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吉祥-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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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酒楼的门，便见南宫季云正站在酒楼大门旁，他今儿穿了一身镶白裘边儿的白色长袄，头上带着白玉小冠，就那样负手而立，倒是养眼得很，不过一双剑眉微皱，唇紧紧地抿着，吉祥猜他心情肯定不好。于是也不去招惹他，转身就朝她的马车走去，季云却迎了上来，对吉祥道：“今儿晚上，你……你就在马车上用膳吧，那个……我怕你和她再起冲突。往后，我会让你们分开两个房间……”

吉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转身回了马车，其实在哪里吃饭对吉祥来说并不重要，而且她也的确不想见到那不讲理的公主，但这种话从南宫季云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委屈。但是委屈又能怎样呢？今天若不是他叫南宫傲来自己身边站着，只怕这顿午饭她也是吃不清净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和跟自己不在一个级别上的人强拧，唯一的结果便是自找不痛快，于是吉祥忍了，心里安慰自己，反正也只憋屈一顿饭而已。

于是，在后来一个月的路途中，吉祥总是和秦红玉错开时间下马车，然后被安排在酒楼里隔得最远的两个雅间里用膳，至于夜里住宿，也是两个公主各自一个院子，离得老远。就这样，勉强算是相安无事地到达了大兴国的京城。

临近年关，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了。但迎接公主的队伍却早早地等在了京城外五十里处，由太子林如风带队，另有不少朝中重臣相陪，宫女太监侍卫数以千计，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更是数不胜数，规模可谓盛大。

季云作为送嫁使者，自然是要先与林如风交涉的，二人下了马，向彼此缓缓走来，一样的俊美无双，一样的浅笑盈盈，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一照面目光便胶着在一起，竟不舍得挪开分毫。至于跟在他们身后的南宫傲和雪狼，也是互相深深地凝望着，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仿佛随时都准备着拔地而起，与对方恶斗一场。

这主仆四人捉对较劲，众多不明真相的朝臣与围观群众只觉得天气突然更冷了，纷纷朝衣领里缩了缩脖子，以抵御突然而来的寒冷，直到不知哪个朝臣打了个喷嚏。才总算化解了这场无形的厮杀，林如风收起浅笑，冷着脸道：“南宫世子远道而来，辛苦了。行馆里备下了热菜酒水，为南宫世子与公主接风洗尘。”南宫季云也板起了脸，恢复了拽拽的模样，点头道：“有劳太子殿下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二人互相看不对眼，于是一路无话。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城，来到早就准备好的送嫁使者行馆，有宫女和太监早就等在这里。迎接公主进驻行馆，一切忙碌而有序地进行着。吉祥下了马车，由欢儿喜儿搀扶着，却茫然得不知该去往哪里，入驻行馆肯定是不可能的，但现在就走，似乎也不大合礼数，于是站在那里，一时间踌躇不已。

林如风原本已经领着秦红玉等人进了行馆，此时不知找了个什么由头又出来了，见吉祥正站在外面，忙快步朝她走来。

“他们对你还好吧？有没有欺负你？”林如风将吉祥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抬眼定定地看着吉祥，问。

不好，很不好，吉祥想这么说，只是眼眶却不由自主地红了，忙低头，不敢与林如风对视，许久后才道：“还好，劳太子殿下挂心了。”林如风静静地看着吉祥，好一阵后，低声道：“我先让人送你去赵大人府上，晚些时候再来见你。”

吉祥愕然地抬头，疑惑道：“哪个赵大人？”林如风见她眼眶红红，心里一片酸胀，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弥补她，只得叹了口气道：“赵存旭赵大人现任太子少师，一个多月前已经举家搬来了京城。”吉祥有些回不过神来，低喃道：“舅舅他怎么会？”林如风道：“你回去了便知道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随他们去吧。”说罢指了指跟他一同出来的两个太监，又对那太监吩咐道：“送公主去赵大人府上。”

吉祥冲林如风点了点头，又带着欢儿喜儿回到马车上，那两个太监坐在马车前头，替那宁国来的车夫指路。

从行馆出来。走了近一刻钟，马车停在一所大宅子前，那两个太监道：“公主殿下，赵大人府上到了。”吉祥闻声，手掌握了下拳，以平复心里的紧张，然后由欢儿喜儿扶着，下了马车。

门口站满了人，赵家上下都等在这里，见到吉祥下了马车，整齐地道：“草民（臣）参见公主。”随着话音，一群人就要下跪，吉祥忙上前托住赵老太爷和赵老夫人，哽咽道：“姥爷姥姥，你们这样，让我怎么生受得起？娘，舅舅，快些起来。”吉祥只有两只手，哪里顾得过来这么些人，除了赵老太爷和赵老夫人外，其余的人已经跪了下去，吉祥忙慌乱地叫他们起来。

赵老太爷双目含泪，拍了拍吉祥的手道：“君臣之礼不可废啊。”赵老夫人哽咽道：“孩子，你受苦了。”吉祥含泪抬头，见姥爷姥姥头上又多了许多白发，又见贞娘比上次见时憔悴了许多，心里一阵难过。

眼看这一大家子人就要在门口相拥而泣了，赵存旭忙道：“这是做什么，吉祥回来这是喜事啊，赶紧进屋去说话吧，吉祥想来也累了，让她回家休息一下，别都堵在门口。”他话虽是说得欢喜，可是眼眶也是红的。

赵老太爷点头道：“存旭说得对，都进去吧，咱们有话屋里说。”于是一行人簇拥着吉祥，进了院子。

进了堂屋，赵老太爷和赵老夫人在主位上坐了，吉祥这才上前给他们跪下，全了晚辈之礼，又给贞娘高岚和赵存旭行了礼，这才在侧位上坐了，回答一家人的嘘寒问暖，待她将这两三个月的经历挑好听的说了一遍后，又惹来大家好一阵唏嘘。

吉祥怕姥爷和姥姥太难过，忙岔开话题问道：“舅舅怎么会上京来做官了？”

赵存旭道：“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原来吉祥被南宫傲捋走后，林如风派了不少人在边境一带搜寻，却没想到吉祥和南宫季云会从山里偷偷越境。待他收到吉祥已经被带到平王府的确切消息后，懊悔不已，却也不能把平王府怎么样。再后来就收到了宁国皇帝的国书，惠贵妃心疼吉祥，怕她会像自己当初那般，因身份低下，在平王府会被人欺负，于是向皇帝提出收其为义女的打算。原本惠贵妃也没想凭她一己之力就能让皇帝同意这事儿，她还打算让林如风找机会去皇帝面前撒娇呢。

谁知皇帝毫不迟疑地欣然同意了，并且亲自册封吉祥为吉祥公主。当然，并不是因为他也欣赏吉祥，或者对吉祥有好感什么的，而是封吉祥为公主，不只可以给宁国皇家添堵，分化平王府与宁国皇族的关系，还可以笼络赵存旭的心，以前废太子害赵存旭时，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的就是将这个人才留着，给老九用，而今林如风地位已经稳固，正是启用赵存旭的时候了。所以，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儿，皇帝忙不迭地就答应了，待回了宁国的国书后，便召了赵存旭进京，委以太子少师之职，官居正二品。

而赵存旭也担心吉祥这样一个半路封出来的公主日子会很难过，若是在朝中没有半点依仗，莫说是在宁国，就是在大兴国，真正的皇族也未必会瞧得起她，赵存旭怕吉祥会受委屈，于是应了这差使，将赵氏布庄和如意衣坊盘了，又将老宅子租出去，然后举家迁来了京城。

八四　公主礼仪

吉祥回到赵府后。板凳还没坐热呢，就接到宫里来人送来的通知，说是三天后会派人来接她去秋水湖行宫，接受为期一个月的皇家礼仪训练，虽然吉祥只是个挂名的公主，但也代表着大兴国皇族的脸面，马虎不得。而一个月后，又恰好是林如风与秦红玉的大婚，再然后，吉祥便要背井离乡，嫁到宁国去了。这也就意味着，她能待在赵府的时间，基本上来说，就只有这三天了。

收到通知的第二天，吉祥便安排了张少帆将京城的如意衣坊盘出去，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如意衣坊的生意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以前的款式早就被京城其他成衣铺子仿得七七八八了，几个月不出新款，没了市场竞争力，铺面费用又居高不下。这几个月如意衣坊只能勉强算是收支持平，利润几乎是看不到了，所以，还不如索性盘出去。至于那所住了一年多的院子，虽然吉祥对那里很有感情，但眼下已经用不上了，只能退了，那些聘来的女工们，吉祥也让张少帆给了双倍的月钱，然后辞退了，不过她倒不担心这些女工会因此断了生路，从如意衣坊出去的女工，不愁找不到活儿做的。

三天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宫里派了一队人马来接吉祥。欢儿和喜儿照例也是要跟去的，但来接人的蓝衣太监却私下里告诉吉祥，这两人不能带过去。吉祥只得找了个由头，将这二人留在家里，然后由宫里来的宫女扶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秋水湖行宫去了。

以前吉祥来这里，都是以如意衣坊大师傅的身份来的，如今却是公主身份了，太监宫女们见了她都是要跪的，就连从前跟她极亲近的小容也不例外，倒让吉祥十分的不自在。

惠贵妃一见吉祥便忍不住地撅嘴抱怨：“宁国的那帮强盗，动手也忒快了吧，我原还想着……”话说到一半，便捂着嘴笑了起来。上前拉着吉祥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瘦了，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吉祥被惠贵妃笑得有些紧张了，摇头道：“回娘娘，没有。”

惠贵妃笑道：“你现在可是我的义女了，怎么还叫娘娘？该叫母妃了。”吉祥有些不好意思，但架不住惠贵妃殷切的目光，只得红着脸叫了一声“母妃”。惠贵妃笑眯眯地拍了拍吉祥的手背，携她一同坐在矮榻上，自有宫女送了茶水点心来摆上。惠贵妃道：“圣上原本是要让你去宫里住一个月，派嬷嬷教你宫廷礼仪的，我怕你在宫里不自在，又加上……哎，又加上我那未过门的儿媳，我怕你受委屈，所以特地求了圣上，让他将嬷嬷遣到行宫来，一来咱们娘儿俩可以说说话，二来你也自在些。”

吉祥对惠贵妃原本就十分感激，若不是她收了自己做义女。只怕现在她已经是南宫家来历不明的媳妇儿了，而且还极有可能成为外室，甚至连小妾都不如。今日又听她处处为自己着想，心里更是感动，低声道：“吉祥何德何能，让母妃为吉祥考虑得如此面面俱到。”惠贵妃眨了眨眼道：“你合我的眼缘呗，不知怎么地，我一见你就觉着喜欢，若不是风儿做了太子，我还想让你做我儿媳妇儿呢，哎，可惜了，便宜了南宫家那帮强盗。”

吉祥被惠贵妃的话闹了个大红脸，呐呐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惠贵妃又道：“听说平王府给你安排了宫女和太监？安排了多少？”吉祥道：“宫女四个，太监四个。”惠贵妃点头道：“恩，是这个规矩，通常公主的人手配额是宫女太监各八个，他们那边出一半的人倒还说得过去，另一半会从咱们这里今年刚训练出来的人里面挑选，你是要自己选，还是让宫里分派？”

吉祥对选人也没什么经验，于是便道：“就宫里分派吧。”惠贵妃点头，又道：“贴身伺候的人，尽量用咱们这边儿的，毕竟是娘家带过去的，更体己些，不会到处乱嚼舌头，败坏主子的名声。也不用担心被别人听去什么不该听的话，但是也不能全不用他们那边的人，否则你婆婆也会怄气，这个度你就要自己掌握了。”吉祥点头称是。母女二人不知不觉便讲了一下午的私房话，多数时间是惠贵妃在讲，吉祥在听，都是一些与权贵们打交道的禁忌与注意事项，这些东西是吉祥从来没接触过的，所以她听得格外仔细。

一天时间很快便过去了，第二天母女俩又接着聊了些这方面的话题，晌午时分，宫里的嬷嬷到了，惠贵妃便让吉祥回自己住的院子里，并在那处院子里给嬷嬷准备了一间房，好让嬷嬷能将吉祥一天到晚的所有行动都了如指掌，以便针对她言行举止进行指导。

同这位嬷嬷一起来的，还有教琴棋书画的四位嬷嬷，这四位嬷嬷自然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内教会吉祥所有的知识，她们的本意是让吉祥多多少少对这些高雅的东西有所了解，不过这四位嬷嬷第二天又都回去了，吉祥在这些方面的了解程度，远超过了她们。于是只剩下教习嬷嬷留在吉祥的小院子里，指导她站坐卧立。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发誓要让她“每一根头发丝儿里都能涌出公主的贵气来”。

这一个月的学习过程中，林如风来探望过吉祥几次，却每次都被教习嬷嬷拦在外头，就连惠贵妃前来说情，也都被教习嬷嬷拒绝了。吉祥在全封闭的状态下，学习了整整一个月，待她从那小院儿里出来时，虽然没有像嬷嬷预想的那样连每一根头发丝儿里都能涌出公主的贵气来。却也差得不远了，仪态雍容，风流万千，就是当朝的真公主，也未必能有她那样的气度与风采。

惠贵妃见了吉祥，更摇头说了好几遍可惜。母女俩并没有多少时间说话，因为第二天便是林如风的大婚典礼，作为林如风的母妃与义妹，她们是必须参加婚礼的，所以待吉祥一出关，惠贵妃便带着吉祥回了京城。

惠贵妃回到京城自然是住皇宫里，吉祥作为未出嫁的公主，也是要住在皇宫里的，只是皇宫里并没有属于吉祥的宫殿，于是吉祥便住在惠贵妃宫殿里的某处偏殿里。来伺候她的宫女和太监便是她过几日要带去宁国的，这八个人都是十四五岁年纪，一个个齿白唇红，最奇的是，这八个人就连高矮都一般无二，显然是精挑细选过的，吉祥心里有些感动，他们，为自己这个假公主做的真的很多。

到了夜里，吉祥早早便睡下了，这是教习嬷嬷教的公主礼仪里挺重要的一环，睡眠不足，会影响公主仪容，所以必须在亥时之前睡觉。吉祥刚躺上床，宫女们刚退下，便听到窗户发出轻微的响声，吉祥心里咯噔了一下，便想起自己被劫持到宁国的情形来，心里一阵骇然。

八五　太子大婚

这时窗外有人低声道：“是我。别怕。”

吉祥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心中略定，一时却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不过能在这皇宫之中来去自如，又是自己认识的，除了太子林如风还能有谁？吉祥有些不确定地试着问了一句：“殿下？”

林如风应了声“恩”，然后便没了声音。吉祥等了一阵不见他说话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心里有些疑惑，又问了一句：“殿下深夜到此……”没等吉祥的话说完，林如风忙道：“我不会进来的，你别怕。……其他人都睡过去了，一会儿也醒不过来，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吉祥听他这样说，心里的大石才总算是放了下来，又觉得床离窗户太远，说话有些费力，于是索性披上外衣，穿了鞋子，走到窗边，隔着窗户道：“殿下请讲。”

林如风却又沉默了。在这沉默中，吉祥察觉出一丝暧昧来。脸渐渐红了，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殿下？”吉祥有些不安地唤了一声。林如风又“恩”了一声，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道：“你，可是真心愿嫁给南宫季云的？”吉祥愣了一下，然后在黑暗中低头自嘲地一笑道：“自愿？怎么会自愿？谁会自愿嫁给一个强盗？”林如风道：“你既是不愿，那我便替你想法子。只是，你可愿等？”

这次轮到吉祥沉默了，这个问题她得好好想想才回答。林如风能想得出什么法子？就算他将来登基了，也不可能勒令南宫季云休了自己，还自己自由之身，最大的可能便是他会采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将自己带回大兴国，然后让自己放弃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