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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云殇-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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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璃起身一气呵成舞出连环九式:“大殿下故地重游,孤王自然得多留他几日!再者,这叛国大案自然要两王协同林将军一道,查个水落石出。不见分晓,孤王自会挽留大殿下。你速速成行,路上莫耽搁,记住,若只能带回一人,必是二殿下!”

韩赞自然记得沈妃坠崖那日亦璃怔忡的立在峭壁许久,颓然的望着无际的大海。回到天堑关,闭门一个时辰,面无表情,眼眸是淡淡的灰色,每次如此,都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阴冷郁结。虽然躲过一劫,但代价实在太大。大殿下又趁机出言相讥,说王爷一辈子活在二殿下的阴影下,连个女人也保不住——沈妃,沈妃明明顾念王爷,何故要追随二殿下而去。王爷必是颜面上过不去,才刻意提醒他只顾二殿下,这话里真意——

亦璃从容还剑入鞘,剑鞘挑开包袱,赫然是那娇艳如火的狐裘,他顿时怒极:“拿去烧了!”

“王爷,沈妃娘娘既入东赤,这狐裘何等名贵,太易显露行踪。沈妃只是寄存于渔家,并非轻易舍弃。请王爷三思,属下自当护沈妃安然回转!”韩赞立时跪在地上,言辞恳切。

亦璃捧起狐裘,虽晾晒干了,还有咸湿的海水气息,他轻轻抚平柔软的狐毛,良久才道:“孤王在此处为你们接风,早日回来!”

紫都郡与上京城完全是两派景象,上京城是缠绵的江南水乡,宛若晨曦倚窗梳妆的少女,紫都郡则是群山间穿梭的男子,巍峨雄壮。高山就是紫都郡的天然屏障,不同于其它城池,紫都郡没有包裹的城墙,一南一北两座厚实的城门楼子便将紫都郡固若铜墙铁壁。

“客官,到紫燕门了!”车夫必须折返,洛妍慢慢将亦琛扶下车,二人并肩站在城外,不得不抬头仰视那建在两山之间的城门,三十丈的城楼直耸入云霄。楷书“紫燕南回”的匾额题得苍劲有力。亦琛低声道:“看上去斗大的字,据说有一人多高。乃是东赤当朝万安帝的亲笔。”

洛妍瞪一眼,示意他莫要言语,又斜眼瞧那匾额:“不过尔尔!”

亦琛反而轻松许多:“妄自尊大,万安帝的字我是见过的,那手行书当世无人能及。他也算有些骨气,降表上还落东赤年号,万安甲申年。”

他滔滔不绝,洛妍皱眉不语。

他随意笑着:“难得与你走这一遭,除非拿下东赤,否则再无此机会。东赤火狐你都不知,这紫燕为何物可知晓?乃是能飞千里越百丈的候鸟,却也过不了紫燕门。”

洛妍叹口气:“不过传说而已,难不成紫都郡内就没有紫燕?何故命名紫都,为的就是紫燕托梦隆庆帝。好了,你一定能活下去,慢慢给我说这些三国典故。”

她将食指压在他唇上,却被拽住手,他此刻没有力气,也就容她轻易挣脱。亦琛努嘴,眼里柔情若春水流淌。洛妍扔下他往城门而去,走了几步,又转身去瞧他,还是那般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仍旧痴痴望着她。她赌气不理睬,男人一旦罗嗦也是可怕的,一路上,只要眼睛睁着,亦琛便有说不完的话。她故意迈着大步,却侧偏着头偷眼去瞧,没有他的身影,只得换作小碎步慢行,心中却寻思亦琛究竟玩的什么花样。

守城的兵丁循例盘查着过往来人,翻检那些牛车、马车,仅几步之遥,他还没跟来,洛妍再也忍不住,回头看时,不禁也若他一样止步。他像被钉住的木人,还呆呆傻傻的立在原地,笑意淡淡倦倦,用尽所有心,只是将她的身影装在眼中,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彼此,仿佛生命只剩这一刻的凝眸。

她慢慢挪着步子朝着他而去,却原来静若处子的亦琛有不可抵挡的魅力,形成一个巨大的磁场,牢牢吸住她的步伐。想起未央湖那句假意试探去北漠的话,能与亦琛这样的男子骑马踏草原、放牧为生,会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唯美。

离得近了,他低头看着她,却不复方才的饶舌。

她再无法如此近距离去迎视他的深情,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刻意说些决绝的话:“我扔下你不管了!我到紫都郡逛逛,见识下东赤风物,再逍遥的玩回南炎,由得你在这里做石像!”

“洛儿,我的魂魄留在此处了。若是我葬身紫都,你记得回到这里,记得把我的魂魄带回南炎。”他随手在空中作势一握,又朝着她摊开手掌,轻柔一吹。

洛妍只觉得难言的酸楚在心里慢慢散开,布满整个灵魂,若她不是她,宁可随他死去,凄冷黄泉路,相互作伴,亦不枉此生。他想必也是伤感的,她不愿再添半点悲伤,只盈盈顾盼,于虚空中纤指舞动,握紧成拳,贴向自己心口。

亦琛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微闭上眼,恬淡的笑着,无声的向她诉说何谓死而无憾。

亦琛,为了我,求你好好活下去。她只敢在心底默默祈求,只怕这样的言语会增加他的重负。最沉重的负担其实是一种生活最为充实的象征,负担越沉,我们的生活也就越贴近大地,越趋近真切和实在。亦琛,此刻的亦琛,于重重负担中解脱出来,像一片羽毛,没有风,也能清逸的脱离尘世。

只是,如此没有烦恼、羁绊的亦琛只停留于紫燕门那一刻。夜里投宿,他问店家要来纸墨笔砚,写下不少人名、官职,要洛妍默记。

“即便我不在了,这几人也是可用的;这十余人与轩亦珩有宿怨难消,亦可用之;此五人,关系错综复杂,父皇对他们是何用意,我也不知,嘱咐你父亲务必慎之又慎;再有——”他洋洋洒洒写下一大页,又耐心讲解。

“亦琛!”她只觉心被人一下剜去,空洞的感受那痛楚。

他岂会不明她的哀伤,抑或痛快的死在她面前,也胜过这样一日一日的折磨,然而终究放心不下她,或许是他最后的贪念,但求多一刻的厮守,多感受一分她的爱恋。

轻含住她甘甜的唇,缠着柔软的杏舌,闻着少女的芳香,解开前襟,吻上那赤红的守宫砂,轩亦琛,你早已错过了,能在她记忆中驻足该当满足了。她主动的回应着他,直到他停住亲吻。

他抬起头,仔细看着那粒守宫砂,那滴鲜红映衬着他昨日的丑陋。他毅然转身,继续执笔:“有你父亲,有这一纸傍身,亦璃——亦璃会好好待你的!”

她说不出阻止的话,只能任凭他安心,他一边疾书,一边细细道明其中关联。临到末了,下笔一竖,却忽然顿住,冷笑一声:“我若不在了,自当是他的!”亦琛丢下笔,始觉体力不支,洛妍扶他躺在床上。他并无睡意,一再要她熟记,洛妍默记几遍,依序背诵出,亦琛才放下心来,舒展开双眉,沉沉睡去。

洛妍推开窗,晨曦初吐天光,檐下,精巧的燕巢,来年春归早?

雪峰

作者有话要说:天哦,又摆乌龙,新发一章,昏头了!

下次更新11月20日!请支持!

至于33,喜欢的请举手!还有他的戏份的!

喜欢CC最爱小妖的也请吱声!

姬神《雪》

《易》小畜——六 四:有孚,血去惕出,无咎。

南炎慎远三十三年——东赤万安二十五年,岁在戊子,东赤不复称臣,罢岁贡,加固关防。万安帝题“休养生息”四字悬于紫阳宫门外,下抚黎民,上策百官。

“我说过,他的行书,天下无人出其右!这吞并天下的雄心、韬光养晦的谋略——我自以为收敛得好——”置身帝都,依着山势缓缓而上的紫阳宫气势恢弘,开国明君隆庆帝的野心可谓昭然若揭,飞檐上站立的灵兽都彰显着霸气。亦琛方感叹一句,立即换了话题:“东赤的雪冻豆咕噜与南炎的腐竹豆糕有得一比,想不到还能有机会吃到。”

洛妍心知他有意陪她多说几句,愈发悲凉,也就强颜欢笑,听之任之。好在他声音压得极低,未引人疑心,到得有人处,只作嗓子沙哑,无法言语。“也就是知道你没饿过一顿,哪里就馋得这个样子?”她一路上留意风土人情,东赤人丁兴旺、商农并重,繁华景象丝毫不输南炎。休养生息,不过缓兵之计,终有时机成熟的日子,到时候,兴,百姓苦,亡,还是百姓苦。

亦琛更关注她:“你没吃过,才如此说。只怕你比我还馋!”

“你几时吃过?”

“父皇约人在天堑关论道比棋,准我随驾,那人是从东赤来的,他儿子给我吃的!”他冲她一笑,舔舔嘴唇。

亦琛一向摆出老成持重的样子,从未如此轻佻,洛妍咬着唇忍住笑,低声训他:“两个大男人挤眉弄眼,你成心惹祸是不是?”

她贴着胡须,扮得年长,他拱手一揖:“受教!”

难得他抛却苦痛,她也不想扫兴:“别家儿子比你小?”

“你怎知道?”亦琛故意瞪大眼。

“定是你以大欺小,抢了人家的豆咕噜!”她掩面一笑,才觉这是女儿家做派,可巧路边一家小铺,卖的正是那雪冻豆咕噜,“来十串豆嘟嘟!”她学着铺外小孩儿的叫法。

“得了!十串豆嘟嘟!”掌柜的亮一嗓子。

“哎!十串!”那里间儿的女人应承着,夫妻俩对视一眼儿,会心笑着,这会子间隙,男人嘟着嘴弯腰逗弄小竹车里的戴着虎头帽的孩子。

亦琛与洛妍都像触电一般,赶紧收回视线,四下胡乱瞧瞧,再撞上彼此的目光,又躲闪开。

“您的豆嘟嘟!拿好了您呢!”掌柜的声音愉悦,拿布擦了手,抱着孩子举几下,女人叮嘱别吓着孩子,男人却道,小子就该胆量大,又说了一番市井大道理。女人连连称是:“他爹,听你的!”

冰又脆的豆果子壳,热乎乎的梨香豆沙馅,不时嚼到炒制得香喷喷的松子、核桃、黑芝麻。

“别烫了舌头!”异口同声,四目相对,终得一笑。昨日,似乎在心底流尽了所有的泪,今日,且把今生的笑都献出,明日,悲或喜,都是永世的回忆。

顺风而来,逆风而回,洛妍抱着拾到的柴草往回走,积雪很深,每踏一步,都得艰难的抬腿,沿着来时的脚印一步一步行进。她猫着腰,蜷缩成一团迎风而去,手脚都冰凉了总算回到山洞。

洛妍长舒口气,看看雪地里孤单的脚印,至多一夜,风雪又能将印迹消顿于无形。大雪封山,难觅去路,已被困在此地三日,亦琛也愈发虚弱,醒着的时间不到熟睡的一半。她暗中留意,他眉头隐隐透出黑线,朝着眉心处聚结,若是两线连成一线,她不肯去想像那个结局。将柴火烧旺,又把才拾回来的湿漉漉的树枝烘烤在周围。干粮备得充裕,不至于饿死,只是亦琛还能熬几日,她心里丝毫没有把握。

“洛儿!”

“亦琛!”走近一瞧,他仍在睡梦中,呓语几句又睡去。

她实在很累,靠着他休息,睁大了眼,却无睡意,茫茫雪峰,辜九生会迷路么。她静下心计算路程,此处离山顶附近的高山温泉湖至少还有半日路程,加上恶劣天气的阻挠,或许要走大半天。可那湖泊方圆三里,冬至前后三日洛水瑶莲花开七日,过了这七日,一切都是泡影。

“水!”

水囊已破掉,她起身含一小团雪,慢慢温热了,才对着嘴喂到他口中。

亦琛轻柔的用手臂环住她:“洛儿!”

“后悔了么?此刻轩亦琛该在上京城左拥右抱才是!”她有意说笑,却知他生命的力量在慢慢枯竭。

“后悔!后悔为什么要从未央湖救起沈洛妍,救了一个偷心的贼,偷走了轩亦琛的心。”他无力的靠在她怀里,“心很大,洛儿就是一颗小小的沙粒,我的泪流到心里,包裹着沙粒。”

“变成珍珠了?”

“嗯!最名贵的珍珠!”他慢慢坐起身,借着火光端详她的容颜。

“再名贵的珍珠也比不了你的性命,也比不上锦绣山河。”

他若有其是的点着头:“有理!再一次,轩亦琛绝不舍本逐末。”他的食指顺着她鼻梁滑下,“洛儿,你还记得卖豆嘟嘟那一家么?”

“记得!等咱们下山再去吃豆嘟嘟。”

“我们也学他们那样,好么?”他说得煞有介事。

洛妍只道他说要隐居山林,这样的话来得过于迟了,那样的孤寂她能忍受,可一个与生俱来充满雄心壮志的男人怎么甘于那种远离争斗的平淡。“轩亦琛生就是要做盖世英雄的,怎么能去卖豆嘟嘟?”

他笑而不语,只拉她坐在身侧,握住芊芊柔荑:“我若能续命,定不会再将你拱手与人。洛儿,给我生个儿子好么?”

她内心抗拒去创造一个新的生命,人世如此的无奈,何苦多一个人出来受罪。此刻却无法拒绝:“好!一定!”实在困倦,他的怀抱无力却温暖,能听见他的心跳,这是生命的振动,她将耳朵贴在他心口,“亦琛,你要活下去!”

再醒来,洛妍却发现怀抱空空,不见亦琛踪影。她身上盖着的是出紫都郡时为亦琛添置的貂裘。

“亦琛!”食物、匕首、钱堆在身边,一方绢帕系在她衣襟,黑色碳粉画出的地图,他的字:“魂殇紫燕,所托乃卿!”

雪已停了,白茫茫一片,松柏都不见一丝绿意。

“亦琛!亦琛!”他衣衫单薄,又在病中,应该走得不远。洛妍拼命呼唤着他的名字,又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还有忽然被孤单抛弃在人世的恐惧。山间只有空荡荡的回声,声音震得树上的积雪又落下来。

“亦琛!亦琛!回答我!”雪在脸庞化开,和泪水混在一起。她掐一下自己的虎口,镇静,必须镇静,否则搭上性命也救不了亦琛。她仰望天空,难得放晴,阳光由雪地反射在脸上,竟有些刺痛。亦琛,你在哪里?冷静,雪停了,他走得不远,他一定被冻晕在什么地方。脚印,是了,脚印!虽不知雪是几时停的,但一定不会完全掩埋脚印。积雪很深,每一个脚印都踏在雪面下三寸。

洛妍用匕首削下几根树枝,踏着自己杂乱的脚印返回山洞外,小心翼翼扫去表层的积雪,两行脚印朝东而去。东,太阳升起的方向,人总是向往着光明。她在心底反复默念,亦琛,等我,一定等我!

她机械的重复着扫雪、步行的动作,不知行了多远,除却依靠默念他的名字给予力量,她不知道如何才能驱使自己继续行进。

泪水、汗滴、融雪,她忽然被东西绊倒,是亦琛!他趴在雪地上,已融开周围的积雪。

“亦琛!”洛妍将他翻转过来搂在怀中。

亦琛面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浑身像冰块一般僵硬,气若游丝,她俯在他胸口,心跳已微弱到难以耳闻。她想着应有的冻伤急救法,可都不符合实际,就算暖和了他的身体,可胸腹冰凉,也难以回还。

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拖着他行了十步就再也挪不开步子。如果是瑑儿,亦琛兴许有救。就在将绝望之际,随着尖锐的哨声,一缕紫烟在空中散开。紧随着又有哨音于东处响起,却是寻常的青色。

紫色,东赤最尊贵的颜色。此刻来的就算是轩亦珩,她也只有求援。洛妍取出火石,点燃衣服,又用松枝生起火。松柏烟气浓烈,青烟直上。

这里该是上山必经的道路,只是不知亦琛是否还能熬到那一刻。

匕首划在儿时的伤口,汩汩热血灌进他口中,身体紧紧依偎,将她的温度传递给他。“亦琛,我们一定要活下来!亦琛!”

雪是白的,天空湛蓝,一抹夺目的红,一双温暖的眸子,似兽,却有人的灵性——洛妍逐渐失去所有的知觉。

夜祭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榜,每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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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之内美莎《涟漪》

《易》中孚——上九:翰音登于天,贞凶。

“你醒了?”男人的眼线极长,甚至比女人的眼更灵动。

洛妍醒来第一个意识就是,她竟咬着他的手指,赶紧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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