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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武-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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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却神采熠熠,高挺鹰鼻带钩,似是要钩到人心里头去。

赵政手上使力托起蒙毅,冷眸扫过琉熙面容,神色虽是淡淡,眼中却难抑惊愕,纵是如此,仍是不动声色问道,“你是何人?”

蒙毅从地上蹦跃而起,朗声笑答,“我从华阳台下来,跟他撞个正着,他说他是赵国使节的随侍。”说着,稍稍移动身子,挪到赵政身后,附在耳侧低声呢喃,“我看这个赵国的男子比女子长得还要俊美,就拉来给王上瞧瞧。”

赵政掩去目中惊愕,换做鄙夷冷光,瞥了眼琉熙,“会使剑吗?来与寡人比试一番。”

琉熙按下胸中气血翻滚,顺眉抱拳一揖,“不会。”

她强抑住抽搐的身子,体内如有汹涌浪头呼啸,一浪高过一浪,拍打理智的堤岸。此刻,恨不能执剑斩杀眼前这人,只要他死了,一切便都了了,不再会有铁血嗜杀的秦军冲入赵地,围邯郸,破赵宫。

可她确不会使剑,半年来,她着胡服,习骑射,驯烈马,挽强弓。纵使每日勤学苦练,从艳阳初升到暮色西垂,刻刻不愿虚度,但也不过只是半年光景。使剑,她还未来得及学。

“原来赵国男子都是这样的柔美角色,不谙刀剑。难怪只能遣使节来与我大秦修好。”赵政眸光闪烁,掠出一丝轻傲与得意,嘴角轻抿,溢出冷哂许许。

琉熙昂起高贵头颅,傲然说道,“我赵国自武灵王起,行胡服骑射,教化百姓,富国强兵,有的是大好男儿。李牧将军却匈奴百里,庞煖将军老当益壮,万人无敌。此次秦赵修好,并非我赵国卑颜屈膝,而是贵国吕相邦诚心相邀。因此,我王才遣使送回贵国质子。”

“既是不乏大好男儿,怎么堂堂赵使侍从,连使剑都不会?”赵政冷笑。

琉熙双手抱拳,“愿比骑射。”

赵政心内暗惊,琉熙所长正是他所短,可面上却波澜不惊,炎炎而笑,似是随意一指,指尖点向方才陪他练剑那人,“蒙恬,你来与他比试。”

琉熙如闻惊雷,霎时双颊绯绝异常,那分明熟悉却又陌生的俊脸清晰倒映在她珀色双眸里,身前颀长少年玄衣束袖,英挺剑眉下俊逸双眸烁如暗夜寒星,眉间暖暖笑意却融焦阳似火。

蒙恬坦然暖笑,“这位小兄弟,可看得起我?愿与我一较高下?”

琉熙语声哽在喉头,胸襟一凉,仿若又遭寒光长剑穿透,不由抬手抚上,半晌,才垂目答道,“比就比。”

赵政方欲叫人竖靶取弓箭,却见华阳台宦者首领踉跄奔来,奔到近前,先向赵政行过君臣大礼,才拉过琉熙微含怨怪说道,“小将军原来在这个,让奴臣们好找,快随奴臣走吧,李将军叫您呢!”

“慢着,”赵政冷言止住宦者,“先比了骑射再去。”

宦者只得迟疑中停了脚步,回身拜向君王,正在为难处,却听身侧蒙恬劝道,“王上,他既是赵使侍从,此刻李将军找他,怎么能不去?比试,还是等下次吧!”

赵政不置可否,噤声不语。宦者机敏,忙领了琉熙退走。

********绝武********

雨丝如织,天色渐渐向晚,琉熙将手伸出檐下,接起琉璃丝似的细雨,落水如珠,不含一丝杂质,却犹不及她玉掌莹洁。

“熙儿,”兄长磁沉雅音自身后传来,“下雨了,不要站在廊下,小心受了湿寒。”

琉熙嘴角挂起娇笑些许,回身迎上兄长切切目光,“不妨事。”

“熙儿在想什么?”兄长抬手细抚琉熙额发。

琉熙浅笑,父亲李牧乃是威震北地,击退匈奴的国中悍将,可偏偏兄长好谋略,疏弓马,俨然一位文人墨客。

她含笑看向前世今生皆爱她如至宝的长兄,“熙儿原本以为,秦国强悍,都因秦王。可此次随父亲出使秦国,华阳台上所见所闻,却是改了熙儿昔日想法,秦国文有相国吕不韦,武有王翦蒙骜。就是换了秦王,强秦,还是那个强秦。杀一人不能动天下。”

“熙儿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见识,实在不易。”兄长眼中尽是宠溺。

“熙儿虽为女子,也愿披坚执锐,杀敌于万军之中,捍我家国太平一世。”琉熙挺直身子,肃然正色,“只可惜,虽然跟随父亲习练弓马,参略兵法,但却自知不能青出于蓝。”

“世间有传言,云梦山上隐居鬼谷子嫡传弟子,不但精通兵法,剑术更是举世无双。”兄长抬眼,将目光投向暮色深处,半晌才回眸深看琉熙一眼,“父亲养女若男,熙儿若有此凌云壮志,为什么不往云梦山寻访,拜高人为师?”

“云梦山?”

“云梦山,处赵魏相交之地,隐于崇山峻岭中,熙儿敢去吗?”

琉熙瞳色加深,眼里似燃起两团热焰,“虽死又何妨?”

3

3、玉树琼枝作烟萝 。。。

作者有话要说:滚呀滚,团成一团圆润的来回……伦家要收藏……——早春芳华

云梦山山峦叠嶂,峭壁耸立,延绵千里。

山中“天外天”下,缭绕云雾夹杂山岚雾霭,润泽争艳百花,夕阳斜卧映出一峰云霞蒸蔚。脚下众峰隐入白色烟海,于漫天霞光中忽现,仿若只为陪衬“天外天”而存于世间。

半峰木芙蓉开得正好,此花性本娇贵,须要人精心侍弄方能开出绝艳苞蕾,可“天外天”上人迹罕至,不知是何缘故,却能有此一片血色芙蓉。

烂漫绯色中,子澶负手独立,他叹了口气,看一眼石阶下执着跪着的人,手中湘妃竹箫举起又放下。

那人垂首静待,已经足足在“天外天”的石阶下跪了三个昼夜。

云梦山中峰谷奇多,“天外天”更是世外桃源,若非有人领路,实难寻到此处。可她也不知用了什么法门,三日前却是生生找到此地,要拜鬼谷后人为师。

子澶打发出童子硬硬回绝,让她离去,可她却长跪于石阶之下,一跪便是三个昼夜。纵是子澶生就铁石心肠,也不忍再看她摇摇欲坠身影。

子澶轻移步子走下石阶,白绢单衣胜雪,犹带几分恻隐,“你起来吧。”

琉熙久跪,神思已然恍惚,美目半睐半阖,迷蒙中抬头看他,“若是师傅不收下我,我绝不起来。”

“倒是个倔强的丫头。”子澶淡笑颔首。

琉熙却猛然惊觉,自己分明是着胡服,梳单髻,做男子装扮,为了掩去面容,还特意戴了雕木面具,可却被他一眼洞悉。

子澶轻笑,“你来的那日我就看出你是女子了。”说罢,手中湘妃竹箫微挑琉熙戴着的雕木面具,“说说,为什么戴着面具?就为了不让人知道你是女子?”

琉熙早早便编好了幌子,此刻正好说出,“熙儿小时候顽皮,夜里不慎打翻灯盏,引起火烧家宅,脸上便留下了疤痕,相貌奇丑,怕人嫌弃。”

“你叫熙儿?”子澶收去轻顶面具的竹箫,蹲身平视琉熙。

“是。”

“看你穿戴,不像平常人家女子。”子澶有些怀疑地逼视她。

“是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子,又与拜师何干?”琉熙倔强问道。

子澶翩然起身,“这山中不收来历不明的人。”说罢,衣角飘忽,便要离去。

琉熙连忙抓住眼前似白烟掠过的绢衣,“家父是赵国李牧。”

子澶顿了顿步子,却未回身,“哦……李将军,原来你是李将军的女儿。”

琉熙诚心深拜,叩首于交叠掌背,“正是。”

“你要拜鬼谷后人为师?”

“是!”

广袖白衣抚过琉熙额发,子澶回身笑问,“李将军盖世威名,逐匈奴百里,他的女儿还要来云梦山拜师学艺?”

琉熙预料到那人会如此一问,又深深一拜,“家父弓马娴熟,然而剑术不精,至于兵法。这世上又有什么兵法能比得过鬼谷一脉?”

看她长跪气势,子澶早知她决心已定,可还是不由双眉微蹙,这“天外天”上,并无女子,隐居于此十几年,以为此生红尘再无瓜葛,今日偏偏撞进这么一个人来,留她在山中,多有不便。

“一个女子,应当去学笙箫歌舞,学什么剑术兵法?”他故意嗤笑道。

琉熙长跪之中,已然磨去身上骄纵之气,虽见他不屑,倒不着恼,脸上波澜不惊,“生逢乱世,笙箫歌舞无一用处,不如剑术兵法,既可防身,又可保家。”

“怎么,堂堂李将军,连家都保不住?居然要靠一个女子?”子澶存心再次相激。

琉熙深吸一口气,邯郸城破那日,宫中火光冲天,城外喊杀遍野,血腥浊满鼻息,宫人伏尸一地,一幕幕的惨烈景象,生生浮将上来。她猛一甩头,绝然说道,“父亲为国,熙儿保家。”

子澶笑道,“起来吧,收下你了。”

琉熙心中一阵狂喜,趔趄起身,可已跪了三日,半身筋骨酥麻,全无半分力气,身子摇晃不稳,一个踉跄靠向身前白衣男子。

子澶伸手扶住她,修长手指恰握住她如雪皓腕,指尖温热传递过去,震得琉熙心尖一阵酥软。这才想起抬眸细看身前那人,白衣广袖,颀长俊逸,清朗面目似高山流水,静溢风神非玉琉可比。

琉熙乍惊挣开手去,“你就是鬼谷后人?”她一脸不可置信,又细细打量眼前人,乌缎般青丝,白净细致面容,看来绝不过而立之年,这般年纪,怎么会是传言中的高士?难道传言错了?哥哥错了?这山里难道根本没有什么鬼谷后人?

子澶笑意愈甚,“是,也不是。”

“你真的懂兵法?你剑术天下无双?”琉熙瞪大一双珀色美目追问。

子澶禁不住朗笑出声,“我不是你要找的高人,日后就叫我大师兄。”说罢,又伸手搀扶琉熙。

“师兄在上,受琉熙一拜。”

“呃……不必拘礼,不必拘礼。”子澶心中忽起片片涟漪,从来不曾有一女子如此亲昵地叫他,“熙儿多大了?”

“下月便是十二。”

“你怎么找到这山中的?”

“我已经在这山里转了整整一月了,一路沿着木芙蓉找来。”

“木芙蓉?”

“嗯……”

子澶叫过童子,“你带熙儿下去安顿,找几身衣裙给她。”

童子躬身应道,“是。”扶过琉熙,“师姐随木子来。”

琉熙倚着木子小小的身子,随他一瘸一拐穿过云霞迷蒙中那片如火的木芙蓉。

“师姐请沐浴歇息,木子告退。”小人儿一本正经深深一揖。

琉熙看着他可爱模样,不由掩嘴一笑,这个木子,还真是一个木木的小子,一路行来便发现他少言寡语,问他师傅住在何处,师兄弟有几人,他皆是木木摇头,逼问得急了,也只换来他扬起肥嫩嫩小脸,忽闪长睫,一双明晰清澈如山泉的孩童眼眸里,尽是无辜。

“哎,木子,”琉熙迟疑叫住他,目光扫过自己所处竹屋外的那片火色芙蓉,“能不能给我换个住处?”

“师姐是嫌这里不够好吗?”木子回身恭敬问道。

琉熙忙解释,“不是。”眼下这个竹屋虽是不大,可却搭得十分精巧,几案床榻俱全,屋中更是竹香回绕,静人心神,只是窗外那片芙蓉,每看一眼,便搅得她胸中气血翻腾。

木子愣愣挠挠头,“那为什么?”

琉熙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借口来,只得实言相告,“外面那片芙蓉搅得我不得安静。”

“哦,”木子诺诺应道,说罢,转过头自顾自出门去了。

“哎……”琉熙急忙叫住他,“你这个哦,算是怎么个意思?到底换是不换?”

“山中没有别处可供女子居住了。”木子憨态尽出,“这个屋子,屋前有花,屋后有温泉,原先是留着阿璃姐姐来时住的。”

琉熙薄怒,呲牙瞪他,“那你方才又问,是不是嫌屋子不够好!”

木子嘿嘿一笑,木木答道,“我就是问问。”说着,肥嘟嘟小手一摊,“没得换。”

“你敢戏弄我?!”琉熙咬牙怒视门内小人,旋即,无奈地摇摇头,真不知,这个木子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

虽说琉熙此刻戴着面具,可气势还是吓到了小木子,只见他小脸一沉,瘪起小嘴,一脸可怜兮兮,慢慢转过小身子,呢喃道,“师姐……你好凶啊……没有阿璃姐姐人好……”

“哎呀,好木子,别生气了,是师姐的错,下次再不会了。”琉熙受不了他那副可怜模样,只得软声哄他,“我的随从还在山门外石阶下,麻烦你出去通传一声,让他们回去吧。”

木子笑着收起无辜表情,冲着琉熙一个挑眉挤眼,“我早让他们走了。”

“那我的行李和包裹呢?”

“也让他们带走啦!”木子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琉熙玉手拂面,恨不能当下便昏死过去,半晌才又鼓起勇气与小人儿理论,“那你师姐我,从今以后要穿什么……?”

这回小木子倒是没有半分软弱,背过小手,仰头义正词严道,“师傅有规矩,山外的东西一律不准擅入山内。”边说边笑睨了眼琉熙脸上面具、身上胡服,“就连师姐现在的穿戴,等一会儿沐浴之后,怕也是要拿去烧掉。”

“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琉熙恨不得飞扑上去掐死这个小东西,“你要烧谁的衣服?”

木子眉眼俱动,得意非常,“师姐的啊!”

“使神弄鬼!哪有那么多破规矩?!”

“师姐,你还别说使神弄鬼,方才你是随我进山门来的。这会,让你自己出去,你倒试试,出得去吗?”木子嘟嘟肉鼓鼓的小腮帮子,小人得志嘴脸。

琉熙听他一席话,方觉心神俱颤,目光穿过敞开的竹扉,投向暮色下的竹林花圃,果然已认不得出山的路了。

木子一晃小小身子,轻拍琉熙肩头,“小师姐,屋后有温泉,赶紧乖乖沐浴吧,木子一会给你送衣裳来。”说吧,一摇一摆往门外踱去,待出了竹屋,才蓦得一个急回身,伴了个小鬼脸,飞也似的没了踪影。

琉熙呆呆坐在屋中榻上,轻揉跪麻的双膝,好一会儿才得行动自如,出门转过檐下廊道,果真在屋后寻到木子口中所说的温泉池子。

池中温汤轻漾,濡湿她的乌发,整个人松乏开来。

这“天外天”上分明人迹罕至,可却植满需要精心伺候的木芙蓉,山中石阶宽而平整,似乎也是耗费诸多人力。

即便是此时洗浴的汤池,不需细看,都可睨出精工痕迹,平整石槽自山中引入温热泉水,曲曲漫回而下,池底以白色巨石铺就,池边恰有假山,可做屏风之用。

琉熙正在出神间,却听石屏后木子娇脆童音,“师姐,衣裙搁在竹案上了。”

“好。”琉熙糯糯应道,忽而觉得不妙,再回头时,不出所料,方才褪下的胡服和雕木面具霎时无影无踪,怒得她一拍水面,激起波光粼粼,“死木子……可恶……”

4

4、尘世铅华云梦外 。。。

料峭春寒里,“天外天”似乎格外的安静,仿佛静得只能听到堆雪般白梅簌簌轻落的声音。午后温热阳光穿过疏离梅枝,洒下一地光韵流动。

“师姐,这篓杜仲晒得差不多了,要翻腾翻腾……师姐,那边的枸杞你筛过没有啊……师姐,当归尾和当归身不能混着放,归身补血,归尾破血……”

子澶隐在梅林深处,笑看坐在石上不停呱噪的木子,他小小身形尽沐于日光之中,小手撑在身子两侧,双腿一前一后调皮轻荡,嘴上一刻不停,挑着琉熙的毛病。

琉熙时不时恨恨瞪他一眼,忙碌之下急汗淋漓,褪了厚实狐裘,仅着一袭牙白深衣,薄汗沾湿面上绢纱,隐约透出几分面容。

她初来时,子澶为她置红裙长裾,她总不喜。后来方才慢慢知道,她不喜绛色,偏爱白帛,因而便慢慢为她换了衣裙。

子澶自幼便来此山中学艺,年近弱冠才返家归国,去时满心欢喜,可当真回到尘世,才发觉,那个家,那个国,远不是他梦中景象。他无意世间争斗,返回云梦山中,隐居“天外天”。

山中岁月清净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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