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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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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吧。
王大毛一言不发。
姑娘们知道这个浴室是不可能再开了,纷纷收拾东西坐车回家,她们走的时候无一例外地都跟我和王大毛打招呼,无一例外地都宽慰宽慰王大毛。
但是,奇怪的是,他们竟然也宽慰我。好像我跟王大毛一样。而且,王大毛一直不说话,但好不容易说出话来却是宽慰起我来。他说:“冬啊,想开点,啊!这种事情就得想开点,别往心里去。”
搞的我莫名其妙。
70、
事实上,她们宽慰的没错,我比王大毛强不了多少,甚至比他还糟糕。
我经历了我一生中我认为最惨痛的事件,是我作为一个男人在他的青春中最羞耻、最难以启齿、最无法接受的事件,这件事情彻底毁灭了我对爱情、婚姻和女人的看法。摧毁了我对整个人生的认识,迫使我重新去认识生活。
我经历的这个事件几乎让我成为一个杀人犯,成为一个亲手毁灭掉我的事业,毁灭掉我的青春,毁灭掉我所能毁灭掉的一切。
大年二十三的晚上,就是端掉九喜浴室的当天,另外一队人马外出执行另一个任务,该任务是端掉位于外环线的一个色情窝点,执行完任务之后,在回来的路上,发现路边的树林里停了一辆宝马轿车,这么晚停在路边的树林里,而且里面有动静,引起怀疑,于是就过去进行盘查,当场在里面抓住两个被怀疑是进行卖淫嫖娼的人。这两个人一个是经常组织各种演唱会的经纪人,姓毛,就是曾经在九喜浴室里洗澡看到我并且转告给高明丽的那个毛老板,另一个是我刚刚登记结婚的法律上的妻子,高明丽。
71、
高明丽和毛老板在外面偷情被意外抓住,毛老板关了四个小时,然后出去了,高明丽关了五个小时,出去了。
也许就是天意,高明丽竟然和九喜浴室的几个姑娘关在一起,其中就有当初在酒店门前意外看到我们吵架的那个姑娘。她一眼就认出来,她就是刘冬的女朋友。
九喜浴室里所有的姑娘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们以她们的方式对我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并且认真地安慰了我。
这些同情和安慰进一步深深地羞辱了我,深深地伤害和打击了我。我觉得我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刚刚听到这个消息,先是认为不可能,然后我的脑子一下子就蒙了,眼前一黑,大概有十多分钟吧,后来听人我说当时昏了过去。
醒来以后,我觉得万念俱焚,灵魂被整个抽掉,当时的感觉就是要杀人,就是要放火,就是要惩罚那对狗男女,用刀或者用枪干掉这两个贱人,以洗刷我的耻辱。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脑海里一直闪现这样的念头。
以前,在讲枪械管理的时候,前辈们就讲过类似的情形,有一些非常优秀的干警因为家庭问题没有处理好而影响了自己的工作和前途。
我还陪着我的前辈一起出那些过家庭矛盾而引起悲剧的案发现场,其中就有一个丈夫亲手扎死了自己的妻子,然后自杀未遂的事件,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些事情离我很遥远,并且替他们感到深切的惋惜和同情。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事情竟然发生在我的身上。
72、
我的头儿也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赶来看望我,陪着我说了很多话,他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登记了,只以为我们还是恋爱关系,头嘱咐我不要冲动,告诉我女孩子多的是,一个男人得经历很多事情才能真正的成熟。还跟我讲了很多因为家庭关系没有处理好不仅影响了工作,而且酿成了悲剧的事情,头儿说,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男子汉大丈夫应该以事业为重,应该顶天立地地做事情,不要跟女人纠缠。
头儿说的,有的我能理解,有的我不能理解,因为我还没有到头儿的那个年龄。
感谢我的领导,感谢他,是他的威严,是他作为上级和长者给予我无形的震慑力,让我试图打消了很多极端想法,尽管那中屈辱感没有丝毫的消失,但是,我已经基本放弃了去杀人的想法,我能想到的是离婚。立刻离婚,解除婚姻关系,一分钟也不耽误。
最后,我告诉头儿,我和明丽已经登记了。
头儿说:“那就赶紧离婚,办手续,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73、
大年二十四,高明丽出来后,她的母亲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情,立刻指导高明丽把我保留在高明丽手上的存折、银行卡里的钱全都取了出来。然后带领她们家的几个体格强壮的亲戚把姑姑给我的新房换了锁,屋子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搬走。
74、
大年二十六的早上,我恍恍惚惚地忽然问王大毛:“你不是今天下午的车票回老家吗?”
王大毛说:“哎呀,冬子,你总算跟我说句话了,你都好几天不说话了,你知道吗,这几天你连饭都没怎么吃,我们都担心死你了。”
王大毛说的话我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我问:“你又不回去了吗?”
王大毛给我泡了一碗方便面,端到我的跟前,说:“冬啊,你吃口东西吧,想开点,别难过了,啊?!”
我实在忍不住发作了,实在是忍不住了,一切的愤怒都集中在这一刻爆发了,所有的委屈都爆发了,我冲着他吼:“我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你的车票呢?你又不回去了吗?这下你也没有钱赚了你也不回去了吗?你不是说要回家吃年夜饭的吗?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大傻……”
我对王大毛破口大骂,然后抬起脚一脚将他踹倒,王大毛倒退几步,跌倒在墙脚,我扑过挥拳打他。他就使劲护着自己的头。我就使劲地打。
娜姐和他的男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从后面使劲抱着我,拖我,阻止我殴打王大毛,王大毛趁机从墙角躲开了。我打不着王大毛了,就打墙,使劲地打,也不知道疼,然后就拿头撞,使劲地撞。
娜姐从后面抱着我使劲地哭,使劲地骂:“冬啊,你凭什么打大毛啊,你以为就你难过,人家王大毛就不难过吗,你凭什么打他啊,你凭什么自己糟蹋你自己啊……”
娜姐放开我,我蹲在墙角,任她使劲地骂我。
娜姐说:“你的女朋友卖你就难过了,王大毛的女朋友不也卖吗,他怎么就不打人呢,怎么你就一定要打人呢,你凭什么打王大毛呢,这几天他怕你出事天天陪着你,照顾你吃,照顾你睡,本来人家今天要回家的,不放心王梅,也不放心你,就让我把车票给卖了,你是怎么对朋友的,你看你把大毛打成什么样子了……你看你,自己,把自己打成什么样子了……”
我的脑子清醒了一点,我问:“大毛,你把车票卖了?你又不回家了?你不是跟王梅发过誓吗?你忘了吗?”
王大毛说:“我发誓是跟王梅一起回去的。可是,现在完了,我们俩完了,我不可能娶她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
王大毛蹲下来就哭。
我过去扒拉他的头,说:“你不是真心的,你不是真的不想回家,你应该回家,说好的你应该回家,你爸妈和你弟弟妹妹都等你回家,你不能不回家。你再买张车票,马上回家。”
我抬头问娜姐的男朋友:“求你了,再给他买张车票,让他回家,站票也行,只要让他回家就行。”
娜姐的男朋友连连跟我摇头,摆着手说:“不可能的了,不可能的了,现在买不到票的了。早知道我就不让他退票了,可是他说不放心你,又说想等等王梅看能不能放回来,所以才帮他退的,这票退好退,再买是不可能的了,还有,今天已经去打听了,王梅是不可能在春节前出来的了,她放不出来了,肯定是要劳教的……”
后来他们把我和王大毛扶在床上,两个人又跟我和王大毛说了很多话,我都不记得说的是什么了,脑子很乱,大致回忆的起来他们是跟我和王大毛道别,他们俩开车回南方老家。春节后再回来,一是看父母亲人,二是跟一家厂商洽谈一个酒的代理,年后在这个城市就自己干了。
娜姐和男朋友出门了,在门外我隐约听到娜姐跟男朋友说:“女人要是对自己的男人不忠,男人多难过,多痛苦啊,我以后一定要对你忠诚,就是死也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王大毛也听到了。
本来已经平静很多的我们,再一次潸然泪下。
75、
大年二十九的上午,我又萌发了洗刷一个男人的耻辱的想法,去超市买了一把刀,然后放在枕头下面,其实我内心深处已经知道自己的理智已经战胜了冲动,但是我还是想买一把刀,放在身边,万一真要是有的机会我能亲手杀掉这两个贱人的话,我不至于手上没有东西而后悔。
当然,这只是我在想,手里拿把刀是懦弱的想法,可是我的懦弱是我的权利,是我安慰和保护我的自尊的权利,我有权利时刻地握着一把刀。如果我手里有枪那就更好了,我就更有尊严,更像一个男人了。
我不再找王大毛说话了,说也没有用,我也不再想这个春节我应该怎么过,是违反纪律私自回家,还是去找我的领导跟他说我想撤消这个任务,说我不能胜任这个任务。我觉得我已经崩溃了,已经神经了。我想,神经就神经吧,神经了就解脱了,神经了正好,可以当一个充分的理由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
我想我一生都要感激我的头儿,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依我当时的年龄和生活阅历,我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头儿约我出来,在另一个区的一个小饭馆的单间里。
菜上好了,头儿说:“本来,我不应该来的,快过节了,案子挺多,但我不放心,实在不放心,来看看你。”
我没说话,低着头。
头儿站起身,把单间的房间门从里面锁上,坐下来,从腰里拿出手枪,放在桌子。我抬头看着枪,又看着头,不理解他要做什么。
头儿说:“这时候特别想手里有把枪吧。”
我心里一惊,但没说话。
头继续说:“我也就是不放心,这么瞎猜的,你不是那么脆弱的人,这时候你心里有多难过我明白,我是过来人,理解,一辈子了,什么事情都经过,什么场面都经过,生离死别的,习惯了。不过今天我得跟你讲个我这辈子最难忘的一件事情,讲完了,我心里也就塌实了,你认真听。”
我点了点头,说:“好的。”
头说:“十多年前,有个战友,非常能干,也很聪明,可是吧,家里出了点事情,是啊,警察也是人啊,忙了工作就忙不了家里,哪能都兼顾呢,天下的女人哪能都是贤内助呢,人家也是人啊,所以啊,这事解不开了,于是就悄悄拿枪回去,找到他老婆还有那个男的,都打死了。”
我说:“这事我听说过。”
头儿说:“有些细节你们都没听说过,这么多年,我没跟别人提过。”
我抬头看着头儿,头儿停了半天,继续说:“在里面的时候,我一直问他,后悔不,他都说不后悔,其实,我知道他已经后悔了,但是,人都是一样的啊,不会轻易认错的,何况这么大的事情。直到要执行死刑的时候,他才跟我说,后悔了。实在太后悔了,不值得。”
我说:“他真的后悔了?这么大的事,他既然都做了,就一定就想好了,就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了。”
头儿说:“要不说你年轻吗,后悔不是你说的,你说你不后悔,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你不后悔也得后悔。”
我看着头,死死地盯着他。不理解他说的话。
头也不顾我的目光,说:“执行死刑的时候,我去了,送送他,他不象别的死刑犯,站都站不稳,要人拖着,他走的挺稳的。一步步地。可是,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打不响,后来才知道枪没问题,是子弹的问题,第一枪打不响,第二枪打不响,第三枪也没打响,他忽然就跪下来,跟行刑的人喊,求你了,你掐死我吧……”
听的我目瞪口呆。我想,我听懂了头儿跟我说这番话的良苦用心。
从小饭馆出来,头儿打了辆车,付了车费,让我回浴室。临上车时,头儿使劲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理解头的这一拍,这是嘱托,案子这么长时间破不了,头儿的压力一定也到了极限了。
回到浴室,我的情绪依然难以平静,绝望感依然笼罩着我的内心。见到王大毛,也懒得理他,也没心思吃东西。
王大毛也一言不发,我们俩不吃不喝地呆呆地在小屋里坐着。锅炉已经停烧了好几天。屋里也没有暖气了,但我们俩也不觉得冷,就呆呆地坐着。没有时间概念,没有未来,没有了一切,连窗外震天响的鞭炮声我都仿佛一点也听不见,我有点耳鸣。不饿,也不冷,只有麻木。
什么是绝望?
我是真正而彻底地体会到了绝望,真正的绝望。
后来才知道,是上午八点整,一楼大厅里的电话响了,响了很长时间。一遍没接,又响了第二遍,第二遍也没接,响了第三遍,我拖着麻木的脚步和大脑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急促、带有浓重的口音的声音:“我找王大毛,王大毛在吗?”
我说:“你是谁?”
电话里传来我一辈子不能忘掉的偏执的声音:“我找王大毛,王大毛在吗?”
我心里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但我忍不住还是问:“你是谁?”
他说:“我找王大毛,王大毛在吗?”
我用余光感觉到身后有个影子,转过身来,果然是王大毛,我把电话递给了王大毛。王大毛接过电话。
王大毛说:“谁啊?哎呀,二毛啊,你想死哥哥了,你在哪里啊?”
我清楚地听到电话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哥,我是二毛啊,我想死你了,哥,你还埋怨家里人吗,你还恨家里人吗,别恨了吧,回家吧,我想死你了,家里人一定也想死你了……”
王大毛说:“二毛啊,我也想你啊,我已经不恨家里人了,我想回家的,可是没有车票了,你在哪里啊。你也想死我了……”
王二毛:“……我在回家的路上呢,明天下午就能到家,就能跟家里人过年了,吃年夜饭,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王大毛和王二毛就这样在电话里唠叨个没完,翻来覆去地就是那几句话。
当我真真地听到了“我在回家的路上,明天下午就能到家”这句话后,立刻转身找角落给我的头儿打电话,我浑身发抖,象打摆子一样。
到了角落里,手抖的已经不能拨手机键盘上的电话号码了。我连连运了好几口气,反复嘱咐自己,冷静,冷静。
终于拨通了电话。把情况告诉了我的头。
头儿说:“好样的,冬子。”
放下电话,王大毛还在跟王二毛在电话里说话,我整个人已经虚脱了,鼻涕、眼泪、汗水都在脸上,完全分不清谁对谁。
76、
王大毛放下电话,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回家。”
我说:“你怎么回家。”
王大毛说:“我要回家,吃年夜饭。”
我说:“除非你现在能飞。”
王大毛第一次冲我嚷:“那我也要回家。我要见二毛,我要见爸妈、爷爷奶奶和弟弟妹妹。我要回家。”
我说:“你先别着急。”
王大毛说:“我要回家。”
77、
我的头儿在接到我汇报之后,在第一时间里布置了一个巧妙而周密的抓捕方案,这个方案就是让我说服王大毛,谎称有朋友要开车出远门,正好路过他们家,可以把他捎带上。然后和他一起回家,在家中见机对王二毛实施抓捕。
我在第一时间里对王大毛说:“大毛,你别着急了,正好我有个老乡给老板开车,他们今天就出发,好像路过你们家。”
王大毛激动地抓着我的手说:“真的吗?”
我说:“当然是真的,这事还能开玩笑。”
王大毛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嘴角哆嗦,结巴着说:“冬啊,我怎么谢你呢。你真的是,真的是我的最好,最最好的朋友……”
我说:“大家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就别客气了。”
王大毛开始收拾东西,边收拾东西也一边就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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