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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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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六月份,离毕业还差没几天了,小朋突然打电话来,说要我陪她去医院,我才知道小朋怀孕了。”
“为了还钱,小朋已经把房子超低价卖给了城管局,暂时住在她姑姑家里,见了面我没多问她,反正这孩子也不能留下。”“一路上,小朋一句话都不说,等到我们两个走到人民医院门口的时候,小朋就已经后悔了。”
“我当时就急了,这孩子要了小朋的日子以后还怎么过。记得她站在一棵大树边上,死活不肯再走一步,我气得什么都不顾了,站在大街上骂她是个榆木疙瘩,说这种孽缘生下来的孩子天生是孽种,天生是麻烦。”
“小朋却站在路边哭着跟我说,有他的时候,你们还是幸福的。”
“我倒抽了一口气,大叫那也叫幸福?那叫一个傻瓜加一个坏蛋!”
“旁边开始有人好奇地看西洋景,小朋不管,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说最起码,傻瓜是幸福的。”
“我听了满脸黑线,拉着她就往医院里拖,她却抱住我的胳膊叫道,严贝你想想,再过一个月,这孩子就有心跳了,再过三个月,他就知道疼了,严贝,他将来要叫你阿姨的,除了我,你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明白人,可是那天,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着贺小朋平平的小腹,我居然跟着心疼起来,似乎那里真的蜷着一个小东西,在害怕,在等着——叫我一声阿姨。”
严贝的声音哽住,用脚跐着阳台,靠在椅子背上,不说话了。
——
“那孩子呢?” 文克扬看着严贝。
“孩子?” 严贝看着黑夜里的万家灯火,“孩子——”
“孩子在哪里?” 文克扬觉得嗓子疼得不得了,咽口唾沫问道。
“——孩子死了。” 严贝瞪着眼睛说。
文克扬不说话了,严贝几句话给了他太多东西,他几乎不能承受,只好按捺着麻木揪心的疼痛,坐在那里发愣。
“早产,才7个月,活了4天就——没了。” 严贝道。
“小朋毕业后是去了晚报,晚报的主编本来跟贺叔叔有交情,这种时候,却恨不得自己从来不认识贺小朋。”
“小朋的肚子一天比一天显了,她姑姑本来就因为贺叔叔这件事情恨极了小朋,现在发觉小朋怀孕了,就很利落地把小朋赶了出去,说总不能看见你文克扬的孩子生在贺家。 其实姑姑做得一点都不错。” 说到这里,严贝耸了耸肩膀,“11月份的一天,小朋跟我说她要去探监。 贺叔叔从出了事儿身体就不好,小朋想着产前最后再去一趟监狱。 谁知道火车还没到地方,小朋羊水就破了。乘务员也怕,车一停,不管什么地方,就把小朋送了下去。”
“那是个小县城,这辈子我都没听说过。 小朋精神很差,撑到医院里,孩子一落地大人就昏过去了,小朋醒来的时候,护士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身上钱不够,快找人送钱吧,孩子在保温箱呢,要是没钱就得拔管子了。’”
“我赶到那个县镇上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了。护士领着我到了特护室旁边,小朋正在玻璃窗前,抱着膀子在看。 孩子——好小,小猫一样,插满了管子,旁边三四个护士大夫忙着,我才知道——孩子快不行了。”
“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见过死人,那时候,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 我叫‘小朋小朋!’小朋后来听见了,慢慢扭过头来,看着我说:‘——严贝,你告诉我,我做了什么?’”
严贝的声音哽住了,好一会儿道,“我从来没看见过贺小朋那个样子,头发散着,眼窝青青地陷下去,眼睛却是亮晶晶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你知道贺小朋是个多么爱漂亮的人,那时候看着,真是诡异。”
“孩子死了,小朋几乎疯掉,过了快半年,才重新打起了精神。 晚报早呆不下去了,小朋开始到处找工作,换了好多家,两个月前才进了前卫传媒。”
严贝扭头,看着那个被重重击垮了男人冷笑道:
“文克扬,这才两杯橙汁儿你就抱怨,要是我,两个酒瓶子砸下去都不解恨!”
文克扬一直抱着头,过了好半天才抬起脸来,眼睛红得桃子一样,哑声道:
“严贝,求求你,找个酒瓶子,脑袋开花我都不怨你。”

12

12
周一早晨,阳光明媚,有人给贺小朋送花,是很大一束白色的玫瑰。
玫瑰挤挤挨挨地被抱进来,吸引了格子间里诸多好奇的目光,许多人第一次注意到了这个平时感觉沉默而灰色的打杂女职员。
玫瑰上有一个卡片,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贺小朋看见这句话就不觉轻轻叹了口气,坐下来拨打电话,拨到一半又放下,检起一边的卡片仔细看了看,果然,文克扬的号码早就换了。
“小朋?小朋,你收到花了?” 文克扬在那端低声下气地问。
“收到了,” 小朋道:“如果你明天再送,我就辞职。”
“小——”
贺小朋已经挂了电话,左右看看桌上的东西,还是没舍得扔掉,便把花送给了邻桌的女孩儿,女孩子欣喜地欢呼了一声。
这样一束花,价值自己半个月的生活费,而贺小朋早已经过了可以浪费的年龄。
文克扬慢慢放下电话,坐在巨大的红木桌前发愣。
周一,什么都才刚刚开始,阳光避开厚重的窗帘,照在渐渐积满的烟灰缸上,天然水晶折射着细小的七彩光芒。
快十点的时候,素颜打电话过来,文克扬约她过来吃饭,素颜说马上要进棚了,可不可以明天晚上再见,文克扬却说不可以。
素颜心里有点窃喜,文克扬原本是工程师,不喜欢耍浪漫,这么急着见情人的时候可是不多。
嘴里嗔怪着,素颜甜蜜地挂了电话。
所以那天中午,当文克扬在他宽敞的办公室里说要分手的时候, 素颜心底里一片冰凉。
“为什么?” 素颜强忍着眼睛里的泪水,坐在沙发上看着远处红木桌后的文克扬,发现老板室的这种格局早已经把不平等变成了空间上的事实,除了最初的震惊和羞辱,素颜心底里渐渐涌起了愤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发现她喜欢的,并不仅仅是文克扬的钱。
“我们不是好好儿的吗?”素颜问。
“因为我喜欢的是别人。”文克扬冷淡地说,他知道自己有些理亏,但是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谁,什么时候?”素颜又问,心里恍然有所知觉。
“是贺小朋,你认识她。”文克扬看着素颜道。
“贺小朋?”素颜道:“你不是说,她是你仇人的女儿吗。”
“那又怎么样呢,我喜欢她,不是一天两天了。”文克扬停停又道:“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嘴就明白了,很大,很薄,就像小朋。”
阳光照在桌子上,穿过水晶的折面,异样的刺眼。素颜沉默地盯着那团亮光,拳头死死地握着,好大一会儿,但终于还是没有把这东西当头砸过去。
因为素颜渐渐地有些担心自己MTV的前程了。
在整个社会的同谋之下,中国的有钱人一步一步地培养了肆意伤害别人的特权。素颜深深地呼吸,压抑住了嗓子里几乎刹那间就要爆发的尖叫,直到她觉得自己能够开口了,才抬起头来。
“那——您的投资呢,文总?” 素颜问。
文克扬意外而欣赏地看着素颜青白的脸,道:“那个没有变化。”
素颜点点头,拿起身边的手提包,先用纸巾擦了擦鼻子,然后站起身道:“那我走了,文总。”
素颜习惯地进了一楼的那个卫生间,只是这一次她破例锁上了大门。一张一张地拽着擦手的纸巾,素颜的肩膀渐渐越抖越厉害,她扭过头看向墙上的镜子,里面的女人异样地刺目,红红的眼眶,扭曲的脸。
突然间,素颜用拳头和高跟鞋狠狠的撞向冰凉的瓷砖墙面,先是几声低低的抽泣,终于,一声尖锐的嚎叫从女人的喉咙里迸发出来,震耳欲聋地响彻在小小的封闭空间里:
“文克扬!!!你个忘八蛋!我操你妈————!!”
就在同一天下午,江淮接到了文克扬的电话,原来他是想要询问贺小朋的家庭住址。文克扬知道仅仅是这个电话,就足以使精明的江淮在工作中给与贺小朋足够的关照。江淮果然警觉起来,但是事与愿违,就在素颜的MTV进棚拍摄后的最后两天,贺小朋碰到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故。
因为上午约谈了一个重要的设备供应商,所以文克扬一直没有开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秘书刘燕平跟进来未及说话,桌上的电话铃便响了。
“喂,文总吗,出点儿急事儿。”电话那头传来江淮不安的声音。
“怎么了?”
“是这样,那个——贺小朋摔伤了。”
“怎么摔伤的,什么时候,严重吗?”文克扬放下手里的公文包。
“今天上午,谁也没看清楚,她突然从金属梯子上摔了下来,好像是有点骨折。”
“她不是导演助理吗?怎么会上梯子。”
听着文克扬的口气,江淮心中暗自得意,知道自己的殷勤并非没有道理:“文总,我都找了您半天了,您一直关机,您等着,我正在经纬大厦附近,马上过来接你。”
抱着一大束玫瑰,文克扬心急火燎地冲进了医院住院部。 病房分区,上到四楼的高级病房,往来的人流突然间减少了,明亮而干净的走廊里只有一两个清洁工在打扫。
“文总,前面往左一拐就到了,807。”文克扬个子高,江淮紧紧跟着,走得有点气喘吁吁。
两人刚刚转过拐角,突然之间,一个小小的人影猛地撞了上来,文克扬来不及躲闪,已经把一个小男孩儿撞倒在地上。
小男孩儿不过三四岁的样子,爬起来,看了看手里烂乎乎的冰激凌,抬起头来,黑亮亮的大眼睛里,眼泪开始打转。
、奇、文克扬低头看着自己的西装裤子,上面已经沾满了白色的奶油,心情更加恶劣,文克扬狠狠地盯了小孩子两眼。
、书、“这是谁家的孩子,有没有人管啊?!”江淮连忙掏出纸巾递给文克扬,一边冲着小孩子喝道。
小孩子被喝斥声吓倒,红红的鼻子耸了耸,终究没敢哭出声来,掉头就跑掉了。
“这种小孩子,公共场合到处乱跑,真是没有家教。”江淮看着文克扬大腿上的黄白之物,讨好地骂着。
好容易弄得干净了,小孩子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文克扬灰色的裤子上隐隐约约地剩下了一片湿嗒嗒的痕迹。
807病房的门虚掩着,文克扬心情复杂地推开了房门。
病房里,下午的阳光从窗子里暖洋洋地照进来,白色的床,米色的简单家具,一切都显得平和舒适。 一个陌生的高个子男人安静地坐在贺小朋【奇】床头的沙发上,熟练地削【书】着苹果,贺小朋半躺半【网】靠在床头上,白色的床单下露出受伤的脚,严严实实地打着石膏。令文江两人惊讶的是,刚才在外面撞了文克扬的男孩子正乖巧地趴在小朋怀里,一边抽抽搭搭,一边絮絮地跟贺小朋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这幅情景让文克扬轻轻皱起了眉,略略迟疑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贺小朋依然单身,他一定要开始胡思乱想了。听到动静,高个子男人抬起头来,是一张朴实而不乏男子气的脸,男人礼貌地笑着,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男孩子本来还在抽抽噎噎,这时扭头看见了文克扬,以为自己闯了祸,吓得立刻止住了哭声,把头埋进了小朋怀里一动不动。
文克扬矜持地冲男人点点头,然后紧走几步,向小朋弯下腰去。
“小朋,怎么回事,严重吗,疼不疼?” 文克扬问。
贺小朋脸色比平日略显苍白,黑黑的眼睛里似乎有点不安,她没有回答文克扬,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吃力地把怀里的孩子往上带了带。
“腿骨裂了,要打一阵子石膏。” 旁边的高个子男人回答说,放下削好的苹果,伸手来接文克扬手里的玫瑰。
文克扬没有动,询问地看了贺小朋一眼,贺小朋却没有看到,只是一味地心不在焉地用手磨蹭着小男孩儿的脸。
文克扬心里有点发冷,如果这个小男孩儿是这个男人的孩子,自己显然已经有了一个危险的敌人。
气氛尴尬,高个子男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自己解嘲道:“噢,我是小朋的邻居,萧高志,住她们楼上。”
男人从文克扬受里接过沉甸甸的玫瑰,一边顺手插进了桌上的瓶子,一边回头道:“您二位是——?”
“大高,这是文总和江总,我们公司领导。” 贺小朋这才醒悟似地抬起头来,对高个子男人说。
“噢,是吗,幸会。”
“幸会。”文克扬欠身道。
怕小孩子耽误贺小朋和领导们说话,萧高志一边把手来抱小男孩一边道:“小帆,跟我到外面去玩,妈妈有客人。”
听到自己的名字,床上的孩子反而扭过脸去,拽紧贺小朋,又抽搭起来。
“乖,小帆怎么了,不哭。”贺小朋把小孩子搂在怀里,一边轻轻拍打,一边低声安慰,任凭男孩子的眼泪打湿了病服白色的衣领。看着贺小朋异常温柔的举动,文克扬的脸色益发难看起来。渐渐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紧张气氛,萧高志和江淮在旁边满腹狐疑,一个不安,一个兴致盎然。
“小朋,”终于按耐不住贺小朋的冷落和小孩子的痴嗲,文克扬阴沉着脸,站在床头皱眉问道:“这孩子是谁?”
贺小朋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半垂着眼睛,用长长的眼睫毛隐藏了些许苦涩和伤感,她专注地看着胸前男孩子圆润的小脸,偶然,用手里的纸巾温柔地擦过男孩子涕泗横流的鼻子。
“妈咪——呜呜,我的冰激凌——这个叔叔——。” 孩子委屈地抽噎道。
“碰掉了是吗?”贺小朋低声道。【。 ﹕。电子书】
男孩子狠狠地点头,晶亮的眼泪迅速地顺着白皙的小脸滑落下来,被小朋接住。
“小朋,这孩子到底是谁?” 文克扬的脸有点发青了,声音不知不觉间尖刻起来。
“他叫小帆,贺无帆,”贺小朋停一停,抬头道:“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
屋里特别的安静。
贺小朋稍稍欠一下身子,小帆顺势翻过来,靠在母亲怀里,有了仗势,胆子也稍稍大了,回过头,小帆噘着嘴巴,满脸委屈地瞪视着木头一样的文克扬。
“小帆三岁零二两个月了,”贺小朋平静地看着文克扬,嘴角微微翘起来,道:“很帅,对不对,眼睛像我,鼻子像你。”
没有人搭话,因为三个男人都已经傻了。 还是江淮最先清醒过来,忍不住扭过头去观察文克扬的表情。
文克扬的眼睛显然有点发直,张着嘴巴呆呆站了两分钟,什么都没说,突然踉跄着往后退去。 贺小朋冷冷地看着,看着文克扬高大的个子撞在后面的桌子上,仓惶地猛然转身,拉开房门,磕磕碰碰地冲了出去。
文克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清静的地方,比如说洗手间,因为他的脑袋已经有点负荷不了了。
好多年,文克扬没有感到过这么狼狈了,当车子开出医院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文克扬的嘴角还在忍不住地抽搐。 如果说贺小朋纯粹是为了打击文克扬,她真的是很成功。
正是下班时候,街上的车很多。开出去了几条街,文克扬的脑子才渐渐有了一点清明,没看见黄灯,红色的信号似乎突然就冒了出来,文克扬猛踩煞车,刺耳的声音里车子窜出来一股胶皮的糊味,文克扬狼狈地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播号码,文克扬的手指不自觉地哆嗦,不留神,手机差点就滑出手。绿灯突然又亮了,后面的车里响起来刺耳的催促的喇叭声。文克扬骂了一声,开过路口,左顾右盼找到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电话里也终于有了回音。
“严贝?”
“干吗?”
“你哪儿呢?有事儿找你!”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骗我,我是孩子的爸爸!” 文克扬捏着拳头看着严贝,鼻子里冒着粗气。
“文克扬,这个世界上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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