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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风归-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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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帘外影影绰绰映着楼台的影子,一群宫娥走过去,莺声燕语,仿佛永远那么快乐。
  又有笛声传来,朦朦胧胧,不胜寂寞。他记起了他刚刚做的那个梦,梦中乌龟静静的对他笑,一素的温和,隐含几线难以名状的忧伤。
  “如果一切都不可忘记,那么,也不要忘记笑。”他说:“并不是因为一切都好了,才笑;而是记得笑了,凡事才可以好。”
  他并不答话。
  “我要走了。”乌龟慢慢的:“以后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他仍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你要保重。”青年低下头去,又抬起头来,眸中含着一丝希望:“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直盯着他,那样的表情,让乌龟的心直沉下去。
  他露出一个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笑容:“笛子是你吹的?”
  “阿……是。”
  “真是难听,跟你的人一样。所以你要走了,我很高兴,非常高兴,听明白了吗?”
  乌龟呆立半天。终于道:“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对吗?”
  他阻止了他的开口相讥,急急说下去:“我曾经以为,这一世我能一直待在你身边,不管欢喜也好,痛苦也罢,荣誉也好,羞辱也罢,我总能为你分担一些……也许你并不稀罕,但我真的这么想……现在我要走了,这个,送给你……”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又气又急的惊呼,乌龟的模样几乎要淡到不见,然后,他手中似乎被塞进一样东西。
  “再见。”他道。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光,一切都消失了。
  笛声也消失了。
  凤皇觉得颊边湿漉漉的。他抬起攥紧的手,一枚温润如玉的玄甲摊在手心,墨黑的,闪着莹然的光芒。
  “说什么一直待在我身边,那就待呀!又假惺惺送什么东西,不过是借口而已,要走就走,我告诉你,我才不稀罕,我一点也不稀罕!”他倏然大叫起来,扬起手中的玄甲狠狠往墙上砸去:“乌龟,你出来,你给我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真的再也不见你!”
  宫女们慌张的涌进来,他抬头望向面前一张又一张的脸,寻找着,像真正小孩子样的,那般无措。
  那一天,后来宫女们说,是见的小郎君入宫以来哭得最厉害的一次。
  而后,直到可足浑氏死,直到被放出宫,也再没哭过。
  *************************************
  第一章完                        
作者有话要说:  

  ☆、楔贰?再遇

  凤凰第二次碰到乌龟时,距离初次见面的时间已经隔了好几百年。
  当时乌龟正以它趴石头的惯常姿势趴在一朵白云上,漫无目的的飞。
  凤凰在后面赶上它,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你知不知道你闯大祸了?”
  乌龟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华丽五彩的大鸟:“哎,你变大了呢,比上次漂亮更多!”
  凤凰一听这话受用,难得露出笑容:“当然,我已经二次涅槃了。”
  “咦,不止一次吗?”
  “那是,你以为当凤凰容易吗?”大鸟昂着头,骄傲地道:“一只真正成年的凤凰要经历九次共八十一道‘涅前劫’,才算功德圆满。”
  乌龟算了算:“那你还剩七次。”
  “是啊,不过接下来每次只需一百年就够了,第一、二次难些,分别要一千年和五百年。”
  “这样——”
  凤凰回过神来,用硕大的翅膀扫了它一下:“什么这样那样,差点被你岔开话题了。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这么匆忙赶过来干什么!”
  “干什么?”话倒接得干脆。
  “你杀死的是哪咤三太子,托塔天王要为他儿子报仇,现在整个天庭都要捉拿你了。”
  乌龟想起扎着两个小丫的小男孩,十分内疚:“我不是故意的,谁知他那么不经打——”
  “你怎么就把他给打死了?”
  “我哪儿知道。我升到岸上叫他别拿那根带子搅了,他不听,还边骂我妖怪边打过来,我朝他喷了口水,他叫一声就倒了,我嫌江水被那条水蛇搞得血腥味重,于是驾片云打算新找个地方——他真的死了吗?”
  凤凰看着它一脸无辜的样子,心道这不知是个什么万年不死老妖怪,吐口水就能把哪咤三太子请到阴曹地府里去喝茶,比当年那只猴子厉害多了。不过,它还是有疑问:“你帮着青龙做什么?它可是个通缉犯。”
  “青龙?你是指那条大水蛇么?”
  “那不是水蛇,”真怀疑自己怎么遇上这么个没常识的家伙:“笨乌龟,那是龙,真真正正的龙中之龙,上古四神兽之一的青龙!”
  那我以前没见过龙只见过水里的蛇么,两个长得差不多嘛。乌龟想,边答:“我没帮它。是那个什么哪咤三太子把好好一江水搅得跟个大漩涡似的,弄得我实在睡不下去了,才上的岸。”
  凤凰心里为哪咤哀叹一声,他死得可真冤枉。
  见凤凰沉默不语了,乌龟偏着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后果真的很严重?”
  “是啊,现在你跟青龙被视为同党,就想着怎么逃吧你。”
  “那个青龙——既是四神兽之一,怎会变成了通缉犯?”
  “难得你还知道上古四神兽,”凤凰稀奇地看着它,带点嘲笑的神情,不过还是一一解释:“自古以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镇守天地四方,驱魔辟邪,维护一统,是天帝握玺的重要保障。但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天庭里就暗暗流传白虎与玄武其实早就不见的消息,它们留下了精魂,七魄却消失无踪。青龙对天帝不满,于是偷走了两个伙伴的精魂,意图不轨。”
  “青龙为什么对天帝不满?”
  凤凰哑了一下:“你就别管青龙啦,想想你自己接下来怎么办吧。”
  “逃?”
  “以前有只猴子大闹天宫,毁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宴,踢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现在还被压在五指山下呢。”
  “五指山……”乌龟想了想:“不好不好,山里面环境不适合我,怎么睡觉嘛。”
  凤凰差点从云头摔下去:“你以为是去干啥,还挑三拣四!”
  “那——我试试能不能把青龙捉了来将功补过行不?”
  “倒也是个法子,不过恐怕天庭不给你这个机会。再说了,青龙虽然受伤,好歹也是神兽,你打得过人家么。”
  “……要不找阎君求求情,把哪咤三太子复活了,你看怎么样?”
  凤凰冷笑道:“你跟阎君熟么?”
  “……不熟。”
  “你猜他会让你进门跟你说话么?”
  “……不会。”
  “这不就结了,”凤凰摊摊手,哦不,是摊摊翅膀:“笨乌龟,你大祸临头喽!”
  乌龟把头缩进壳里,不理它幸灾乐祸的颜色。
  “真是个缩头乌龟。”凤凰突觉这东西挺好玩,道:“我帮你。”
  乌龟闷闷的声音传来:“原来你还记着‘涅前劫’的事呀。”
  “当然。谁给予我们帮助,谁又伤害过我们,凤凰一族是永远牢记的。”
  乌龟不知咋地抖了一下,好久才喃喃道:“不领情还不行了。”
  凤凰微笑:“我帮你在天后面前说说,若行得通的话,主动承担你该负的责任吧。”
  乌龟照着凤凰的话做了,落得的结局却让凤凰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痛心和后悔。
  千年玄冰内,被砍掉四肢的乌龟小小的冰冻成一团,一动不动。
  “乌龟,笨乌龟,你听得到我说话么?”呵气成冰,凉意刺骨,天生惧寒畏冷的凤凰却仿佛没意识到这些,抖着嗓子,以从未有过的轻柔语气问。
  乌龟自然没有回答它,也回答不了。
  “我不该让你到天庭来,我没想到他们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它凝视着它:“……很痛,对不对?”
  “你可以亲自试试,看痛不痛。”一团淡淡的光影出现,是青龙的幻象。
  凤凰瞬间恢复了它高傲的神情,睇青龙一眼,语气凶狠:“你来这儿干什么?”
  “好歹它也算救了我一命,我可不像某人,恩将仇报。”
  凤凰一下子被激怒了:“要不是你,它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天庭公允,会审都不审,这样子折磨它吗?”
  “哼,天庭的事轮不到你管。”
  青龙哈哈而笑:“话别说得太早,总有他们求着我管的一天。”
  “你!”凤凰揣度它的言词,心中隐隐生了念头,却不敢相信这条龙会有如此胆大妄为的想法。末了反笑出声:“我看你是自顾不暇,神经错乱发起白日梦来了。”
  “我不与你争。今日且只问你:你想救这只乌龟的命么?”
  凤凰盯着它,神色让人琢磨不透。
  青龙以为它有所动摇,继续道:“如果你想救它,我这儿有个法子——”
  “你可以走了。”
  青龙一楞。
  凤凰转了头不再看它,一字一顿道:“它拿命救我,又因我之误而遭此大劫,我自会相报于它,一偿一报,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不必外人插手。”
  真是一只骄傲的凤凰啊。青龙心内摇头,爽快道:“那好。如果有要帮忙的话,尽管找我。”
  凤凰只是看着冰乌龟,恍若未闻。
  “凤凰已经转世去了。”
  “第一次见到这么死脑经的凤凰呀。”
  “虽然阿武大致恢复,可是法力已经大不如前。而且听到凤凰以命抵命救它的事后,现在连伸个头都懒了。”
  “天庭怎么说?”
  “天帝挺生气,不过看在天后的面子上,说只罚凤凰入世一次也便罢了,不过阿武——”
  “怎么,难道天帝他——”
  “先别急,他目前并未察觉阿武的真正身份,只是说它刚入千年玄冰就被救了出来,不足为训,要罚它也进一次轮回。”
  “有点意思,又把两人凑到一块去?”
  “没有没有,我查过,阿武投胎的时间比凤凰晚,应该没什么交集。”
  “人世间的事情,即使是天帝,有时也不见得料得准哪,更何况……行了,只要它的命救了回来,轮回就轮回吧,不过几十年的光阴,我等。”
  “阿龙。”
  “嗯?”
  “现在风头紧,你……万事小心。”
  “得了,我知道。倒是你,这阎君的样子,可要装得像坐得稳才行喽!”
  “呵呵,你就放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王子临世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七月的塞北,天高草茂。望不见尽头的碧海上时隐时现几个毡顶,美丽的异族少女赶着洁白的羊群,牧马的少年郎嘹声歌唱。
  “真是一把好嗓子呀!”修着牛车、高大魁梧的须卜大笑起来,喊道:“奴真,回来!”
  小男孩止住了歌声,一瞬间纵马至前,快若闪电,收似惊雷,马儿人立而起,停得却稳稳当当。马上男孩有一张红朴朴的圆脸,大眼,粗眉,咧嘴笑道:“阿爹,什么事?”
  “好小子,马术练得不赖!”须卜示意儿子下马:“走,随阿爹去把昨日逮的那几个敕勒人放了。”
  奴真大喜:“阿爹改主意了?”
  须卜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别因为他们教你一首民歌就可怜他们。刚刚代王使者传令过来了,世子妃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代王要为他大赦全境。”
  “哇!”
  “这么惊讶做什么?数月前世子为了保护代王而死,小王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做爷爷的自然格外疼爱。”
  奴真突然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
  “没什么。”奴真跟上前来,只闷声不响的悄悄攥住了父亲的衣角。
  须卜想一想,刹时明白。他抓起儿子的手,低下头与他平视:“奴真,草原上的部落弱肉强食,哪一天阿爹要是战死了,你就是咱们匈奴须卜部的首领,要带领着族人勇敢的活下去,知道吗?”
  奴真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须卜又道:“代王乃一代仁恕之君,拓跋家作为王族,百年来更是一直统领着关外鲜卑、敕勒、还有咱们匈奴等势力,近年来大草原算得上是少有的平静了,只不过——”
  “只不过秦之前灭了燕,北方只剩下咱们代国,对吗?”
  “唔,看来你的确把阿爹说的话记在心上了。”须卜长吁一口气,举目远望:“暴风骤雨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男孩抓抓头看向天空,似懂非懂。
  他出生于参合陂,带着所有的记忆。
  也是,想他在忘川呆了多少年,忘川水早喝了不知凡几,光靠那一碗以其为原料再掺些杂七杂八东西的孟婆汤,怎么消得了它本来的过去?
  只是,背上少了龟壳,感觉还真有些不习惯呐。
  “来,让我看看我的宝贝儿。”随着一个温柔的声音,他被一双臂膀轻轻抱起,转入另一个香香的怀中。
  一只纤细的手慢慢抚过他的眉毛、鼻子、嘴唇,略含笑意道:“瞧瞧,这可怜的小家伙眼睛还睁不开呢。”
  一个女声答:“刚生下来的都这样吧。嫂嫂,你看他长得多像大哥啊!”
  “是么。”
  “是啊,父王因为王子的出生而大赦全境,在咱们拓跋部还从来没有过呢。”
  就在这一刻,他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入目是一张女子的脸。深邃的眼睛,高挑捎着英气的眉毛,嘴唇有些大、有些厚,却不显突兀,反而让人觉得无比郁醇,再适合不过。
  贺兰姜“咦”了一声,像发现什么宝藏般,惊叹道:“好明亮的眼睛!”
  “睁眼了?”方才对话之人凑过头来,连声啧啧:“双目如曜,我们的小王子以后必不是常人啊。”
  贺兰姜扑哧一笑,正要说什么,外头一个女奴进来报:“世子妃,公主,代王驾到。”
  两人皆吃一惊。贺兰姜掀了毡毯要起来,被拓跋王姬按在铺上:“你现在母凭子贵,放心躺着吧,父王急着见他的孙子,不会见怪。”
  说话间帐帘已经卷起,一个年逾六旬、身躯魁梧的人走了进来。他面容丰腴,唇间点缀着两撇霜白的浓浓髭须,犷眉下的双眼近碧兰之色,散发出慈祥朴直的光芒。
  “父王,您怎么亲自从盛乐赶过来了?”拓跋王姬迎上去问。
  代王什翼犍见了七女儿也很奇怪:“你没在独孤部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拓跋王姬努努嘴:“侄儿出生了,做姑姑的回来看看不成么?”
  “我看是刘库仁宠你宠上天了!”什翼犍戳戳她额头,却也不再责怪,走到贺兰姜面前,探身道:“辛苦你了。”
  “代王说的哪里话。”贺兰姜始终低着头,将儿子捧到他面前:“寔哥的孩子。”
  什翼犍连忙伸手出来接,好半天才抱稳,老泪险些没滴下两滴来:“好,好,跟他爹一样,是个好娃儿。”
  余下两人听他这么一说,鼻子不禁发酸。
  欣喜伤感间,什翼犍发现怀中婴儿正眨巴眨巴看他,大眼滴溜溜的如山间最清澈的湖水,黑润得不夹一丝他们异族常见的杂色。他哈哈一笑,抱着孙儿高高旋转两圈:“良子如美玉,才具如斯光华而内敛啊!且取名为珪,拓跋珪,汝等以为如何?”
  “好名字,好名字!”拓跋王姬拍掌:“父王取得好名字!”
  贺兰姜笑道:“公主这般高兴,哪天要是为刘大人添儿添女了,岂不该乐上天去?”
  公主一听,忙不迭摆手:“他妻妾一大堆,用得着我去凑合?”
  贺兰姜倒不料她是这番回答,楞上一楞。
  什翼犍逗弄着孙儿,瞅了女儿一眼:“咱们拓跋部就是靠联姻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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