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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武-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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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澶自幼便来此山中学艺,年近弱冠才返家归国,去时满心欢喜,可当真回到尘世,才发觉,那个家,那个国,远不是他梦中景象。他无意世间争斗,返回云梦山中,隐居“天外天”。

山中岁月清净恬淡,日复一日,不经意间回首,暮然发现,十年已逝。

他本不喜外人擅入,甚至不惜为此耗费心力,对山中草木布以阵法,但那日,琉熙误打误撞,循着木芙蓉上到“天外天”,跪于石阶之下。

他忍不住对那个十一岁的娇弱少女起了怜惜之情,只一眼,便想长长久久留下她。可也正是那一念,惊醒了自己,他刻意拒绝,想要她离去,偏生她却倔强不已……

子澶缓步走过梅林,风过时吹落纷纷花瓣,满天飘忽,落在他的乌发白衣上。

“师兄,”木子双肘一撑,从石上轻跃下来。

子澶温润笑意如旧,“草药收拾得如何了?”

木子撇嘴呶呶垂首忙碌的琉熙,小手掩于衣袖之下,暗暗向子澶摆了摆手。

琉熙抬眸没好气地觑了身旁两人一眼,接着摆弄手下药草。

子澶知道琉熙恼他,她要学剑术兵法,他却逼她先习医术药理。被逼得急了,她甚至想要离去,可竭尽全力走了三日,却没能走出“天外天”。便只得按下脾气,学着收拾药草。

“啊呀,师姐,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当归的归身和归尾不能混着放!”木子鸡蛋里挑骨头,从一篓归身里生生拣出一缕归尾来,递到琉熙眼前,来来回回晃了几晃。

琉熙气鼓鼓冷瞥那臭小子一眼,抢过木子手中归尾,忿忿然扔进身前那扁归身中。

子澶微微一笑,抬手将那缕尾须挑出,回身放入另一竹扁中,“木子说的对,归身和归尾的确不能混在一处。”

琉熙被木子挑了半日的毛病,本就气不打一处来,此刻更是被他二人合伙批驳,愈加着恼,重重扔下手中竹扁,忿然瞪向子澶,“我要见师傅!我不是来学做扁鹊的!我要学使剑,学兵法!”

子澶双目清澈透亮,柔软眼神似澄清山溪汩汩静淌,低眸柔柔看她,“师傅有命,让我教你。”

“师兄,”琉熙仰头,冷声问道,“请问师兄教了我什么?是教了剑术,还是授了兵法?”

琉熙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前一世,她活于世上二十多载,从未有过操心挂怀之事,更枉论受什么委屈。夫君曾说过,最爱她十年不变少女心性。

可她此番来山中学艺,已然三月,每日除却摆弄药草,便是研读医理。师傅还未谋面,倒天天受个小童子的作弄。

再如此下去,待到父亲为国捐躯,邯郸城破之日,她难道要用药草上阵杀敌吗?那又与前世有何不同?她又为何要重活一次?

“熙儿,”子澶笑吟吟唤她,“你身上,有戾气!”

“什么?”琉熙不由被他的柔笑降服,冲天怒气瞬即化去一半。

子澶悠然自在,说道,“戾气,你身上,有戾气!你身有戾气,此刻如教你习武,你只能成魔。”

修长手指抚开她额前乱发,“熙儿,爱恨就在一念之间,绝高的武艺若是用来恨,习武之人便会化生邪魔。所以,那样的剑术,只能用来爱,明白吗?”

“我身上哪有什么戾气?”琉熙不甘,甩过头去。

子澶的笑意仿若高山积雪,千年不化,“你眼中有恨,有怨,有不甘,这些统统都源于你身上的戾气。让你研习医术,就是为了化去那股戾气,什么时候戾气化了,那时,我再传你剑术。”他说罢,饶有深意地向木子微一颔首,取过白狐皮裘,裹上琉熙单薄身躯,“既是不想摆弄药草,就陪木子玩耍吧!谷后积雪未化,打个雪仗也好。”

琉熙方欲再言,抬头却只见他颀长背景。

木子拊掌大笑,“师姐,我们打雪仗去吧!”也不等琉熙答应,拽起她来就往山谷后蹦蹦跳跳而去。

雪停了有些日子了,这几日更是春阳高照,日渐回暖,可这云梦山中却气候奇特,山谷后果真如子澶所说,有一片纯白积雪经久未化。

琉熙寻到一块表面稍平的大石,慵懒地半靠半躺下,“你玩吧,我晒会儿太阳,也累了一早上了。”

木子颓然耷拉下脑袋,只身走入雪地里,可只一瞬便计上心头。暗暗团起雪球,趁着琉熙半阖双目,簌……簌……簌……一通猛掷,打得琉熙脸上身上顿时湿了一大片。

琉熙凤目圆瞠,含嗔瞪向木子,抬手抹开脸上雪水,狼狈模样却更引得木子拊掌大笑,抱着小肚皮,恨不能在雪地里打滚。

“臭木子……”琉熙含怒跳起,甩下白狐皮裘,张牙舞爪扑将过去,随手抓起地上积雪捏成雪团,重重飞掷过去。

木子身形敏捷,左突右跳,闪过琉熙攻击,可也不得余力还手,一路尖叫着,连滚带爬滑过雪面。

寂静山林里,皑皑白雪上,洋溢孩童欢快笑声……

一场雪仗,打到日暮时分还未分出胜负,两个人折腾得累了,也饿了,才方歪歪斜斜走回住处去。

待回到梅林之中,子澶已然坐等两人用膳许久。

琉熙一如往常,淡淡施礼离开,“我回去一个人吃。”

“摘下面纱,坐下一起吃吧!”子澶柔声相留。

“不必了。”琉熙快走两步,夺门而出。

子澶身形微微一动,便轻易挡住她的去路,“都是自家人,不会有人嫌弃你的。”

男子温热气息扫过琉熙微凉肌肤,她呼吸不由为之一窒,肩背刹那间僵直如铁,四目相对间,彼此皆是一怔,“熙儿还是回去了。”

琉熙闪开身子,莲步轻移,垂目寂寂与他擦身而过。

子澶倒也不强留她,只低声柔柔问道,“可想知道世间之事?”

她神色淡淡中翩然回眸,柔薄绢料熨贴面颊之上,不过十二岁的身量,却难掩周身媚色袭人,如兰气息吹进子澶心底,缭绕盘旋。

子澶深睫浅笑,说出世间杀伐,生死杀戮从他口中说出却是再平淡不过,“秦将蒙骜领兵伐魏,已攻下山阳、酸枣、长平,现正一路往东,想来,是要奇袭雍丘了。”

“师兄难道就如此肯定”她绵柔嗓音带着几分揶揄嘲弄,夹杂清苦药香,吹落子澶耳畔。

“哼……”子澶挺秀眉峰舒展,轻笑一声,“师妹可愿与子澶赌一局?”

“好啊……”琉熙笑问,“赌什么?”

“若是子澶说对了,师妹便安心研习医术,如何?”

子澶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琉熙亟亟截住,“如果师兄说错了呢?”

子澶清澄双眼闪动点点璀璨,笑意盈动透出乌色瞳眸,“如果错了,我就教你剑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琉熙嘴角蕴笑,转头甩过裙裾,正要离去,却又被子澶叫住,“熙儿可知道,秦国为何去年攻打魏国,攻取有诡。今年又攻打魏国,攻克山阳、酸枣、长平?”

琉熙一怔,木木看他,揣揣说出答案,“强秦虎狼之心,一定是见魏国疲弱,于是便发兵攻打。”

子澶朗声笑出,“熙儿啊……魏国大得很,为什么秦军不打东,不打西,偏偏就是盯着长平一线,紧咬不放?”

琉熙语塞,一时怔忡。

“师姐,”木子抬起方才还深埋于珍馐的小脸,“你连秦国为何要攻打长平一线都不知道,就敢跟师兄赌啊?还好师兄就是让你研习医术,输了也不打紧。若是师兄赌你做他媳妇,你可完蛋了!”

素纨轻笼下的冰肌雪肤噌地燃烧起来,绯红得似要渗出血来。子澶轻睐身旁少女,投去歉意一笑,却也不斥责满嘴饭菜还胡言乱语的小人。

琉熙抢将一步,夺路而去,身后笑语犹自不绝,“师姐,这饭菜可好吃了,你不吃啊?”

********绝武********

行云飞逝,时而遮蔽月华,月影模糊,就像搅浑了的水。昏黄光线深深浅浅映在粼粼波光之上,亦照出池中少女肌肤如蜜糖般诱人的甘美。

琉熙阖目倚在汤池之中静养心神,脑中思虑千丝万缕,如电闪而过,可却还是理不出头绪,秦国为何要着意猛攻魏国山阳、长平一线呢?

琉熙不甘,举臂狠狠拍向水面,她是活过那一世的人,秦将蒙骜带兵攻伐魏国,连下二十城,这一过往,分明清晰存在于她的记忆里。

可那一世,攻城略地、杀戮嗜血,与她不过耳边谈资,细细回忆起来,此场战事,她却只记得秦胜魏败,就连魏国被秦国攻下二十余城,究竟是哪二十城,她都记不分明。

琉熙忿忿扭头,瓷白胴体缓缓升起,步出水面,心中不甘愈甚,更添出自责懊恼,如那一世,她对战事能有此生五分留意,今日之辱,便可免去。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某春前几年曾在一则报刊上读到一则报道,报道中细述了某地的一个特殊村庄。

这个村庄非常的神奇,它明明就在繁忙的公路不远处,可是,不是这个村庄中的人,即便一次又一次在一边的公路经过,还是不能发现它的存在。

据当地县志的记载,在小日本(咳咳,当然,现在要说日本友人了)侵华期间,周边城镇村落多次受到洗劫和屠杀,但是这个村庄,小日本友人却一直没有能够发现。也使这个村落完整得保存了下来。

后来根据县志考据,该村庄中的村民,居然是诸葛氏后裔,从高空进行航拍后发现,此村形制其实就是一个高深的八卦阵图。

某春当时就觉得非常神奇,在这里与各位亲分享。——早春芳华

5

5、尘世铅华云梦外 。。。

梅花落了杏花绽,山中岁月恬淡,仿若只是稍稍走了个神,便就又过去月余。

洗药池边,琉熙淡然执卷,逐字逐句研读手中竹简,将简上所述药理医术化繁为简,丝丝刻入脑中。

自从与子澶打赌那日起,她便日渐不再反感子澶交给的功课,反而用心修习起来。其中缘由,也只能说是一个字——服。

初入山门,原本总是觉得那个所谓的师兄不过故弄玄虚,甚至恶意作弄。可那日寥寥数语间,子澶虽不曾点破秦军攻魏深意所在,但他眉梢眼角蕴藏的笃定与自信,使得琉熙深信,是自己低估了对方。

子澶胸中纵是藏不得雄兵百万,可也绝不是泛泛之辈。

三月的风,犹带着寒意,抚过琉熙卷翘长睫,也吹起药香徐徐。

她放下手中竹简,起身看一眼晒着的药材,趁着有风微微筛动,除去混在药中的杂质。

抬眸间,恰看见木子举着个木匣飞跑向她,“师姐,师姐。”

她朝他柔婉一笑,眸中映出爱怜光芒,如若生在太平盛世,如若天随人愿,她的孩子也该有这般大了。想起初来乍到,时时受那小人作弄欺负,自己还偏偏孩子心性,与他斤斤计较,彼此间调笑追打,倒是解了山中寂闷。

往日种种飘忽眼前,她不禁嘴角微掀。

“师姐,”琉熙看他无邪童真,一时闪了神,不曾留意他已到了近前,“你的家书。”木子晃晃手中小盒。

琉熙眉目含笑,“家书?”四个多月了,她从未收到过一件家中传带的物件,此山之中,规矩甚严,初入山时,连衣袍都不曾得以携带入内。收到家书,无异于遥不可及的奢望。

“是啊!”阳光照射下,木子肥圆笑脸蒙上一层茸茸细毛,“快拆开看。”

她接过木匣,正要寻刀挑开封匣麻缕,不由一时迟疑,“山外之物不是不可带入吗?”

小人儿笑着摇头,“师傅准我拿给你的。”

“师傅?”她一时诧异,入山几月了,她心心念念的鬼谷高人,一直未能谋面,可此刻听来,师傅倒是对她所作所想洞若观火。

木子一愣,举起小爪子抓抓耳边垂髫,“是啊,师傅让我给你。”

“师兄知道吗?”琉熙心中仍有几分不安。

“呃……师兄……他……他也是知道的。”

琉熙这才欣然挑开封匣,取出匣中竹简来看,此简乃是兄长所书,殷殷关切尽在只字片语上。笑意不禁浮上绢纱遮蔽下的娇俏面容,暮然,简上尾句,引得她浑身一颤——秦将蒙骜伐魏,已下山阳、酸枣、长平、雍丘……

雍丘?

真的是雍丘。

她倏地收回简片,复又藏回匣中。敛起一抹笑意,问木子道,“师兄今日没有找我吗?”

木子眨巴眨巴眼睛,又装起往日那副憨实模样,“没有。”

琉熙举起手中木匣轻敲了下他的额头,“又装相!”

“哎哟……”木子吃疼,抬手轻揉被敲打处,“师姐,你好凶啊!女人那么凶,会嫁不出去的。阿璃姐姐说,做女子,要温柔可人,才讨人喜爱。”

琉熙嘴角扯起苦涩的弧度,眼中尽是嘲弄和无奈,“呵,温柔可人……一无用处……”那一世,她不就是温柔可人,那一世,她难道不绝代风华,那一世……可有何用呢?

“师姐,你怎么啦?”

沉默一瞬后,又一声携着几分自嘲地叹气,她收回神思,“阿璃姐姐,阿璃姐姐,你的阿璃姐姐到底是何许人也?”

木子挺直小腰板,双手叉腰,“阿璃姐姐就是阿璃姐姐啊!阿璃姐姐长得可漂亮了,可不像你……”忽而,他捂上自己的小嘴,眼中是数不清的歉意,垂首深深一揖,撒开小腿跑进杏林之中。

琉熙瞅了眼他跑远的身影,眉梢眼角蕴满笑意,微不可见地一颔首,回身又捡起竹简来参悟医理。

荏苒时光,匆匆而过,待到日暮西陲,她才照例回屋一人用过木子备在案上的晚膳,休憩片刻,往屋后池中沐浴。

月色明亮,隔着薄纱流淌,照得地上如有玉霜。

浴罢,她不由沐着一身冷月清辉,款款走过刚刚抽出绿芽的那片木芙蓉,月光照见溪水如银,石子小路青白。

刚刚过了满月之日,方缺一角的弦月如莹白玉玦,浴在蓝黑丝绒似的天空,照亮不远处繁华绽放的杏花。月光之下,一树树压雪的粉白。

琉熙忍不住移动姗姗莲步,走入那片杏林,繁丽花朵随风无声飘落,竟似一场粉色的雪。

恰在这时,一曲箫音浮起,箫声唯美莞尔,携着风儿吹进琉熙心底,吹起阵阵涟漪。

她环顾四周,却寻不见子澶人影,不禁婉然笑了,他时常夜里吹箫,无数个夜晚,她被恶梦折磨,梦中,邯郸城破那日惨绝景象如鬼魅般萦绕心间,无法挥去。只有那一曲箫歌,平复她内里溃烂的痛,让流血的伤口结上厚厚的痂。

微笑着闭上眼睛,仰头吸入幽幽花香,她默然沉浸在“雪花”之中。

那箫中之音仿佛在歌颂着一只绝美的孔雀,它徐徐展开绮丽的尾屏,傲视百鸟,更是振翅飞上九天。

深深蛰伏在琉熙内里的舞灵不由自主被燃起,她褪下轻拢的白色狐裘,走入杏林深处。悠悠展开双臂,迎上吹来的寒风,风儿吹得她广袖嚯嚯,臂间白绢轻缓赛纱,伴着她如随风之柳的柔软身形,在漫天“雪花”间低迥而下,纷纷扬扬挥洒出去,长裾逶迤,步态妖娆。

一折腰,一仰颈,一展臂,一踢腿,一个华丽的旋转……

子澶手中握箫,坐于屋脊之上,屋后一峰恰恰挡住中天月华,掩住他藏身之处。杏林中那人绝艳的舞姿看得他如痴如醉,那曼妙的姿态极柔极灵动,舞中之人宛如暗夜精灵,摄人心魄。

白衣翻飞,修袖飞翳,婉然一只开屏的白色孔雀,振翅欲飞向九天,却又不舍人间繁华。那人,居然能解他箫音中的深意。

随着最后的一个高音,琉熙轻摘面纱,抛向夜空,舞姿定格为一个再无可比拟的回旋。

子澶收起手中湘妃竹箫,几乎就要飞身跃入杏林之中,一睹那天人的容颜,忽而,一个迟疑,他收敛了步子,又默然坐回屋脊之上。

********绝武********

春日午后困乏,琉熙一手支着头,好几次差一分头就要磕上案上竹简。

迷迷蒙蒙中,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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