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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暮色-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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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柳却笑笑道:“侍奉人就侍奉人,侍奉人也能养活自己吧。”
小梅柳却没想到,竟是一语成谶。
二年后,身为县里捕快的梅柳的父亲因辑盗而亡,母亲一人抚育他们姐弟三人,梅柳作为长女,十一岁起就到别人的店铺里帮工,由此也锻炼得十分伶俐。
梅柳十五岁那年,她帮工的绸庄掌柜忽跟她说,绸庄的东家南郡辛家的夫人怀孕了,需要一个伶俐些的丫头,他已经跟东家推荐了梅柳,问梅柳愿不愿意去,银钱挺丰厚的,就是要去南郡,离家远了,而且一直要在那里。掌柜的又跟她说,他一直觉得梅柳不错,到了辛家,如果能做到大丫头的话,银俸差不多跟二掌柜一样多,要是她做得好,当个内管家什么,就更好了。梅柳听了很动心,便去跟母亲说了,母亲有些不舍,但想到后面还有两个小的,一个还在读书,便答应了。从此,梅柳进了辛家。
辛家在南郡是大户,与方家苏家齐名。辛家老太爷还在,但当家主母却是辛老爷的夫人苏氏,正是那苏家的女儿。原来苏夫人的陪嫁丫头都嫁人了,本来也是随便用两个人,但目前苏夫人怀了第三胎,便想要找个伶俐些的人来侍奉,以后还可以带带小姐。辛家已有两个小少爷,这胎怀上后,他们去求过签,说是女儿,全家皆喜。概因,辛家几代以来都只生男,甚少生女,有个女儿倒是非常金贵。
都说怀孕的女人脾气差,不过梅柳倒没有从苏夫身上看出来,她始终是笑吟吟的。本来辛老爷在外经商,时常不在家,自得知夫人又有孕后,将生意略微收缩了一下,以便有更多的时间回家陪夫人。老太爷、老爷、夫人待人都很和气,梅柳直觉自己很幸运。起初,苏夫人见来了这样一个小丫头,也有些怀疑,辛老爷说,这是晅城的老许推荐的,这一路我也试过了,相当能干。苏夫人便试了试,便发现她年纪虽小,做事却井井有条,又仔细妥贴,自她一来,房中原本乱哄哄的物品用具便分门别类很快得到了安置。苏夫人大喜,私底下对老爷说,这小姑娘再锻炼几年都可以做管家了。
日子过得飞快,来年春天,苏夫人果然生下一个粉嫩的小姑娘,盍家都沉浸在喜悦中,老太爷为这了这个孙女特地举办了喜宴,倒象得第一个孙子时一般。梅柳接下去的事便是带小姐,梅柳小时候曾帮娘带弟弟,这倒也难不倒她。眼见着小姐渐渐长大,娇憨可爱,是辛家人心头的宝。
苏夫人的大姐嫁给了方家的二少爷,喜欢读书的二少爷没有象方家其他人一样走经商之路,而是考取了功名,前年补了一个京官的缺,赴任去了,全家便迁到了京城。苏夫人与其姐感情一向很好,难免有些思念。辛老爷一向疼妻子,便说正好京城有生意要谈,不如随他一起赴京,夫人可以探其姐,老爷也可接几桩生意。苏夫人的姐姐没有见过小姐,辛老爷与夫人就决定带了小姐赴京,两位少爷还留在南郡。
可这一去,一切都改变了。
小姐丢了,梅柳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她已十八了,本与长信暗生情愫,而此事后,她心中除了悔恨再无别的念头。事情过去了二个多月,辛家索性就在京城定居了。虽然老爷和夫人没有对梅柳大加责罚,甚至说这是意外,但她还是不能承受悔恨的折磨,给管家留了信,黯然地回了家。长信,那只是一个过去的梦了。长信的心里只怕比自己悔更恨,他也不会有心思想两人间的事了。
回了家,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娘解释,她一向捎信回去都说自己过得很好的,如今却是灰溜溜地回来了。可是让她惊奇的是,家里竟然还有客人,那就是几年不见的表姐柳织云,织云是娘唯一的侄女,她的爹爹曾经是汶县的县丞,后来因为县令的事被牵连革了职,一家人便去了七渡。听说,织云十五岁时嫁去了芷蓝城,如今不知怎么有空来看姑母。
可是,她居然不是访亲而是寄住。原来她是嫁了芷蓝的一家药铺的二少爷,日子也算是富足。但是公婆过世后,两兄弟便为家产争了起来分了家。她家相公分了两间药铺,夫妻两人经营着药铺,男人管进货,女人管卖药,倒也过得可以。但她那丈夫爱结交些狐朋狗友,一两年下来,又嫖又赌,竟是将家财败得精光,她那相公被人追债砍死在外,家里的房子被人占了,她只带了些细软便跑了出来。原本想去七渡寻父亲,却发现自己一家早就搬迁了,听邻居说竟是去西部屯边了。她只好来找离家最近的姑母家。
梅柳知道娘一向喜欢织云的,常夸她生得标致,又聪明能干,必是一众表兄妹中最有出息的。如今她时运不济,自然也怜惜她,让她在梅家安顿了下来。只是这一住,又改变了她的命运。
梅柳又恢复了在人店铺做帮工的日子,只是不敢再去辛家名下的铺子,只得去了一家首饰店。没想到半年后,她还是遇上了来此谈生意,为夫人选饰品的辛老爷。辛靖见了她自是欣喜莫名,问道:“梅柳,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辛家并未说要辞退你啊。”梅柳惭道:“我实在是没脸呆在辛家了。”
辛靖道:“暮儿,我们一直还在找,我也说过了,这事不怪你和长信,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只是毓华她情绪越来越糟糕,一天下来几乎说不了几句话。我已接了梃儿和栋儿来京城,可就连他们到毓华跟前,她也没有笑容。又时时流泪,该说的话我都说了,现在也不知如何劝解才好。你一向在她身边,又体贴,我想还是你常去说说话还好一些。”
梅柳忐忑道:“我只怕夫人看见我又勾起伤心事。”
辛靖道:“哎,现在不管谁在她面前都能勾起伤心事。你至少还能跟她说说话。还有京城的辛府刚弄好不久,家里人多事杂,也没收拾好,南郡带来的老人都在忙生意。老程一个人管不过来。你看你能不能回去帮忙做着。看着以往我们待你不薄的份上,你就帮帮忙,还是回辛府吧。”
梅柳急道:“老爷这么说,真是折杀梅柳了。梅柳的契约还在辛府,自是辛府的奴才。老爷不嫌弃梅柳,梅柳就感激不尽,怎么还说帮忙呢。”
梅柳回去跟母亲一说,母亲忽道:“辛家需要人手吗?那你将织云也带去吧。她反正是孀居,有个事情做着,也能养自己,若是再能遇上个好人,那下半辈子就算是有着落了。”
梅柳有些犹豫道:“这个,我还得问过老爷。可是织云,她不是不太会做家务吗?”
母亲道:“可是她好歹还管过两家铺子,调度分理啥的应该还可以吧?”
梅柳问过辛靖,辛靖点头道:“梅柳介绍的人应该不错吧,你说她管过铺子,管些府内用具调度应该不成问题吧。说不定还能在铺子里帮个忙。”于是他们走时候,也带走了柳织云。
柳织云第一次见辛靖,便被他轩昂的气度折服了。她那前夫,虽说也算是容貌英俊,但相比于辛靖,只能算是斯文与小家子气。她曾在相公死后发誓,以后再嫁,就是做妾也要嫁入官家,求个安逸。眼前的辛靖,三十上下的年纪,虽说只是商人,看着却是气宇轩昂,又听说辛家极为富足,又是世家,以后未必会一直行商。她的心便活了起来。
这一路上,她曲意接近辛靖,一路上的打点她都跟在一边,细心安排,倒也做得妥妥贴贴,滴水不漏。原本这事都是辛靖的近侍做的,后来由梅柳帮着,又加上一个柳织云,那侍从便乐得将事情推了出去。辛靖倒是对梅、柳两人都很满意,尤其是柳织云,看起来娇滴滴的,做起事来倒也挺能干。便想着,以后,程伯倒是可以放些心思在新开的铺子上了。
回了京城辛府,辛靖将府内的事务分给了梅柳和柳织云两人,程伯只管些帐务。但是苏夫人果如辛靖所说,对梅柳十分依赖,常要梅柳陪在身边,梅柳的重心便渐渐地移到内院,辛夫人的身上去了。
梅柳再见到辛夫人,被她的气色吓了一跳。她原本是个丰润的妇人,如今那张饱满的鹅蛋脸被削去了三分之一,下巴更是尖得能戳死人。那两道烟眉原本都是舒展着的,而今,却是死死地攒着,一天也不得开。梅柳心里更愧疚了,又见得自己陪她后,她有了一些起色,便去跟辛靖说,她想此后专侍苏夫人,再加上两位小少爷。府内管家的事便交给了柳织云。
柳织云管家,果然还是很尽责的,府中大小事件,大到房屋装饰小到仆从服色,她都一手管下来,府里新进的仆从,也是先由她和程伯先初选了再让苏夫人看过,苏夫人恹恹地,看了两眼便道:“你看着办吧,先试试看。”如果碰到大事,苏夫人有精神了便来管一下,实在没精神,便对柳织云道:“去问老爷吧。”于是,柳织云往沉吟阁跑的时候便多了。
辛靖虽说也是住在沉香居的,但柳织云发现,他平常并不跟夫人住一起,而是住在西厢。两人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龃龉,但夫人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白日里辛靖要么去铺子里,要么就在沉吟阁。夫妻两人相见,大部分是在饭时,但辛靖常要去应酬,所以现在一起吃饭的时间也少了。两人在一起时,夫人的话很少,老爷会多说一些,但看夫人没什么反映,总有些沮丧。转个话题也十分小心,只怕又引起夫人的泪水。有几次,柳织云看见辛靖出沉香居时,脸沉着,有些不耐,大约又是看夫人的脸色了。
在辛府呆时间长了,柳织云也看出,夫人虽说话不多,对人也和气,其实性子很刚,有些不好听的话估计都是说给老爷听了。她一直听梅柳说老爷夫人感情如何如何好,现在,她心里暗想,也不过是表面罢了,也就是梅柳这样没心眼的人才看不到这一点。
辛靖对柳织云的表现是满意的,从节日装饰到换季衣服,从每日菜色到大小宴请,她都做得妥妥贴贴,府里顿时觉得有序齐整起来。另一边,在梅柳的抚慰下,苏夫人的情绪也缓和起来,有时也会跟着他到云城外相国寺去走走,一来是散心,二来也是求个签,寄托些心愿。
但就在辛靖以为日子过得平顺起来的时候,南郡传来急讯,说是老太爷故去了。原来,丢了女儿的事,辛靖一直瞒着父亲,只怕老太爷心急上火,发生什么意外。关于移居京城,也只说是方家为他们寻到了一些大的商机,需要在京城的铺子里坐镇。可是这眼看着已经瞒了一年多了,老太爷也不知哪里听到了消息,急怒攻心,一口气上不来,晕死了过去,再醒来,这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半个月都没拖过去便归了天。
辛靖得了消息,带了全家大小返回南郡,京城的辛府便由柳织云看守着。
办后事,守灵,七七四十九日后,辛靖将父亲安葬在祖坟里。苏夫人总觉得是自己那日贪那茶香,想不被打扰地多坐一会儿,只这一会儿便丢了女儿,如今又害了疼爱她的公公,便说要在老家为辛老太爷守制。辛靖在京城的生意却是越做越好,倒真有些放不下心来,他答应夫人留下,但说好只一年,自己先回京城,得空再回来。
这一年里,辛靖三个月便回南郡一次,每次回南郡的时间都不是很长,夫妻间话竟是越来越少。他渐渐地苦闷起来,直觉比刚丢女儿那些日子还要无助。
在京城,他多应酬,便也借机用酒麻醉自己,大醉而归的日子,柳织云总为他准备了微温的醒酒汤。不应酬日子,在府里,只要他夜里在沉吟阁呆过亥时,柳织云便会送来夜宵,有时只是面点,有时会是小菜。
一夜,辛靖看了看那些精致小菜,叫柳织云道:“去取壶醉梨花来,另外再拿两个杯子,你陪我喝一杯吧。”这一喝自然不止一杯,不知怎么的,辛靖对着她大倒苦水,直道夫人越来越冷淡,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她恢复。就是夫妻间的事,也已经是要求着夫人,她还不愿意,自己又不敢用强,只怕她恨自己。直叹做男人累。
柳织云也已喝多了,此时睁着醉眼道:“男人累怎比得上女人苦。”将自己与前夫的事说了一遍,又问辛靖:“你好歹有一大家子,我呢,父亲一家搬走也不与我说,如今只剩得我一人,到底谁苦?”
辛靖看着她酡红的醉颜,晶莹的双目,鬼使神差地搂住她:“女人苦,自然会由男人疼着,织云,你,你以后不必这么苦了……”
这一夜并没有发生其他的事,但自此后,柳织云便觉得辛靖看她的目光已不同,她心中暗喜,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如果不努力,便没有结果。
此后,这样的谈心也有几次,辛靖有时会说到商场里的烦心事,柳织云对这些不懂,但还是软语劝慰。这一年多来,辛靖在夫人身上已基本没有再听到如此的软语娇声,夫人要么沉默,要么说出来的话硬得能砸死人,他都想不起当时你浓我浓时夫人的样子了。
终于有一日辛靖醒来时,发现自己搂着柳织云躺在床上,两人几乎未得寸缕。隐隐的头痛让他想起,昨日请人吃饭,似乎是喝醉了,回家,柳织云扶他进了沉吟阁,自己只觉扶他的人体香惑人,实在把持不住,动手脱了她的衣服,将她抱上了床。他的心忽凉了一下,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自己娶毓华的时候还跟她说辛家的传统是一夫一妻,此后必会遵此,不会再对别的女人动心。如今,自己是对温柔善解人意的柳织云动心了么?他这厢还在边穿衣服边想这些,那边柳织云已醒,见此情景,脸一下子红了,有些慌张地爬了起来,急急地穿好衣服,跑了出去。
一整天,辛靖都在想如何解决这件事。他编了个故事问了好友:说有一人,甚爱妻子,但因遇事有误会对他一直冷淡,他很苦闷,后又遇到一女,温柔贤良,善解人意,对他颇有意,他在一次酒后与此女有了关系,他该如何面对妻子又如何面对此女?友问:“此女是妓否?”辛靖摇头。又问:“此女是他□妾否?”辛靖又摇头。友三问:“此女美否?”他点头。友又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那男子?”辛靖道:“是。”友答:“那还想什么,纳了当妾呗。是男人,总有需要,再爱妻,她不能满足也不行。反正那男子只要心里有妻子就成,妾么,就是用用的。”
傍晚,辛靖找到柳织云,她却抢先说:“昨日你醉了,我就当没发生过。”
辛靖愧然,正色道:“那怎么可以?你也是清白人家的,我自会给你交待,我会跟毓华说的。”
柳织云拉住他流泪道:“我心里是有老爷,但我知道老爷心里只有夫人,我不敢有奢望。您别费脑筋了。”
辛靖道:“是,我心里只有毓华。但我既要了你,错又不在你,我自该给你名份。不管我对你有没有心,这对你都好,你以后也不必再如此辛苦。只是以后情感上我恐怕有愧于你,但我会补偿的。”
柳织云擦了一把泪道:“只要夫人同意,织云只愿呆在老爷身边,为老爷尽心就好,提补偿是看轻织云了。”
辛靖轻轻搂住她,叹了一口气。当晚,两人自是又温存了一番。
辛靖果然提笔修书,略说了一下自己与柳织云的事,但并未说纳。
不久,夫人的回书来了,几个大字直看得辛靖如芒在背:君欲纳妾否?何不明示?毓华既有失,君随意。
他有些犹豫起来,但几次看到柳织云,看到她从不问他此事,又强装无事的笑脸,终于还是决定,一年守制满,便纳了柳织云,但不办什么仪式了。
苏夫人带着两个儿子回了京,依旧是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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