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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武-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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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盛放羊乳的耳壶,自华阳夫人跟前被提走,便只有她两人靠近过,若是斟给扶苏之乳尚无异样,而倒给阿璃的羊乳却被下了毒,那这脏水便只能不偏不倚落在相扶琉熙的魏夫人身上。
况且,琉熙原是阿璃师妹,旁人并不知她二人间往日宿怨。在一般人眼中看来,琉熙害阿璃,实在无缘无故。而魏夫人,新近被册,完全可能因心生妒意,对外人看来秦王最最宠幸的楚妃下手。
魏夫人凄惨笑着,“你以为你说了,我便不用死吗?”
琉熙摁了摁她的手,“你与王上毕竟有夫妻之情,他不会弃你不顾的。”
“是不会弃你不顾才是,”魏夫人抢着说,“我知道,廷尉右监蒙恬是你的……夫君,王上方才有意将我们羁押在廷尉署内,便是在维护于你,防止太王太后暗下杀手。”
琉熙借着微弱光亮打量身旁佳人,白皙娇嫩肌肤,清秀俏丽五官,不到双十年纪,簌簌而落眼泪。
虽是不愿相信,却是不得不思及,赵政必然不会保她。
“秦宫中没有了魏夫人,还会有韩夫人,齐夫人,还可以有很多夫人。”她泫然哭泣,“我不过是王上的一颗棋子,夹在楚妃与赵妃之间。”
琉熙轻拍她的肩背,安慰她,“别想得那么坏,一切都会过去的。”
“女史,你是好人。我知道,毒不是你下的,是太王太后。”
琉熙嘴角一丝苦涩,说来,这个事件中,唯一无辜的,便是眼前这个女人了。华阳夫人在羊乳中下了毒,自己在鱼羹中下了药,而赵政则是逼她下药之人,唯有魏夫人,只是好心扶了自己,便铸成大错。
小窗中投入的光亮渐渐低暗,白天匆匆已经过去,小小的牢房里暗无天日。
黑暗比痛楚更加令人恐惧,魏夫人紧紧挨着琉熙,在她身上寻找着最后一丝心安。琉熙无声握了她的手,安抚几下,却恰恰号在她脉门之上。
“夫人,”琉熙颤声叫道,“你有身孕了。”
“真的?”黑暗中,看不见她的眉眼,可琉熙依旧可以从那娇弱的声音里听出她极致的喜悦。
“嗯。”
牢门铛铛解锁洞开,幽暗囚室被门外的光明照亮。
一袭白得不染纤尘的绢帛在忽然而至的光亮中显得尤为耀眼动人,子澶身后是高举的火把,手中提着个食盒。他背光而站,脸上的光明却比火把还要闪烁。
他放下手中食盒,不紧不慢打开,一一取出盒中的美食,放到琉熙面前,“快吃吧。”
琉熙拉过魏夫人来,“来赶紧吃,你现在要多吃一些。”
魏夫人也不客气,抓过白鸡来便撕下鸡腿,大口大口塞进嘴里,嚼碎咽下。
“熙儿,冤枉你了。”子澶垂着眸,不敢正视琉熙,喃喃低语。
琉熙大快朵颐,将盘中食物一件一件咽下肚去,只是不语。
“我去看了长公子,确实也中了寒毒。”子澶内疚地偷偷觑她,他知道,是自己错怪于她了。因为,琉熙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得毒害扶苏,即便她明知如何解毒,也定然不忍。
琉熙依旧只是吃着,缄默无声。
她心头是深深的痛,虽说最终打落阿璃腹中胎儿的,不是她的药丸,可毕竟她生了此心,只是华阳夫人无意间替她动了手。
魏夫人借着火光瞧了一眼子澶,踟蹰说道,“这位看着好似不是蒙恬大人。”
“嗯,不是。”琉熙应道。
“可我听说,蒙恬大人与女史感情甚笃,我还以为他会冲进这牢里来陪着女史呢!”
琉熙恬淡说道,“他不能来,他进来了,谁去想法救我?!”
62、几番魂梦与君同 。。。
“这位大人是谁?怎么能进来此处?”魏夫人边吃着嘴里的食物;边压低声音问琉熙。
琉熙淡淡一笑,指指子澶说道;“这是阿璃王妃的师兄,昌平君芈灵大人的部署;掌管廷尉的李斯大人也是楚人,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他。”
琉熙故意只说子澶是阿璃的师兄,却未提及自己与他的关系;子澶置身一边;早已听见,只得心头暗暗一凉。可细想想,却也无话可说;此事中;从头至尾,他都不曾对琉熙拥有绝对的信任。即便是躲在殿外听见琉熙辩解扶苏也因此中了寒毒时,他也未有轻信,居然混在医官之中,亲自去了碧水宫中验证。
“好饱啊!”琉熙抽出丝绢擦净双手,惫懒地伸了伸腰,拉过魏夫人往墙角土堆而成的矮榻走去,“吃饱了,我们就睡吧,黑灯瞎火的,也无事可做。”
【文1】子澶也知琉熙尚在恼他,根本不会与他多言,只得默默收拾食盒转身出了牢房。
【人2】牢门被再一次死死锁上,将难得的光亮也随之带走。
【书3】黑暗里,魏夫人颤颤的小手抓住琉熙,越拽越紧,“女史,我有些害怕。”
【屋4】“别怕,”琉熙抽出一手,轻轻拍抚她的胳膊,两人对边侧躺着,墨般漆黑的夜,却犹能看见对方的眼睛,“这里,其实才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女史,你的眼睛,好美。”魏夫人由衷感叹。
“夫人叫我琉熙便好。”琉熙解□上外衣,盖在彼此身上,带来些许温暖。
“我叫敏亚。”
“好,敏亚。”
“琉熙。”
琉熙搂着敏亚,轻轻拍打她的肩背,两人本也折腾了半日,不久便睡死过去。
夜半,琉熙无故惊醒,却见囚室里忽然添了光明,两把火炬烧得噼啪作响。看了眼呼呼燃烧的烈焰,子澶白衣俊雅身姿隐约显现,琉熙不禁莞尔一笑,翻了个身,拉了拉身上不知何时盖上的薄被,转头继续睡去。
三日过去,没有任何音信传来。子澶也再没有出现,可美味的饭菜每日都会按时送来,琉熙与敏亚用过后,食盒又被狱吏无声收走。
琉熙也不多说,只是叮嘱敏亚多吃多睡,自己也总是吃够喝足就倒头大睡。
五日过去,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敏亚开始沉不住气,在榻上蜷缩啜泣。
琉熙爬上榻角,跪在她身前轻声安慰,“敏亚,别哭,对孩子不好。”
“五天了,王上不会救我们了。”敏亚瑟瑟抬起头来,眼角爬满泪水,“我以为蒙恬大人会来救你,可他也没来,男子,终究是不可信的。”
“蒙恬一定在想办法,他会来的。”琉熙肯定地说。
“你就那么信他?”敏亚哭着问,忽然低了头,抱膝痛苦,“王上怎么不来救我,他明知不是我做的,我有孩子了,我不想死。”
琉熙赶忙坐到她的身旁,搂了她的肩膀,拉她靠到自己的肩上,“王上若是知道你有孩子了,一定会救你的。”
“真的?”
“嗯,真的。”
沉重的牢门被又一次铛地打开,琉熙一脸狂喜,抬头看向光芒尽头。
来人玄色官服,风神俊逸。
“李大人。”琉熙心头一沉,脸上却只缓缓回复平静,看向门外李斯。
李斯乃是趋利避害第一高手,自己与敏亚已被关在廷尉署中五日,李斯近在咫尺,却至始至终没有路面,偏偏今日却来了。
琉熙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此事终是有了不算太坏的结果。
李斯谦恭一揖,朝着琉熙寒暄似的一笑,扫视一眼囚室,佯装发怒道,“怎么竟将女史安置在这里,廷尉署中没有其他像样的地方了吗?”
一边的狱吏瑟缩着上前,猫着腰答道,“这已是署中最好的囚室,本就不是用来关押寻常犯人的。”
“放肆,”李斯骂道,“女史怎么会是犯人?!”
狱吏正要开口告罪,却被琉熙冷淡话语止住,“李大人既然来了,定然是案子见了分晓。王上本就下令,此案交由廷尉彻查,那就请李大人宣读文书吧。”
李斯呵呵笑道,“女史果然聪慧过人。”说着,一扬手,“来人,请夫人上路。”
两名凶神恶煞的狱吏自李斯身后闪出,熊腰虎背,直抵敏亚跟前,将她粗暴拖起,敏亚的脸顷刻惨白如纸,极度的恐惧中,居然连尖叫都已发不出来。
“等一下,”琉熙忽然叫道,转头郑重向李斯行礼,“李大人,这是为何?”
李斯轻慢地笑,“王上已然查明,长公子扶苏乃是因不喜羊乳气味,伤了脾胃,因而获病,次日便已痊愈,与楚妃中毒并非同一缘由。乳中寒毒,乃是有人趁执壶之人不备,偷偷添入乳中。经搜查,在魏夫人所居荷影殿,搜出盛装毒粉竹节两支,证据确凿,楚妃中毒,乃是魏夫人因妒生恨,伺机下毒所致。王上有命,魏夫人褫夺封号,赐自缢。”
琉熙怔怔听着,如遭雷电直击,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秦王竟然颠倒黑白,牺牲敏亚。
敏亚死死咬着下唇,面如死灰听完李斯的话,再也没有一丝的挣扎,阖上双目,脸色平静无波,仍由狱吏将自己拖出囚室,仿似她已是一具尸首。
“等等,”琉熙拦住狱吏去路。
“女史,李斯知道女史宅心仁厚,可如此乱臣贼子,不值得女史庇护,女史还是快些退开,莫要弄脏了自家的衣裙。”李斯双目射出两束寒光,似在警告琉熙,她的冲动之举只能毁了自己,却救不了别人。
琉熙却仍毫不犹豫说道,“夫人腹中已有王上骨肉,你们谁敢动她?!”
原本凶神恶煞的狱吏忽然手上一松,齐齐放下拖扯的敏亚,自始沉着淡然的李斯也不由一怔,“女史所言不虚?”
“我骗你做什么?再者说,这也不是能胡言乱语的事儿,让王上传医官来一看,便就知道了。”琉熙鼓足了气势,冷冷瞪着李斯说道。
“竟是如此,”李斯低头思虑片刻,才叫道,“来人,将魏夫人先行看押,待我入宫禀明王上,再做定夺。”
狱吏赶忙扶起敏亚,安置矮榻之上,无声退了出去。
琉熙转身,也要坐回榻上去,却被李斯叫住,“女史可以回府了。”
“我在此处陪着夫人,等候王命。”
李斯向前半步,低头饶有意味说道,“李斯觉得,女史还是尽快回府去看看蒙恬大人为好。”
琉熙一怔,忽觉背脊阴寒刺骨,一瞬间冷得她凛然一颤,“出了什么事?”
“女史若是走快一步,或许还能见到最后一面。”
“你……你再说一遍。”琉熙瘫软中向后跌去,却被李斯眼明手快搀扶住。
“李斯说,女史若是走快一步,或许尚能见到蒙恬大人最后一面。”
琉熙木木听着,耳边嗡响,如惊雷滚动天空。
“来人,引女史出去。”李斯吩咐道。
琉熙乱了心神,只觉得有人上来搀扶她,引她往光亮之处走出,送上早已备好的軿车。待到了车上坐定,她才缓过些许,只觉心急如焚,挑了车帘,向车夫道,“赶得快些!”
车夫双眉拧成川字,为难回头答道,“女史,今日街上人多,赶不快。”
琉熙看了看欢呼熙攘的人流,问,“怎么那么多人?”
“据说,反叛投赵的公子成蛟死了,王上大喜,解除十日宵禁,准予商家开市交易。”车夫吃力地催动马车,却犹是不能疾驰。
琉熙看了眼四周,景致她已熟识,此处离着蒙恬府上已然只有两里不到。她掀帘走出车外,一跃跳下车板,推开拥挤的人群,急速飞奔。
街上的人越聚越多,琉熙不管不顾地跑着,双手极力分开眼前的人。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很快,又似乎用了一生的时间,她终于跑进了那扇玄漆大门。
“夫人,”门上的家臣狂喜地看着她,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停眨着眼,过了许久,才嚎哭出来,“夫人你总算回来了。”
琉熙强抑住打颤的身子,问他,“大人在哪里?”
“大人……大人在屋中,小将军也在,阿若夫人也在。”
家臣每多说一个人,琉熙颤抖地更加剧烈一分。
琉熙撇开搀扶她的家臣,踉跄跑进庭院之中,霍然推开正屋的门。
半明半暗的屋子里,刺鼻的血腥味迎面飘出,门内地下一身被撕烂的锦袍令人触目惊心。锦袍被鲜血染成暗红,鲜亮的颜色,却是透着寒透的肃杀。
榻上蒙恬仰面而卧,寂静无声,剑眉舒展,脸上隐隐竟有喜色。
琉熙脚下一软,瘫倒席上,幸好阿若就在近旁,顺势将她扶住。
他的脸白得似那年桃花谷中的积雪,没有半分生气,脸上刚毅的线条勾勒出他格外俊朗的五官。
琉熙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温热的触感,温暖了她的手,更温暖了她的心。
她握住他的手,“蒙恬,我在这里。”
蒙恬松松蜷着的手掌忽而一紧,将她的手握住,可紧闭的双眼却仍未睁开。
“大哥,大嫂回来了,你睁眼看一看啊!”蒙毅扑到榻边,哭嚎着。
“嘘,别吵,”琉熙向着蒙毅竖起食指,放在嘴前,说道,“他知道是我,无论我扮作什么模样,哪怕只是听见我的声音,他也一定能认出我来的。”
“大嫂,”阿若也跪到榻边,“你想法子让大哥醒一醒,医官们说了,只要大哥能醒一次,便就无碍了。”
琉熙抬手温柔地抚着蒙恬的额头,将他额间乱发拂开,低头吻上他紧闭的双眼,“蒙恬,你醒一醒,睁眼看看我。”
蒙恬的眼皮居然奇迹般一颤,但仿佛那眼皮沉重如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根本无法支起。
“蒙恬,你看我一眼,我哪儿伤着没有,你难道不要看一看吗?”琉熙不顾众人在场,顺着他挺秀鼻梁吻下,含住他的双唇。
终于,蒙恬似是克服千难万险,睁开了双眼,他的眸,似是两汪深潭,澄净无物,倒影其间的,只有两个小小的琉熙。
63、几番魂梦与君同 。。。
“大哥。”
“蒙大人。”
屋内顿时嘈杂起来。
“嘘;”阿若自地上跳起,推开围拢的众人;将榻边小小天地,尽皆留给十指交缠的两人。
“蒙恬;我哪儿也没伤着。”琉熙握住蒙恬的手紧了紧,低头印上短暂的一吻,“哪儿也没伤着。”
蒙恬眼前似是蒙着一层薄雾,眼光迷雾一般只是落在琉熙身上;将她仔仔细细刻画入目;这短短的时光,似是耗去他仅有的气力。
片刻后,他游移的目光回到琉熙珀色瞳眸之上;深深一眼后;再也难以支撑,昏睡过去。
医官踩着极轻的步子走到榻前,示意琉熙退开,以能方便医官们救治蒙恬。
琉熙虽然自己懂得医理,此刻却也急于听听众家说法,忙提了裙裾起身,欲要闪开。可手中暮然一紧,蒙恬抓着她的手执着得握着,却是不肯撒开半分。
她不由分说又跪了回去,回首轻声吩咐医官,“你们便就如此施救吧,若又不便,我闪躲就是。”
医官只得就着蒙恬与琉熙手指交缠的手腕粗粗号脉,又解开他透红的亵衣,查看胸前创口。
“蒙大人伤在要害,又连夜疾驰,未有及时施治,因而血气几乎尽失,虽然方才醒了,可性命依旧十分危急。”医官拧眉起身,向蒙毅回禀道。
“那要如何医治?”蒙毅追问。
“在下等已然被蒙大人清理伤处,亦覆上伤药,稍后会商,便会开出汤剂。能不能过得去这一关,就要看蒙大人的造化了。”年纪最长的医官看过蒙恬之后,捋着一把全白的胡须,向琉熙说道。
“那就请诸位出去商议用药之事吧。”琉熙有礼答道。
年长医官向几位同僚挥了挥手,退出屋外,站于庭院之中会商用药事宜,时不时由石桌边坐着的年轻医者记下几味药材来。
屋里原本陪站的几位武官,看了眼蒙毅神色,知是主人家有秘事相商,识趣无声作揖离开,门外家臣正好候在庭院之中,连忙上前将众人送出府去。
“蒙毅,是你自己说,还是要我问?”琉熙一手温柔抚触蒙恬双颊,一手依旧任他握着,彼此五指交缠。
“嫂子……我,”蒙毅看了眼阿若,吞吞吐吐叫道。
“啊呀,婆婆妈妈的,一边去。”阿若推开蒙毅,跪到琉熙身侧,将事情原委一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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