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颗杨梅最红-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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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夜里，我和几个小伙伴正在玩儿捉迷藏的时候，牛子没有加入。我在藏身的地方多好，正好可以看到那些聊天的老人们。而牛子这会儿躺在王奶奶身旁的席子上，听得专注。王奶奶给他打着蒲扇赶蚊虫，不一会儿就见到牛子成大字躺在席子上睡着了。
　　我看得羡慕，也不玩儿了，回家扯了一张席子出来，放在门口的杨梅树下，也学了牛子的姿态躺下，想象着旁边有个为我打蒲扇的奶奶。没有月亮，我看到树顶上的苍穹，深邃、悠远。
　　那日的天空漆黑、星光明亮，我记得深刻。有种想在这片天空下就这么躺着，一辈子的渴望。以至于很久后，我再没见到过那般黑的天，那么亮的星。
　　一眼，便是永远。
　　我看着王奶奶蹒跚着走路的姿势，心里很难受，有一种可以称之为悲悯的情绪。可是，这东西不是该是圣人才会有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告别王奶奶，一直往东走，那边的山坡不算陡。村里几乎所有的小孩儿都爬过那座山。
　　我突然想去爬一爬。
　　许久没有爬山，以往轻轻松松就到达的山顶，现在上来已经是气喘吁吁。
　　在山峰较少的地方，爬上一座山便有俯览全城的景观。可是我们这里，登上山顶后，眼前仍是山头密集。想要一望无际，看到天地接壤的那条线，简直是无望。
　　想到一句话：“山的那头还是山。”
　　是种多绝望的感慨！
　　我猜想着很久以前住在这大山里，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的人们。
　　他们爬过一座山丘，看到的是另一座更高的山丘。于是继续攀爬。可是爬过那座山头后，又是另一片山头。他们自我安慰着，也许爬过这一片山头便可以看到山外的世界了。不必走到，只要看一看就好。
　　可是，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那无尽的山给予他们的，终是绝望。
　　希望？哪里是希望？
　　就如西方神话中所说，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首先奔涌而出的是灾难，它们迅速分散于世间，唯有希望能够拯救。可是希望被压在盒底。为了阻止更多的灾难，人们合上盖子，同时被合上的，还有希望。
　　只有等待，才有希望。可有谁能够抵住那么多灾难的折磨，最终等到希望的横空出世？！
　　等待，是一件太折磨人的事情。
　　想起中午时在厨房门口听到的话，阿妈说：“如果当初没有心软让阿玲读书，也许现在阿欢阿乐都在读大学了吧。阿乐不至于这么辛苦，阿欢也可以走出去看看。”
　　阿爸说：“你总这样说。要是那样，阿玲不是走不出这大山了？再说，阿欢阿乐也不一定就有阿玲这么出息。”
　　“还好，阿欢现在嫁的挺好，阿乐也能挣钱。”
　　我没有继续听阿妈说了些什么。
　　这话，在我去读大学之前也曾听到过。不同于现在，那时阿妈是当着我的面说的，话里还充满了对福欢福乐未来的担忧。
　　虽是一母同胞，可在家长心里总还是有个偏向的。一呆板一活泼，一漂亮一普通。任谁都会更喜欢后者，这事儿强求不来。
　　我没有怨愤。只是从那时起，突然就觉得自己自私了。再不愿回来，面对这个凸显自己丑恶的地方。
　　现在想来，逃离和躲避，更是自私。
　　我想起晟昱，突然心里一疼，眼中便落下泪来。
　　兴许，现在就是告别了吧。
　　在这个地方，面对着没有杨梅的杨梅树。
　　然后，我应该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为自己为家人，活在现实中。可能这是最好的结局。
　　谁没有年少时的单相思？我不过是他们中的一个罢了。没什么好难过的，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只是一场相遇，十多年追寻。
　　如此而已，再无其它。
　　严磊的电话来得总是那么不其然。
　　“福玲？”话筒里传来他的声音。低沉却又种清冽的感觉，让人很舒适。
　　“有事？”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了？我还在追求你，总得有个姿态。”
　　我笑笑：“你还在学校？”
　　他答：“没有，我出来实习了，先适应一下职场吧。你呢？你妹妹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别累着了。”
　　“还好。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刚到家先好好休息一下，坐车也是挺累的。我实习在Ｓ市，想体验见识一下大城市的生活。你没事了来玩儿啊。”
　　除了学校和家里，我好像并没有去过其它地方。突然也想到处走走，于是说：“好啊，等妹妹婚礼过后我找你去，要你招待我了啊。”
　　他仿佛没意料到我会答应，顿了一下，有些惊喜地说道：“那是自然！到时候你提前打电话，我接你去。”
　　挂了电话，我看了下时间不早了，便匆匆下山往家赶去了。
　　如果往后立在我旁边的人是严磊，我想我并不排斥。
　　只是，爱情这东西，也许本来就只是人们的想象，它，并不存在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地走着，转眼就要到举办婚礼的日子了。
　　按理说，新郎新娘是不准见面的，但现在已不大在意这些说法了。
　　何况我家的婚事终归是有些特别的。葛成孤身一人，连那个让福欢十二分满意的小舅也来不了了。
　　而我确实是个闲人。
　　婚礼的筹备、采购、请柬，样样不用我管，每天只是在村子里闲逛着，时常帮大家准备下午餐，是以厨艺精进不少。
　　我想，这也是一样技能，起码以后就算只有我一个人生活也可以让自己吃得很好。
　　于是，每天乐滋滋，挺享受的。
　　这天吃饭时又说起婚礼的事来。
　　福乐前天的晚上回来了，黑了、瘦了、个子又长了好多，都说女大十八变，男孩子也一样。夜色昏暗，我望着站在家门口的人一阵发愣，直到他喊了一声“姐姐”，我才意识到这是我家福乐，赶忙迎了进去。
　　饭桌上，家里的人都全活了。
　　福乐听说葛成小舅不来也是一阵失落。
　　我才知道这个唯有我没见过的神秘小舅几乎每年都会来村子里。而他这差不多一年一次的露面对我们村生态旅游的建设意义非凡。村子里这两年的变化，几乎是他一手督导的。
　　“我第一次来咱们村就是跟小舅一起来的。那时候一看到村子的感觉就是好美啊，山清水秀、天蓝叶翠，安静闲适的样子像极了古时候的人为自己选择的隐居地。”葛成一脸回忆地说着，“打那儿起，我就喜欢上这个地方了。所以后来，只剩我一个人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这里。”
　　福欢握握他的手，一脸关切。
　　葛成对她笑笑：“现在我在这儿又有个家了，我很开心。”
　　福乐岔开话题：“那小舅今年不来了么？”
　　“来，小舅今年在国内过年。我家没什么人的，所以我邀请他来这里和我们一起过年。怕是要打扰你们了。”
　　“不打扰，都是一家人，就不说这外道话了，让小舅随时过来就是。”阿妈说话。
　　“是啊，来就是了，我也想他了。”福乐说道。
　　福欢眼珠转转，突然想到似的看向我说：“啊，刚好今年姐姐也在家过年了！小舅还是单身哦，而且各方面都非常完美，和姐姐绝对般配的，姐姐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我被呛得差点没把饭喷出来，咳嗽着。
　　“哎，我说你这怎么冒出来的想法，差辈份了都。你想以后叫姐姐舅妈不成。”福乐总不喜欢喊福欢姐姐，但是直呼其名又会被阿爸阿妈教育，所以每次都是喊“哎”。
　　我说：“对啊，人家外甥都被你拐到咱家了，还想着把小舅也拐来不成。”
　　一直没说话的阿爸却在这个时候插话了：“阿玲你也不小了，若不是这些年读书耽搁了早该成家了，要有合适的就找个。”
　　我低头不语。
　　倒是葛成替我解围：“您不用担心，在城里这个年纪还小呢。”
　　过了年２３岁。
　　我总以为自己还只是个小孩子，只每天想想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没想到在其他人眼里，我早已算是长大成人，可以组建由自己负责的家庭了。
　　时间总是太快，而我困住了自己，停留在１０岁那年夏天的雨后初晴。
　　白云红果，相依成画。
　　真的是时候走出那幅静止艳丽的平面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婚礼很是热闹。
　　前一日便在家门口设下了流水席。乡里乡亲，张叔李婶儿的都会来凑个数儿，沾沾喜气儿。
　　福欢虽平时大大咧咧的，当了新娘子却也有了一副娇羞姿态。福乐已经算是大人了，所以要上席陪酒。阿妈在后厨忙得厉害。
　　我便充当了临时的“店小二”，前后跑跑腿什么的，顺便给聊得起兴的大妈大婶们回个笑脸。
　　刘家奶奶说：“全子虽然从小苦大的，但终归是个有福气的。你看着娶了个漂亮又能干的媳妇儿，儿女还个顶个儿的出挑。现在招了个女婿又是大城市来的，长得也拔尖儿，这往后孙辈儿的还差得了？”
　　周家婶婶说：“就是。单看这大丫头，可是咱村子里头一个读书读出去的。阿乐虽没读大学，可能挣钱啊，现在办事也老成多了，不知道有没有处对象呢。”
　　接着话题就从夸赞福家孩子出息转到了为我们姐弟仨考虑终身大事上来了。啊，福欢今儿就嫁出去了，不算。福乐是男孩子，年纪也最小，可以缓缓。于是，走来走去的我被一群热心妇女叫了过去。
　　“阿玲念书念完了没？”刘奶奶问。
　　“明年就毕业了。”
　　“那在外面有谈对象吗？”周婶儿接着问。
　　“没，不急呢。”
　　“咋还不急？这阿欢比你年纪小都成家了，像你这年纪都该抱娃了。”杨家嫂子先急了。
　　“是啊，你这过了年都该２３了吧，可不算小了。”
　　“别只顾着念书，这女娃子到头来还得成家才是归宿。”
　　“就是，别跟着那些城里人学什么晚婚、不婚什么的。”
　　“可得急着些，不然到时候好的都是别人家的了。”
　　……
　　三个女人一台戏。一群女人，就是一场灾难。
　　我虚应着，借口帮忙干活躲到了后厨。算是躲过一劫。
　　但我知道，往后这类的话题不会再少。
　　旁的人可以不做理会，但阿爸阿妈终究是要为我张罗的。
　　晚上，人群散去。
　　明天还会有一天的热闹。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大家便回去休息了。
　　我关了灯躺在床上。
　　刚好是个有月亮的晚上，一扭头就看见窗外的光辉。
　　我拉开窗帘，不是满月。银白色的光洒在床上，照在我的脸上，透着思念的味道。
　　不管是多坚硬的人，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光照射下，都会变得柔软吧。
　　所以我放纵了心底的那些许惆怅。
　　严磊应是想不到我会主动打电话给他的，因为他接起电话时声音带着些不确定的欣喜感。
　　“福玲，你找我？”他每次接电话时都会先喊一声对方的名字。
　　“现在下班了吧？”从他以往的电话中，我知道他现在虽只是实习，但很是辛苦，常常加班到很晚。
　　“已经到宿舍了，买了饭吃。你妹妹婚礼结束了？”
　　“过了明天就没什么事了。”
　　“那你要过来吗？”
　　“嗯，我买了票告诉你。不早了，我要睡了，你吃完早点休息。”
　　匆匆挂了电话后，我突然有种罪恶感，好像在利用严磊帮自己摆脱一些什么的感觉。我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并深深地厌弃这种不受自我控制的，连自己都弄不清楚是为什么的行为。
　　可是，在这世上我最没有办法抛弃的人就是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7　章

　　当我对着全家人宣布我要出去玩儿些日子的时候，阿爸阿妈都有些诧异。因为我从十岁开始就没再说过“玩儿”这个字。
　　福乐有些不舍：“我才刚回来姐姐就要出门吗？我们好些年没见了，还想趁这些天闲了，好好和姐姐说说话呢。”
　　我垂下眼帘不看他，说：“只是玩儿几天就回来了，刚好有同学在那儿，我也顺便找一下年后的实习。”
　　福欢没说话，只是看葛成。她现在活脱脱一副小媳妇儿的模样，愈加可爱了几分，可见这婚结得对。
　　“多出去走走挺好的，还能开拓眼界，又长见识。年后我也打算带着福欢出去逛逛。”葛成现在在我们家明显有很好的说服力，他说完阿爸阿妈就开始点头。只有福乐还是皱着眉。
　　我对他说：“没几天的，你先好好休息些日子，这一年挺累的。我不出一星期就能回来。”
　　说完就想掐自己。去的时候有廉价机票，可以快一些，可回来呢，若是做火车路上都要两天多，哪儿还有时间。
　　可是刚才看着他皱眉的表情，不知怎的就想起小时候他上树摘了杨梅后第一个递给我吃时，眉眼舒展，咧着缺颗门牙的嘴笑的样子。
　　这么多年，恍惚都是梦。
　　“姐姐要去哪里？”福欢说。
　　“Ｓ市。”我想也没想说了出来，立刻意识到，这不就是葛成的家吗。于是小心地抬眼看他。
　　还好，葛成脸色并无异常，“刚好我小舅在那里，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我把他电话给你，若是你同学不方便让他带你四处逛逛，Ｓ市还是有些好玩儿的地方的。”
　　我忙说：“不用不用，我也待不了多久，就别麻烦小舅了。”
　　“小舅要来咱家过年不是，姐姐你刚好去接小舅。”福欢声音带着喜色。
　　“也是，我跟小舅说一下。”
　　“真不用了。”我忙说道。可是并没有人在意我说了什么，于是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就这么结束了。
　　Ｇ大虽然是个不错的学校，Ｇ市却只是个小城市。没有大都市的繁华景象，没有匆忙拥挤的各地人群。在这里生活的多数都是本地人，过着悠闲舒适的日子，生活节奏缓慢，是个适合休养的地方。
　　当然，三年前初从小山坳中走出来的我，仍旧为它的缤纷多姿而感慨。
　　凡事没有比较就看不出特色。
　　城市也一样。
　　所以，当我坐在机场大巴上，看着两旁越来越多的楼房，越来越拥挤的街道，到下车后入眼的模样各不相同的高楼大厦和衣着时尚的人群时，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自嘲这样年纪的自己居然对刘姥姥进大观园时的心情感同身受。
　　我在这个时候，奇异地想到了葛成和他的小舅。
　　从小在这般环境下长大的人，是怎样适应了红岩村里多年如一日的生活，每天面对同样的人，做着一样的事情。
　　小舅又是怎样去到了一个那样遥远的小村子，并能每年去为它的建设出谋划策。即使它和自己毫不相干。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严磊问我是否喜欢这样的城市的时候，我想了一下自己这两个小时的见闻道：“很热闹很新奇很不一样，但是不适合我。人太多了，总是挤我；人们也太匆忙了，总是让我心里很焦躁；整个城市也都太陌生了，会让我有隔阂感，不自在。”
　　严磊转身低头看我：“我也觉得，见识一下就好，毕业找工作还是不在这样的大城市的好。”
　　我抬头瞄他一眼转头看向前方：“我都没见过地铁呢，带我去坐一次吧。”
　　繁华都市里的风中都透着一股焦虑。
　　地铁站里，我看着排成长长的队伍的人群，有点发怵。确实不适应站立在这样多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