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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扎特的玫瑰-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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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嘴里喷出一团团的火焰,火焰是各种颜色的。一群火焰窜了过来,燃烧着他……他整个身子在燃烧,脑袋也在燃烧,只有眼睛还在转动,他看到那些鸟儿叫得更加尖锐,这时才注意到它们的眼睛是红色的。   
  缓慢(1)   
  也许他陷进一句歌词里:那个傻瓜把脚趾当作玫瑰……他体验了杀人的恐惧。他杀死了一个人,并把缓慢的想象放在现在的背后。一个由抽象概念、虚幻的故事与大众趣味构筑的现在。 
  下了一场大雨,整个城市弥漫一股湿润的气息。街道显得虚幻,多年来王中维常来这里,看见这里的街道,就像看见春天长满了虱子。王中维常常记不起这些街道的名字,好像它们是陌生人。比如,他和车婉婉,他俩走的是同一条路,却有同床异梦的感觉。他有时候是这样想的:在上流社会,他是长不大的孩子。 
  在这些虚幻的街道,他想起少年时杀人的情景。 
  十六岁时他杀过一个人。 
  那是一个晚上,他上完自修骑自行车回家,在阴暗的小巷,突然蹿出一条黑影,他刹住了车子,一个高瘦的青年左手按住他的车头,右手拿着一把亮晃晃的刀子,指着他说,把车子留下来,否则捅了你。他的心一下子跳得怦怦地响,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抢劫的,那辆自行车刚买不久,是母亲奖励他考上重点中学。 
  想到这辆崭新的自行车将落在抢劫者手中,他感到痛心。他慢慢地跨下了自行车。那家伙却急切地拍了下他的头,扬了扬手上的刀子,说,快点,想找死啊。他感到脑袋一阵发麻,愤怒起来,将肩上的书包猛地砸在抢劫者持刀的手上。 
  抢劫者的刀子落在地上。那家伙想不到他会反抗,捏起拳头向他打了过去。王中维将书包狠狠地砸向他,弯下身子捡地上的刀子。那家伙也弯下身子和他抢地上的刀子。谁知那家伙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失去重心扑向他,然后那家伙的眼神一下子凝固了。他手中的刀子刺入了那家伙的心窝中。他恐惧地退后几步。那家伙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拿着插在心口的刀子,瞪着他。昏黄的街灯照耀下,那家伙的眼神显得痛苦而恐惧。他皱着脸,瞪着眼,指着他,徐徐倒了下去。 
  他急忙捡起书包,一把拎起车子,翻身上车,飞快地朝家中冲去。那个晚上他躲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是不是杀死了他,他到底有没有死呢…… 
  第二天,他不敢路过那里,从另一条道路回校。后来,他听说那天晚上,一个青年被人用刀子捅死在小巷里。他想那个青年是被他杀死的,他杀死了一个抢劫犯,却没有报警。 
  那些日子他担心警察出现在他面前,然而一晃几个月,还没有看见警察走到他身边,就这样,杀人的事件渐渐模糊,不再让他感到揪心。 
  从那天晚上他懂得,杀一个人是容易的,但要忘记一个人临死时的眼神却很困难。当然,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那抢劫犯临死时的目光,他还是逮到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有时候,他甚至有一种庆幸的感觉:毕竟他杀了一个人。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能杀死一个人是不简单的事情,他体验了杀人的恐惧。他杀死了一个人,成了他学生时代隐秘的事情。 
  此刻他站在造梦古堡的办公室里,临窗而立。办公室是位于这幢楼的第三十层,窗子旁边的墙上挂着一面很大的镜子,跳跃着白光,映照着另一面墙的窗子。现在他俯视这座城市,觉得自己像秦始皇一样君临天下。窗子前还有一面望远镜,透过它能清晰地看到这座城市的街道和人群。 
  透过微型摄像机,又一次偷窥车婉婉,他看到车婉婉和她的保镖在她的办公室脱得光光的。车婉婉的保镖长得高大,右臂纹了一个黑色的骷髅,人们都叫他“黑骷髅”。王中维不喜欢黑骷髅这家伙。令他惊异的是,车婉婉在她的办公室摆了一排兵器,有长枪、关刀、铁棒等等。车婉婉和黑骷髅翻江倒海的场面让他感到恶心,他不能忍受车婉婉如此放荡。当然这是他经常见到的场面,有时他会想这是车婉婉的权利,她有寻欢作乐放纵自己的权利。然后他关掉了电视,再一次临窗而立,感觉这座城市在他脚底下漫延。 
  事实上,对于这个城市的一切,他不太清楚,好像这个城市的腐败与阴暗,都是别人的,或者在他的眼睛之外。他对政治不感兴趣,甚至常常记不得K市市长的名字。在K市里,他仿佛是一个局外人。他想起车婉婉说过:你不熟悉地球上的东西。她将他看作一个外星人。他笑了笑,觉得她似乎不理解他,可是那又能怎么样,你在别人的眼里,就是对世事一窍不通。 
  有时王中维想到这座城市的历史。他想他应该怎么样描绘这座城市。现在K市已经是一个中等城市,他曾经翻阅过县志,县志其实挺简单的,没有什么深刻的记载。他想知道关于这座城市的野史,一些不为人所知的性史和事件。就是这样,居民、街道和房屋,虚幻般地存在。如果他是一个作家,他想好好描写这个城市,几乎每一天。 
  他想起禁色俱乐部最近又发生了一桩命案,杀手黑玫瑰在那里枪杀了一个副市长。他常去禁色俱乐部,为了打发时间。对他来说,那里有一种放纵的感觉,他不想道貌岸然地做人,讨厌那种整天绷着脸的人,可是他感觉自己就是那样的人。有时他走上市区最高的望睚岭上,看着远处绿蒙蒙的山丘,觉得他的天地太小了,那些风景好像梦幻,远离了自己。   
  缓慢(2)   
  王中维点燃一支雪茄烟,他知道很多人好奇梦之丸的生产。梦之丸是他发明的。他似乎洞察了人类存在的愚昧,映照出自身的幻想。这是他的天才发明,一个由抽象概念、虚幻的故事与大众趣味构筑的现在。梦之丸入侵了人们的精神世界和日常生活,这就是,由身体分离出来的感觉,变成了人们脆弱的快乐——他们依靠梦之丸,来寻找庸俗的短暂的快乐。 
  哪里有想象,哪里就有奇崛。比如,现在他转换狼的基因,把一个人变成一个狼人,这似乎成为无稽之谈。想象把无形的快乐变为商品,梦之丸是出售幻想的符号,预示着情感主宰世界的可能。梦之丸意味着情感的杀戮,这是一次戏剧空间的模拟,并由此引发趣味。真实的个性不再是遥远的回声,他想从繁衍的变异或陌生的事物中制造出接近内心的东西。现在他把莫飞变成一个狼人——莫飞吃了渗进狼的基因的梦之丸,成为一个狼人。他将不断制造出各种充满幻觉般的东西,把这视为深蓝之吻。 
  匪夷所思的深蓝之吻由他制造出来,必将震惊世界。他明白这不只是科学的发明,更是游戏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人们追寻失落的情感。而人类往往背负着放弃绝望的可能,或者背叛自身的绝望。这是他所追求的:和谐的梦想,自由解放的梦想,不断疏导欲望的形式。这是一种繁复的镜子游戏,反射,界定,记录和扭曲每一个瞬间。他陷入了一种不可预期的游戏,也许到时候,什么结果都没有,只有虚空的漩涡。 
  这些日子他睡得并不好,也许他得依靠梦之丸进入梦境。事实上他至今没有吃过一套完整的梦之丸,那些梦故事他知晓得清楚,觉得再吸食下去也是无聊的事情。没有人会可怜他,在这个世界上,他永远是孤独去感受哭泣与耳语。他想到了柏格曼的《哭泣与耳语》,在那个电影里,他记得三个女人正在等待另一个女人死亡,她们轮流照料她。他羡慕那个女人,在临死之前能有三个女人照料她。也许他临死之前,只能看到空气在流动,甚至还可能有一只蜘蛛爬在他的身上,这个八脚怪物可以唤起你内心深处的恐惧。我害怕死亡吗?他又一次问起了自己。 
  王中维想起他在日本和一个有夫之妇的故事,那个女人怀疑得了乳癌,却不想切除它们,只想等待死亡的到来。他记得她说过,我不是害怕失去双乳,只是想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她说死亡应该是一件美丽的事情。他知道日本女人的婚姻过得并不如意,她丈夫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她有一种生的厌倦。他记起自己吮吸她的乳房时,想到里面充满了癌细胞,就觉得在吮吸正在腐烂的红杏。他还记得日本女人喜欢唱好莱坞歌舞电影《雨中曲》一句歌词:那个傻瓜把脚趾当作玫瑰。她唱起来的声音高尖,把脚趾高高地扬起、晃动,仿佛要把它们晃成玫瑰。后来她亲吻他的脚趾,不断地舔着他的脚趾,她说这是玫瑰之吻。直到有一天他听到这个日本女人在家里纵火了,自焚在火焰中,据说她纵火时穿了一件绣满红玫瑰的和服。每次想起这个日本女人,他便想创作一个梦故事《玫瑰之吻》。 
  他清楚一点:他的性欲从十四岁开始。 
  他十四岁强奸了自己的妹妹。那是后母的女儿,并非亲妹妹。后来妹妹突然失踪了,他父亲登报也找不到她。那时他想,妹妹一定是无法面对他,才离家出走的。那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强奸妹妹。那个夏天,是五四青年节的一个下午,天气闷热,妹妹洗澡后,裹着浴巾,从冲凉房里走了出来,身上散着一股香气,肌肤闪着白光,乳房耸动着。他看在眼里,莫名地涌出一种快感,他才发觉十二岁的妹妹有着丰满的身段,那时他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正播放一部电影,荧屏里出现一对男女躺在床上亲热的镜头。他看着妹妹走进她的房间,屁股像两瓣玫瑰花,一动一颤,一颤一动,他猛地生了一股莫名的力量,走进了妹妹的房间,在妹妹的尖叫中,扯下了她身上的浴巾,然后把她按倒在床上,他记得他最先是把嘴巴含着妹妹的乳头,完全不顾她的尖叫、抽打……那时他什么都忘记了,就是想和妹妹融化在一起。直到妹妹哭泣着蜷在床角,他看着洁白的床单有一摊血,才像从梦中醒了过来,整个身子有一种发凉的感觉。然后他走出妹妹的房间。吃晚饭时,妹妹不见了,父亲还在说难道你妹妹被人拐卖了。 
  自从妹妹消失后,他有一种负疚感。他的目光喜欢停留在女孩子身上,想在她们身上找到妹妹的感觉。他甚至认为,他也许爱上了妹妹。在心灵一隅,任何女人都代替不了妹妹的念头。这样想来,他觉得困惑,甚至觉得车婉婉也无法代替妹妹的位置。可是为什么车婉婉却不时闯进他的脑袋,占有他的幻觉?也许妹妹的影子就是车婉婉?他的疑问不时泛起,看不清自己的世界和欲念的方向。   
  缓慢(3)   
  没有想到妹妹失踪两个月后,他又一次涌起强奸后母的念头。他觉得父亲对后母太好了,让他觉得父亲忘记了母亲。他母亲的忌日的下午,天气闷热,他看见后母裹着浴巾从冲凉房里走出来,身上散着一股香气,肌肤闪着白光,乳房耸动着。她这个形象让他想到强奸妹妹的那个下午,那时他照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播放一部电影,荧屏里出现一对男女躺在床上亲热的镜头,他突然觉得这些场景和那个下午一模一样,然后他看着后母走进她的房间,屁股像两瓣玫瑰花,一动一颤,一颤一动,他整个脑袋陷入了昏昏然,他想象自己闯进后母的房间……当然,他控制住了,在记忆里,那个下午他没有做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电视。他没有想到,第二天晚上,后母悬梁自尽了。那时他父亲以为她因为抑郁症而自杀,因为女儿失踪后她的精神一直恍惚,医生说她患了抑郁症。 
  很多时候,王中维感到自己绝非寻常。有时对着镜子,他能看到车婉婉的脸庞。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不断涌现关于车婉婉的幻觉:她躺在房间里,两眼发直,望着天花板。一只飞蛾在天花板上碰碰撞撞,光线稀薄,身影有点拉长,他突然有种强烈的现场感,仿佛置身于那里,看着车婉婉跳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胸罩,搅动空气;然后她眯缝着眼,把舌头探出来,舔着他。他奇怪这些感觉:比如,母亲、妹妹、车婉婉、崔盈,她们的影子搅拌在一起,他无法区别他的情感——他到底喜欢她们当中哪一个?也许他不过是想从她们身上寻找失去的情感。就像母亲很早就印在他的内心,使他无法忘却关于她的点滴事情。 
  他想到母亲的偷情,以及被莫飞的父亲抛弃,这种事情有着污点的痕迹,成为他生命中的一种羞耻。也许他陷进一句歌词里:那个傻瓜把脚趾当作玫瑰……也许他最后会说出:这是我的宿命。 
  那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不幸。他感到疲乏,双手枕在脑袋下面,想念着母亲。很多时候,母亲就像一片月光融进他的生命,他感觉到她,随时随地的,即使在阴暗的角落里。那些散落的往事浮了上来,他看到她站在阳光下,朝他微笑,风吹起她的发梢,阳光在她的发髻上跳跃,映照得她更加动人。当然,有时他会想起妹妹,那个长得像母亲的妹妹,仿佛和母亲跑在一起,围着他转了起来。他沉醉于这个情景,不愿再醒来。 
  有时他还想起和妹妹一起捉蚂蚁的情景,他们捉住一只只蚂蚁,放进一个木盒子,准确地说,是那种很小的棺材盒子,是父亲在广西柳州出差时买的,那小小的棺材做得精致,上面有“天”、“什”之类的红字。从小时候起,他就喜欢棺材。他记得妹妹拿着那棺材说,如果能躺在里面,一定很舒服。妹妹的声音唤醒他内心某个睡熟的狮子,现在他喜欢睡在棺材上,仿佛印证了妹妹的话语。每次躺在棺材上,他感觉到安宁。像棺材一样安宁,他相信这句话是富有魅力的。然后,他躺在棺材上,做着各种各样的梦。 
  有一次,他梦见了母亲,那时他面对一面巨大的镜子,仿佛能产生幻觉的镜子,镜子里面是蓝天、白云、大海、海滩,一切都在闪着白光——镜子给了他幻觉,他看见母亲出现在镜子里,从远处走了过来,踩着海水,宛如仙女,慢慢地走上沙滩,然后,他看见她双眼喷出火焰,一股股火焰闪着各种颜色,以绿色最为浓厚,火焰是狭长的,足有一米长,在她眼前呼呼地闪动、消失。她双眼不断地喷出火焰……后来,听到隆的一声,她整个身子轰地燃烧,变成一个火球,滚动着向他冲过来。火球呼地冲出镜子,冲到他跟前,怦地化作一阵烟雾。烟雾是绿色的,向四周消散开来,然而,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扯着它们,烟雾很快地聚成一股柱子状,嗖地朝他的鼻子钻进去,他的喉咙发出一种颤响,身子渐渐变得透明,绿色的烟雾在他体内游动……后来他回想这个梦境,还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从那个时候起,他热爱梦境,觉得梦境能让他看到不可思议的东西、消逝的事物和难以想象的幻觉。 
  所以他制造梦之丸,不过是对梦境的致敬。 
  现在,王中维扭过头,面对镜子,冲着镜子挤眉弄眼,挥舞拳头,他想击倒镜子中那个怯弱的男人。直到呼吸急促起来,他垂下双手,一动不动,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他的眼睛在镜子里变得没有瞳仁,只有白茫茫一片。每次幻觉都是这样,停留在某一刻。他想他快要死了,临死之前的幻觉就是这样。车婉婉和崔盈没有什么两样。他是这样想的:一个女人脱光了,其实没有什么两样,即使你和一个女人做爱,你也只是在和感觉做爱。 
  然后,他站到窗子旁边的望远镜前,低下头俯视远处街上的行人,搜索着行人的表情。他喜欢这种窥视。他甚至想,他不过在窥视他自己。每一个表情是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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