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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之道-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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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子为重了。
偏殿里静悄悄的,她打起幔子往里看,没曾想皇后已经醒了,正在屋里翻箱倒柜。天刚蒙蒙亮,看不太清。她点了宫灯进去,“殿下找什么?”
她回过身来,虚拢的中衣下瘀青触目惊心。元香吓了一跳,想问,又把话咽了回去。左不过两个人作困兽斗,你争我夺的弄出一身伤来。
弥生启了启唇,却发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勉强才挤出一点声音,也是暗挫挫的,“那个避子的药呢?”
看来昨晚没有太大进展,圣人文治武功,却并未换得美人芳心。元香把烛台放到桌上,斟酌了下扯谎,“早就没了,那药丸子不易保存,一个夏天过去全化了。上回收拾屋子,看见就给扔了。”过去扶她,“怎么嗓子坏了,可是昨晚受了寒?快躺下,我去剜枇杷膏来。”
她旋到书架前开顶柜的门搬小瓮,顺便把避子药的药盒塞进了袖袋里。取了勺子在月牙桌上挖药,不经意一瞥眼,莲花青砖上有点点血迹,她心里一惊,“殿下哪里伤着了么?”
弥生脸上有些难堪,“不是我。”
元香更吃惊了,刚才看圣人和平常无异,想是吃了哑巴亏说不出来。她叹了口气,“殿下的脾气太犟了,说圣人朝政上严苛,到了殿下这里一点钢火都没有。你还要他怎么样呢?再这么下去,连咱们做奴婢的也看不过眼了。”
弥生发不出声,只顾往自己脖子上指,意思要她看。
元香挨过去,也是的,脖子一圈都紫了,落手是太重了些。她无奈的叹息,“殿下……女郎,你多体谅体谅圣人吧,他不是别人,是你的夫主啊!你长在他手上,他教养你,爱你,你不能光想着他对不起你的地方,要念着他对你的好。人谁无过?就说你自己,你能保证你一点错处都没有么?你这么拧,我们下面伺候的人心里也不好过。”
弥生听她的话,想起以前太学里的时光。他端着架子高高坐在布道台上给三千太学生授课,那时她是芸芸学子中的一个,抬头仰望他,他就像九重天上的佛,光芒万丈,让她自惭形秽。后来……后来不知怎么到了这一步,弄得生死仇人一般。
她侧过身,眼泪从眼角流下来。也许是该好好想想,她只顾着自己,忘了他曾经受过的委屈。他一路走来,其实也甚可怜。
啼泪
作者有话要说:
患得患失,这是陷在爱情里的典型症候。弥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上赶着求她,自己不愿意理睬他。他若是没了消息,她又有点食不知味。
她也承认自己脾气很固执,就是俗话说的认死理。自己想不通,别人怎么劝都没有用。百年过世差不多将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想了太多,刚开始真是恨得牙根痒痒,到后来一些强烈的情绪冷却下来,有时虽然还会难过,但是不会再有那种锥心的感觉了。长信宫的封锁解除后,外头有消息传进来。原来百年的尸首当天就打捞出水了,送进皇陵里安葬,就葬在他父亲的地宫后面。弥生稍感安慰,总算留了全尸。这辈子吃了那么多苦,下辈子托生到个好人家,别再和权利有牵扯,做个普通的百姓吧!种种地,经经商,远离这些肮脏的政治交易。
七七要做法事超度,她去寻皇太后,太后答应吩咐底下人安排,在华山王府办一场水陆道场。刺史太常贞的幼女八岁,前几日染病死了。太后心疼百年,怕他在底下一个人孤凄,打算置办聘礼着人上司州下聘,纳太常氏为妃,给他结一门阴亲。
“母亲想得周全,这样百年就不会寂寞了。”弥生很高兴,盘算着也要准备点东西随葬。
太后呷了口茶汤,垂着眼皮道,“我不单是为了百年,也是为了你。”
弥生有些诧异,“为了我?”
“你一直惦念他总不是个事儿。”太后叹息,“他这一走,咱们心里都很难过。转念再想想,大邺社稷为重,你我都不是平头百姓,先有国后才有家。死了的总归是死了,活着的还要继续活下去。你和圣人闹,闹得再凶百年也不能回来了。还是好好过日子吧!这段时间朝廷里忙,他要各处巡视。我想着既然他力排众议册封了你,下回往南赵郡你就随扈吧!伺候好他,有了他,大邺才能大定,咱们这些后宫女子才有安身立命的地方。再经不起颠簸了,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越换越动荡,这是治国的大忌。”
弥生俯首,“母亲说得是。”
“快些修成正果吧!”太后斜瞟了她一眼,“夫妻之间的感情要经营,你对他好,他愈发的疼爱你。你是善性的孩子,也许并不适合宫廷里的生活。可是既然嫁了慕容氏,就要学会宽待。因为你的夫主注定不是个平庸的人,他心怀天下,是万民主宰。皇后母仪天下,曲尽和敬是女子的美德,这点要牢记在心。”
太后的话说得不轻不重,该触到的痛筋都拎了一遍。弥生心里明白,死者已矣,上了年纪的人见识得多了,什么都看得开。对拓拔太后来说,葬送几个孙子没什么,守住大邺的基业才是最要紧的。所以别扭可以闹,闹过之后就作罢,邺宫里容不得拉锯战。没有哪个做母亲的会真正记恨自己的儿子,心疼起来无条件妥协,媳妇再怎么说都是外人。
弥生深知道,这里有太多掣肘的细节,关乎她和整个谢氏的利益。她欠身应个是,“我太小孩子气,叫母亲为我操这些心,是我的不孝。”
拓拔太后有了笑模样,拉她近身来,在她手上拍了拍道,“他一心向着你,这么大的岁数,别人家孩子都会握槊了,他如今膝下仍旧无子。我劝他充实后宫,他说什么都不答应。我没法子了,如今全靠你。皇后肩上责任重大,从今日起就用进补的方子吧!把身子养好,别再远着陛下了。男人憋着不成,年纪轻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不得疏解是要伤身子的。”
弥生脸上热辣辣烧起来,这种闺房里的话还要长辈耳提面命,实在坍了大台。她扭扭捏捏嗯了声,“母亲的话我都记住了,我和陛下……我们……”
她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讪讪窒住了口。太后笑容越发大了,“我知道你们好,先前的不如意都让他过去吧!现在起从头开始,我估算着他今日回銮,你备了酒菜把他迎到你那里去。小别胜新婚,两个人把心里话都说出来,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结。捋顺了,后头的路就好走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没什么可推脱的了。从昭阳殿辞出来,眯眼看,午后的太阳在天上煌煌照着,转暖了,风也没了棱角。。电子书下载
眉寿搀着她嬉笑,“皇太后说得有理,回头婢子就着人置办去。还要准备香汤,殿下净了身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圣人见了一定很喜欢。”
弥生不太好意思,含糊道,“没个准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回来。”
元香笑道,“这还不容易么,派个内侍上城门上候着去,看见法驾就赶紧回宫禀报。”
她们很热络,比她还上心。弥生不说话就算是默许了,虽说面子上有点下不来,但是所有人都劝她,如今都惊动了太后,她再端着就显得忒不识抬举了。女人发脾气,发起来一阵子,没有一辈子的道理。再说上回把他抓得血肉模糊,她事后想想很觉愧疚。他本来就有刀伤鞭伤,现在又加上她干的好事,脱了衣裳身子大概没法看了。
他封她为后,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自宣读的圣旨。庙堂上反对的声音不少,都拿她侍奉过先帝做借口。小郎娶寡嫂,民间都不通行的荒唐事,怎么能发生在帝王家?他做了皇帝,有他不容质疑的威严。他说慕容鲜卑收继婚本来就屡见不鲜,民间法度当改则改,兄死弟收有何不可?皇帝金口玉言,没有人敢反驳。她受了金册金印,时隔半年终于重又搬回了正阳宫。
只是他没有再来看过她,他是勤政的好皇帝,他有太多新的法令要实行,他很忙……弥生不敢确定,也许对她也有不满,因此有意冷淡她。
轻宵在偏殿的木架子上排日子,颠来倒去数了好几遍,喃喃道,“今天是丙午日,殿下信期迟了八天。”
元香听了凑过来看,一块块牌子数过来,讶然望着轻宵,“平常日子都很准,这回怎么晚了这些天?莫非是有了喜信儿?可是医官每天按时来请脉,并没有发现什么。”
“孩子小,才着了床的把脉把不出来,好歹要一个月才能有端倪。”轻宵算了算,“自打上回陛下临幸,到现在得有二十天了,我看这回八成是有了。”
元香喜出望外,双手合什朝窗外拜了拜,“阿弥陀佛,这是佛祖保佑!”
弥生歪在榻上叫宫婢剪指甲,听见她们唧唧哝哝的说话,转过头看了一眼,“聊什么呢?”
元香和轻宵笑道,“说怎么给殿下道喜。殿下信期晚了好几日,想是送子观音来瞧过,种了个小娃娃在殿下肚子里了。”
她愣愣的看着她们,“有了孩子?医正怎么没说?”
“殿下不是说过宫里的太医只会治痢疾的么!”元香接过宫人手里的剪子,每个指甲上摩挲了一遍,边道,“轻宵说等一个月就能号出来了,眼下太小,还差了一程子。回头圣人回宫,殿下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吧,圣人不知怎么高兴呢!”
弥生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思量了半晌摇头,“贸然告诉他怕空欢喜一场……”她羞涩的拿书挡住脸,“还是再等等。”
西边槛窗上挂着他以前做的风铃,长短不一的小竹筒上了桐油,在风口里互相碰撞,笃笃的声浪悠扬起伏。她调整姿势躺平了感受一下,并没有品出什么滋味来,交叠起两手盖在小腹上,心里却有小小的喜悦。如果是真的倒也好,她一直悄悄羡慕佛生,以前条件不允许,每回都要用药。如今没有那些阻碍了,她的孩子是名正言顺的。
她的那些小动作落在大家眼里,彼此都相视而笑。到底太年轻,十五六岁的年纪,能够承载多少仇恨呢?华山王再好,当时难过,时候久了渐渐也就淡忘了。看她眼下态度有了松动,总算是雨过天晴了吧!
正阳宫里的每个人都在盼着圣人回銮,回来了有情人就能成眷属了。可是等啊等啊,等来个不太好的消息。
御前的孔怀抱着拂尘进正阳门,气喘吁吁爬上台基入正殿拜见皇后,跪在墁砖上磕头,“奴婢给皇后殿下问安。”
弥生在兔笼前喂食水,闻言回过身来,“圣驾回宫了么?”
孔怀手指扒着砖缝,颤声应个是,“陛下人歇在朝隮殿,回京将将要进城的路上叫兔惊了马,陛下伤了肋,这会儿……请皇后殿下随奴婢往朝隮殿去,殿下看看就知道了。”
弥生心里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手里的玉水呈落在地上,霎时摔得四分五裂。元香忙上来扶,她一把推开了,对孔怀道,“你起来回话,到底怎么样,别光说半句!”
孔怀起身,迟疑着垂袖嗫嚅,“殿下听了别慌,只怕……不大好。”
晴空里轰然响了声焦雷,弥生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惊到极处,人抖成了风里的枯叶。不好了?健健朗朗的人,怎么就不好了?她转身就往外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台阶,几次踉跄险些载倒。眼前的景都看不清了,脑子里充塞满孔怀的话,只怕不大好……只怕不大好……
危弦
作者有话要说:
气氛果然大不同,还没进朝隮殿,远远就看见宫门前医正来往,个个表情肃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弥生心都揪起来,提着裙裾迈进门槛,迎面看见庞嚣和几个近臣上来打躬作揖。
她惊恐的望着庞嚣,“大兄,陛下怎么了?”
庞嚣垂着眼,脸色铁青,“陛下坠马,叫太医摸了骨,说断了肋,情况很不好。”
弥生捂住嘴才不至于痛哭出来,抽泣着,“怎么会呢……我不相信……”
庞嚣晦涩的看她一眼,“殿下一定要冷静,眼下不是哀恸的时候,还有很多事要殿下拿主意。圣人的伤势不能传出去,对朝中外臣只说是碰了筋骨,要息朝将养几日。请皇太后来主事,政务切不可堆积,以免动摇了人心,引出不必要的麻烦来。再者本月正是外邦进贡朝贺的当口,四夷馆里还歇着高丽、契丹、靺鞨的使臣。这些人更要稳住,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弥生听庞嚣一样一样的请示,知道这回的确是出了大事,顿时方寸大乱。那些朝政她有心无力,勉强定了心神,一头指派人去请太后,一头对众人道,“陛下铸鼎象物,定能逢凶化吉的。请诸位代为督察朝臣,若有异动者即刻来回。我……心里乱得很,外面的事便仰仗大兄和诸位阁老了。”
托付了众人她忙往后殿去,走到穿堂,脚下却踯躅起来。她害怕,害怕一切都是真的,害怕看见他垂危的样子……应该不会的,他一定又在骗她。她小腿里直抽抽,内侍替她掀起软帘,她打着颤进了他的寝殿。殿里一室静谧,貔貅炉里安息香袅袅升腾,半边条窗开着,夕阳落在案上,昏黄的像个渺茫的梦。
她站在地心有一阵恍惚,突然回过神来,疾步绕过屏风。后面是他的龙床,高大,宽阔,四面不着边。他就躺在那里,面色惨白,无声无息。
弥生的心都要被抻碎了,她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颓败的,嘴唇发乌,连眼睛都睁不开。她怕惊扰了他,跪在他床前的踏板上叫他,“陛下……你怎么了?细腰来了,你醒醒,和我说句话吧!”
他没有一点反应,呼吸时断时续,甚至有些接不上似的。她心里又痛又怕,不敢碰他的身子,只有小心攥紧了他的手,压在她胸口上。前阵子和他反目,阿娘和佛生都劝她收敛性子,说老了要后悔的。果然是这样,她现在后悔至极,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同他怄气。可惜还没到老,现在已经悔青了肠子。
她还是难以置信,“你是在骗我对么?只要你老实坦白,我就原谅你。我们和和睦睦的,再也不置气了,好不好?快醒过来,只有一次机会,错过就没有了。我数一二三,你睁开眼睛,好不好?”她颤着唇仔细盯紧他,“一……二……三……”
他没有睁眼,却有泪水从眼角滑下来。她惊呆了,他听得见,但是说不出话来。她抑制不住的呜咽,“陛下,陛下你会好起来的。”她把额头抵在他手背上,那手冰凉,没有温度。她愈发难以自持,“你是生我的气才不理我的么?我错了,是我太固执,惹得你伤心。你不要丢下我,求求你,夫子……”
她叫他夫子,他也大为震动。这个称呼勾出太多的回忆和情感,包涵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可是他没办法表达,他张不开嘴,发不出声音。肋上痛得撕心,他觉得自己可能要顾不上她了。这是报应,是他弑亲的报应。也许他注定做不成皇帝,即使机关算尽,最后还是这样无奈的结局。
他咳嗽起来,大概伤了肺,肺上像破了个大洞一样,飕飕的往里灌冷风。他吸口气,咳得更加剧烈。渐渐有腥甜的味道,然后大口的血涌出来,他自己也感到恐惧,他的命大概就交代在这里了。
他听见她的尖叫,大批的太医进来查看,帮他翻身侧躺,怕血呛进气管里去。弥生在边上声嘶力竭的喊,“治不好圣人我杀你们的头”。她一直温雅恬静,只有真吓着了才会暴跳如雷,上回珩过世时就是这个样子。
医官们忙碌起来,弥生瘫坐在地上,她不知道没有了他,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如果他死了,她恐怕也不能独活下去了。
他的症状缓和了些,弥生追问情况,医官们模棱两可,“臣下必定全力救治,只是究竟能不能脱险,还要看圣人自己的意志。”
一旁的元香忙道,“殿下怎么不把好消息告诉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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