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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年-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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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墨雷一把捏扁了手里的纸杯咆哮:“你说什么?!”

神经外科主任吓一跳,责怪道:“做什么老刑!魂灵被你吓走一半!”

这是在科主任会议上,主持会议的是孙副院长。

“那就麻烦了。”他离座,忍着烦躁走来走去,说:“他一直维持这种状态,医院就一天不能交给梁悦,这这这,就要晋级了,这怎么做事?!”

心内科主任祁放突然说:“如果张主任有明确诊断,梁院长已经是植物人,那么梁悦可以向法庭提出申请,要求财产转移,他是他唯一的儿子,这不成问题。”

一阵沉默,孙副忍不住拍桌子:“你们倒是说话呀!这又不是我的医院!”

刑墨雷的芝宝响声清脆,啪嗒一下,点了根烟。顺道给边上的一位递了一根。

孙副把矛头对准了他:“墨雷,你别抽了行不行?!在座就数你资格最老,跟着梁院长的时间最长,你倒是说句话么!”

刑墨雷弹了弹烟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梁宰平当年做院长也不过二十六七岁,他做得,梁悦也一样做得。”

其他人各想心事半晌没说话。

刑墨雷是前任大外科主任,在整个外科系统说话是掷地有声的,再加上其人做事一向嚣张霸气,中层干部中间还没有几个人能反驳他。

孙副敲了敲桌面,思索了一会儿,说:“那么,老张你就辛苦一下,去跟梁悦说说,注意点捡不刺激他的词儿。”

张主任又吓一跳,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不行!我哪儿行啊,我怎么跟他说啊,哦,说你爸醒不了啦,醒了也是傻子,你该干嘛干嘛去?那他能受得了啊?”

刑墨雷一瞪眼,说:“你是主治,非你不可,你平时怎么跟家属谈话的,再委婉点儿不就得了。”嘴上虽然这样说,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这个现实,不管用什么方式使得梁悦得知,他恐怕都不会接受。

孙副指了指ICU主任,说:“再加你,这事儿就交你们俩了。”

梁悦一整天心情都很好。虽然没有笑在脸上,但说话时轻松的语态,已经一扫这几日的阴郁。佟西言整理了会议记录,想让他过目,进门就见他低着头趴在梁宰平办公桌上一边喝粥一边写东西。他敲了敲门板。

梁悦抬头看是他,又低下头去,手上没停。

“这是肿瘤外科和放射科的会议记录,以及他们科室内部讨论记录。”

“放着吧。”

“今晚是泌尿外科,这是科室近两年来的各类报表以及今年的医疗质量情况,还有你特别要的几起纠纷的资料。”

“知道了。六点半在小会议室等我。”

佟西言问:“为什么不开一次全体职工大会?你的负担会轻一些。”

梁悦抬头看他,笑着摇头,说:“每个科室分开来,比职工大会要更管用,我都恨不能一个一个的叫来谈,只是时间不够了。”全体职工大会,那是爸爸的事。

佟西言突然伸手刮梁悦的鼻子:“院长今天还好吗?”

梁悦一愣,看到他手指上沾的一点粥,才明白过来,笑着说:“非常的好。他看得到我了。”

“院长醒了?”佟西言惊喜。

梁悦没回答,说:“把科室会议开完,如果他的康复情况允许的话,我得尽快办出院。监护室里太危险了,用点抗生素都提心吊胆的,怕他院内感染。”

“怎么会呢,单独的监护室。”

“怎么不会,一天到晚就是紫外线啊戊二醛啊,连个窗都不开,是人都待不住……啊呀你别跟我这儿站着,我做事要分神,出去帮我把门带上。”

佟西言无声笑,觉得轻松很多,为了梁宰平的苏醒,也为了小太子难得恢复的活力。

出门转身去自己办公室,刚一进门手机响,是母亲打来的,没多想就接起来了。

佟母在电话里哭,佟西言努力捕捉母亲凌乱的语言:早早在家里受伤了,现在在急诊室。

佟西言赶到急诊小手术室,急匆匆撞开了门。

刑墨雷没穿白大褂,着便装,一手持针器一手血管钳,正弯着腰给佟早早缝额头,佟母两手抱着她的头不让动。

佟早早睁开一只眼睛瞄他,惨兮兮叫:“爸爸……”

“嘘。”刑墨雷温柔的安慰:“不能动啊早早,动了会留疤哦。”

佟西言上前两步看伤口,问母亲:“怎么回事?!”

佟母又气又泪,的说:“今天早上我跟你爸爸去参加学校的退休教师活动,让你丈母娘带着早早,结果她把早早捆在椅子上,开煤气自杀!早早吓得直哭,椅子倒了,额头磕在水池边上,这么大个口子,幸好邻居发现,打了110,要不,我可怜的早早,呜呜……”

刑墨雷缝完了最后一针,把器械随意扔在弯盘里,摘了手套掏手绢,把早早抱在怀里,一点一点擦脸上的血迹:“疼不疼?”

佟早早点点头,眼眶擒着满满的眼泪。

佟西言怔怔看着,懊悔极了。

“针就不打了,省得受罪。开点消炎药吧。”刑墨雷对佟母说着,抱着早早到外面办公室找处方笺。对佟西言熟视无睹。

开了药,让护士去领。刑墨雷抱着佟早早,哄她说话。小姑娘受了惊吓,已经哭不太出来了,窝在刑墨雷怀里,怯怯望着父亲。

佟西言想抱她,刑墨雷看了他一眼,让他伸出去的手僵在空气中,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好像那不是他的孩子一样。

佟母抱怨:“你要把人带家里来,我跟你爸爸不反对,但你至少要看看人是不是健康的,是不是安全的,你差点害死自己女儿。”

佟西言没说话。

佟母叹了口气,擦了擦眼泪,说:“造得什么孽……来,早早,我们回家。”

佟早早一脸惊恐,扑在刑墨雷怀里,死死搂着刑墨雷的脖子:“不要回家!不要回家!”

三个大人都一愣。刑墨雷连忙轻拍她的背:“好好好,不怕不怕,我们不回家。”

刑墨雷站起来,亲亲佟早早的小脸,对佟母说:“要不今天就放我这儿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佟母简直要千恩万谢,眼角狠狠瞪呆若木鸡的亲生儿子。佟西言有苦说不出,医院现在群龙无首,梁悦要经手的事非常多,两个人的劳动量很大,完全无暇顾及其它。

佟西言看着刑墨雷,想说谢,哽在喉咙里。两个人现在的状态,他连“谢谢您”这样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佟母一步三回头的回家去,等她出了办公室,佟西言才想起来,连忙追了出去:“妈,妈!”

佟母在急诊大厅站住了,回头看他。

佟西言很难开口,但他还是说了:“她人呢?”

“在派出所呢,你爸也在。”

佟西言拉住母亲的手哀求:“妈,明天我去趟派出所,把人带来医院看看心理医生,我去联系养老院,不让她在家里了。妈,您别恨她,再怎么她也是早早的外婆,她已经没了丈夫,没了女儿,咱不能看着她死……”

佟母看了儿子半天,长叹:“唉……”

32

刑墨雷抱着早早在急诊护士站倒了杯水,喂小姑娘喝了一点,把剩下的水连一次性杯子扔在垃圾桶里,转身差点撞到站在后面的佟西言。

他直直越过他,打算回住院大楼,心里想着带小姑娘去哪里好,宝丽金?

佟西言跟了上去,硬着头皮开口:“我来带吧。”

早早乖顺的把头支在刑墨雷宽宽的肩头,昏昏欲睡。刑墨雷说:“你有时间管孩子?”

“我……”

刑墨雷嘲讽:“你准备带她去哪儿?关在办公室?你还是回院办去当你的保姆,带好梁家的孩子吧!””

佟西言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他把早早带走。

下班之前他回到科室找刑墨雷,小护士说主任早走了。又很委屈的问佟西言什么时候回来,说是他不在,主任每天都像是吃了炸药一样,前两天跟病人家属谈话,把人家属吓昏了。

佟西言听说过这事,还以为是杜撰的。看起来刑主任的脾气只见长不见消啊。

打他电话,倒是很快接了,佟西言问:“您在哪儿呢?”

“玩具城。”刑墨雷那头有点吵闹,似乎很多孩子。

佟西言说:“我过来。”

刑墨雷没说话。

佟西言又给梁悦打电话请假,保证六点半之前能赶回来。梁悦在监护室跟梁宰平说话,心情不错,同意了,准许他晚上会议可以不出席。

佟西言匆匆赶到玩具城,看到刑墨雷那辆招风的车还在,才松了口气,进去慢慢找人。

佟早早安安静静的在绒毛玩具柜旁边抱来抱去挑礼物,刑墨雷蹲在她身后护着她,偶尔摸摸她的头发。小姑娘长得像她父亲,他爱看。

佟西言走近了,看女儿专注的样子,不敢打扰。外面虽然是炎热的三伏天,玩具城里因为有空调,倒还凉快,女儿待了应该很久,看她专注的把一只鹅黄的绒布大狗放在脸边蹭啊蹭的,一点不觉得热。

刑墨雷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过来陪着。自己站起来,踢了踢腿,出去接电话。

佟西言轻声叫女儿:“早早?”

佟早早扭头看看他,一边额头包了纱布,肿老高。佟西言看得好心疼,把女儿抱在怀里不肯放。

“爸爸,早早不疼。”佟早早安慰父亲。

佟西言一听,更难受了。用力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再抱回怀里,说:“早早,不要恨外婆,知不知道?”

佟早早隔了很长时间才嗯了一声,似乎是照顾父亲的面子。

刑墨雷进来问:“宝贝,还有没有想要的?”

佟早早仰头看看高高的玻璃柜架,摇头。

刑墨雷对佟西言说了句:“去吃饭。”转身到外面结帐。柜台边的推车上已经放了六七个大大小小的玩偶,佟早早抱了个最大的,连路都不能走了,刑墨雷拿她当玩具之一,抱在臂弯里。

佟西言跟在后面,走到车前才看到,捷豹的副驾驶座,坐着柳青。他一愣,连忙空出手来拉刑墨雷:“早早坐我那边吧。”

“早早跟谁坐呀?”刑墨雷问小姑娘,打开车门,把玩偶一个个塞进去。

柳青文静的歪着头冲佟西言笑:“佟医生。”

佟西言这会儿要是笑得出来,一定比哭更难看,他只能点了个头,迅速的把视线避开,去刑墨雷怀里抱女儿,不小心脚下一磕,整个人都扑了过去,好在刑墨雷动作快,一把搂住了。“多大的人了,站着也能摔倒。”刑墨雷语音轻柔,听不出情绪。

佟西言没让自己沉醉在那熟悉的味道里,站稳了,把女儿抱了过来,头也不回的快步跑回车上。多奇怪,明明有过比这更亲密的接触,可这样的意外,居然还能让他脸红。他坐在驾驶座扶着方向盘,花了一点时间调整心绪,才侧身帮女儿扎安全带。

“爸爸。”佟早早突然叫他。

佟西言嗯了一声,看着女儿。

“大爸爸是妈妈,你是爸爸。”

佟西言听得出来这是女儿变相的控诉,忍不住喷笑,猜想那个嚣张的男人听了这话该是什么反应,但笑容马上就没了,没必要让他知道了,不是吗。

吃饭的地方是应该柳青挑的,因为他没有跟他来过,这家叫做子衿阁的私房菜馆。

要了一个小包厢,环境优雅的像是茶馆,仿古的小方桌四个位置,早早够不着桌面,佟西言便把她放在自己大腿上。

服务生在旁侯着,刑墨雷把菜单递过来,佟西言没有接,说:“您看着点吧。”

一顿饭吃的那叫一个累。三个大人各怀心事。

佟早早最忙,嘴没停过,两个爹不知道斗得什么气,自己不吃,可劲喂她。剥虾子挑鱼刺,刑墨雷那是连自己亲生的都没享受过的待遇全给了这小丫头片儿了。

到最后佟早早实在是什么都吃不下了,谁给的也不吃了,任父亲那一筷子菜抵着嘴巴,就是不肯张嘴。

刑墨雷皱眉,湿巾擦着油腻的手指,说:“她不爱吃,你别逼她吃。”

佟西言放了筷子,心说,我的女儿你干嘛这么亲啊。

柳青一直低着头,只偶尔悄悄的瞄一眼佟家父女,细嚼慢咽,文静可人。

总算是把时间熬过去了。

佟西言没等刑墨雷阻拦就抱着女儿上了车。

刑墨雷手挡在车窗上,问:“你要带她去哪儿?”

佟西言想不到地方,灵机一动说:“我陪她睡值班室。”然后一踩油门,飞似的跑了。

从观后镜里可以看到柳青站在他身边,真是郎才女貌,这才叫般配。佟西言收回视线,忍住一阵阵涌上来的窒息感,心里惦记着,一定要跟那老家伙说,拜托这次请认真吧,如果你不想真的孤老终生的话。

小宝来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行驶。佟早早吃撑了,精神萎靡,窝在座位里睡着了,佟西言想了很久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正要去开宾馆,手碰到了钥匙,想起来,梁悦把市中心那套房子的租退给他了。

实在没有别的地方选,他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停了车,买了些洗漱用品,打算临时去住一夜,看女儿的情况,要是明天还不想回那边去,就让母亲过来看她。

妻子去世以后,只有母亲隔几个月来打扫照看一下房子,自己是真的有很久没有来这个“家”了,久到他根本算不清时间。

刑少驹刚往头上浇了洗发水,正搓得满头泡泡,突然发现浴巾洗了放客厅沙发没拿进来,于是就赤条条的走出浴室。刚拿起浴巾,就听见门外有响动,听得门锁一声咔,有人进来了。

佟西言怀疑自己幻觉了,怎么客厅里站了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

刑少驹看清来人,手忙脚乱拿浴巾围上腰,却哧溜一脚踩在地板一坨洗发水泡沫上,砰的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

33

佟早早被声音吵醒,佟西言连忙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压低了声问挣扎要爬起来的刑少驹:“你怎么会在这儿?!”

刑少驹眼睛被泡沫糊了,没好气的问:“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佟西言说:“这是我家……哦,跟梁悦合租的人原来是你啊!”

刑少驹恍然大悟:“你是房东?”

佟早早使劲掰父亲的大手,要看究竟:“是什么?!早早要看!”

佟西言连忙说:“还不快进去!”少儿不宜啊。

刑少驹狼狈的逃回浴室了。

“那是谁?”佟早早四处看没人。

佟西言把她放下来,说:“你小哥。”

“哪个小哥?”

“少驹哥哥。”

“他在哪儿?”

佟西言朝浴室努努嘴,自己开了主卧的门,打开窗户通风,掀掉遮灰尘的棉布,环顾一周,恍惚想起那夜新婚,空气中都是芳香的脂粉味,同事们哄笑着闹洞房,想尽了法子折腾他们。那夜他一直很晕,因为喜宴上喝了点酒。刑墨雷似乎很早就告辞了。后来科室小护士告诉他,那晚刑主任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抽烟到天亮,差点没把火灾报警器抽响了。

他把书柜上阁放的两本婚纱照拿了下来,到客厅去找女儿。

佟早早耳朵帖着浴室门跟刑少驹聊天,见佟西言招手,奔过去抱父亲大腿。

佟西言把她抱到沙发上,把婚纱照摊开来:“早早,这是妈妈。”

佟早早吃力的翻着大相册,问:“大爸爸呢?”

佟西言说:“这是爸爸跟妈妈的照片,没有大爸爸。”

“大爸爸迟到了吗?”

“……没有。”佟西言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说清楚三个人的关系,正好刑少驹洗完出来了。

佟早早很高兴的叫:“小哥!”

刑少驹走过去抱她,回避佟西言的注视,因为刚才的尴尬。

佟西言自顾自坐着,翻那些照片,当年事俱一一浮现脑海,内心感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刑少驹清了清喉咙:“您怎么没跟我爸在一块儿?”

佟西言说:“我一定得跟他在一块儿吗?——怎么不回龙泽园?”

“离我现在见习的单位太远了,不方便。”

“别干坐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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