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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风归-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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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小弟听着,拍手:“这倒还不错——可惜呀,哪来这样一个人?”
贺兰悦意味深长地看拓跋珪一眼,拓跋珪朝他笑笑。
作者有话要说:
☆、暗袭明袭(上)
“敕勒人有个习俗,爱好杀人。”贺兰小弟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喝了不少酒,“谁杀得人多了,谁就是他妈的英雄——我呸!”
拓跋珪含笑听着,看到帐口有女奴再捧只酒罐进来,以眼色示意她退下。
“咦,叫了人怎么还没来,酒呢?”
“一会儿就来了。”拓跋珪安抚道:“不如你说说,倍侯利哪里得罪的你?”
“不不不,他没得罪我,”贺兰小弟摇一根手指,伏在酒案上:“是他的做法不对。”
拓跋珪附和着,静待他下文。
贺兰小弟打个嗝,停了会儿,断断续续说开了:“他们部里,有、有个十二三岁的小毛孩特别崇拜他,一天到晚想到他手下做事,于是倍侯利就说等你长大了再说。他说我已经长大了。倍侯利说你会不会用刀子呀。他说早会的。倍侯利说好吧,你去杀个人给我瞧瞧。他说我杀了你就收我?倍侯利说是的。他说我真的去了。倍侯利说去吧去吧。于是那个小毛孩平生杀了第一个人。”
拓跋珪问:“被杀的是你们部的?”
“他是个孤儿,十岁以前在我们部被他干妈抚养长大。杀谁呢,他想来想去,决定找他干妈下手。”
拓跋珪皱起眉头。
贺兰小弟把最后一碗酒仰干,拓跋珪追问:“他杀了他干妈了?”
贺兰小弟摇头。
拓跋珪松一口气。
贺兰小弟道:“那天,他揣着刀子到了干妈帐里,干妈两年前被蛇还是什么毒物咬过,神智时醒不醒的,成天没事就嚷嚷我不活了,活着不如死了的好。他说干妈我成全你。干妈说你干啥,老人家还不明白哩,他就有点儿下不了去手了。”
拓跋珪屏住气。
“他看了看干妈,籍故到角落找碗水喝,再要鼓足劲,帘一掀,进来个人。”
“干妈的儿子、女儿,或是其他牧人?”
“干妈只有一个儿子,听说跟着贺兰染干,可到底干什么,好像没人清楚。也没成家,没有牛羊,只时常回来转转,可到底啥时来啥时走的,也没人清楚。来的是个女的,提了两块肉,叫阿婆我来看你呢。”
拓跋珪突然有点想喝酒,偏偏左右都是空罐子。
“那女的倒也认识小毛孩,和他打了个招呼,熟门熟路放好肉,就坐下陪阿婆说话。问七哥啥时能回呀,干妈说你想见他啦,女的红了脸,说我是怕您惦记。干妈说中,你俩好配对儿。女的说您净瞎说,七哥他看不上我。干妈说哪有这事,这些年这帐里多少事是你帮着拾掇的,他穿的靴子衣袄多早晚是你的活计。她俩絮絮叨叨说着,小毛孩在一边老不耐烦啦,见女的老不走,怕勇气又没了,便对女的招手让她过去。那女的就过去了。然后不过眨眼,就横倒在了地上。”
“……死了?”
“死了。他去告诉了倍侯利,倍侯利就收了他。”
听的人张了张嘴,楞一句话说不出来。
“所以我追着倍侯利要他把小毛孩交出来,他包庇他,不对。”
“……而且,那应该是个好女孩子。”
帐中一时沉默。
女奴在帐口道:“大翁君,夫人让你过去。”
“好,马上就到。”
两人收拾了一下,来到相邻的大帐里,贺兰姜正与贺兰悦叙旧,见他搀着贺兰小弟,笑对贺兰悦道:“这哥俩儿感情好,背着咱们喝成这样!”
贺兰悦道:“难得投缘。”
贺兰姜点头,“珪儿,时间不早了,你送送你小舅舅。”
“好的。”
贺兰悦叠声不用,拓跋珪还是陪出挺远,回时感觉“嗖”的一声,有什么从眼前窜过去。
“谁?”
“是我。”
乌云遮住了月亮,拓跋珪凝目细瞧,方放松戒备:“尉师傅。”
尉古真站在胡杨树下并不上前,他的声音低低的,像这晦暗的夜,模模糊糊:“贺兰染干已经按捺不住了。”
“我明白。”
尉古真就唔了一声,没了后话。
别人话多,他话少。
拓跋珪想了一想:“我已在营地周围多支了些人戒备,谅他不敢随便动手。”
“唔。”他像是交待完了,要走,又记起一句:“别人好拦住,你要招着侯引七。”
“——侯引七?”谁?
“你见过的,就是你初来贺兰时的欢迎宴上我身边穿黑衣的那个。”
“他很厉害?没听过啊。”
“我说不清,有些蹊跷……有些事我得查查……我走了,你小心行事。”
他如来时般飞快不见了踪影,拓跋珪琢磨着他的话,一路回到帐里。
贺兰姜没有睡,在等他。
他慢慢挪过去,“阿妈。”
贺兰姜倒满一盅酒,喝下:“坐。”
“嗯。”
烤肉架下的火已经熄了,丝丝烟线笔直地上升,一直戳到帐顶,有些沉闷。
“在你领你小舅舅来之前,纥罗刚走。”
“——拓跋纥罗?”
“按嘎拉哈算来,他比你爷爷还上一辈,你见了他,要叫一声外曾祖。”
“阿?哦。”
贺兰姜停顿了一会,“你——”
她望向拓跋珪,几时,她的眉间也生出皱纹。
拓跋珪注视着袅袅轻烟,火堆轻响,发出令人几不可闻的枝干的坍塌声。
他似乎怔忡了一会儿,而后道:“阿妈,我知道。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
贺兰雪抱了满满一捧花从外面进来。细长杆的小花,一枝上攀着三朵五朵,缤纷可爱。
“哥,你在呀?”她笑着打招呼,把帐角长耳罐里已枯萎的植物抽出,分出一束新的插进去。
贺兰染干正用铜钉钉他的马鞍子,瞅了眼道:“又是哪个送的?”
“拓跋烈。”
贺兰染干道:“没事少和姓拓跋的来往。”
“怎么啦,一扯扯到整个拓跋家去了,人家还是个小孩子呢。”
“知道是个嘴没长毛的还瞎凑和?”
“哥——”
“见过倍侯利了没。”
贺兰雪在他对面坐下,仔细看了一阵花朵,吞吞道:“哥,听说,那个倍侯利的第一位夫人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染干挑了挑眉头:“唔。”
“第二位夫人呢,是被狼给咬死的。”
染干点点头。
“第三个呀,更惨了,我听说、我听说——”
“被他对头寻仇,给轮着上了。”
“哥,那你还让我嫁给他?”
贺兰染干笑笑:“倍侯利是草原上交口称赞的勇士,你们女的不是还有句话,叫做‘嫁人当嫁倍侯利’么。”
女孩儿嗫嚅着:“谁说的谁去嫁好了。”
“这事不由得你作主。”
“哥——”又软又甜的语气,别个男人听了都动心,但显然不包括贺兰染干。
“哥,我真的不想嫁给他,你要是非得逼我,我就、我就不活——”她硬生生收了口,在贺兰染干射过来的厉光下打个寒噤。
“是不是拓跋烈个臭小子教你这么说的?”
见她不答,他知道自己说对了,冷笑:“不错哇,挑唆你来跟我对着干了。”
贺兰雪急急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是我正瞧见他,就随便问他想办法——”
“不必说了。”他并不想听。
“哥,真的不是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底心里还是惧怕这个哥哥。
贺兰染干却道:“好妹子,你若确实跟倍侯利看不对眼的话,我也不勉强。”
“诶?”贺兰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把鞍子擦得倍儿亮,染干满意的在上面吹口气:“还有一个选择,库莫奚部的奚斤。”
“奚斤?”贺兰雪眼睛渐渐瞠大:“那那那那那、那个麻子疙瘩脸、一大一小眼、鼻孔朝天翻的老怪物?”
“他没那么老,而且他挺喜欢你。”
贺兰雪全身起鸡皮颗粒:“他儿子都比我大。”
“但库莫奚部掌权的是他。当然,你中意他儿子的话,等他死了就没问题了。”
“我不中意他儿子,更不中意他!我——”
谁在帐外叫:“大人在吗?”
染干听出是吐突察台,道:“在,进来吧。”
贺兰雪收声坐好。
吐突察台一脸端凝的进来,“大人——”抬眼见到贺兰雪,转笑道:“唷,翁主儿也在呀。”
染干朝妹妹使个眼色,贺兰雪领会得,抓起剩下的花走了。
吐突察台盘腿坐下,放低声调:“这几天那边看得紧得很,老七说不好下手。”
染干一言不发,他把鞍子举起来,穿上一根圆木,把它挂到墙上。
吐突察台接着道:“我猜,是不是上次……所以他们起疑心了?”
染干哼哼一声:“要有疑心还等现在,偏偏这些天?你用点脑子想想!”
“也是。好像正好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似的,那是怎么回事?”
“我怀疑,有人透了风声。”
“透了风声?”吐突察台顿一顿,“不能吧,会不会那小子天生比较警觉——”
染干瞪了他一眼,他冒出几滴汗,“那、那是不是叫老七先停下手啊!”
“不必,”染干面孔阴郁,“不要告诉他任何消息,免得他打草惊蛇。”
“可是,如果拓跋珪那小子有备而来,老七他岂不是——”
“他如果那么容易被抓住,也就不是侯引七了。退一万步讲,即便牺牲了他,只要能找出隐藏在我们部里那只黑手,也不算什么。”
吐突察台觉得后背湿凉。侯引七是跟随染干多年的帮手,暗中不知替他摆平多少事,他说扔就扔,毫不在意。
只听染干又道:“看来拓跋珪挺会收买人心,不说先前的叔孙长孙部,贺兰悦与拓跋纥罗刚来,虽然没明说,但去他们母子帐中的次数也不少了。如此发展,多少大的小的代国遗族要奔着他去!可怜我那大哥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地帮忙数钱,真是笑死人!”
“是啊是啊,”吐突察台回神,连忙附和:“如今我们里边竟然还有人帮他做内应,实在是欺人太甚!”
这下马屁没拍好,正戳染干痛处。他眼中冒出幽幽凶光:“待我找出那个叛徒,我必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近一段拓跋珪很忙。白天忙,晚上也忙;明里忙,暗中更忙。
从倍侯利的营帐中出来,偕同一旁的贺兰小弟大叫:“哎呀呀,我早说了不该理这个自大狂的嘛!”
瞧他那叫苦连天的样儿,另一旁的拓跋虔忍不住道:“没人逼你来。”
“怎么没有?要不是看在大翁君面上——”他瞧了瞧拓跋珪,没说下去。
自见贺兰悦后,贺兰姜思索这个弟弟在贺兰部人脉极广,为儿子谋划,便要求贺兰悦带儿子多结识些人物。贺兰悦问她为何不亲自出马,贺兰姜答毕竟借住自家兄长处,仰仗其重聚了些力量,若是呼吁拥戴儿子,终究难以启齿。贺兰悦并未轻易答应,只说小弟活泼伶俐,贺兰山下大多数头领自小认识,可先为引导。
于是就出现了刚才画面。
拓跋珪笑一笑道:“也不过看他正巧驻扎在这里,顺路拜访罢了,小弟莫要恼。”
拓跋虔道:“恼什么恼,我看他是太兴奋了。”
“兴奋?我这叫心火上旺,叫上火!我一上火,我就整夜睡不着,我就心血耗尽——”
“行了行了,”拓跋虔啼笑皆非:“这诉苦诉的!可这年头,谁容易啊。”
贺兰小弟呆一呆,马上又嘻嘻道:“我就爱叫苦,别人怎么着我不知道,可我怎么着了,别人非得明白不可。”
拓跋虔想贺兰悦那么一稳重沉厚之人,怎地生了个赖皮似的儿子。
拓跋珪若有所思,他道:“小弟如此性情,当得高寿。”
轰隆隆天际响起一阵雷。
“要下雨了。”
拓跋珪道:“我家帐子离得最近,先到我那儿去吧,再不然今晚住着也行。”
拓跋虔与贺兰小弟点头。
三骑飞般朝营地驰去。
雷声不绝,一会儿还挟了闪电,把本黑下来的草原晃得忽明忽暗。
“咦,那是哪个部落,新来的?”拓跋虔勒马。
前方有十来顶毡帐,人们各自从帐子里跑出来,男人们穿着兽皮袍子,女人们戴着用羊皮羊骨支架成的冠帽,对天嗷嗷嚎叫。
三人都放慢了速度。
这时又有人回身从帐里取了弓箭来,拓跋珪眉毛暗皱,拓跋虔奇道:“他们要干什么?”
只见那些人张弓搭箭,朝天乱射,嘴里还念叨着他们听不懂的词句。
贺兰小弟观察一阵,笑道:“这应该是高车某些部落的习俗,每遇雷天,他们就这样乱搞啥啥,据说是信奉什么神。第二天还要跳神驱魔、折柳枝插在帐前呢。”
听他解释,拓跋虔哦了一声,于是不再在意。
拓跋珪也稍稍放下心来,就在三人行要经过的时候,背后尖锐骤响,拓跋珪高喝:“伏身!”
三支白羽箭从他们头顶削过。
贺兰小弟呆了,还没直起腰板,拓跋珪厉声道:“藏到马肚子底下去!”
小弟傻眼:“马肚?”
拓跋珪一看就知道他不会,再问:“贴马腹呢?”
“我,不——”
“那就低着身子不要动!”
拓跋珪边说边往后睄,乖乖不得了,后面袭击者纵身立在马背上,弓硬箭疾,又射出一排连珠箭!
拓跋虔直骂娘,虽然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知道现在小命随时可能玩完。不像小弟那么罗唣,他一边闪一边拔出全身上下唯一武器,粗算角度后甩手掷去!
袭击者冷笑一声,刀没飞到他跟前就失力坠了。
一股诡异感丝丝涌来,被追的三人不约而同有被毒蛇缠上的感觉。
拓跋珪暗悔自己大意,只顾加强营帐的防备以防他们溜进去伤人,却不料他们大胆到竟敢在外面也使出这等追杀手段——贺兰小弟且在,他们不怕多惹事端?还是说自己近日所为让他们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他略作思索,忽而用力一拉马缰,岔开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大翁君!”拓跋虔急叫。
“回去报信!”红马卷起滚滚烟尘消失了。
袭击者目光越发幽寒,不过他的目的只在拓跋珪,心道等报完信恐怕不过赶得及收尸罢了,冷冷一笑,随即衔尾而去。
贺兰小弟还不明所以,懵懵懂懂问:“……走了?”
拓跋虔从马腹一侧翻上,一鞭狠狠抽在马臀,咬牙切齿道:“快去禀夫人,有人要害大翁君!”
作者有话要说:
☆、暗袭明袭(下)
经过一处茂草时,拓跋珪暗暗从马肚下翻滚落地。
不知那个袭击者会不会发现?他想着,伏在草丛中,屏住呼吸,无有稍动。
眨眼功夫一阵马蹄传来,此刻他心中剧烈跳动,如在打鼓。
袭击者似乎没有发现异状,骑着黑马唰一下就过去了。
他又等了一会儿,不敢侥幸。
天上是低沉的雷声,还未下雨。
片刻后,他略略松口气,准备起身,这时一道闪电打过,他看见惨白的光芒中,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他趴住不动了。
又一道闪电,强光映射在袭击者戴着的木制鬼面上,分外狰狞可怖。
心提到了嗓子口。
鬼面平静冷淡的扫视四周,良久,他袖子一抖,拓跋珪注目一看,差点失声:蛇!
三条长短不一但都很细的蛇自他袖中滑落,一条绿色,一条血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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