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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秘史:媚心计-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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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霸州城中纵然雪色融融,却也仿佛不再寒冷。隔着暖帘,史朗盛与玄宸对坐小酌。史朗盛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酒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玄宸一笑只举起酒杯,“小史,喝酒。融融雪里,这一杯新醅酒才最是妙物。庙堂之远,又如何比得上这手中的一杯甘醇。”
史朗盛点头,“听见张煜琪最后那一句话,我也只觉心中曾经的万丈雄心也瞬间熄灭下来。”
“真的,以一人之力想要拥有天下,真的是一件太过疲惫的事。距离庙堂之远,只看见皇座的巍峨;只有咱们这些日日看得见皇座背后真情的人,才知道那皇座实则便是一把枷锁。”
玄宸一笑,亲手给史朗盛满酒。纵为帝王又如何,父皇护不住娘亲;他身为皇子,也没有办法得偿心中所愿。
“我明白了。”史朗盛轻笑起来,“六爷依旧让张昌兴坐着那个皇位,六爷自己只在幕后遥控便罢。这样可进可退,更重要的是可以将更多的时间和所有的感情都只留给袁姑娘。”
若六皇子直接拿过皇位来,又焉能没有后宫?身为天子,自从《周礼》便已经规定换地必须有御妻多少人;广生子嗣也是帝王必须要尽的本分,如果不纳妃,便是你缺失天子之德。
古来帝王广有后宫,倒未必都是贪图女色与享乐,而是这也同样是帝王身份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从古到今,绝不可能有帝王只有一位妻子。
玄宸一笑,转眸望史朗盛,“我还有另外一个心事:从前我不知道,后来才听怜儿提及,原来张昌兴在怜儿母女沦落狱中的时候,曾经百般刁难。我便在想,这世上究竟什么样的刑罚才能与他当年所为来比呢?——我决定,还让他坐在皇位上吧。”
史朗盛眼珠一转,已是笑开,“六爷用心良苦。”说罢两人碰杯而笑。
有野心的男人,最大的野心就是登上皇位。张昌兴做到了。可是他现在除了一个空空的皇座,再没有了其他。性命将要凋零,后继已经无人,朝堂被史朗盛架空……那个皇座对他来说,多坐一刻就多一时的绝望。
这世间最残酷的刑罚不是血淋淋在身上,而是一点一点打磨净了你心底最重的梦想,一点一点夺走你最在意的拥有。
“我问过了太医,太医说张昌兴的命最短开春就断了;就算拿女真的老山参吊着,也不会超过后年去。”史朗盛正色望玄宸,“六爷,您这回又说要走,是要去哪啊?难道回契丹去?”
玄宸轻轻阖上眼睛,“我倒是希望,他能活到后年去。这两年的时间,我要用来做事。”
史朗盛微微蹙了蹙眉,“您要做的事,可是与袁姑娘有关?”
“嗯。”玄宸轻轻一笑,“我要带她去西域,上天山,看雪莲。这是当年霸州城破那晚,我对她说过的话。我说过,只要她肯随我走,我便不要了这天下。”
“当年的愿望积压了这么些年,早成了心里的执念。我便想,不要再等了,便在眼前去完成吧。”
史朗盛紧紧皱眉,急忙垂下头去。
宫乱前夜,袁姑娘不顾自身安危,连夜去了袁将军旧部的营地。回来的时候已是清晨破晓,她一张小脸儿白如金纸,却对着他和六皇子微笑,说一切都已经撂定,袁将军的旧部全都答应追随六皇子和他。
袁将军的旧部,她趁着夜色一营一营去走,一位将领一位将领地见面与说服,这件事该有多难,又如何想象不到?纵然还有袁将军当年的威望,但是毕竟隔了这么些年,人心隔肚皮,谁能知道哪位将官会不会早已忘了当年的情分?所以那夜与其说真正发挥了作用的是袁将军曾经的威望,却不如说该是怜儿姑娘倾尽心力的劝说。
袁姑娘回来后便卧倒不起,史朗盛请了太医来瞧,私下里太医已经与史朗盛交了底,都说袁姑娘怕是活不过开春了。
也唯因此,史朗盛才真正能明白,为何六皇子一切都唾手可得之时,却放弃了最后一步,而将张昌兴继续留在皇座上。六皇子说要带袁姑娘去完成从前那个没来得及完成的心愿,就是因为——虽然没人跟六皇子说实话,可是六皇子却已然明白了,这一切如果再不去做,恐怕便已经没了机会……
江山虽重,皇座纵然是男人的终极梦想;虽然六皇子天生重瞳帝王之相,可是他
却宁肯于此时放下一切,只为了——陪他心爱的女子,去完成那个始终没来得及完成的心愿。
“六皇子放心,只要我小史在,北周便一切都不会出事。”史朗盛含泪吞下最后一杯酒,“六皇子想去做什么便去吧,小史在此等候六皇子归来!”
316、往事难猜(②更)
霸州城内已经漾起了百姓迎接新年的快乐气氛。寒冬腊月,最快乐的事情当然是守着一大家子人,一同围着温暖的炉火,准备新年需要的种种祭品和吃食,边忙边说笑着,该是何样的其乐融融。
这般的热闹里,却有一挂马车静静地穿过街市繁华,出了霸州北门,朝向西北方而去。
蹄声静静踏在路面上,清脆好听。马车内怜儿苍白着小脸儿,却满面的笑容,手上捧着一碗果子茶,开心得被热气醺红了面颊,“小时候过年,北边冬日里吃不到新鲜的果子,我便最爱喝这果子茶。虽说是蜜渍的干果用热水熬开的,并不是新鲜的果子,但是这果香却依旧还在的。真好喝。”
玄宸就笑,一杯果子茶就能让她开心若此。即便身子已经这样虚弱,她却依旧是满面的笑容。所以他又如何能不同样笑容相对。
“我在想,如果这果子茶里的果子不光是蜜渍,更是酒渍的,说不定你会更开心。”玄宸小心地给怜儿拢着貂裘,唯恐她冷着。
“哦?”怜儿捧着果子茶,转了妙目去瞪玄宸,“你这话,说得我很是心里不安。在杭州那回,就算你知道我喜欢喝蓬莱春,却也不至于就知道我连酒渍果子都喜欢吧?我分明,从未与你说过。”
玄宸轻笑,“我知道,自从岳父岳母故去之后,你便再不喝酒。酒能误事,也能让心智昏沉,所以你弃去不碰。你对酒所有的念想和思慕都与你的幼时相关。”
怜儿转了头去瞪他,“你在卖什么关子?想与我显摆么?非要让我也有猜不着的事儿,你便得意了?”
怜儿说得急了,轻轻咳嗽了两声。玄宸长眉一蹙,急忙探身过来。怜儿轻笑,推开他,“我没事。不过是那晚上去军营,呛了两口冷气罢了。看你,小心若此,倒像我怎么了一般。”
“是,是我过虑了。”玄宸含笑顺着她说。
那晚苦寒,她强撑着身子走了那么许多路,苦苦劝说更是让她心力交瘁……这一切纵然她不肯与他明说,他又如何不知?她不但是为了保护霸州百姓,实则也更是代替她的父亲保全了袁家军的清誉。
她虽然不是男儿身,她虽然不能继承父亲的衣钵,率军冲杀战场;但是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同样继承了袁将军卫国卫民的遗愿。
马车又行了会儿,怜儿靠在车厢板上仿佛闭目小睡了片刻,还闭着眼睛,却轻轻笑开,“我且问你,史朗盛究竟是怎么回事?此人我知之甚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了他;他又为什么会对你这般忠诚?”
玄宸微笑起来,从衣襟里掏出一个荷包来,搁进怜儿手里,接过她手里的锅子茶碗。“是什么?”怜儿打开荷包,便是低低惊呼,“酒渍蜜饯!你,你打哪儿来的?”
“我嘱咐史朗盛弄的。你且尝尝,是不是你要的口味。”
怜儿拈了一枚搁进嘴里,随即又是一声惊呼,“这味道,这味道……”
“腌渍这蜜饯用的酒,就是蓬莱春。而小史正是山阴人氏。山阴甜酒在霸州不容易碰上,他家里却藏着些。”玄宸不慌不忙地揭晓答案。
“他是山阴人!”怜儿果然惊喜,“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结识她?”
就因为史朗盛是山阴人,而山阴曾经是吴越国旧地,所以史朗盛才能轻易地被凤熙的手下买通,从他那里获知张煜琪的一言一行。
“史家原本就是蓬莱春的东家。”玄宸微笑,“他们家赚够了银子,却苦于没有地位,于是他爹便拿钱跟朝廷买了个官儿。这笔银子就是被打点到了当年身为阁老的张昌兴那里,所以史家才跟张家一步一步结交起来,小史便也跟张煜琪成了莫逆之交。”
怜儿眯起眼睛来,她听出了门道来。玄宸的话在旁人的眼里也许并没什么古怪,可是怜儿却没放过,“他爹买的那个官儿,是什么官儿?”
玄宸长眉轻轻扬起,他的怜儿果然猜透了他。“杭州守备。”
“杭州守备!”怜儿颧骨上腾起两片红云,“这么说,难不成你遇见史朗盛,竟然是在杭州!”
玄宸终于全然笑开,身子向后退去,倚着车厢板,伸直了长腿。许多事,不必他自己再说了,他知道怜儿会自行猜到。
“山阴人,蓬莱春的东家,杭州……”怜儿轻轻嘀咕着,眼波流转,忽地怔住,转头定定望着玄宸,“难道,难道当年的那家越酒铺子,就是,就是……就是史家的?”
酒渍蜜饯的香气在马车内悠悠散开,眼泪一下子冲进怜儿的眼睛里去,“所以你才知道那家铺子,所以后来你把那间铺子当做了你的人的中转站……”
“我跟小史就是在那铺子里认识的。我都扮成汉人少年,可是那小子眼睛毒的很。大人都没人注意我,偏他一把抓住我,骂我是契丹狗……为了打败他,我就与他拼酒。他家是做酒的,他当然以自己的酒量自负,于是便答应下来。”玄宸想起曾经,玄宸微笑。
“那可是糟了,史朗盛便掉进了你的陷阱里!”怜儿惊呼,“他自恃酒量好,可是江南的酒如何比得了契丹的烈酒!江南的酒淡,便是一坛子都未必比得上契丹烈酒一碗!”
“哈哈……”玄宸
得意大笑,“偏他那时就不知道。我拿出自己的酒囊来,他拿他店里的酒坛子,我们交换着喝。他一酒囊的酒便是已经醉了,而我丝毫没事。”
“你这个奸诈的家伙!”怜儿想象着那时的情景,两个家伙不打不相识,便这样成为了莫逆之交。玄宸的想法也渐渐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史朗盛,所以史朗盛此时才不会拘囿于汉人与夷狄的偏见当中。
“奸人,那时候你几岁?”怜儿忽然问。
317、如有天意(③更)
若是玄宸跟史朗盛初逢就是在杭州,在那间越酒铺子,那么究竟是哪年?怜儿听见自己的心都扑通扑通跳起来。
玄宸微笑,却轻轻垂下头去,“那年我娘已是病了,开始与我念叨起飞天鱼。我娘在宫里没有一日舒心,就总是每回提起飞天鱼的时候,面上能露出那种梦幻一般的微笑。我便想着,要去杭州,去西湖,为我娘找一条飞天鱼来。相信如果我能找来飞天鱼,那么娘一定会开心,一定会让身子渐渐好起来。”
“我便偷偷跟着契丹派进杭州来的细作一起到了杭州。终于到了西湖,我以为到了那里就能找见飞天鱼,却被告知,飞天鱼是可遇不可求的;等了多日却一点踪迹都没找见。万般郁闷之中,我便走进湖边的越酒铺子去喝酒,这才邂逅了小史。”
“那年我也是第一回喝到名闻天下的山阴越酒蓬莱春,真是醇美。所以那小子喝醉了,我本已不必继续喝,可是我还是忍不住一直在喝。”
玄宸笑起来,仰头,仿佛面上又有桃花飘落。继而,随同那嫣红花瓣儿一同来的是个小子,一双眼睛灵动得仿佛琉璃,俏生生地瞪着醉倒了的他们两人,红唇伶俐,
“小孩子怎可这么喝酒,还喝得烂醉!你们家的大人都在哪儿,怎么也没人管你们么?”
她嘴上说的严厉,可是玄宸还是看见她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分明是在嗅着空气中的酒香!她那一弯小小菱唇也弯弯翘着,显然已是在咽口水……
醉了的他便笑,从不知原来有人这般有趣,便忍不住召唤,“这里还有满满一大坛子的蓬莱春。你可,想喝?”
“我自然是要喝的!”小人儿便走过来,挨着他坐下,还伸脚踹开了烂醉如泥的史朗盛。
少年玄宸醉笑,“你方才还在训斥我们两个,怎么换了你现在自己也要喝了?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少年玄宸逞着酒兴儿,放肆逗她。
总觉得眼前这个小子,虽然穿着男孩子的衣裳,却怎么看都是小丫头的模样。尤其那流转的眼眸,与时时翘起的小小菱唇,总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哼,你也说了,这里还剩下满满一大坛子的酒。我若不喝,你定然会再给喝干了。你看你此时,已然是醉了的;若果再喝下一大坛子的酒,岂不是要醉死了?”
那小子俏生生地讲道理,“我喝光了,便是免得你再喝。我是为了你好,说得严重些,便是在救你的性命!你该谢我才是!”
这样一大段话,分明强词夺理,却让玄宸瞠目结舌,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傻傻地去看她眉眼流光、顾盼生姿。
玄宸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只能呆呆地望着某个人,被噎得生生说不出话来,却心里反倒生起奇怪的欢喜,仿佛心都折了。
那天后来,她也喝了满满一大坛子的酒,也同样醉倒了。就靠在他的肩上,呼呼地睡着了。头顶的桃花全都飘落下来,落满了她的身上、发丝,甚至睫毛……
他就那么呆呆地望着那个仿佛是花儿变化出来的小东西,全然不敢呼吸。她那么尖利,却这般相信地靠在他的肩上睡;她穿着男孩子的衣裳,却比花瓣儿还要美……
他原本的心在绝望里沉浮,那一刻却有花瓣的轻柔与春天的希望温暖了他的心。
那年还小,小到还绝不明白心中那微微的疼与甜蜜是什么。手下找来,他只能与手下离开。却轻轻地将她小小的臻首从肩头放下,生怕吵醒了她的梦。离开杭州那日他只觉,他将自己的春天都落在了杭州,落在了酒铺子后头的那片桃花下。
他只知道,他必定会想尽了办法,再来寻。
后来霸州街市,她戴着面纱向他走来。他全然看不见她面目,可是她那独有的伶俐嗓音却让他瞬间僵住。她说“你只是我一个人的雪,不许再让别人知道。”他的一颗心终于落定。
春天,终于从江南杭州而来,染绿了北方的天地。
提起往事,两人全都落泪。怜儿泪中还在微笑,“后来是凤熙寻了我来,将我抱了回去。如果他晚来些,我醒来说不定就也能结识史朗盛了。没想到那一醉,倒是都错过了。”
只能谈上天造化,那日偷偷一醉的事情,除了凤熙之外,她不肯让旁人知道;却一醉都忘了问那一同喝酒的少年是谁。却只望见了他一双碧蓝的眸子。于是霸州那年,他见着这样一个少年跪在街边,双瞳碧蓝,她便不顾了自己的安危,跳下车去,向他走去……
怜儿轻轻依入玄宸怀中,只轻叹,“从前我总怨上天误我。可这一刻,我却再无遗憾。”
就算死在此时,能在他怀里,能将这一生画上一个圆满的圆,已是知足。
“兮溜溜……”就在这温馨一刻,拉车的马忽然一声长嘶!
马蹄骤停,马车猛地停下,车上的两人好悬没被甩出车外!
车外原本天光明亮,却忽地全都黑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玄宸稳住怜儿,掀开帘子急问车夫。
可是一掀开帘子,便是玄宸和怜儿,也全都愣在当场!
他们早晨出了霸州城,一路前行,此时已近午时。原本是一天当中天光最为明亮的时辰,可是车帘掀开的这一瞬,看见的却是天地暗如黑夜,天空阳光不见;而原本该属于夜晚的星子,一颗颗的缀满了天空!
骤然一瞬,整个天地再度沦入了暗夜!
318、一世心安
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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