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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云殇-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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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妍终于被激怒,狠言道:“是!”

亦璃将洛妍身子推开,握着她双臂,强迫她看着他。两双密布血丝的眼仇视着对方,他威胁道:“你说什么?”

“是!我是心疼!在东赤,亦琛命悬一线时,我曾应允他,为他生个儿子!”泪水不由她控制,就像语言不受控制一样,只求刻薄、狠毒,方能阻止他说出更难听的话。

他冷哼一声:“不要信口雌黄!”

“我以沈儒信在天之灵起誓!”

“妄想!你趁早打消这样的念头,也劝轩亦琛死心!”他瑟缩的手离开她的颈项,生硬的擦掉她脸上的泪。

“蜜白是疑心孩子不是你的,所以布了乞巧香?是啊,就算生下来,也分辨不出的,你们兄弟俩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她愈发张狂,失去理智。“原本叫着父王,哪一天水落石出,父王变作叔王,蜜白岂能冒那样的险?”

亦璃直被气得不停喘气,瞪视良久,忽然将她用被子裹住,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出去,去到簇簇玉簪花前。放她站在一旁,自己跪到地上,十指充作花锄,奋力挖刨。

他小心的将金盘捧出,在她面前打开。

四个月的胎儿已然成形,手足俨然,可这生命嘎然而止。

“你说啊!接着说!他是谁的?你说啊!你当着他说明白,他的父亲是谁?”

洛妍哽噎得说不出半个字,后退几步,却贪婪的想多看几眼。她曾经设想要教他琴棋书画,教他享受生活的真谛,教他懂得如何去爱,如何承受爱。

“说,他该称呼我父王还是叔王。他即便去了,也是有魂灵的。”亦璃仰望着天,吞咽着泪水,“一时片刻,还走不远,他的魂魄还没散呢!碧落、黄泉,你总该让他不做糊涂鬼吧?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若问起,他该如何作答?是轩家的孩子,可闹不清呢,究竟谁是父亲,他哪里知晓?”

这样的结局似乎都很满意。

她,违心的话再难出口,无声的落泪。

他,将金盘重新盖上,牢牢抱在怀中。“你起誓,你得好好活着,否则,否则他便无法转世为人!”

“你起誓!”

她顺着他意思,照着说一次。

“记得你说的话!”

“自然记得!”

这样的痛,他再不要重来一次,再不许任何人将如此的痛楚施加于他。即便是他深爱的女人,也不可以。

这样的痛,她再不想重来一次,唯有真心爱的人才能真正伤到你。再不要,亲眼承认那血肉模糊的一团是自己期待的孩子。

再不忍不舍,他还是得把金盘埋回土中,让黑暗吞噬轩亦璃的美梦。一抔黄土——

来年,玉簪还会开花,年复一年,可她的孩子,再也回不来。埋在玉簪下,当真是天意。

抖落锦被,血顺着腿往下流,望着秋水微寒的湖水,她渴望那种寒意。

亦璃掩埋了金盘,回身却见洛妍正往湖中步去,水已没膝。他只愣了一瞬,飞奔过去,将她拖回岸上,紧紧的、紧紧的搂住:“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算违背誓言,不是去死!”

“你就那么恨我?”他记得太医那些医嘱,流产妇人调养的医嘱,禁忌的事项很多,也包括不可冷寒入体。

“亦璃,很多事是天意,是命!你信我,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孩子!你信我!”难道命运安排他们相遇,只是为了折磨对方。因果,很多事冥冥中注定。

如果,太多的偶然,如果,其中的偶然缺失一环,也不会有今日的苦果。

如果亦璃没有爱上她,他们不会住到澹娴斋,就没有那些丝线。

如果她不曾爱上亦璃,就不会去碰那些丝线。

她记得亦璃说过,唯有皇帝宠幸过的嫔妃,才有资格拥有他母妃手绣的香囊——怪不得,大骊宫再无别的子嗣。

亦璃审视着她的痛苦,急于索求解答:“洛儿,你要我信什么?乞巧香与你无关?或者,你是被人所逼?是么?你告诉我!”盯着她的眼,他懊悔为何要凭着太医几句话怀疑她,她的痛苦不逊于他。“洛儿,你知道什么?你说出来!”

说出来,说什么?她回过头去瞧花簇旁小小的坟冢,玉簪,玉簪可会料到有朝一日,那些丝线会杀死蜜白的孩子。

“洛儿!”

难道告诉他,错不在你我,错在你的母妃,在你那早已故去的母妃。

他还在追问,她却无言以对,只将脸埋在他怀中,肆意渲泄心中的悲苦。大骊宫没有一处干净的地界,没有一个干净的人。他们的孩子,好在被污秽前干干净净的去了。

“亦璃,别问了,好么?我好累!”她连哭的力气都没了,什么都不愿想,就在他怀里,什么都不想,只好好的睡一觉。

“洛儿,你有事瞒着我?你说出来,就算是父皇指使人下毒,我也会替你,替我们的孩子讨回公道!”

“亦璃,我好累,我什么都不知道。让我睡一会儿,好么?”

任他追问,她再不多说一字。

轩辕殿来人宣召,亦璃才走开,洛妍就醒觉。她睡得不安稳,又不停的于梦中落泪。

“我去去就回,安心睡会儿。至多半个时辰就回来!”他确信洛妍隐瞒着什么,可他更确信她不会轻易开口。

错失

作者有话要说:姬鲲鹏和姬泠然的身份互换,以后行文称呼。

现今太子姬鲲鹏(调教洛儿那个,呵呵,调教不带邪恶的哦。)

东赤质子姬泠然(洛儿穿越要寻找的那个)

《易》需——九三:需于泥,致寇至。

轻舟泛水,亦璃仍远眺澹娴斋,水路蜿蜒,早已瞧不见。

回味一切,快乐稍纵即逝,而眼下情形让他心境愈发灰凉。他隐隐有不详的预感,等待他与洛妍的,或许是难见尽头的磨折。他不敢闭眼,哪怕眨眼的霎那,黑暗中血腥的一幕若闪电般在眼前晃过。

天际的云朵团团,绵绵软软好似孩童的小手,他一时错愕,魂魄?鬼神之说,他素来不信,若畏惧那些,男人还做什么大事。“常喜,人死后,魂魄几日才散。”

常喜躬身而立,琢磨合适的措辞。皇宫里不是跟着一个主子就能性命稳妥的,他在慎远帝跟前多年,也能猜到些圣意,眼前的主子是千万开罪不得的。“回殿下的话,奴才跟在万岁爷身边耳濡目染,可奴才脑子笨,记住的不多。按说亡魂在六道流转,寻求生缘,以七天为一期,若七天完了,仍没寻到生缘,则继续七天,到七个七天为止,必生一处。”

七七四十九日,曾几何时,泠然诵读的佛经里似乎说过。至多四十九日后,孩子便该投生他处,无可寻觅。该盼他早夭了,重新结缘做他与洛妍的孩子?牵扯一阵心悸,还是盼他再莫受苦,寻个平常人家,田舍茅屋,安生过一辈子。

常喜从轩辕殿出来时,听见慎远帝说,“不曾落地,可叹要重历六道劫难,才可转世为人了。”这些话,他纵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对豫章王说。不过,这趟差事原是调虎离山,就怕日后豫章王将仇怨记在他身上。他寻思一会儿,压低嗓子道:“陛下宣了淑妃娘娘,陛下一剑割下三尺绫子。”

淑妃林氏,自从林彤霏死后一病不起,这许多年,无非是大骊宫的摆设。三尺绫子——亦璃顿觉诧异:“玄色绫子?”轩辕殿内最多的便是玄色纱幔,阴沉沉的色彩。

他缺失的记忆在顷刻间清晰起来。

他掀开母妃的帐帘,突兀的眼珠、伸长的舌头,不施粉黛就格外艳丽的脸庞显得扭曲。以为解开打结的玄色绫子,母妃就能活过来——玄色绫子在火焰中化作灰色蝴蝶,飞舞四散。

“掉头!回澹娴斋!”

常喜扬声道:“殿下,陛下有旨意!”

“回澹娴斋!谁敢违孤王之意?”

“本宫能寻到蜈蚣粉,却无法带斗鸡来。”

有特制的夹子卡住洛阳的舌头,让她口不能言。淑妃面对的是将死之人,也就毫不避讳的表达着仇恨。

“其实,早些去了是好事。彤霏当初多简单的个孩子,末了,何等光景?”

初见时的傲气,随时彰显的敌意,很难想象有朝一日会屈膝求助。

“你可知,除了皇后,这大骊宫每一个恩承雨露的女人都巴不得来瞧澹娴斋的血腥气。”淑妃自顾自笑着,尖锐的指甲划过洛妍的脸。“话说错了,知道的人并不多,贤妃、德妃,这原本是秘密。”

秘密,或许不是秘密,洛妍想起初次入宫,那群戏弄亦璃的妃嫔。秘密总是在暗处病毒一般的蔓延。

捆绑的绳索勒得紧密,让洛妍无法动弹,淑妃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仰视。

“本宫来送你一程,也是缘分。老天当真有眼,没报应在她儿子身上,报应在孙辈——”她近乎癫狂的笑着,带着复仇的畅快。

儿子、孙辈,洛妍哪里还有心思去听。命悬一线,死亡迫近的滋味竟不记得了。那段玄色绫子捏在淑妃手中,刻意引走亦璃,还准他收尸么?

亦璃,亦璃是坚强的,他定能承受。

她明知是在安慰自己,命运对亦璃太过不公,为何要一再的捉弄他。既吝啬赏赐幸福,何苦让他爱上她。

垂泪哀泣,失子丧妻,没有间隙的打击,亦璃能承受么?

“可惜陛下有旨意,说你伶牙俐齿,临死之前必胡言乱语,特意要夹住舌头。否则,你若乖乖恳求几句,本宫也让你去得痛快些,还追得上你的孩儿。”淑妃也不管洛妍是否在听,独自沉浸在玩味他人痛苦的兴奋中。

“沈洛妍,你也算幸运了。至少尝过怀胎的滋味。拜玉簪妹妹所赐,宫里太多女人烧香拜佛,渴求诞育皇嗣,却落得一场空。”

内侍在殿外禀报:“淑妃娘娘,时辰到了!”

淑妃笑容狰狞,亲手将绫子绞在洛妍颈项:“亦璃喜欢守在澹娴斋思念生母,你死在这里,他日后也捎带着想起你,好过彤霏,一场夫妻。连掬热泪都没换到。”

她丢了绫子:“还不进来?送沈侧妃上路!”

门应声而开,两个内侍都是宫里的老人儿,豫章王的脾性,豫章王对沈侧妃的宠爱——当年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内侍首领怎么死的?

“愣着做什么?”

二人各执绫子一端,手中力道渐渐加重,相视一眼,都怕这尸首未料理干净,那头就得有人来料理自个儿的尸身。如此想着,手上不免松了些。

魂魄并非一缕一缕,是朵凝结的云彩,能飘向何处,化作雨,重临世间,还是被风吹散——

气息渺无,却不舍离去。或许这一去,就回到先前的时空,或许一切,本是场梦。

可真切的悲号让她心酸难忍,想和着那哭声同坠红尘,碧落、黄泉,亦相伴不离。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煮茶论音律岂不妙哉?

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是当真要同亦璃休戚与共?

从今日起,眼中只有蜜白?

——

太多的问句,他为何要问的那许多。

叫她如何作答?

有女人的影子晃动,不是淑妃,是沈棠,握着她的手腕,利落一刀——

或许没有那一刀,她就来不了这个时空,何从遭逢刻骨铭心。

是杜丽娘爱上柳梦梅的魂魄,还是柳梦梅爱上杜丽娘的画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shiqiao制作)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洛儿!”

她张口,发出嘶哑的声音。

“别说话!”

洛妍伸出手,抚摸着亦璃的脸颊,情不知所起,竟不知爱他至此。泪,一再的流淌,一世的泪要在这一日流尽么?“亦璃——”

“洛儿,先好好歇息,不会有事了。”亦璃眼窝深陷,密布血丝。

“离开这里——”她竭力用颤巍巍的声音说道。

“别怕,父皇应允了我,再不会有人动你分毫!”

他的怀抱别样的温暖,一念之间,魂飞魄散了,如何与他相守。

“洛儿,父皇、父皇——唯有我手握权柄,掌他人生死,方能保护你。我们不能离开!八月初九,祭祀高祖皇帝,父皇会选定储君,中秋御宴,便是东宫之宴。”

中秋,亦琛也说过。胜负若何?生死若何?她没有心思去想,且行且斟酌。

日子倒也平淡,兰姑照料下,洛妍悉心调理着身子,亦璃却是格外繁忙。待他回来,总是一脸困乏。伤痛如被剜去的肉,需得一寸一寸慢慢生出。呆在一处,话比先前更少了,对于逝去的孩子,绝口不提。

偶尔他有兴致说话,只将些前朝事与她闲扯。

南炎的储位并非轩宇槐一人定夺,先祖有遗训,任人唯贤,立储不以嫡庶、长幼论,唯能者居之。看似对亦璃有利,至少年长的嫡子亦琛的优势不复存在。可同样,轩宇槐一心偏颇亦璃,也要瞧宗室的脸色。

沈儒信在世时,曾分析过局势,宁、卓两家为高祖臂膀,如今各支持一边。宗室里,支持亦琛的应在多数,而淑乐长公主的势力不可小觑,她,自然是襄助亦璃的。因此,算得上势均力敌的较量,不过早在甲申年轩亦璃往天堑关受降表,皇帝老儿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澹娴斋与世隔绝般,与外不通半点消息,东赤事,洛妍终究不敢多问。

朝堂上,东赤的军情令人诧异,或许姬鲲鹏中毒只是东赤放出的迷雾,谬传千里。七月中传回的消息,已是姬鲲鹏统率二十万兵马力挫扶桑主力于寒娄岭。

“太子殿下回营了!”早有探马回报,太子夜袭倭寇大营,敌军粮草尽数毁于火中。

绝尘良驹勒于大帐前,紫色盔甲在朝霞映照下金光闪闪,尾随而归的将士齐声山呼。

下了马,他步入戒备森严的大帐。

“凯旋而归,可喜可贺!”榻上的男人俊美的脸上缺乏生气,俨然一副病容。

他谦然一笑,将遮住半张脸的头盔取下,脱了战袍,行君臣之礼。

“就我兄弟二人,何必讲究这些虚礼。七弟,起来吧!毁了扶桑人的粮草,不出七日,必可退敌。”

“若非六哥预先坚壁清野,就算粮草尽失,倭寇也能拖延时日。”一别十一年,只道物是人非,可兄弟间的默契仍同往日。“静待三日,便可出击,歼其主力!”

“静待三日!”姬鲲鹏颔首道。

自从姬泠然闻讯而来,就代姬鲲鹏以太子身份示人,稳定军心,出征杀敌。

“鲲——”

姬泠然一愣,正色道:“如今是权宜之计,从当日我跨出紫阳宫时,你便是姬鲲鹏,我是姬泠然。我也该改口,七弟!”

他若说过多,反而显得心存疑虑。姬鲲鹏也改口,将叫惯了的七弟换作六哥:“六哥,洛洛说见过你,你怎么会认不出她?与她小时候的样子比,不算变化太大,不过是脱了稚气而已。何况她说,曾将手上伤痕示与你。”

姬泠然无限懊恼,回想南炎之事,他是过于谨慎,还是畏惧沈棠,很难说清。“五年前,我曾暗中回紫都郡——我是见着她手腕的伤痕了,可那是新伤,不出一年。再者——”他怎么也未料到,洛洛会亲身犯险,来到南炎。沈棠当日声色俱厉的要挟,生怕他反悔,不入南炎为质子。“战事一定,我便去接她回来。”

姬鲲鹏摇摇头,苦涩一笑:“只怕她身不由心——”

姬泠然自然记得离岛与轩亦璃的一席话,此番再去,是敌非友。

“未央湖的乌鱼食肉,孤王偏偏不好吃它的肉,却喜欢把竿垂线,挂上饵料,引它上钩!最酣畅淋漓的,便是鱼儿挂在钩上,于半空中垂死挣扎的刹那。”

亦璃若知洛洛的身份,乌鱼终究吃不了人。

永好

作者有话要说:怨念啊!

写了一半,忽然死机,有十分钟的内容洗白白了!在气恼中,线索烟消云散。磨蹭了一小时,方才重新拾起。

么么大家,留言、打分!本卷快完了!

《易》中孚——六 四:月几望,马匹亡,无咎。

七月十五中元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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