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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缘-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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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佩服得要死。

这是施行饮食“制裁”:如今她吃大头媳妇的奶,可以不用愁;黄雀儿天天吃肉,也是越长越好,但黄家其他人那是丁点好处都别想沾了。

这主意只有林大头能想出来,应该不是任三禾。

果然杜鹃没猜错,这的确是林大头想出来的主意。

任三禾哪里会算这细账!

他只让林家常喊黄雀儿去吃饭,要不然每天送一碗肉过去给她吃。

林大头多会算计,充分领会任三禾的“示意”,用林春的小碗送肉,黄老实和冯氏自然就不好意思吃了。

日子一长,黄老实受不了了。

索性没有肉,他也不指望;可每天吃饭的时候,闺女碗里都有肉,他能不眼馋嘛!

其实从第一次开始,黄雀儿就要把肉分给爹娘的,被冯氏一顿呵斥“哪来那么多话,吃你的!”才不敢再说了。

自此她天天吃独食,吃得满心惶恐,并不觉如何幸福。

这日,她见黄老实又眼馋地盯着她的碗,恰好冯氏起身盛饭去了,忙小声对他道:“我吃饱了。这还有一块肉,爹吃了吧。”

黄老实实在熬不住,心想反正林家天天送,他就吃一块,雀儿明天还是有的吃。于是一面夸闺女懂事孝顺,一面笑着伸筷子去搛。

冯氏正进来,见此情形一筷子打去,把肉打掉了,沉脸骂道:“你害馋痨?总共这两块肉,还跟雀儿抢。人家是送给雀儿吃的,不是养你一家子。你再这么不要脸,往后连雀儿都没的吃,你心里就痛快了?”

杜鹃听得十分意外,看来娘是明白的。

冯氏当然明白,她可不像黄老实,糊里糊涂的。

虽然不知为什么,但她知道任三禾生气了,而且是从上次黄老实帮公婆干活那天开始的。

如今人家再不愿帮黄家,好处都落到林家去了。

林家每天送肉来,都不忘说一句“这是给雀儿吃的”,分明是不想给他们吃。若不然,就该用个大些的碗装肉。他们要是没脸没皮地跟着吃,恐怕往后连黄雀儿这份都没有了。

所以,她坚决不吃,也不许黄老实吃。

“哼哼!”她冷笑着想道,“这才好呢!只要两娃有的吃就成。老娘拼着不吃,也不让你们沾便宜。大家都没指望,好得很!”

第058章 爬来送果果

感谢“海燕123”亲的桃花扇!谢谢所有支持原野的亲们,今天下午加更。

***

黄老实并未明白冯氏话中的意思,但也不好意思再吃了,又不甘心地咕哝道:“任兄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冯氏冷笑道:“怎么一回事?人家活该欠你的?”

黄老实讪笑道:“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好好的就不睬人了,叫人无头无脑,心里不得劲。”

冯氏讥讽道:“是没肉吃了心里不得劲吧?不帮你干活了心里不得劲吧?你还指望上了!”

黄老实就不吭声了。

人家确实不欠他的,他确实不该指望,这就认命吧。

这段日子,虽然黄大娘没往大儿子这边来,却常听村人议论,说任三禾又猎了什么什么,连鹿都听了好几回。

这个人打猎的手艺,盖过了泉水村任何一个猎户。

根据以往情形推测,黄大娘觉得大儿子肯定得了不少。

她因此气怒不已,找到小麦地里质问大儿子。

看见黄老实一个人种麦子,就问:“你媳妇呢?”

黄老实说媳妇上山捡菌子、打板栗去了。

不在家正好!

黄大娘放下脸质问道:“你眼里还有我跟你爹么?”

黄老实莫名其妙。

黄大娘目光尖锐地盯着他道:“天天吃肉,你就能吞得下去?你不怕天打雷劈,把你噎死?”

黄老实皱眉道:“娘还说呢!我哪有天天吃肉。从那天帮娘干活后,任兄弟就再没帮我干过活,也不送猎物给我了,也不让雀儿娘做衣裳了,都叫林大头那家伙得了去。”

从来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尝过一段好日子,他总是难以忘怀,因此口气里不无埋怨。

他说“从那天帮娘干活后”是个时间分界线,并没有别的意思,但听在黄大娘耳内就不同了——这是怪她呢!

虽然根源确实在这,但她可不这么认为。

老太婆再一次被大儿子气得哆嗦,骂道:“你还有脸说!你那媳妇,谁敢沾惹,人家躲她还来不及……”

骂来骂去,都认定是冯氏不会做人,大儿子又老实,所以不知怎么得罪任小哥了,所以人家就不送猎物给他们了。

想起这个,她就心疼不已。

这样的人,怎么能得罪呢!

忽然她想起村里许多人都想把闺女嫁给任三禾,不禁也动心起来:自己娘家侄孙女,那可是长得水灵灵的;还有小儿媳妇凤姑的娘家侄女也不错,若有一个能被任小哥看上了,往后他可不就成自己亲戚了?

她立即被这念头烧得站不住,也不管大儿子了,匆匆回家去跟凤姑商量。

不说黄大娘一心想跟任三禾攀亲,且说杜鹃,最近可高兴了。

秋收过后,村人除了种麦子、砍柴,还要往山里去打板栗和榛子、捡菌子等等,凡是能吃的,都往家里弄,就跟老鼠子藏冬一样。

看着那些东西,杜鹃特别开心。

这天冯氏从山上回来的早,才晌午就到家了。

她居然弄了十几斤板栗和榛子,都倒在院子地上摊开了晒,然后便和黄雀儿清理菌子上的腐草和土坷垃。

菌子一定要弄干净了再晾晒,否则将来吃的时候,容易搓洗碎了。

杜鹃望着那些山菌,有的暗红,有的灰白,个个肉嘟嘟似小伞,乐得呵呵笑,朝冯氏“啊呃”叫不停。

冯氏见了笑问:“想下来?”

杜鹃不敢点头,因为那太妖孽了,便对她讨好地笑。

冯氏见她翘着小脑袋笑望自己,不忍拒绝,就答应了。

她也不是不许杜鹃下来,只是她发现闺女虽然才几个月,却从不乱抓东西乱折腾,因此除了换尿布,她身上的衣裳总是干干净净的;加上杜鹃长得雪白、粉嫩,出于对美好事物的正常喜爱呵护,她从不许黄雀儿放杜鹃到地上。

她便让黄雀儿拿张竹垫子来,铺在地上,又将摇窝里垫的小褥子拿出来铺在竹席上,才把杜鹃放上去。

杜鹃已经会翻身和扶着人坐了,就是不能坐久。

她探手拿了个暗红色的菌子,嘴里哼哼“采蘑菇的小姑娘”,翻来覆去地看。

黄雀儿赶忙哄道:“不能吃!”

冯氏也盯着杜鹃,却见她一点不像别的小娃儿——抓住东西使劲捏成一团,她小心地用两指捏着那菌子柄,也不揉它,也不掰它,更别提往嘴里送了,不禁大为惊讶。

她正要说话,忽听见院门口传来黄老实的声音,正热情地招呼任三禾,喊他进来坐会。

任三禾就进来了。

他是特意来看杜鹃的。

原先是因为不放心她,想暗中照顾她;然随着杜鹃一天天长大,他一天不见杜鹃就想得慌,因此决定跟黄老实“重修旧好”。

果然,杜鹃一见他,就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任三禾觉得一颗心都化了,完全没听见黄老实和冯氏的殷切招呼,端了板凳来就坐下,端了水来接过就喝,一边对黄雀儿道:“小心妹妹把那个山菇喂嘴里去了。”

黄雀儿自豪地夸道:“不会的,妹妹最听话。你瞧,她从来不把身上弄脏。”

任三禾心道,那是,她怎能跟你们一样!

黄老实一心想跟他套近乎,猛夸自己的闺女如何乖巧听话,又让他抱杜鹃。

这个提议正中任三禾下怀,于是顺水推舟就将杜鹃抱了起来,轻轻掂了掂,喜悦地笑道:“长大了许多呢。比林春都不轻了。”

说到林春,众人忽然听见院门口有小娃儿“啊啊”大叫,转头一看——

林春四肢着地,正攀着那门槛往院里翻。

他是从家里一直爬过来的。看见杜鹃,觉得此行目标近了,顿时兴奋地大喊大叫,朝杜鹃挥手。

杜鹃惊得长大小嘴儿,露出两颗刚出的乳牙。

这孩子,还真是有毅力!

翻过门槛后,林春正要继续往里爬,夏生从后面追过来,拽着他两胳膊就往回拖:“你又到处乱爬。跟我回去。”

林春不依,放声大叫起来,抠住门槛不松手。

冯氏忙道:“夏生,让他进来玩。我们都在这,看着他,不要紧的。”

林家可对她照顾不少,常帮着带杜鹃的。

夏生本是怕黄家没人照顾小娃娃,所以才拖弟弟回去。这时一看院中情形,哪有不放心的,且求之不得——乐得甩了这小拖油瓶,于是就随林春去了。

走时,他又高声请黄雀儿帮他照看弟弟,雀儿答应了。

林春得了解脱,便四肢着地,飞快地爬了进来。

那个爬速,绝对不比走得慢。

众人看得哈哈大笑。

杜鹃虽也笑,却不以为奇,因为她常见林春爬的。

林春爬到任三禾跟前,小屁股一撅,手一撑,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从胸前兜里掏出两颗又大又红的山楂,咧嘴笑着递给杜鹃。

第059章 第一次说话喊“妹妹”(加更)

原来他爬过来,就是为了送山楂给杜鹃。

这是他大哥秋生刚给他的,他觉得又好看又香甜,就想到杜鹃了。

杜鹃感动得稀里哗啦——太可爱了这娃!

呜呜,好感动!

她可以拒绝为她自杀的男人,却无法抵抗送山楂的男娃。不,连男娃都算不上,只能算奶娃。

看着林春,任三禾也有些惊异。

他接过山楂,在身上擦干净了,再递给杜鹃。

杜鹃的小手,一手只能抓一个。那感觉,就像以前成人的时候抓小苹果一样。

她笑嘻嘻地将其中一个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点。

味道酸甜酸甜的,很不错,但她还是消受不起,小脸就苦巴巴地皱了起来。

众人都笑了,林春也高兴地笑了。

任三禾见这小子小手爬得乌漆墨黑的,在他衣上印了两个五指山,好笑极了,朝黄雀儿叫道:“雀儿,拿块湿布来,帮林春擦擦手。回头他把杜鹃身上弄脏了。”

黄雀儿赶忙就去厨房舀水,拿布巾。

这时,林大头挑了一担空筐从黄家院外经过,听见笑声,往里一看,就看见了任三禾。

他不觉诧异,心道他怎么又来黄家了?

不是不待见黄老实吗!

再一看,小林春也站在任三禾身边。

他忙歇了空担子,走进黄家院子,笑道:“任兄弟在这呢?什么时候来的?哟,春儿,你也来了?哪个抱你来的?”

任三禾笑道:“你儿子本事可大了,自个爬过来的。”

林大头在黄雀儿端来的小板凳上坐下,一边对儿子骂道:“到处爬,也没人管你?夏生这死小子,看我回家不抽他。要是爬水里去了怎么得了!”

冯氏忙说不会,将林春给杜鹃送山楂的事说了。

林大头望着儿子叹气,看来这小子这辈子就认准杜鹃了,可千万别出岔子啊!

想毕,对杜鹃展开一个自认为十分和蔼的笑容。

杜鹃把头一扭,不看他。

她见了谁都笑,就是不对大头伯伯笑。

因为她必须要让他讨厌她,见了她就头疼;也要让他觉得她讨厌他,打消求亲的心思;有他在场的时候,她甚至不跟林春玩笑,以免被他误认为儿子跟她“相处和睦”。

可是,很明显这招不大凑效,林大头根本不以为意。

杜鹃想不通怎么回事。

其实她不知道,她就算再摆脸子看去也是很可爱的,她又不耐烦扮演哭闹,林大头一个粗汉子怎会感觉得出她对他的恶意?

所以,杜鹃算是白忙活了。

她的心性摆在那,当恶人有点难度。

这时,黄老实对林大头道:“我瞧春儿会走路了。”

林大头笑道:“会走了。扶着墙能走好远呢。”

任三禾又问:“还不会喊爹娘?”

林大头忙显摆道:“好快就要会了。等不及要说话呢,整天咕噜咕噜说好长,就是听不懂。来春儿,叫‘爹——’”

林春看着他嘻嘻笑,不作声。

林大头就盼着儿子叫爹,因此锲而不舍地反复逗引。

林春看看他,又看看杜鹃,忽然张嘴清清楚楚地叫道:“妹妹!”

众人一呆,接着哄然大笑起来。

连杜鹃不想在林大头面前露笑脸的,这时也忍不住笑了:“哈哈哈……第一次开口说话,居然叫的是本姑娘。你这个爹算是丢人到家了!”

林大头脸色确实很难看,气呼呼地看着林春。

这个儿子,将来会不会“娶了媳妇忘了爹娘”?

黄雀儿可高兴了,忙也教道:“春儿,叫‘杜——鹃’。”

林春便跟着她念道:“豆——尖!”

他听人叫“杜鹃”叫了几个月,早耳熟能详了,很自然就学了出来,就是发音不大准。

黄雀儿喜悦极了,夸他聪明。

林大头气得骂道:“死小子!还要爹不?叫爹!”

林春摇摇摆摆地走过去,呵呵笑着扑向他,就是不叫。

黄老实笑得直跺脚,任三禾笑着笑着就停了,低头看向杜鹃。

杜鹃又在摩挲那颗红山楂了。

从这以后,林春就常往隔壁黄家跑。

先是爬着过来,后来是跌跌撞撞、走几步绊一跤地走着过来,再后来是跑着过来,还没到院门口就大喊:“杜鹃!妹妹!”

任三禾也跟黄家恢复了来往,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常送猎物给黄家,也不再借口做衣裳接济杜鹃了。

转眼间,就到了过年。

由于高山阻隔,这山里虽四季分明,却炎夏不热,冬天少冷,且很少下雪。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今年,一场大雪直下到腊月二十九,山川皆是银装素裹。

大雪封山的时候,深山古村的年味既热闹又悠闲。

热闹,是因为山里没外人进来,村人便互相走家串户,自娱自乐;悠闲,是因为这时节真的没事可干,除了弄吃喝。

大家都窝在火盆边说笑,身边摆满了米糖、瓜子、花生、栗子、榛子等果子,花色品种齐全。

这是典型的小农经济,完全自给自足:糖是自己熬的,瓜子等是自己种的,栗子等是山上采的。

若是懒一点的,或者是那怕费事的,不想弄小块地种花生黄豆,也不在垄沟边沿和地头埂等地方见缝插针地种些瓜子芝麻等杂粮,或者不愿满山树林子里钻着打板栗的,那家里的娃儿到过年就没的吃。依着门框望嘴(眼巴巴地看别人吃)丢的可是大人的脸面。

吃饭的时候,一般桌上都有肉,因为年猪已经杀了。

猪肉一般都要腌起来,想卖也没地方卖。

这并不是说就可以放量吃肉了,这肉可是要管一年的,一直要吃到第二年底。农忙的时候,过节或者办什么事的时候,都指望这肉换口味。有那穷的、田地少人口多的人家还得用肉换米粮。

杜鹃一家是在奶奶家过的年。

因为冯氏不得公婆欢心,那年景就很没滋味,一家人吃过年饭就回来了,爷爷奶奶也没挽留。

回来后跟林家娃儿好一通闹,杜鹃才觉得有些年味。

第二天早上,一家子又上爷爷奶奶家拜年。

除了凤姑偶尔跟冯氏说几句话,黄大娘根本不理冯氏;黄雀儿也不敢在爷爷奶奶跟前说笑,大妞和小宝也不喜欢跟她玩。

杜鹃觉得,他们一家在这里很碍眼,若不走,连二叔一家也跟着不自在。

冯氏尽到礼数后,就借口怕有人来家拜年,带着黄雀儿和杜鹃先告辞了,只黄老实一人留在那。

黄大娘不高兴道:“就这样忙?一顿饭都不吃。不晓得的,还以为我不待见你呢。把杜鹃搁这玩吧。”

这个孙女长得好看还爱笑,她还算喜欢。

杜鹃急忙闭眼装睡,心想恕孙女不能奉陪!

冯氏低头看了杜鹃一眼,道:“杜鹃睡了。她早起就喝了点鸡蛋,待会还要跟大头嫂子讨奶喝。等醒了还要去里正家给干娘拜年。”

黄大娘听了不自在,生气地说道:“走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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