脸上又是一片木然,眼神呆滞空洞,没有情绪,甚至于像是停止了思考。
子万发现这一回她竟不再闭眼,只是正经危坐,双眼呆呆地看着火焰,如果不是偶尔伸手捡两块木柴丢进去,他真要以为她着了魔失了魂。
没人说话,这雪夜野地被寒风挟带簌簌雪落与噼啪木柴燃烧声衬得更加空阔寂寥。
“我头疼。”不知过了多久,纪十突然开口。
已渐渐有了几分睡意的子万睁开眼,注意到她脸色惨白,嘴唇亦然,上面还赫然印着深深的牙印,显然是极力忍耐下所造成。他记不清这是她第几喊头痛,似乎是自在水穴中走失被他带回来那次开始。他记得当时她提到了花香,还有听到他和人说话的声音。说话的声音不用问是那些巨蜂发出来的,并没有长久令人头痛的能力,花香显然也是,否则他不可能一点事也没有。那么她是……
没等他开口询问,纪十又极慢极缓地道:“他们说我家的村子遭了瘟疫,是庄主大义收留了我们这些孤儿,教武功,还能读书……可是我看到了很多血,她把我藏在身体下面……我叫纪鹤,有记忆以来便是在山庄里,后来又去了黑宇殿,不停地训练,不停地将别人踩在脚底下……那小汤圆又是谁?梅干菜说带她去天彻庄学武,说要出人头地,要永远在一起,为什么要丢下她……”
“纪十。”子万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见她仿如陷在梦魇当中般挣扎难醒,心中莫名有些不忍,于是开口喊了声。
纪十又低低喃语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才迟钝地转动眼珠看向他,目光有些茫然,似乎在努力回想他是谁,半晌,终于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笑的表情,“子万哥哥……”喊出这几个字之后,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迷茫地道:“我不知道哪一个是真的。不……不,我知道什么才是真的,我是纪十、纪十……纪十是谁?我是谁?”
发现她又开始语无伦次,子万心知不妥,正想说点什么安抚住她,就听到一声包含了无数压抑和痛楚的闷哼,原本还在努力思索的人蓦然一头撞向石壁。他大吃一惊,不假思索,伸手一把抓住她背心将人拉了回来。见其眼神错乱几近疯狂,眉头一皱,果断地点了她睡穴。
抱起软倒自己怀里人事不知的女子,他起身往侑人所住山谷行去。
第十九章 (2)
“血叶玉琉璃,盲眼蜂。”
哈依呶被半夜叫醒,哆哆嗦嗦地看过纪十之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让子万生起火,等身体烤暖和之后才问起他入水穴之事。听罢,沉思良久,仿佛是在久远而陈旧的记忆里翻找了半天,然后才慢吞吞地道。
“我只听阿母提过,血叶玉琉璃以食血肉而生,长在最洁净之处,造最污秽之地。而世上最洁净之处莫过于水源之始,雪山之巅。盲眼蜂与血叶玉琉璃相伴而生,盲眼蜂无眼,擅听声辨音,擅群飞拟声,为玉琉璃引来活物养料,而玉琉璃则以其花粉供养盲眼蜂。”
火塘前,老人沟壑密布的脸如同被风蚀了千万年的山岩,一道道纹路刻画出遗世独立的沧桑与胸纳万物的睿智。子万虽然心中担忧纪十,此时也不觉被老人沉哑悠远的声音以及话中内容所摄,静下心神聆听。
“血叶玉琉璃花香引魂,可致幻,让人见到最想见之人,最期待之事,咳咳……”大约寒夜起身嗓子不舒服,老人咳起嗽来。子万忙起身给她倒了温在火坑边的水,她颤巍巍地捧着喝了两口,然后长长地哼了声,才又继续:“人沉迷其中不愿醒来,多会心甘情愿走入死地,成为它的食物。”说到这,她昏浊的老眼看向子万,里面含意深长,“你们能平安出来,虽是上神佑护,但也是你们自己心智坚定,福泽深厚。”
“哈依呶,我的朋友她……”子万想到自己被花香所惑做出的事,心里惭愧,忙扯开话题。
“中原的汉人有摄心术,黑族人有噬魂织梦蛊,我们侑人有骨拉。”哈依呶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自顾说着似乎完全不相干的事,“骨拉有吃掉和再造之意。这几种术蛊虽名不同,行施手段也不同,但目的却是一样,那就是清洗掉已有记忆,重造新的记忆。”
子万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她怎么聊起这些江湖闲事来了,但出于对老人的尊重,加上曾见识过她的能力,所以仍耐着性子听下去。
哈依呶对他带着些许疑虑的神色视若无睹,继续道:“记忆是人曾经历过的事,已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真正抹去,除非遗忘。无论是摄心还是噬魂,其实就是根据需要采用秘法选择性地让人遗忘掉某些记忆。但这并非不可逆的,若施术者控蛊者愿意,也能令其重新回想起遗忘的东西。当然,若有其他机缘,被控制之人也有可能恢复记忆,只是这种情况十分罕有。”
听到这里,子万隐隐似乎把握到了点什么,但又不能明确说出来,于是一扫之前的漫不经心,神色认真了许多。
哈依呶咳了声,却没喝水,而是把碗放到了旁边地上。
“血叶玉琉璃的花香可勾起人心底最重要之事,这是什么秘术蛊虫也压制不了的。所以老婆子认为,小姑娘有很大可能曾遭施过术,如今只是被琉璃花香破开了被秘封的记忆。”
“哈依呶的意思是她之所以会头痛发狂,是虚造记忆与真实记忆交织难辨所造成的吗?”子万眉不觉皱了起来。他从来没想过那丫头竟然曾遭遇过这种事,如果这个推测是真的,那么就能理解她的性格为何会那样怪异了。只是从之前她的只字片语可以想见,被她遗忘掉的过去似乎也不见得有多美好。
哈依呶点头,拍了拍裤腿吃力地站起身,“等过两天她自己把记忆理顺就没事了。”她拿起子万带回来的青铜盾斧,老态龙钟地走向贡奉神面的桌子,“奢香家的少爷,多谢你为我们找出水源断流的原因,只是老婆子还想请你再带我的族人进水穴一趟……”她一边说一边将盾斧放到被布裹住的傩面前,然后佝偻着身子用布仔细擦拭。“如果在春天到来之前,山谷能够得到上神所赐甘浆的滋养,明年我族必将迎来一个受到神所祝福的丰收之年。”
子万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问:“盲眼蜂有成人巴掌大小,哈依呶认为该如何对付?”他虽有功夫护体,但那蜂实在让人悚然,如今并不是处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认为自己有冒险的必要。
哈依呶停下擦拭斧盾的动作,慢腾腾地转过身,走回火坑边。子万忙起身掺扶,等她坐下,自己才重回原位。
“盲眼蜂只以音惑人,本身无攻击性,少爷可放心。”显然很满意子万的尊敬与殷勤,哈依呶布满皱纹的眼角弯了弯,平时看上去有些阴沉的睿智双眸里浮起一抹慈祥温和的光彩。她拍了拍年青人的手臂,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微笑,“奢香家的少爷,此事还要劳烦你多费心了。”
既无危险,子万自不会推搪,毕竟他也想知道去掉那些根络以及沉积在上面的毛发等物后,是否真能出水。
事情一定,行动起来自是极快。次日天一亮,哈依呶便让乌海招来了族人,如此这般吩咐一番,没过多久全族仅剩的十几个青壮年就拿着火把,背着干粮和猎刀聚集在了水穴外面。子万把纪十托付给老哈依呶,然后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再次进入了水穴。
因为早有准备,盲眼蜂维妙维肖的声音模仿虽让初次遇到的侑人感到惊恐不安,但终究没造成太大影响。然而当攀上陡峭的石壁,看到满湖血叶白花时,子万的震惊更甚过了那些侑人。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在离开之前,自己和纪十将满湖花叶尽皆砍倒,黑暗中再看不到一点血红玉白。如今不过才短短两三天时间,这里竟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样子,甚至更为生机蓬勃……究竟是这种植物生长太快,还是有断枝残叶重接的能力?
子万心里惊骇,却没忘记提醒众人不要吸入太多花香,只是有些后悔没向哈依呶多打听一些关于这血叶玉琉璃的事,以至于现在竟隐约产生拿它没办法的无力感觉。不过转念又想,哈依呶既然没提到其他,那便是她也不清楚,又或者是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
第十九章 (3)
如此一想,便释然了。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些侑人并没有他长时间闭气潜入泥地的能力,因此当乌海等人下湖试了数次之后,不得不回头重作打算。这一来一去耽搁了两三日,等回到山谷时,纪十已不在。
“小姑娘说她回中原了,让你不必惦记。”哈依呶捎话。
子万怔愣片刻,怅然若有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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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烦婆婆你告诉子万哥哥,我回中原了,让他不必惦记。”纪十对哈依呶说,用的是大晋官话,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弯腰深深一礼之后便绝然而去。
西南这边喜欢下夜雪,到早上的时候就停了,山谷里因人的活动只剩下零零落落一点白色,倒是谷外的枯草矮坡上尚可见到薄薄的一层雪毯,然一进入树林里便是一点也没有了。
纪十一口气奔出了二十余里才慢下来。她额头滚烫胀痛,心中却寒凉无比,脑子里乱糟糟的,但似乎又是从来没有过的清醒。
她不想见子万,更不想见梅六。想到梅六,心下一阵恶心,既然当年不声不响地将她扔在天彻庄,过了这么多年又何必假惺惺地回来寻找,真当她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子么?
那些过往……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又有什么关系,终究在乎的人早就没有了。她连父母的名字都想不起,更别提找出仇人来,她也并不想承认自己曾经是一个爱哭鼻子的笨蛋,软弱到需要人保护。那些记忆……对她又有什么重要,真可笑他们还巴巴地给她封藏住,费神弄些虚的东西出来。既是如此,以后便如他们的愿,她就叫纪鹤好了,怎么也好听过可任人揉圆搓扁随意糊弄的小汤圆。
心里冷笑着,她习惯性地摸向怀里,然后突然想起小金在子万那里,苍白的唇瓣微微哆嗦,仍按在胸口的手倏然捏紧。既然那样喜欢,便跟着他好了,她再不会稀罕。
疾步走在叶落草枯的山林里,纪十……纪鹤眼中有着绝决的光芒,为被迫遗忘了十多年的梅干菜,为嫌弃厌恶她的子万,也为曾被她放在心中最重要位置的小金。
她付出的心意既然不能换回同等的回报,那么她宁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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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西南刚落第一场雪的时候,梅六和十一郎终于磕磕碰碰地走到了离宛阳只有一水之程的繇庄。那些莫名其妙的异族人就像扒上血肉的水蛭,总在人最没防备的时候冒出来,怎么都甩不掉,以至于她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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