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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继室-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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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李嬷嬷见她像失了魂似的,呆呆地坐在地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也懒得再费事教训她,只让两个粗使丫鬟将她好生看住,别让她做什么寻死觅活的傻事。明儿人牙子就会来了,她想死也得死在外面,可不能随便脏了朱家的地方。

李嬷嬷从柴房出来,连连打着哈欠,一个婆子跟了出来。

“嬷嬷,明月这丫头牙尖嘴利,这样卖出去怕是不妥吧。”

李嬷嬷心里有数,道:“你有法子让她闭嘴就去做,回头办好了,我给你赏钱。”

那婆子闻言,重重点了下头。这种事,她有经验,只需一碗哑巴药喝下去,保管她们这辈子都不会出去乱说了。

疼……头疼……

沈月尘脑子里晕晕沉沉,身子也软绵绵地提不起力气来,睁开眼的时候,最先入目的就是春茗紧张不安的脸,还有吴妈也在,两个人都是一脸焦急之色。

沈月尘用手撑住床,慢慢的坐了起来,春茗忙扶着她道:“小姐您可睡醒了。”

沈月尘喉咙发干,口渴道:“我想喝水。”

春茗连忙送上温水给她润喉,吴妈也拿过热巾子给她擦脸擦手。

沈月尘还没完全清醒,只是瞧着大家的脸色不对,忙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春茗和吴妈面面相觑,跟着吴妈说道:“小姐,昨晚喝醉了酒,一直睡得不省人事,可把大家都担心坏了。”

喝醉?好像是有这么一回子事。昨晚的记忆零零碎碎,她实在记不清楚后来发生过什么,自己又说过些什么。

沈月尘眉间略微的皱起,看了一眼吴妈,问道:“大爷呢?”

吴妈犹豫一下道:“大爷方才出门去了,正院那边也传过话,不用过去请安,小姐可以多躺躺再起来。”

朱锦堂走了……沈月尘揉揉眉心,努力回想起昨晚的情形,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酒后失言,说错了什么。

“我都糊涂了。”她才想了想,便觉头疼,“这酒真不是个好东西,往后我可再也不沾了。”

吴妈和春茗扶着她躺好,只听她又问道:“春娥呢?派人送出去了吗?”

吴妈点点头:“派人暂时把她安置在了郊外的一户农家,那里有吃有喝,还有人照顾,每个月半吊子钱就行。”

“那户人家可靠吗?”

“可靠,一家子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老的老,少的少,只想赚些家补,给小孩子做束修。”

沈月尘闻言,心下稍安,又想起了明心来,多问了一句:“明心呢?李嬷嬷将她撵出去没有?”

春茗微微沉吟:“小姐,其实……昨晚大半夜,明月姑娘当着院子众人的面,和大少爷大闹了一场……李嬷嬷一早叫了人牙子进府,估计这会,她们两个就快要被卖出去了。”

沈月尘听罢,猛地又坐起身来,起得太急,有些头晕,“明月也闹了?她闹什么?”

春茗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有些说不出口。

沈月尘着了急:“你们快说,别让我着急。”

吴妈垂下眼眸道:“明月当着众人的面向大爷哭诉,看着是在抱委屈,实则是想要跟大爷求名分呢。”

名分!沈月尘心头一冷,只觉自己真真是糊涂又粗心,早不喝醉,晚不喝醉,偏偏赶上昨晚喝醉,竟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

春茗咬了咬唇,插话道:“奴婢万万没想到,明月胆子那么大,豁出命去找大爷闹。不过,她也是个笨的,朱家是什么地方,大少爷是什么样的人,哪里容得她吵吵闹闹,大呼小叫的……”

吴妈递了个眼色给她,示意她不要多话。

沈月尘的情绪有些低落,淡淡地问:“那大爷怎么说的?就由着李嬷嬷将她卖出去了?”

到底是曾经亲近过的女子,他会舍得吗?

吴妈回道:“大爷厌恶她不知好歹,一句话都没说,只让李嬷嬷来处置。”

想来也是,他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没有了明月,自然还会有更好的。

沈月尘半响没说话,只是重新躺下去,望着床顶的青纱帐子,淡淡道:“她到底是沉不住气,还没怎么着就先急了。”

春茗替她盖上薄被:“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活该被卖出去。”

沈月尘听了这话,更觉头疼,闭着眼睛养精神道:“我再多躺会儿。”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翠心一路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色发白道:“小姐,出事儿了……明月姑娘她,刚刚在角门外面一头撞墙,死了……”

第七十六章 阴雨(三)

明月被婆子们强灌了汤药,一觉醒来便说不出话来,直瞪着眼睛,伸手去抓挠自己的脖子,力气大得都抓出了血道子。

人牙子瞧着她们两个长得白白净净,身上细皮嫩肉的,若是卖到胭脂巷子,倒也能卖上几个价钱,只可惜,一个破了相,一个又是哑巴。

明月和明心一前一后被人牙子领出拱月门,路上不哭也不闹,活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今日的天,阴测测的,闷着一场雨,却又迟迟不落下。

明月望着院落中的花花草草,心生悲凉,一咬嘴唇,随即挣开了婆子们的手,闷头朝着头撞到了西角门旁的柱子上,发出一声闷响,瞬间人事不醒。

明心吓得当场惨叫一声,颤颤巍巍地走过去,俯身去探她鼻间的气息,才恍然发现她已经没气儿了。

原本只是不想留她,却没想到闹出了人命。李嬷嬷心里生气,这会怕是要连老太太都得给惊动了,老太太平时最看不过这样的事,定要责罚她办事不利。

李嬷嬷心中暗骂:“这明月自己作死不要紧,还要连累我这张老脸!亏得我昨晚念在旧情,没打没骂,只给了一碗子汤药,可她却不知天高地厚,一头撞死了……给我留了这么个大烂摊子。”

沈月尘听闻明月撞死了,也知自己要有麻烦了。自己身为是朱家大少奶奶,又是西侧院的女主人,好端端的,闹出人命来,如何能脱得了干系。

沈月尘不敢迟疑,不等老太太兴师问罪,就直接换了衣裳,把自己收拾地妥妥当当,过去请安赔罪。

李嬷嬷自然要和她一同前往,只是,主仆二人在路上毫无交流,显然是彼此顾忌,心中各有打算。

沈月尘昨儿刚从李嬷嬷那里得了教训,既生隔阂,索性就自己管自己吧。而且,凭她的脸面,老太太就算动气,也真不会把她给怎么着了的。

沈月尘深吸了一口气,进了正房。偏巧,老太太这会不在房里歇着,而在佛堂。

老太太身边的赵妈妈躬身道:“老太太说了,让大少奶奶直接去佛堂请安,容老奴给您带路。”

沈月尘点点头,含笑道:“那就有劳妈妈了。”

李嬷嬷闻言,也想一道跟着去,却被赵妈妈含笑阻止了:“老太太说,这会西侧院里正乱着,让嬷嬷好生收拾妥当,回头再去回话。”

李嬷嬷的步伐一顿,脸色微僵,只得点头应了声是。

沈月尘一路跟在赵妈妈的身后去往佛堂,还未到门口,就能隐隐约约听见一阵木鱼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装扮,见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便施施然进去了。

老太太这会正闭目阖眼地盘腿坐在炕上诵经,面前的炕桌上摆放着着一只精致华美的佛龛,里面供奉着一尊手持净瓶的观世音像。

赵妈妈将她送进去之后,便退出去了。

沈月尘连忙跪下请安额头道:“孙儿媳给老太太请安赔罪,还请老太太宽容。”

老太太无动于衷,继续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一面不停地滚动手中的佛珠,一面慢悠悠地敲着木鱼。

沈月尘心中一紧,担心老太太真的动了气,迁怒于自己,只好跪在蒲团上一动不动。

这一跪,便跪了很久。幸好,从前在静月庵,她经常跪在佛前坐在早课,这会还算吃得消,只是膝盖略有酸痛。

佛堂里很安静,只有佛珠摩擦轻碰的声响和木鱼声。可越是安静,沈月尘心里便越是不安,老太太专心诵经,权当她根本不在这里似的。

不用想,老太太这一定是在故意惩罚她,让她罚跪,所以她必须得跪着,跪到她消气满意为止。

沈月尘就这样咬牙坚持,直到双腿已经全麻,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终于,木鱼声停了下来,老太太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来了。”

沈月尘听了,忙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是,孙媳妇是特意来向老太太请安赔罪的。”

老太太脸上的神情,不似平时那般温和和蔼,只是神情淡淡地,不嗔不怒。“有话起来说吧。”

沈月尘没有动,小心翼翼地摇摇头道:“孙媳妇不敢,孙媳妇还是跪在这里和老太太说话吧。”

老太太双手合十,朝着面前的佛像拜了拜,放下佛珠道:“起来吧。你身子骨弱,别再跪出什么病来。”

“是,孙媳妇多谢老太太关爱。”沈月尘扶着炕沿儿,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双腿又麻又疼,就像是在被无数只蚂蚁啃咬似的。

这会,杨妈妈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亲自扶着她道:“大奶奶小心,别跌着了膝盖。”

原来她方才一直在里间守着,听见老太太发话,便立马出来伺候了。

杨妈扶着沈月尘坐好,又给她们端上了茶,随后又再次退到里间。

沈月尘哪里敢坐下喝茶,等双腿恢复了些,便又起身站好。

老太太抿了口茶,神色如常道:“听说,你院子里的明月早上一头撞死了。”

沈月尘低声道:“是,都是孙媳妇管教下人不利,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还请老太太责罚月尘。”说完,她又重新跪在地上。

老太太语气有些不满道:“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闹出人命来。人命关天,咱们朱家虽然家大业大,却也是守礼数,知分寸的人家,从不仗势欺人,做那些让家门脸上无光的事。如今,平白无故地死了个丫鬟,若是落在那些有心人耳朵里,你可知道,又要生出多少事端?”

树大招风,像朱家这样的豪门望族,最忌讳的就是落人口舌,惹人非议。

老太太不是不知道明月大半夜闹了一场的事情,刚知道的时候,她也稍微有些动了气,想着这种没脸面的丫头,断然是不能留了。却没想到今儿一早,她撞死在家里头了,更是晦气得很。

“而且,你才嫁进来不过一个月,锦堂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就接连遭了秧,送了命。你想想,往后家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们会怎么看你?知道的是奴才们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有容人之量,才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作威作福了。”

沈月尘微微垂首,一言不发。她知道自己无话可说,奴才无能,便是主人无能,奴才们犯错,闯了大祸,归根到底,也等同于是她这个主子犯错,闯祸。

老太太见她半天不出声,只是低眉不语听着自己的说,双眸水盈盈的垂下来,眸光半露半抬,似有雾气,稍稍缓和语气,继续道:“你自幼长在寺院佛堂,耳根子清净,自然不知道人言可畏的厉害,尤其是像咱们这样大户人家,好端端的一个人,都能被唾沫口水给活活淹死。前几天,我才想让你去学着料理家事,你自己的院里就因为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闹的如此之大,让人看笑话了不说,也折了我这张老脸。”

听到这里,沈月尘已经听出了些许端倪,老太太嘴上对她虽有不满,但心里还是想偏向着她的,所以才会说出这些话,提点她其中的厉害要紧。

她的心里稍定了定,跪在地上,挺直了后背,默默挤出了两滴眼泪来,似落未落地凝结于睫毛上,越发显得楚楚可怜起来,微微哽咽着回话道:“都是孙媳妇不好,白白辜负了老太太您的一番厚爱……当日能嫁进朱家,乃是上天恩赐的福分,孙媳妇不敢辜负了这份福气,进门之后,事事竭尽全力,只求能报答老太太和朱家的恩情。可惜,孙媳妇到底年轻,没有经验,常常心有余而力不足……”

说着说着,她抬起头来,眨着一双泪汪汪的眸子,恳切道:“老太太,孙媳妇知道您疼我,也知道您疼大爷。从今往后,孙媳妇愿意一心一意地跟在老太太身边学习。若是,有什么想不周到的地方,还望您给指点,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望您给纠正,孙媳妇一定不再辜负您的期望。”

沈月尘说完了话,又给老太太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老太太听了她的话,本就心里一软,又见她给自己磕头,只得长叹一声,伸出手轻轻地唤她起身,过来自己跟前。

沈月尘回握住她的手,顺势挨在她的身边坐下。

老太太打量了她几眼,便柔声道:“傻丫头,好端端的,掉什么眼泪啊,让人看着怪心疼。左不过就是一个丫鬟死了,花点银子,料理料理也就没事了。”

沈月尘闻言,忙见好就收,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角。

老太太握着她的手,由不得再叹了一声:“我方才说你,不是要怪你,而是在替你着急。老太太我虽然老了,但脑子不糊涂,谁对谁错,我心里有数。”

方才,她之所以让沈月尘来佛堂,就是为了避免让下人们听见什么,看见什么。

堂堂一个朱家大少奶奶,若是因为下人过错而挨骂被罚,那往后还怎么在朱家大院立足啊。

沈月尘闻此,嘴角微弯了弯,感激了看了老太太一眼,忙往她的身边依偎道:“有老太太疼我,为我做主,孙媳妇终于可以安心了。”

老太太淡然一笑,拍拍她的后背,道:“傻丫头,我不给你做主,谁给你做主。难不成,真让那些阿猫阿狗欺负你去?如今,你可是比任何人都宝贝的宝贝疙瘩,往后,我还指望着你能早点给我生个曾孙子抱抱呢。”

沈月尘故作羞怯,含笑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却越发觉得忐忑不安了。

第七十七章 阴雨(四)

从佛堂出来的时候,外面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而且,雨势越来越大,大有一发不可收之势。因为雨下得太大,沈月尘只好在回去的路上,暂时躲在回廊里面避一避。

春茗蹲下身子替她擦着鞋面,小声抱怨道:“这雨下得真急,早知道下这么大,奴婢就从正院那边拿把伞好了。”

沈月尘望着廊外哗哗而下的大雨,轻轻叹息道:“这场雨闷得有些时日了,索性就让它下个痛快吧。该来的总要来,咱们且在这里等一等就好。”

春茗听她语气不对,忙起身望着她道:“小姐,打从一出佛堂就闷闷不乐的,是不是老太太责罚您了。”

沈月尘微微摇头,嘴角浮出一抹极淡的无奈笑容:“老太太素来疼我,怎么舍得罚我呢。”

春茗闻言,心里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却又更加不解道:“那小姐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月尘伸手接了一把冰凉的雨,微微沉吟道:“没事,我只是再想这雨什么时候才会停?”

乌云交叠,云沉了会变成雨,暴雨如注,雨多了会聚成流。有些东西,注定瞒不了,藏不住,藏得越紧,露得越快。

今天,她是把老太太哄住了,可是明天呢,后天呢……怕只怕,一切都是镜花水月,都是一场空,像攥在手心里的雨水,抓的越紧,反而流得越快。

杨妈见雨势渐大,想着沈月尘一定会因为下雨耽搁在半路上,便立马派了丫鬟给她送伞。

回到西侧院之后,沈月尘不再忍耐头疼和乏累,吃了小半碗粥,服下药丸之后,打发走了所有的人,这才把酸痛僵硬的身体平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睡了多久,身边传来吴妈很轻很轻地声音道:“小姐,小姐,快到酉时,大爷要回来了。”

沈月尘闻言,轻轻地翻了个身,道:“我知道了,让我再多躺一刻钟。”

吴妈立在床边还是没走,犹豫着又开口道:“几位姨娘们都过来请安了,小姐要不要见一见?”

沈月尘暗叹一口气,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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