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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花禽兽-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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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舒兰轻声,也是被打后的第一句话:“没什么可说……”

“让你说你就说!不让你说的时候比谁都积极,妈的,什么人啊。”任天插腰,眼瞪如牛。

舒兰抬起头,看他一眼,又看向地面,过一会儿:“我不过是你闲来玩玩的东西,没资格说话。”

“嘎。”任天像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你听见了?你没晕倒?”

舒兰沉默,晕是晕了,可那时,偏偏醒来,一醒,就是任天轻蔑的话语。

“那个……”任天本想说那是外人面前充好汉,但一想,老子本就是好汉,这一说,跟冒牌的似的,岂不大失风范:“你这个人也太阴险,醒了就醒了,还装没醒……让人不寒而栗。”

舒兰冷,抱着自己,缩在床上:“那对不起了。”

任天被噎了一下,一时无言。见她还在发抖,便想问她喝不喝姜汤,话到嘴边,又觉得太婆妈,于是作罢:“别怪腔怪调的了。我脾气不好,你又太任性,所以没忍住,打了一下。行了行了,过去就算了,好好过日子,成天阴着张脸不难受啊?”

“我不过是玩物,哪里有难受的资格。”没有资格,因为已经落草,连鸡都不如了。不是不屈辱,也不是不恨,长那么大,连父母都没打过她,娇弱的兰花,何曾受过这种委屈?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尊像瓷器,一声脆响,粉身碎骨。舒兰微微苦笑,声音变调:“被活活打死,也是我的不是,只是你仔细手疼。”

任天心里老大的不是滋味:“你好好想想,当时你就没有不对吗?”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舒兰小声地。

“老子最恨丢脸,你他妈还故意让老子丢脸。”任天想到那一巴掌,气也消了,愧疚也少量地袭来了,面色不知不觉柔和许多:“过来,让老子看看打伤没有。”

舒兰把自己抱得更紧了:“没事,不麻烦你。”

“这破调调还玩上瘾啦?”任天消了气,自己先开心上了,一把扯过舒兰,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让老子闻闻,嗯,这下臭了,都是泥巴味,明天咱们一起洗澡,嗯?”

舒兰又开始发抖,别过头,被他触碰,虽不是满脸不情愿,却也是颇为抗拒。

“还不高兴?”任天停下脱花朵儿衣服的手,费解地:“老子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你到底还有什么不开心?”

半晌,舒兰哽咽:“没……有。”

“咋又哭上了!”任天原先还为她终于坚强而庆幸:“不哭一场你就是不舒服啊,得了,哭吧。”说着,放开手,任她缩成一团,无声地哭泣。

夜那么深,任天看她哭一会儿,渐渐困了,翻身睡下。问她睡不睡,她也不答,自顾自地哭着,那么投入……算了,随缘吧。任天再没心,也知道她是对自己寒了心。有什么办法呢?老子是男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向一个女人低头,任何时候,老子都是强者,任何时候!

第 8 章

任天梦见他摘了朵花,淡淡的紫,清清的香,随风摇曳,任是无情也动人。想都不想他就据为己有,拿在手里把玩,凑进鼻端,嗅着它勾人的芬芳。正闻着,不知哪里一阵呻吟,像受伤的小人儿,又像丛林间活蹦乱跳的小动物,一声声地,悲鸣呜咽。

任天举目四望,并未发现异常,目光重新落到花上,只见它在颤动——原来悲声是它所出。

花儿也会哭泣吗?它们为什么哭?只因被人采摘?无人摘取,无人欣赏,花开一遭,开了又谢,岂不可惜?难道花儿也有悲哀,任其凋谢是悲,被人采下,只供一人欣赏,却是大悲?

她们到底是想被千人艳羡,万人赞美,狂蜂浪蝶,还是被人摘下,占为己有,居一室,插一瓶,枯燥寂寥而残?

任天翻了个身,耳边仍然回荡着花朵的呻吟,那么悲伤,任天反感悲伤的东西,那会让人心里湿漉漉的,坠得难受,可那声音依然在耳旁,导致任天大爆发,坐起来,狂吼一声:“他妈的一朵破花老哭哭哭,哭什么?!”

哭声仍在继续,任天低头,只见舒兰的小嘴一动动地,悲鸣就像泡泡一样从嘴里吹出来。原来是她!任天对扰人清梦者怒目而视。白天哭也就算了,连睡着了都哭,女人不是水做的,而是盐水做的!

“你可以歇一歇了!”任天拍她的脸,试图将她拍醒,刚一碰到,手立即弹回来。老天,她是火炭做的!

那么烫,一定是发烧,及时擦干,还是发烧了,女人真是柔弱得不像话。任天倒了碗水,摇醒她:“起来,再哼哼,不烧死也哼死了。”

舒兰小嘴颤动得更厉害,过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我……热。”

“多喝点水。”任天把碗凑到她唇边,她得了圣水一般,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一眨眼就喝了个干净。任天问:“还要不要?”舒兰迷迷糊糊地点头。又倒了碗水,舒兰把昏沉沉的头埋进碗里,不一会儿就又喝得精光。

扶她睡下,见她睁着眼睛,烧得烤鸡似的,他便道:“明天如果还没退烧,给你请个大夫吧。”

舒兰此时已清醒不少,对他的厌恶也光荣回归,身上热,心里依旧冰冷:“乡下大夫,多是骗人的玩意,能瞧出什么?”

“那你睡吧。”任天懒得搭理她。

舒兰靠在褥子上,悠悠道:“从前,我在家的时候,有一点儿不舒服,都要请大夫看看,一请就是两位……从前,我在家的时候,哪里淋过雨呀?除了洗澡,连水都没沾过,洗脸的手巾都是丫头拧好了放在我手上……从前,我在家的时候,哪里有人这么气我呀?都是我气别人……从前,我在家的时候……”

长夜漫漫,舒小姐的美好回忆仍在继续,任天已是鼾声如雷,睡得比她的回忆还要香甜。

舒兰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下的,到了早上,只觉得周身火烫,竟比昨夜还要严重。不想没骨气,却还是忍不住一连串呻吟,求助地看向旁边,任天已不在床上。

不能怪别人没良心,这能怪老天生人太残缺。舒兰叹息,除了自己,真是谁都不能指望呀。

“舒什么的你醒啦?”任天风风火火地进来,一脚把门踹上,端着个大碗,重重地放在桌上。

“什么舒什么的……那么难听。”坐起来,她一字字地:“我叫舒兰,兰花的兰。”

“对嘛,就是什么兰嘛。”任天挠头,周存道跟他说的,他总是记不全:“你好点没?”

舒兰一阵阵眩晕,面子却输不得,冷下脸:“离死远着呢。”

“那就好。”任天不接她的招,端过大碗,递给她:“吃。”

“什么?”舒兰本能地往后闪了闪,厌恶之色溢于言表,见里头白花花的一团粘呼呼的东西,皱着鼻子:“你……你怎么能让我吃鼻涕?”

任天被她说的要吐:“有眼不识泰山,粥,这是粥!”

舒兰又往后退了退,轻轻摇头:“不想。”

“前天不是听你说想吃粥?”任天不耐烦:“熬好了又不要,你玩我啊?”

“我今天又没说……”

任天突然抬起她的下巴,强行灌下:“没说也得吃,老子熬碗粥不容易,你他妈该觉得荣幸!”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咳咳,呛死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还不行么。”舒兰徒劳地挣扎,泪水顺着光滑的面颊一路流淌。

任天没想她会哭,愣了一愣,回顾刚才的粗鲁,一时也觉得不好意思,怎么就没克制住呢?忘了这个什么兰最大的爱好就是哭,早知道就不灌了,爱吃不吃,饿死是她的事,甚至连粥也不该熬。不该可怜她,不该看着她病得可怜巴巴的小脸心软:“生个病也哭,屁事都哭。行了,老子不管你,不吃拉倒。”

舒兰抽噎着,擦去嘴边的残粥,嘚啵一下嘴,发表高论:“稠了,糊了,该放些豆子,百合也该放一些。”

“天上下豆子你倒是能喝上红豆稀饭。”任天哼了声,做梦。

舒兰挑了挑眉,嫌弃地将粗瓷大碗撂到桌上,撅起嘴:“那你这儿还有什么?”

“米,面,野菜,几只鸡。”任天也不清楚,只是平时吃的就是这些,具体情况得咨询后勤部长周存道。

前几样听起来就没胃口,鸡倒是还凑合,舒兰极不情愿地翻了翻眼,勉强道:“那就弄个鸡粥吧。”

“哦。”任天点头,坐下喝水。

“去呀!”舒兰一见他不动就不高兴,催促:“我可等着呢。”

“我?”任天指着自己,瞪大眼睛。

舒兰四顾:“不是你还有谁,我刚才说话你没听到?”

“靠。”任天简直服了她了:“老子以为你要自己做。”

舒兰仰天长叹,木头就是木头,猪就是猪,永远不知道体贴与温柔,他们的脑子就是与人类相差千万里:“让重病的女人去煮饭,你什么不做,光看热闹?亏你是男人,亏你还说吴德不是男人,我看你自己是不是爷们这个问题,还暂不清楚呢。”

“没事提什么吴德。”任天满心反感:“你是不是还怀念那软蛋?那软蛋有什么可怀念的?瞎了眼还是脑子进水,老子对你那么好,你居然看都不看!”

“你对我好我怎么还会生病?!”舒兰立即反唇相讥。

“呃……”任天语塞,确实是他造成了她高烧的事实,其实他也不是不想帮她弄吃的,只是已经弄过了,又不是不能吃,干嘛还要折腾?女人真麻烦,越可怜她就越麻烦,却又忍不住去可怜:“今天是你病着,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知道啦——”舒兰用眼神驱逐他。

一个时辰后,舒兰如愿喝上了鸡粥。所谓鸡粥,不过是把煮烂的米粒沥干,放到鸡汤里,搅一搅了事,舒兰却吃得香甜无比。自打来到这里,就没吃过一顿这么香的饭,虽然打死也不承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任天不辞辛劳,二下厨房,满足了女人无垠的虚荣心。

似乎可以小小的原谅一下他,舒兰想,这厮到目前为止,表现还不错,对错误行经也进行了有效的弥补,用行动表达了真诚的歉意,唯一的不足,就是语言简直欠扁。

女人怎会放弃追求完美:“我知道你有三个字,一直想对我说。”

“你怎么知道?”任天诧异。

舒兰一笑,并不答言,偏过头,等待那三个字的降临。

“你真烦。”任天缓缓地,悠然地道出心中滚过无数遍的真理。

被震撼的舒兰面部扭曲,像被人从后脑勺拍了一板砖:“你……你……”

“这粥味道咋样?”任天端起她剩下的粥,一股脑地喝光光,匝着嘴:“不错不错,周存道的手艺就是比老子好。”

脆弱的舒小姐怔住,已经失去了追究的能力,因为她不知道是先质问他为什么不说对不起好呢,还是鄙夷他盗版他人手艺,据为己有的好,两样都让她欲哭无泪,索性“咕咚”一声,借着病势,昏死过去。

第 9 章

周存道问:“真要下山?”

“你也看到了,再不找大夫,她会烧死。”任天隔着窗户看一眼屋里的舒兰:“请大夫太费时,我怕回来,正好看见她的尸体。”

周存道咳嗽一声,老大,有那么严重么,发烧而已啊:“你比我更知道外边多少人找你。”

“我不会成全他们的。”任天自负地吹起口哨:“找老子的人多了,老子下山的次数比他们的人还多。”

周存道沉默,劝不了他,他会选择另一个途径。

任天回到屋里,换了身农夫装扮,抱起昏迷了一天的舒兰,裹上一张薄毯,临去,嘱咐一声:“帮我看着。”不等周存道回答,径自下山。

快快快,任天一路飞奔,脑子里只剩这个字。她的身体比任何时候都要烫,像抱着一团火,她又一直在呻吟,像垂死之人发出的最后的一点声响。他把她弄上山,是为了对她好,如果她死了,他会很不开心,因为他没有对她好,或者来不及对她好,她已经香消玉殒。那样的话,他会后悔,而他最讨厌的就是后悔。

“你在干嘛?”被颠醒的舒兰有气无力地:“你要把我……扔掉吗?”

“让你失望了。”任天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骨头……都散了。”舒兰说完,眼睛闭了几闭,继续沉昏。

日头是一天最毒辣的时候,大地被烘烤着,汗滴下地,还没显形就消失无踪。任天来不及擦汗,也没手擦汗,到了镇上,看见医馆的牌子就一头扎进去,直到大夫的手指搭上舒兰的细细的手腕,看着山羊胡子的大夫一脸平静,一颗心才放下来。

“高烧因伤风而起,昏迷则因肝气郁结。静养既可,无大碍。”

大夫开了张药方,任天接过,有些摸不着头脑:“啥叫肝气郁结?”

“就是气的。”

任天一愣,回想前天晚上她突然倒床不起的样子,心说老子没气她呀,还做东西给她吃来着,她让我说三个字,我就说你真烦,难道她就是因为这个气得病重?不至于呀,就算老子没猜对,还可以继续猜嘛,什么“你真美”、“赛仙女”、“花一样”,多的是嘛,任天还挺喜欢做这种游戏的,除了“我爱你”这么无耻的话,其他的都挺乐意说,怎么玩了一半就眼一闭人一倒,不省人事了呢?

老大夫看他一眼,山羊胡子翘了翘:“你婆娘?”

“是啊。”任天颇为自豪。

大夫起身,摇了摇头,自去做自己的事,却有一个声音悠悠飘来:“糟蹋了……”

任天的精神全集中在舒兰身上,倒是没留意,喂了碗水,重新抱起她柔软的身子,出了医馆的门,往药铺而去。日头依然毒辣,舒兰动了动,居然被晒醒,一路直哼哼:“你怎么……还没把我丢掉?”

“找阴沟呢。”任天淡淡地。

舒兰烧糊涂了,哪有时间地点的概念,抱他的是谁都搞不清楚:“唔,随便丢哪儿都行,阴沟太脏了……”

这个时候还洁癖,任天啼笑皆非:“行,听你的。”

镇上只有一间药铺,靠近城门,如任天所料,贴的密密麻麻的悬赏公告,不单有自己,还有一些同行,熟多生少,又有些衙役来回转悠,像在满大街寻找可疑人物。任天苦笑,这世道啊,永远不太平。

说了几句话,舒兰的头晕缓解不少,也知道这是要去哪。病中送医,雪中送炭,全身无一处舒坦的舒兰到底是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他原来在乎我的生死。药铺渐渐近了,沉默中的她轻轻地道:“你真是死鸭子嘴硬……我以为你真要把我丢掉呢。”

任天真就是鸭子嘴:“那倒不是,你死了不打紧,老子只怕损了阴德。”

舒兰气急,肝气再一次郁结:“你——”

“吵死了,你除了吵就是闹,就不会干点别的?”天热,任天本就一肚子烦躁,把她放下:“自己走,老子才不抱你呢。”

舒兰一个没站稳,晃了几下,差点摔倒:“该死的——”那不经意地一瞟,先是一愣,随即惊喜无限,然后,舒兰突然浑身充满了力气,向城门口的衙役挥舞着手臂,做了让她一生悔恨的事:“我在这啊!我是舒兰!”

远处的衙役齐刷刷看过来,再去看城门上的画像,这个呱呱乱叫的女人居然就是失踪的舒家大小姐,再看她身边的男人,须臾,众人眼睛突然一亮,黑龙山匪首任天!

任天完全没想到舒兰会来这一手,虽然知道她恨自己,她做梦都想离开黑龙山,却从没想过她会害他,她会招他的死对头来对付他!那一刹那,舒兰出声的刹那,浑身冰冷。

叛我者,当诛!

任天手搭衣内刀柄,下意识想把背叛者的脑袋切下当球踢。舒兰已在狂奔,看着她的背影,顿时没有一个背影能让他这么恨!刀出鞘,一半,突然硬生生停住……算了,杀了她也改变不了被围攻的事实,既然她那么想回家,就让她去吧。他不能给她更多,虽然把能给的都给了。她不爱他,恨不得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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