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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瑶夫人-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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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非妻(下)

“可终究………”我叹了声,徐徐抬眸与他对视:“我成了青瑶夫人,你也娶了罗婉。”

他沉默着。

我望向西面正缓缓下沉的夕阳,轻声道:“因为你姓江,即使你不愿意继承家业,不愿意与罗家联姻,你也还是姓江。你放不下因为姓江而要承担的责任。”

我鼻子有微微的酸楚:“正如我现在,我再怎么不愿意担上这个青瑶夫人的名号,我也得继续这样担下去。以往是为了保护早早和自己,现在,我还得想法子保住山寨的那帮兄弟,保住我一手建立起来的青瑶军。”

他与我对望。

我继续说着,把心底多时的话都说了出来:“我感激你为我做过的一切。可你说要我等你一年的时间,我就在想,如果真要把我和早早接回去,你得冒多大的风险。罗家且不说,你大哥,你爹,你娘,永嘉军上上下下,还有卫家军,这些阻力,你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一一摆平?”

他依然沉默,只唇角微微抿起。

“所以………”我的手摩挲着青瓷酒盏,低声而郑重地道:“我想拜托你,收回这个话,不要再为了我和早早付出惨重的代价,那样只会让你活得很辛苦,让你面临各种危险。我们………走到这一步,都有太多的责任和顾忌,很难再回去了。”

他的目光始终凝在我面上,随着我的话语,眸子里透出几分喜悦来。

待我说完,他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再度看着我微笑,轻声道:“你不忍心,看到我活得很辛苦,怕我面临危险吗?”

我与他静静对望。

他唇角浅浅地勾起,缓慢地点头:“好,我不让你感到为难。我答应你,从今天起,我不再说要把你和早早接回去的话。你,不再是我的妻子沈窈娘。”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笑了起来:“从今天起,我就把你看成沈青瑶。你叫沈窈娘也好,沈青瑶也好,又有什么关系?谁说我江文略就不能娶沈青瑶?!早早姓江也好,姓卫也好,他总是我的儿子!”

他嘴角的讥讽越浓:“不为接你和早早回去,我和罗家也迟早会决裂,也迟早得卷入江家各派系的争权夺利。我不争,别人会逼着我去争,大哥利用我笼住罗家,又时刻防着我;爹希望我攻城拔寨,又不希望我功高盖兄;我的手下和大哥的手下为争夺权利,也会推着我往前走。你不愿意看到我活得辛苦,可别人还在把我往这条危险的道路上逼。你说得对,我们被逼得,早已回不去了。”

暮风拂过原野,如同光阴,在极缓慢地流逝。

“早早加印典礼的那一天,我就想清楚了,既然回不去,那就只有去争、去抢!”他再仰头饮了一杯,冷笑一声,道:“只有争到再没有人敢和你争了,你才无需再争。到那时,你是沈窈娘也好,是青瑶夫人也好,又有何关系?!”

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青瑶………”

他忽然这样叫我,熟悉的声音、陌生的呼唤,我随着他站起,心情复杂地与他欠身为礼。

“青瑶,我得走了。你不必以我为念,保护好早早,只是………”他低声说:“你千万要小心杜凤这个人。”

他说得这般郑重,我不由一惊。他看着我的面色,叹了声,道:“我以往,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一个比较有才华的军师,现在看来,真是太大意了。”

我心神不安,道:“何出此言?”

“你不觉得,早早加印典礼上发生的事情,大有玄机吗?”他沉吟道:“二将军和四将军那样的人,不象是能想出这种行刺之计的人,此其一;即使定下此计,他们也得有足够的把握才会行事,那就是说,他们依凭的不单单是那四千人马,可他们的援兵呢?自始至终没有出现,此其二;后来卫家军大举肃清二四将军的势力,弄得人心自危,但是,始终没有再听到那帮刺客的消息。你不觉得,那帮刺客的出现,纯粹是为了给杜凤一个光明正大除掉二四将军的借口吗?”

我撑着拐杖的手逐渐发麻,耳边也有点嗡嗡的声音。

“青瑶,希望是我想多了,但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杜凤的筹谋,那这人的心机和手段………”不寒而栗的眼神一闪而过,他缓缓道:“我得去查查此人的底细,一个普通的解元,以前只做过参事,不可能有这样的手腕。眼下他已大权在握,只希望,他不会那么快对你和早早下手………”

他似下了决心,向我长施一礼,郑重道:“青瑶,你多保重。如果真的形势危急,你到洛郡城东的蓬莱阁,那里都是我的人。”

他缓缓地走下台阶,因为腿伤尚未痊愈,他仍一瘸一拐。

夕阳投在他玄色的袍子上,闪着淡然的光泽,我的视线随着这光泽晃了一下,忽然间发现,玄色袍子的最下方,绣着一枝小小的荆棘花。

“呯”地一声,心底有什么东西在碎裂。

我忽然踉跄向前走了两步,开口唤道:“文略………”

因为太久没有唤过这个名字,我的声音有些滞涩。他的身形一僵,缓慢地回头。

风声细微,我的声音更轻:“文略,你多保重。”

淡金色的夕阳将他俊朗的脸轻轻勾勒,一如多年前。

他慢慢微笑,轻轻点头:“青瑶,你也多保重。”

夕阳下,骏马载着他玄色的身影,消失在无边无际的田野上。

两年后,我再度唤他“文略”,他却唤我“青瑶”。

不过两年,已是沧海桑田。

可又好象有些东西,在漫长的两年后,仍在原处。

自这日后,我的双腿,如蓝医正所言,逐渐康复。

七月初七,当我骑着马,在燕红等人的簇拥下驰入青瑶军军营,青瑶军先是爆出如雷的欢呼,继而在黎朔手中令旗的指挥下肃然列队。

浓烈的阳光下,青瑶军军旗微微飘摆。

我步履轻盈地登上将台,黎朔上前,躬身为礼,请我阅阵。

号角响,令旗如飞,校场内阵形变动,一时似矫龙腾水,一时似猛虎出林,八阵变罢,令旗倏收,阵形仍如最初般齐整。

场内鸦雀无声,但每个人的目光,都投在我的身上。

我面带喜悦,高声赞道:“好!”

“青瑶军创立已近一年,幸得各位姐妹与弟兄同心协力,方有今日之军威军容。”我的目光缓缓掠过每一张年轻而充满激情的面容,“我们青瑶军不但要生存,还要成为真正的精武之师!你们虽然是女子,是少年,但只要你们谨记,精诚团结,上下一心,就必能胜过七尺男儿!”

黎朔令旗斩下,所有人便齐声欢呼。

待我从将台上下来,许多人围了过来,十余个姑娘互相推搡着,又嘻嘻哈哈笑成一团。我被她们这份情绪感染,笑着问道:“什么事?”

一个叫韦娘的姑娘因为性格活泼,平时说话也没什么太多顾忌,便笑道:“夫人,今天是乞巧节。”

我故意紧绷了脸,见她们难以抑制地露出失望之色,我又慢慢微笑,轻声道:“校场拜月没什么意思,不如,今晚咱们去城外的梓溪边拜月乞巧吧。”

韦娘欢呼着跳了起来,抱住身边的香芸一个劲地转圈,不料脚下一滑,二人摔作一团,其余人笑得弯了腰去拉。

我微笑着看着她们兴奋地往军营跑去。

“夫人。”黎朔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边。

我转身望向他,道:“多谢黎统领。”

数月光景,他眉间那份抑郁仿佛消失不见,多了几分宝剑出鞘后的锋芒。他向我拱手:“应该是属下多谢夫人才是,若非夫人………”

我抬手,止住他的话语,微笑道:“黎统领本就是军事奇才,上将军也早有意重用你,我不过是提醒了一下他而已。请你来帮着训练青瑶军,不知有没有耽误到离火营那边的正事?”

黎朔笑道:“不妨,那边都训练好了,现在不是作战时期,只是守一下各个城门,不用我怎么操心。”

“哦?”我与他边说边行,淡淡道:“城门都是由你的离火营值守吗?”

“也不是,乾泰营值单日,离火营值双日,两营轮流值守。”

“嗯,洛郡百姓的安危,就全仰仗各位将士了。”

“请夫人放心。”

这日天气十分晴好。

月如钩,自东面缓升。

银河般的繁星倒悬于空中。

青瑶军银铃般的笑声已将林中的雀鸟惊得成群飞起。燕红在我身边连连摇头:“真受不了这群丫头,象放出笼子的鸟一样。”

我不禁失笑,怀中的早早已指着天空的月亮问道:“娘,那是什么?”

他最近很爱问这样的问题,对一切东西充满了好奇感。昨天为了看狐狸书阁里的一个大花瓷瓶中有什么东西,他趁人不备,搬了一条小板凳,站在板凳上,将头探入花瓶中,结果摔了一跤,头还卡在花瓶中出不来。

听说当时狐狸正在批公文,听到动静回头,笑得羊毫笔在折子上带出一道长长的墨印。

瑶瑶更是笑趴在书案上。

等我闻讯赶到,狐狸正用蛤蚧油涂在花瓶口四周,慢慢旋着,将花瓶拔出,早早已哭得满脸泪水和鼻涕。

瑶瑶伸出手指羞他,他便马上止了泪水,与她打闹在一起。

我正要教他说“月亮”二字,他又兴奋地指向前方:“七叔!七叔!”

此时,我们已到达距梓溪最近的一个小树林边,月光朦胧,在青瑶军姑娘和少年们的集体注视下,老七带着一群士兵赤袒着身子,站在溪水中,呆呆地转头看向我们。

所有人都张着嘴,静寂无声,只有早早仍在兴奋大叫:“七叔洗澡澡!”

心愿

梓溪边,在刹那的寂静后,女子齐齐掩面尖叫,少年们大声起哄,洗澡之人则惊惶大叫着钻入水中。

我愣了片刻后,忙转过身,少女们也纷纷转过身来。

身后,老七似是颤抖着喝了声:“撤!”水声大作,显然士兵们正手忙脚乱地爬上对岸穿上衣服。我这才想起,城里驻扎不下两万人马,乾泰营和离火营,大半驻扎在城外,正在梓溪对面不远处。

七月的军营湿闷难当,他们趁夜来洗澡,却没料到撞上青瑶军前来拜月乞巧。

正哭笑不得时,瑶瑶在一边赞叹了声:“哇,七叔好赞的轻功!当真如出云之白鹤………”

我忙腾出一只手将她拎得转过身来,低声道:“女孩子家家,看到不该看的,小心眼睛长疔。”

瑶瑶便迅速捂了眼睛,不敢再说。早早却伏在我肩头,仍面对着梓溪方向,拍着手叫道:“七叔摔跤跤!七叔摔跤跤!”

伴着他的叫声,老七闷哼了一声,转而传来衣衫被嗤啦挂破的声音,似是奔逃时被灌木丛跘到。再过一阵,青瑶军的少年才叫道:“好了好了,都走了………”

今夜,牛郎织女若在鹊桥上相会,定会诧异梓溪边拜月的少女们,为何脸都红得象天边的云霞。

织女都织不出来的那种霞红。

只是我没料到,这“梓溪出浴”事件,会带来一系列的后遗症。其中之一,便是若干天后,我夜间巡营,偶尔听到少女们的夜话,支持老七的人数剧增,竟与支持狐狸的打了个平手。

天上银河迢迢。

地上梓溪潺潺。

月色下,少女们摆上香案瓜果以及各种女红针工,对月而拜。

待所有人拜罢,燕红过来,笑道:“夫人,您也拜一拜吧。”

焚香点烛时,月色浓到了极致,一如那一年,新婚燕尔,我在他含笑凝视下对月而拜,许下三个心愿。

结果那三个心愿,个个都如烟散、尽成空。

不知今夜许下的这三个心愿,是否能成真?

我默然退回小树林边,看着少女们都跑到溪边勺了清水,月下投物,占卜巧拙之命,还有的对月穿针,穿过者欢呼雀跃,不成者则娇骂连声。

还有很多人,七个一群,对月而拜,唱起了乞巧歌。

“乞手巧,乞貌巧; 乞心通,乞颜容;

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

少女们清澈如水的歌声,和着晶莹的月色,在梓溪边轻转盈回。我看着早早兴奋地穿梭在人群中,看着少女们一个个抢着去抱他,掐他的小脸蛋,不由慢慢地微笑。

乞巧的歌声尚未全落,梓溪对面,忽传来响亮而粗犷的男子歌声。

“妹啊妹啊,你看过来

哥哥我今天要把你手牵

牵了你的手啊

往我屋里走啊

哥哥我今天要把你的花儿采………………”

随着这阵山歌,溪对面的灌木丛中,钻出上千人,个个身着乾泰营军服,显然是老七他们逃回军营后,其他人听闻青瑶军在此拜月,竟都拥了过来。

我不禁失笑,青瑶军少女们只惊慌了片刻,便将苗兰推到了最前面。

苗兰乃苗族姑娘,歌喉出众、性情泼辣。她毫无惧色,站在溪水边,双手叉腰,放声唱道:

“对面的哥哥好荒唐

如此无礼太猖狂

你姓甚名谁住何方?

你腹中又有几斤几两?”

青瑶军少女少年们纷纷鼓掌叫好,对面的士兵却爆出一阵笑声,再推了一人出来对歌。一时间,梓溪边热闹到了极致,歌声、喧笑声似震散了空中氤蒙的夜雾,月华更清,静静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我倚着松树,看着这热闹的情景,忽想起一年之前,她们来投奔青瑶军时,每个人都有伤楚的往事,而此刻,我很庆幸,所有人都还能有这么一段欢愉的时光。

正微笑着,忽有一把极轻但极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许了什么愿?”

我猛然回头,月色下,狐狸正青衫飘飘,唇角笑意轻扬。

星河皎皎,他的双目也似闪着别样的光芒。因为站得太近,他呼出的气息,还在我面颊边流转。

我在他的注视下,不着痕迹退开两步,欠身,微笑:“六叔怎么也来了?”

他静静地看了我片刻,又微笑着将目光投向前方,淡淡道:“我去巡营,听老七说大嫂带了青瑶军在这里拜月,就过来看看。”

溪边,苗兰的歌声越来越犀利泼辣,对岸的士兵们渐渐有些招架不住。有性子急燥的欲趟过溪来,被少年们列阵轰了回去。

见少年们都是一副誓死保护自家姐妹的神情,青瑶军少女们的笑声更盛,苗兰的歌声也更响亮。

怕狐狸会出面赶乾泰营的士兵回营,我轻声道:“就让他们疯上这一晚吧,难得这么自在。”

狐狸苦笑了一声:“大嫂觉得我是这么不识趣的人吗?”

又叹了声,道:“确实难得这样放松,再过一段时日,只怕又是一场大战。”

我微惊,道:“漫天王逼得很紧吗?”

“表面看着逼得不紧,但咱们的人传来消息,从粮草调度来看,漫天王分明要向南攻,咱们得早做准备。明天五哥就要去伊州,我还想把乾泰营也往那里调,若真的打起来了,只怕没有一年半载,平定不下来。”

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后,还能看到这样尽情放歌的情景吗?

我默默地望着前方,早早兴奋地跑了过来,狐狸便笑着蹲下,向早早张开了双臂。

见狐狸望着早早的神色十分柔和,我心中一动,趁机开口:“六叔,我想求你一事。”

“大嫂太见外了。”他转头微笑。

我斟酌着用词:“那七十多位弟兄,三个月监禁将满,他们也无处可去,都是曾经在刀口上舔血的人,若放回民间,说不定还会生出事端,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都重新招入离火营吧。”

狐狸的笑意僵了须臾,又重新扬起柔和的弧度,点头道:“好。有黎朔管着他们,我也放心。”

我放下心头大石,望着他,柔声道:“谢谢你。”

他的目光重新热烈起来,凝望着我,声音低沉而略带磁性:“真要谢我?”

我一怔,他已微倾着身子,在我耳边低低道:“大嫂若真想谢我,就告诉我,方才许了什么愿?”

那一夜,将我带到城外的庄子,他似乎也曾用这样的声音向我说过话。这刻,我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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