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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武士情人-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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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我都觉得自己仿佛在做着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一样,梦里繁花似锦,初春的风扬起我的裙摆,我放开了脚步,奔跑在白日的京都街上。
岛原。
深雪小姐说他也许会在那里。
她没有用很肯定的语气告诉我,可是我的双腿不受大脑控制。等我反应回来,已经顺着她指给我的方向,跑到了挂着两个大灯笼的门前。白纸红描的灯笼上用大大的黑字写着“岛原”。
白天没有什么来客,偶有木屐磕地的响声,悠远漫长,就像时光。
那天的我是怎么了呢?往日的冷静都不见了,我连笠帽都没有戴,拈着裙角就往前冲。寥寥的几个行人在边上指指点点,好在没有碰到过激的武士。
终于,我在挂着“角屋”字样的灯笼前停下脚步。“他可能在吧,最近常常陪同山南先生去那里。毕竟也是个男子汉了呢,多见识见识女人也是好的。”深雪小姐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掀起黑色的布幡,我径直走了进去。白天不是做生意的时间,整间屋子冷冷清清,只有一个跪在地板上拿着抹布清洗的小女孩。她抬头看到我,先是惊讶地张大嘴,然后发出一声尖叫,扔下抹布,跌跌撞撞地往里面跑。
很快地,引来了五六个人,团团围住了我,纷纷用打量怪物的眼神看我。我觉得很受侮辱,可是还是强忍着愤怒,试图跟他们沟通:“我只是想来找个人的。”
我一开口,那些人一下子炸开了。
“喔喔,会说日语的外国女人……”
“这个金色头发的可怕妖物要来找人?”
“……”
我想我和他们是没办法交流清楚了。突然响起一阵笛声,趁其中一人分神,我推开他,沿着笛声的方向,跑过楼道,一口气冲到后院的廊道上。
一个穿着深色和服的男人正站立在长长的屋檐下吹笛,笛声越过树梢,震起一池的涟漪。
我屏住了呼吸,等着他慢慢转身。
“是你呀。”他看到了我,眼睛微微眯了眯,对我点头,挥挥手让跟上来要揪我出去的人退下。
“山南先生。”我礼节性地跟他问好。
他收起笛子,和声细语地对我说:“怎么一个人找到这里来了?冲田君在楼上。”
也许是见了一些像他这样温雅和善的人,我渐渐地对日本人不再怀有最初那么强烈的敌意了。数年后,我忆起今日他站在屋檐下微笑的模样,便飞速地把他的肖像画下来送给一位跟他互相深爱的女士。那位女士摸着画像喃喃细语“他就是这样温柔的男人啊”,继而潸然泪下,久久不能平复过来。只有真正体会过“爱”的人,才会深刻地理解少年人心里那种难得的、诚挚的情意吧。
我向他答谢,双腿却颤悠着不敢往前迈。明明已经离得这么近了,我反而不愿意扯开阻挡在我们中间的那层薄薄的纱布。我怕看见什么,一点点的瑕疵都无法容忍。空气里除了流淌的花草香外,还有女人特有的香粉味道,浓郁而醉人,比酒更有劲。
像是看破了我的心思,山南先生轻声说:“那孩子只是为我做护卫而来的。他最近一直很容易累,在楼上休息着。”
他的眉宇间有一点郁色,虽然表情始终很温和,可是他紧握着笛子的手指不断地摩挲着。只有不安的人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吧。我敏感地捕捉到了他望向院中清池的目光是清冷的,带着令人看不透的迷雾。后来,我也暗自悔恨过,如果那时候把这种感觉及时告诉宗次郎,会不会一切都可以改变呢?
可是我的心思都放在宗次郎身上,重聚的喜悦和惶恐几乎夺走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在山南先生的吩咐下,没有人阻止我。我一步一步地走上阶梯,走向楼道最末的那间小屋子。然后,轻轻地靠着墙壁坐下来。
他就在里面。
仿佛隔着门就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一样。我们有过几次身体缠绵,却不曾迎着初升的朝阳在彼此的怀抱中醒来互道早安。这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
可是,很快地,我可以看到他熟睡时的容颜,吻着他的眉眼,倾听他的呼吸。我激动不已,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想到一拉开门就可以看到他,多日来疲惫不堪的身心终于得到了释放。从遥遥的横滨到孤独的京都,孑然一身,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向他走近。
曾试想过无数次见面的场景,比如转身就可以看到他站在身后,比如他挥着刀杀出一条血路来到我面前,或者是他在马车下捡起了我被风吹走的帽子。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会坐在那里睡着了。
醒来,是一间整洁的小屋子,盖在身上的被褥有股淡淡的青草香。旁边的案几上零散地摆着笔墨。
“醒了吗?早啊。”他抱着双臂,屈膝坐在边上,对着我笑。
“早安。”我木木地对他说。
没有开窗户,可是光线已经从纸窗里透了进来。我看着他秀气的脸庞,长长的睫毛,黑亮的眼睛发呆。他的薄唇泛着粉嫩的色泽,我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是不是口渴了?”他关切地问。
我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我的视线没有离开过他一秒钟。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转过头,低低地说:“我给你倒杯水。”
我没有说话,依旧是愣愣地看他。
“你怎么了?”察觉到我的异样,他赶紧抱住我,抚摸我的额头,焦急地问,“是累到了吗?还是受了风寒呢?”
我嗓子突然沙哑了,声音变得很干,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一样:“没事的。我只是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他把我抱得更紧,说:“我很后悔,留你一个人在那里。”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小声安慰他:“我很好的,一直都很好。”
他把头埋在我胸前,久久不语。然后才抬头小心翼翼地问我:“你怎么来了?你父母呢?”
“他们在横滨。我自己来的,因为我想见你。”我笑得很轻松。
他的眼睛变得更加亮晶晶的,有明晃晃的水光流动。他先是抚摸我的脸,然后双手慢慢地往下移,他的手指像小蛇一样灵活,身体里有团火,蔓延到舌尖,我无法阻止。
“在江户时,我回了趟武州,见了姐姐,和她说了我们的事,还跟猫头鹰老公公常常出现的榉树许了个愿望。”他转而握住我的双肩,天真地说。
“什么愿望?”
“暂时不能告诉你。”
“真是个小气鬼。”我恼恨地挠他的胳肢窝,他吃吃地笑着躲闪。
“不过还真的有那种法术呢。”他突然认真地看着我,说。
“法术?那时你说过的神秘法术?”我好像想起来了。
“嗯。默念一个人的名字,她就会出现在你眼前的法术。”
我睁大了眼睛,甜蜜的喜悦就要将我淹没了,不,是密密麻麻的细吻。男孩子的香甜,还有蕴藏在他年轻身体里的力量,萦绕着我,带着我轻轻地飘向云霄。
唇舌交缠间,一声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我们燃烧的欲望,紧接着是一个久违的声音:“冲田,副长让你过去一趟。”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山南先生
他摸了摸我的卷发,放在嘴边吻了一下,对我说:“就在这里等我,不要出去。我很快就回来。”
他的身体离开我的那刻,蚀骨的恐惧又像蔓藤一样缠绕上来。我紧紧地拽住他的袖口,拼命地摇头。
他只好无奈地对着门外喊了句话,就回过身把我抱在怀里,拍着我的后背,轻声安慰我,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子。
“这是哪里?”我倚在他的肩膀上,打量着四周。
“壬生村的八木家,我们就借住在这里。这是我的房间。”他笑了笑,“我看你睡得很沉,就没叫醒你,把你带回来了。”
“山南先生同意吗?”
“山南先生劝我慎重。”他一直很诚实,“可是那个地方女人不该去的。你怎么知道哪里呢?”
我没有告诉他是深雪小姐说的。在他年轻又温暖的身体再一次离开我时,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充满了不信任和敌意的危机感,只有这个人是可以给我依赖的。莫名的紧张反而让我大脑开始恢复运转,电光火石间,我想到了一件事。我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摩挲,望着他那迷惑不解又温柔宁静的眼神,我说:“你回来一定会看不到我的。”
他的眼睛霎时睁大了几分,幽深的黑瞳里有我看不清的情绪。他摇摇头,嘴唇张了又合,说不出话来。然后,他用力地抱紧了我,不顾门外第二次催促。
那个声音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叫做山崎丞的忍者。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宗次郎一旦离开,这个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我下手,也许是用他手里的短刀,也许是用一根很细很细的绳子。宗次郎说过,那些都是忍者的武器。无论如何,我清醒地意识到,土方先生是打算让我成为一具永远不能再和宗次郎有牵扯的尸体。攘夷志士都有赞同开国的一天,为什么土方先生无法认同我和宗次郎的恋情呢?仅仅是因为偏见的眼光一时难以消除吗?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真正明白了他的忧虑。
而此时的我所能想到的只是我们要怎么办。
宗次郎突然拉着我站起身来,用他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凝视着我,说:“跟在我身边,我带着你去见土方先生。”语气是无比地坚定。
说着,他把我的手攥在自己手心里。他的手很软很暖,手指纤细,指节分明,指腹和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应该是经常用剑的缘故。我那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手在他小火焰的包围下,渐渐地恢复了温度。我比他高一点点了,侧身出去的时候,头略微擦过他的脸颊,光滑又细腻。努力抽抽鼻子,还能嗅得到属于他的独有的芳香。
这个少年是我的。我突然不害怕前方会发生的事了。
山崎丞,那个皮肤微黑、不爱说话的年轻人抱着双臂,站在走廊的边上静静地看着我们。
宗次郎冲他笑着挥挥手,另一只和我交握的手更加用力,我感觉他的拇指在我的手背上打圈。于是我捏了捏他的手,小声说:“不要紧张。”
他对我点点头,笑得更灿烂了。我们就像一对开在寒风中的朱顶红一样,倔强不屈地等待着属于我们的命运。
“你打算带这个女人去副长那里吗?”山崎开口了,“副长只叫你一个人去。”
宗次郎说:“是。正好我有件事想和他商量下。”
“冲田君……”山南先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廊尾,那里正好种了一株还未开花的樱花树。
宗次郎和山崎都转身向他轻轻地鞠躬行礼。我有些不知所措,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倾了倾前身。抬起头,看到他对我笑了笑,然后跟宗次郎说:“明里听说有个会说日语的外国女孩子,觉得很好奇,想见一见。我带她去明里那吧。”
“可是……”宗次郎和山崎都感到有些意外。
山南先生温和地解释说:“不,只是去外面走走,不在岛原。而且,伊东那边约的是下午,现在还有空。”
宗次郎像是松了口气一样,微笑着说:“太感谢您了。那就拜托了。”然后摸了摸我的头发,叮嘱了两句,就和沉默的山崎走了。
实际上,我没有看到山南先生口中的明里。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两人默默无语地围着这座宅邸转了几圈。碰到了一个梳着发髻的日本女人,他很斯文地跟她问好,称她为“八木夫人”。两人聊了几句,大致是要搬走的事。说话的时候,那女人一直皱着眉头盯了我,然后摇摇头进屋了。
山南先生轻轻地说:“请不要介意。”
“没有关系,慢慢地就会习惯了。”是他们习惯我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呢,还是我习惯被人像看怪物一样打量着?我不知道,这种事只要尽力去做就好了。
山南先生没有说什么,很久才问我:“你觉得日本怎么样?”
“非常美丽。”
“你的日语说得很好。”
“谢谢。我有两位老师,一位是曾在日本待过几年的荷兰医生,另一位是领事馆的翻译,是个日本人。我自己也经常学着说,多学一点东西总没有坏处。”
他点点头,表示赞同,又问:“你从哪个国家来?”
“美利坚,在大洋的另一边。要坐很久的轮船才到。”
“美利坚?我听说过,也见过美利坚来的船员。你们的酒味道都很浓。”他笑着说,“那你觉得美利坚如何?”
“很大,比日本大很多,我们的一个洲就可能有一个日本大。可是,它现在在打仗。”
“打仗?为什么?”
“怎么说好呢?两边的人政见不同,有可能本都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可是为了不同的观点、不同的利益走在对立面,不得不用枪炮来解决问题。”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一句,“我不认可战争,因为会流血会死人。我只祈祷人人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只是立场不同而已啊……我也不喜欢死很多人。”他摸了摸腰间的剑,若有所思地说,“可是这个时代里,只能用剑来表明立场,勤王或者佐幕。”
虽然这个清秀儒雅的日本男人眉宇间神色疏淡,感觉他是从心底就不能接纳我的,可是他表现出来的礼貌亲和还是让我很感动的,尤其他巧妙地化解了暗藏在我身边的危机。宗次郎曾和我说过,他身边的朋友里,只有两个人可以用“文雅谦恭”来形容,其中一个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而正是那人信守了承诺,才让我父亲免于被撕票。对于山南敬助这个人,宗次郎评价说:“山南先生是我很宝贵的朋友。从试卫馆到现在,从江户到京都,他一直都像兄长一样关照我。土方先生太严厉了,只有在山南先生那里才能放松地乱说话。他的心是很柔软的,并不适合拔刀。柔软的心,对一个随时准备拔刀杀人的武士来说,有点多余。”
我想,他这样的人在这个如野兽一般嗜血的组织里一定很孤独吧?看着山南先生寥落的背影,我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祈祷,也为他和宗次郎的友情。
抬起头,天空是湛蓝的,云色很淡,吹过来的风已经有一点暖意了。
山南先生说:“樱花已经要开了。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回到江户看樱花。”
已经西历三月了,那短暂又灿烂的美丽即将在枝头绽放。我跟着说:“京都的樱花也会很美的。”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会不会后悔呢?”像是在自言自语。
“后悔”这个词,不断地充斥在我十八岁到十九岁的那段时光里。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问“后不后悔呢”?我认真考虑了一下,说:“如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不会后悔了。”
不再有任何回应。只有厚齿木屐走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的“扣扣”脆响。
走到刚刚和宗次郎分开的地方,他已经早早地站在那里等我了。我飞奔着跃到他的怀抱里,他边抱住我,边羞涩地说:“山南先生在呢。”脸颊到耳根都是红红的。看到他好好地站着,我很高兴。
山南先生问他:“谈好了吗?”
“嗯。”宗次郎爽朗地笑着,又对我说,“走,我们去吃葛粉汤。”
和他两人各自捧着大碗,坐在走廊上的时候,我问他:“土方先生说了什么?关于我的吗?”
他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然后咽下,才开口:“吃饭的时候要专心,不能说话。”
我倒了一些到他碗里,说:“我吃不了那么多。”
“不好吃吗?”他问。
“我还是习惯吃烘得香香的面包,再涂上一层黄油。”
“唔,没见过呢。”
“真想让你也尝尝我们的食物。”我说着便笑了起来,对人生充满期待。
他慢慢地吃完葛粉汤,看到我碗里还剩一些汤,很自然地倒过去帮我喝掉,掏出手帕,轻柔地替我擦拭嘴角,再翻另一面,拂过自己的嘴唇。接着才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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