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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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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静一口回绝:“此事绝不可让右相知道。”

王鉷权宠日盛,以李林甫的心胸,早就对他心存忌恨。但王鉷对李林甫恭谨顺从,处事小心翼翼,才没有步韦坚、杨慎矜后尘。要是被李林甫知道王鉷之弟竟想起兵杀他,恐怕到时候遭殃的就不只王銲一个人,而是王氏一门上下了。

任海川问:“为何不能让右相知道?王銲意图加害右相,就是为了右相安危也该揭发。”

莲静答道:“这……右相如今久病在床,王大夫是他得力臂膀。若没有了王大夫,以右相病体,难保朝中权势地位。这种时候右相怎会听信对王大夫的不利之辞?说不定还会将举报者压下,息事宁人。”

任海川并不清楚李林甫和王鉷之间的关系,忧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莲静道:“王銲图谋自然不能让他得逞,但朝中局势错综复杂,山人绝不可站到明处成为有心人的靶子。以我来看,王銲所谋是成败系于一线,拼此一击出其不意。若事先走漏消息,他必不敢再有动作。不如悄悄放出风声去,让他有所顾忌束手不前,则此事休矣。为保万无一失,山人还是离开京师远避他乡,京师这边就由我和韦司马来打点。”

韦会也说:“对,山人还是离开的好。我和吉少卿与此事本无干系,王銲等人也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任海川犹豫道:“真不能密告右相么?或者左相和杨侍郎……”

莲静明白他的思量。他到京城来多方结交官员,就是想图个荣华富贵,此次若得到右相信任,必能一步登天。她劝道:“左相凡事都随右相,杨侍郎权势又不如王大夫,都不能保万全。山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身家性命要紧。”

任海川权衡再三,终是放下富贵先求保命,依了她的计策。

为避人耳目,莲静和韦会在一处偏僻无人的街角下了车,目送任海川坐车离开。

韦会问:“菡玉,这风声怎么放出去,你可有什么想法?”

莲静看着马车远影,淡淡道:“不用放什么风声,王銲这事成不了。”说完,掉头往驸马府方向走去。

“成不了?那刚刚跟山人说的那些……”韦会有些摸不着头脑,赶上她追问,“菡玉,我都被你弄糊涂了!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一定成不了?”

莲静笑道:“你忘了我原本也是个术士?左右二相和杨侍郎命中寿数都不止于此,王銲怎么可能图谋成功呢?刚才对山人说的,只是为了让他放心离开。”

韦会与术士往来甚密,对相术相信得很,听她这么说也就放宽了心。

莲静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朝中风平浪静,她都几乎把这事给忘了。直到有一天,韦会突然怒气冲冲地找上她,才让她重又拾起警惕。

“菡玉!你不是说姓王的那事成不了,山人不会有事吗?”韦会满面怒容,拦住她责问。

王繇正跟在韦会后头,见韦会这模样,急忙过来劝解:“二弟,出什么事了?怎么对菡玉发怒呢?有话好好说。”

韦会不理他,只怒视莲静。莲静看他怒容中带着伤悲,情知不妙,问:“难道山人他……”

“他被王鉷抓了回去,说他以巫术行骗,在狱中杖毙了!”

莲静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王繇道:“二弟,你怎么还惦着那个术士?我早说了,别和这样的人来往。看罢,这不是犯了事,被王大夫正法了……”

“什么正法,根本是杀人灭口!”韦会怒道,“还不是因为山人知道了他们的逆状!”

王繇大惊失色,冲上去捂住弟弟的嘴:“别胡说!”一边看四下有无人在附近。

韦会挣开王繇的手,直言道:“山人都跟我说了,王銲包藏祸心,妄图夺龙武将军兵作乱,还问山人他有无王者之相。王鉷包庇他弟弟,怕事情走漏,竟然托以他事把山人杖杀了!王氏一家果然歹毒狠辣!”

王繇沉下脸低声斥道:“你这样大叫大嚷,是想让王家兄弟知道,任海川把他们的底细都告诉你了,好让他们也来对付你么?”

韦会执拗道:“我就不信他御史大夫能一手遮天,杀了山人,还能再杀我王府司马!你怕他们,我可不怕!”

王繇怒斥:“你当然不怕了,这么一喊,不但是你一个王府司马,还有个太仆少卿和驸马都尉给你垫背,谁也不能一下把这三个人都除掉灭口啊!”

韦会这才闭了嘴,但仍心存气愤,神色很是不平。

王繇回头对莲静道:“菡玉,这小子脾气就是这样,冲动起来口不择言,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莲静道:“当然不会。不过驸马,最近你还是……小心些为好。尤其是韦司马他……”

王繇连忙说:“我一定会看好他的。”

接下来又过了几日,果然不见韦会再生事。大概是被王繇牢牢地管着看着,有几天竟告假在家,连上朝都不来了。

一次两次不出现,还可说是王繇的小心谨慎,但总也不来就有点不对了。莲静偶然看到王繇,见他总是低眉顺目,行色匆匆,迫不及待地赶回家去,想要问他一句都找不着机会。

接连十多天没看到韦会,莲静心里也有些惴惴。一日候在王繇回府必经的路上,趁他经过时将他拦下,问他道:“好久不见韦司马了,他近况如何?”

王繇垮着一张脸,哀求道:“菡玉,你就别管这件事了,让我过点安生日子吧。”

莲静心里一落,追问:“又出了什么事?”

王繇连连摆手,神情惊惶如同惊弓之鸟:“没有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好得很!”

莲静还想再问,王繇已拨开她夺路而逃,不一会儿就跑得不见了人影。莲静心中疑惑,觉得事情不妙,转头就往韦会家去。

韦府门口挂着白纸灯笼,匾额上缀黑绢,竟是刚办过丧事。门童报太仆少卿吉镇安来访,韦家人竟紧闭大门,推说守丧期间不便待客,不肯见她。

莲静问门童:“贵府这是……哪位高寿白喜?”

门童黯然道:“哪算得白喜,是我家少爷,年纪轻轻地就去了,英年早逝,膝下连个送终的儿女都还没有呢。”说着,悲从中来,抬起袖子抹泪。

“韦司马!他……”莲静大惊,强自镇定,“他一向身体健朗,怎么突然就撒手去了?”

门童泣道:“是少爷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

韦会性子豪放,怎么会轻生?“他为何……如此想不开?可有留下什么遗言?”

门童抹了抹眼泪:“那天长安尉突然带了官差来抓少爷,说他犯了案,要索去审问。少爷拒捕,被官兵强行抓走,当天夜里就在狱中……畏罪悬梁自尽了。第二天早上送回来的时候,早就断了气。可怜老夫人少夫人她们,平白就没了孩儿良人,最后连句诀别的话都没说上。”说着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好一个畏罪自尽!王鉷这回是铁了心要把事情给强压下来?杀一个术士也就罢了,连公主之子、王府司马也敢下毒手?

任海川和韦会之死居然都是王鉷下的手,让她颇感意外。如果是王銲怕事情泄露而杀人灭口,也许他也就此作罢了;偏偏是他这个作为靠山倚仗的哥哥帮他把知情的人解决了,王銲还会不会就此束手,不再图谋作乱?

如果当时她听了任海川的建议把他引见给右相,密告王銲所谋,那任海川就决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韦会也不会因此枉死。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她和王繇,看王繇那模样是决计不敢再多说话了。如果她也不说,王銲是不是还会依计划行事,那左右相和……杨昭,岂不是有危险?

光凭“寿数”二字,能保他安全么?如果能够,那她对安禄山……

突然而生的不安让她心头猛地一落。

杨昭,他现在只是她身边一个真实存在的普通人,肉体凡胎,他随时都可能生病、受伤,甚至——死亡。

二一·莲护

“菡玉。”

莲静猛一抬头,正看到一顶八抬大轿停在自己面前,轿帘掀开,露出一张冷冰冰的面庞,双眉微蹙,眼光却带着与表情不协调的柔和。

“上来罢。”杨昭向她伸出手。

“呃?”她驻足原地,没有挪动。

“难道你这这里来回逡巡,不是在等我么?”他冷冷道,“上来说话。”

莲静脸一红,低下头道:“只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几句话就好。你最近……”

“上来再说。”杨昭突然站起身往前一探,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把她拉上了轿子。莲静还未来得及推辞,轿子已经起来了。她只得坐下。

她瑟缩地靠紧厢壁坐着,仍免不了半边身子和他紧密相触。怎么他官越升越高,权势越来越大,轿子却始终这么狭小?

沉默片刻,他突然问:“菡玉是你的本名?”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怪不得你喜欢你的‘亲近友人’们这么叫你呢。”他不无尖酸地说道。

莲静嗫嚅道:“你要是觉得这样叫着顺口,也可以……”

“哼!”他打断她,嗤之以鼻,“你的‘亲近友人’才叫的名号,让他们只管去叫好了,你以为我稀罕?”

她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他口气稍缓:“那你的家人叫你什么?是直呼名字,还是叫小名?玉儿,小玉?”

她心里一震,低声道:“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亲人了。”

杨昭一手按上她的肩,语气变柔:“以后会有的。”不容她多想,又说:“那你希望亲近的人叫你什么?莲静,菡玉,还是玉儿?你喜欢哪个?”

莲静低着头往后一退:“杨侍郎,既然你不喜欢下官的表字,那我们还是以同僚之礼相处好了,下官还是习惯杨侍郎称呼我为‘吉少卿’。”

搭在她肩上的手一紧,扣住了她肩头的衣裳。明明隔着衣服,那与他相碰触的地方却平白要比别处热上许多,炙着衣下的肌肤。

她定定心神,打破沉默:“我找你是想提醒你一下,最近这段时日,你出入往来多带些护卫,小心防范。”

杨昭拿开手,问道:“难道有人想害我么?是谁?”语气恢复平素的肃然。

莲静道:“反正……你多加小心就是。”

“是王准么?”

她吃了一惊,抬头却看到他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你已经知道了?”

“我不知道,只不过我上次因为你而和他起了冲突,使他对我怀恨在心。菡玉,”杨昭敛起笑容看着她,“若不是害我的人和你有关、因你而与我生隙,你怎么会来好意提醒我当心呢?我想想自己得罪过的人,和你有关的也就这一个,不是他还能是谁?”

莲静直觉地想要反驳,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道:“王准集结了一干凶徒,目标不只在你,并非宵小乌合,你别掉以轻心。”

“目标不只在我,听起来似乎还有比我更大的鱼?既然有王准,当然不会对他爹下手,那朝中的大鱼……就是宰相了?”

莲静暗暗吃惊,又不好否认。杨昭继续道:“凶徒并非宵小乌合,那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了。王准不过是个靠斗鸡得宠的卫尉少卿,他哪来的兵力。莫非是结交了什么军营中人,或者,想要夺兵作乱?”

莲静讶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菡玉,明明是你自己透露话风给我,我侥幸猜对而已。”

莲静道:“不管你是猜到还是事先察觉,只要你有所警惕,我便放……我也就不枉今日之行了。”

他笑得轻蔑:“区区一个王准,我还不放在眼里。”

莲静正色道:“杨侍郎,此事非同儿戏,王准不过是个跟班,切不可因他而轻敌。”

杨昭止住笑,但那轻蔑还挂在眼梢唇角:“菡玉,你是又要给我提示让我猜么?那我就继续猜一猜。我听说王大夫有一弟一子,王銲王准,都是蛮横凶险,时常一同捣乱生事,让王大夫十分头疼。这回的事情不小,肯定少不了王銲一份。这王銲交游甚广,与军中将士、官府衙役、地头混混都有交情,定然是他出谋划策牵线搭桥找的人。只要去查一查最近他和什么人往来密切,就知道都有哪些人参与了。”

莲静皱起眉:“你真的事先一点都不知道?”

杨昭斜睨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性。我要是事先知道,还能优哉游哉地坐在这里等他上门来杀我?”

莲静盯着他:“那你对王大夫的家事知道得还真不少啊。”

“怎么说王大夫也是如今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我多留心一些他的事情,不是应该的么?”杨昭轻描淡写地带过。

是这样么?她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又理不出个头绪来。

这时候轿子一顿,落了地,是杨昭府邸到了。莲静道:“既然杨侍郎如此神机妙算,什么都了然于胸了,那下官也就不再多言。侍郎小心,下官告辞。”说着想要退出轿门。

杨昭拉住她手:“都到了大门口了,不进去坐坐么?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吃顿便饭再走。”

他的手大而有力,将她一只手完全包覆在内,热力从他掌心传来,让她心头一动。莲静急忙挣脱他:“都是杨侍郎自己妙算推断出来,下官怎敢居功。侍郎太客气了,下官受之有愧。”

杨昭就势松了手,淡淡道:“那你请便罢,不送。”

莲静先他一步出了轿子,沿来路走回去。

杨昭也走出轿子来,远远看着她的背影,唇角慢慢勾出一丝微笑。

仆人杨昌过来扶他:“侍郎今日有什么开心事么?瞧您一脸喜气。”

“杨昌,今儿个连你也这么关心起我来了。”他笑着摆摆手,把帽子脱下给杨昌拿着,自己大踏步走进大门去。步履轻盈,可见心情十分畅快。

杨昌回头瞧一眼那已走远的人影,快步跟上他进门去。

莲静感觉背后有人看着她,一直不敢回头,心里却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太对。就算杨昭他脑力过人推测精准,也不能知道得如此分毫不差罢?而且他听说有人要杀他,好像一点也不担心着急,他这么胸有成竹么?

她揉了揉脑袋。那种不祥的预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很快,杨昭就让她知道了。

第二天朝上,难得下了病榻的右相李林甫多日来第一次上朝,便苦滴滴地向皇帝哭诉,说自己为国操劳,积劳成疾,命不久已,居然还有凶徒想要取他性命,连这最后一段日子都不让他好好过。

皇帝见右相摆出如此可怜的模样,而李林甫所说的凶徒刑縡等人,妄想谋害的人中更有左相陈希烈、武部侍郎杨昭在列,当然不能坐视,当即下令逮捕刑縡。

杨昭奏道:“刑縡为故鸿胪少卿之子,有功名在身,当由御史台拘捕鞫查。”一面看向一旁的御史大夫王鉷。

王鉷还未说话,莲静抢上前奏道:“刑縡勾结市井凶人妄图作乱行凶,该由地方官捉拿查办才是。”

杨昭侧过脸看她:“王大夫兼任京兆尹,不管是御史台还是长安地方,都在王大夫权职之内。”

莲静瞪着他:“若只是一干市井凶徒,何须京兆尹亲自出马?由长安尉逮捕归案即可。”

皇帝对王鉷道:“既都在王卿职权之内,那就由王卿派人去捉拿罢。”

王鉷却道:“凶徒目无法纪胆大包天,居然妄想对宰相和武部侍郎不利,定要严加处置。臣请亲自带兵捉拿凶徒,保宰相和侍郎周全!”

王鉷自己都请求亲自出马,莲静还能说什么,只怒瞪杨昭一眼,退回列中。

王鉷遂召长安尉贾季邻、侍御史裴冕、监察御史吉镇安等人,带百名金吾卫士兵前往金城坊刑氏府第捉拿刑縡等人。

时制规定,调兵十人以上须经武部批准。武部即原兵部,三月乙巳,刚改吏部为文部,兵部为武部,刑部为宪部。莲静跟着杨昭到武部领许可调兵的牒文,看左右无人,关了门问他:“你又想干什么?”

杨昭慢腾腾地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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