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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精传-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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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微微摇头,这真是牛头不对马嘴,奈何?
老农问:“长老要过两界山去?”
玄奘:“重走西天路,了我心中愿。”
“西天还有什么经没取回来?”
“不为取经。”
“不为取经,你又何必吃这翻山越岭的苦头?”
“了我心中愿。”
“什么心中愿?”
“贫僧不能相告。”
老农望望天色。
残阳如血。
“长老今日只能住这里了。”
“贫僧不计较天色,无论早晚也是要在此间住上一夜的。”
“长老如不嫌家寒,请牵马进来。”
~~物是人非,眼前这老伯却是刘伯钦的第几代后人?
“老伯尊姓?”
“和尚,你不是知道姓刘了吗!我叫刘半水,是村里最老的人了,八十有二。”
怎么这天底下的事一晃眼就是几百年过去了?许是我在佛界住得太久,已忘却了人间烟火。
白龙马在耳边道:“师父,我等师徒五人早已西天取经求得正果,人间几百年在我们眼里只一瞬间,你切莫与五百年前对号。”
“白龙马,你我这趟出行,是不是太唐突了?”
“师父不是要了却心愿吗?”
“人间几百年过去了,这一路上是不是还会似从前诸事依旧?”
白龙马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山何依旧,如今也不似从前道路险恶,师父早成正果,再走一遭也不在话下,怎比得过去千难万险,九九八十一难,一难也躲不过去。”
玄奘叹息一声:“那我好失望。”
白龙马:“师父这是为啥?平平安安不好?”
“恶梦醒来是朝霞,我到是想再见见恶梦中那些人。”
白龙马:“师父深谐佛的境界乃空空了了。”
玄奘道:“佛若无,我亦无。”
“太深奥。”
玄奘唱喏道:

放四大,莫把着,
寂灭性中随饮啄,
诸行无常一切空,
即是如来大圆觉。

白龙马:“师父我就喜听你讲经。”
玄奘又唱喏:

心为形役
生灭灭已
来实无来
去岂有去?

白龙马:“师父,讲讲仔细。”
玄奘双眼微闭:“肉体乃土水火风四大混合物,放弃它,就可免去‘心为形役’,只活在‘生灭灭已’的境界里,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就足够了。世间万事万物皆是空里来。”
白龙马不解道:“师父,我是越听越糊涂了。”
玄奘道:“糊即是佛,佛即是空,空即是无,可我玄奘本名生陈,我是实实在在一个人。”
“师父,你不是说和尚不打诳语吗?”
“你我师徒已非一般关系,要不,你也不会跟我来走这一遭。”
~~~~
前因:
白龙马已回复真龙,踏云团在空遨游。
玄奘踩五彩祥云由西而至。
玄奘:“小白龙,你如何又在天上贪玩?”
“小白跪见师父,想昔日,我因纵火烧了西海龙宫殿上明珠,我父亲西海龙王敖闰告我忏逆,玉帝将我吊在半空,那罪小白至今未忘,如今我也自由了,就想在这半空玩玩。师父你这是上哪?”
玄奘道:“我去东土,将重走西行路。”
“师父一人去?”
“一人,如今我也不怕那些千难险阻了。”
“能约上三个师兄不是更好。”
“现在是各奔前程,为师怎么能再请徒儿们出山。”
“师父,我再变白龙马儿跟你去。”
“我怎么忍心再让你去!”
“师父,你我是有缘的,想当年师爷陈光蕊在洪江渡放了老龙王一命,那洪江河中龙王本是我西海嫡亲,我父西海龙王后来才有意让我跟你去西天取经,原本也是为了报答你陈姓。”
玄奘:“说到底,人还得有点感情。”
“师父答应我去了。”
玄奘点头:“我也是为了结心中的感情之债。”
“师父何来感情之债?”
“西天路上,我们恶杀了那么多性命~~”
“师父,那都是妖精。”
“人和妖并不能分那么清,恶人也是妖,妖也是人,悟空、悟净、悟能也曾是妖,其中断然少不了冤屈。”
“师父学了观音菩萨大慈大悲。”
“特别是那些女妖,现在想来,她们并没有伤及我们什么。”
“师父还挂念那些女妖。”
“我也不知是不是妖,但她们附身人形的样子实在让我难以忘记。听观世音菩萨说,那个手挽竹篮的村姑现在也还在。”
“那不是白骨吗!”
“你也还记得。”
“印象太深,岂能忘了。”
“你说为师的能不再走一趟吗?”
“白龙跟定师父了。”



傍晚。
牛哞声声。
村道牧童归来。
风在旷野游走,带着山野的清新气息。
油灯在屋中晃动~~
素衣村姑蹲木盆边:“长老,让我替你洗脚。”
“使不得,出家人岂能让女性摸弄臭脚。”
村姑:“长老明日还要爬两界山,这温汤烫脚却是少不得的。”
“我自己来。”
老农:“你就让我孙女给你洗洗何妨,长老根深德厚,孙女儿有这幸运服侍也是她的造化。”
玄奘:“我怎么老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村姑摇头:“长老,我从没出过山村。”
玄奘四顾墙上:“你有没有竹篮?”
“长老要竹篮装什么?”
玄奘:“我只想看看。”
村姑嫣然一笑:“长老,这竹篮可是编得花里胡梢。”
玄奘双手捧着竹篮,一叠声叫道:“是它,就是它。”
村姑摇头:“长老,这竹篮家家都有,怎么如此稀奇?”
玄奘仍爱不惜手地说:“看见它,就让我想起那条山道,看到山道又让我想起山道上行走的一双绣花鞋,那个身影多娇美,就象你,真的就是你了。”
“长老别动,你看你这左脚上怎么就少了一根小指。”
玄奘平静地道:“如是妖精,我这脚怕是早没了。”
村姑道:“长老开什么玩笑?”
玄奘:“实不相瞒,贫僧左脚小指乃是生母所咬。”
村姑停了搓脚,道:“怎么如此狠心妇人?”
玄奘摇头:“五百年后的今天,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一人知道我少了根脚指头。那是生母当年不得已而为之,怕的是以后认不到我这儿子。”
村姑:“这是怎么回事?”
玄奘:“家破母受辱,原本是迫于无奈。”
村姑:“女人总是受苦受难的对象。”
一个冥冥中的声音在玄奘耳边说:“你不可再告诉她什么?”
“为什么?是因为她是女性?”
“你是得道和尚,不能满口红尘之事。”
“我佛,唐僧出门远行,只想放松放松。”
“你该知道,佛无处不在。”
玄奘闭口不言。



来了!来了!
白骨站在山岭上,看见唐僧果真来了。
山路太陡,白龙马在前面走,唐僧拉着马尾艰难地往上爬。
白骨迎风而立。
唐僧终于走上了山岭。
白骨道:“长老,我们又见面了。”
唐僧道:“女施主,别来无恙。”
“托菩萨的福,还能勉强在这世上混日子。”
“我一看到你,就回想到当年的情景。”
白骨:“你那徒儿没跟着你。”
唐僧:“忙各人的事情。”
白骨:“你不怕我打劫你?”
唐僧摇头:“都是猴头不分清红皂白惹下的祸端。”
白骨:“猴哥好眼力,我本身就是妖精。”
唐僧:“要不,你昨夜不会为我洗脚。”
白骨:“长老是认出了我?”
唐僧:“昨晚我就知道。”
白骨:“你如今修成正果,自然瞒不了你。”
唐僧:“其实当初我心中也有数。”
白骨:“那你为什么还阻拦猴哥打我?”
“慈悲为怀,本来就是和尚的本份。”
“你不可能以身饲虎。”
“这才是猴头打杀你们的原因。”
“只是借口,因为凡是女妖精似乎都想的是要吃你唐僧的肉,或者是要强迫与你成亲,恶淫满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你觉得冤枉?”
“白骨这一辈子是与冤枉结下了不解之缘。”
“我现在可以给你陪罪。”
“长老不必负疚太深,猴哥不打杀我等妖精,又何以成为天下除恶的英雄。”
“其实,我知道大徒儿做事太过份。”
“那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
“白骨,你自己也有责任。”
“我已经反思了几百年,有两个问题需要长老指教。”
“但说无妨。”
“第一,猴哥打杀的女妖精是不是都是绝世美女?”
“这个问题我还没想到过。”
“长老可仔细回忆,白骨当年美不美貌?”
“你现在也没变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长老就没觉得白骨被打杀了太可惜吗?”
“我已责骂了徒儿们。”
“第二个问题是爱情是不是犯死罪的?”
“我对红尘事了解不多,没有发言权。”
“长老这是托辞回避,因为几乎所有的女妖都喜欢长老。”
“我无地自容。”
“女人美貌是祸根,男人美貌同样也起事端,长老,你不觉得你自己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我何来责任。”
“因为你长得英俊。”
“这是无稽之谈。”
“这就是问题的实质。”
“白骨,我不知道你所指。”
“长老想想,白骨因为美貌,就招来杀身之祸,而且罪孽在白骨身上,这难道不是无稽之谈吗?”
唐僧无语。
“因为貌美而成为罪人,施暴者反而理直气壮,这样的事难道是杜撰的!”
“白骨,我也不明白,我那大徒弟打杀了你,你怎么没一点恨他的意思?”
“怎么没有,我也恨他。”
“那你还叫他猴哥,听起来挺亲热的。”
白骨笑笑:“其实长老不知,猴哥每一次打杀我都是假的。”
“假的?!”唐僧大惊。
“猴哥并没有杀我。”
“可我明明看见的是白骨骷髅倒在他的棒下。”
“那只是障眼法。”
唐僧长长地出呼了一口气。



唐僧骑着白龙马往西逍遥。
还是日日山,日日岭,遇林不小,遇水宽洪。
却不几日就望见了灵山~~
玄奘道:“小白龙,五百年前,我们西游取经,一共走了十四个寒暑,这一回怎么就象没多远的路了?”
小白龙道:“我们都入了佛界受如来册封,现在是身轻如燕,那路自然就显短了。”
玄奘道:“好没味儿,平平淡淡,一点也不剌激了。”
小白龙笑道:“西天取经轰轰烈烈的历史已成了过去。”
玄奘道:“八十一难回想起来挺有意思,可惜呀,可惜往事不可重复。”
小白龙道:“师父,我们已完成使命,你还有何忧?”
玄奘道:“退出历史舞台,才是明智之举。”
小白龙道:“师父,如来封我八部天龙,我告辞了。”
一条金龙腾空而去。
玄奘若有所失地望着天穹。
忽地,玄奘在山路上飞跑起来。
风呼呼~~
风在他耳边说:“长老,你可驾五彩祥云而去。”
玄奘跑得气喘吁吁,却是摇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做凡人的机会。”
玄奘跑到了两界山那个高坡上。
不老树说:“你找的大松树就在那边。
玄奘走到大松树下,用手一抹,那树上刻的“金蟾老母死有葬身之地”的字迹变成纷纷扬扬的木粉飘在地上~~
玄奘立起身来,眺望西天,那里夕阳正好。
玄奘的身上镀了一层红霞的光晖。
“再没有留念的事了,滚滚红尘变为空空如也的世界,这真的是佛陀的至高境界?”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你还是人。”
玄奘道:“我不知道自己真的是凡心未泯,还是原本就不该享受正果?”
“你能重走西天路,本身就说明问题。”
“什么问题。”
“你自己最清楚。”
玄奘双手合什,虔诚道:“请指教贫僧。”
“你能省悟的,因为你的身心正竭力要触摸它。”
“它是什么?”
“它是一种潜藏于心海最底层的东西。”
“玄奘愚钝,竟是无法参悟透澈。”
“不是无法,是你自己想竭力隐藏它。”
“玄奘是不可救药的了。”
“你不可悲观。心随意行,佛在你心中,它就自然消失了。”
“但玄奘心知肚明,不能自欺,也不能欺人。”
“那就了断吧,离红尘越近,离佛界就越远,这是不可调合的。”
“玄奘不能再执迷不悟。”
“现在就你一人,白龙马是最聪明的弟子,他知道你想的什么?”
“白龙马为什么就不指点迷津?”
“你是他的师父。”
“不,能者为师,傍观者也可为师,玄奘心太窄小。”
“白龙马离开你就是为了维护你作为师父的尊严。”
“玄奘明白。”
“向西去,西麓,就是你想去又怕去的地方,了结一切心事,你别无选择。”
玄奘走到了西麓。
他面对的是一个土包。
他放下了手中的九环锡杖。这九环锡杖此时此刻于他并没有实质意义。玄奘牢记着“不染红尘些子秽,喜伴神僧上玉山”。
他只敢放下九环锡杖,用自己的肉手,挖开土包。
土坑里并排着一双绣花鞋!
五百年仍如新做一般的绣花鞋。
玄奘双手捧起了绣花鞋~~
落日极辉煌地闪跳了一下,沉入了地平线下。
风开始在山野间游走。
玄奘重新轻轻地把那双绣花鞋放进土坑~~
空谷回声,那是玄奘的笑声,带着一丝惆怅,也带着一丝无奈,渐渐隐入缥渺的远方。
_

'第10节'第 十 章
第十章



风带着白骨飘飘然降落在流沙河边。
白骨知道流沙河是沙和尚的第二故乡,他要回返西天路,必定要来这里,今日成佛,荣归故里,这是一般人都不会放弃的机会。,眩耀自己,是佛也不能免俗,要不,大雄宝殿塑的菩萨怎么都镀了金身。
河岸上空空荡荡。
满河槽洪浪翻滚咆哮,惊天动地。
白骨望着涛涛洪浪心潮起伏。
沙和尚原本天上卷帘大将,落难竟也会沦落在这荒野恶流之中,让人难以理解。
白骨对沙和尚的好感自然源于从地狱死门逃出那一回。
沙和尚真是个看不透的人。
白骨想起玉妹儿讲吴刚大叔的闲话:
那是个只知道干苦力的憨傻人,似乎一辈子都抡着那柄斧子对着桂花树。
沙和尚呢?
历史的画面定格在牵着白龙马,扛着降妖杖,永远瞪着一对大眼,从未有喜乐哀愁~~
在白骨的眼里,沙和尚却并非如此呆板。
沙和尚瞪圆了眼,抡起降妖杖,风车斗转,众鬼卒纷纷退去~~沙和尚掀开生门~~天地间倏然开朗~~
但那沙和尚落难此地时也曾孤独一人,凄凄惶惶过日子,个中甘苦谁人能知?偏又是个力大嘴笨的汉子,自己不说也无人知晓。
嘴笨说不出一二的人谓之老实人。
老实人吃大亏,世间常理。
河槽里忽地就风平浪静了。
一河黄水微波不起,倒让人疑是一槽黄沙铺就。
白骨看见脚下的岸边冒出一串串水泡,没多时,竟浮出一排白滋滋枯骨。
白骨触景生情,便问:“你等可是冤魂?”
枯骨在水面晃动:“正是,当年沙和尚吃了俺,将一把把骨头吐在这河里。”
白骨心乱如麻。
沙和尚呀沙和尚,你能到地狱救白骨出死门,却也曾吃了这众多人过日子,世上若只用好与坏作结论,你当属于好人还是坏人?
水上枯骨却说:“我等现在已不记恨沙和尚。”
白骨大诧:能原谅杀人者,需要何等宽宏的胸怀!
白骨随口问道:“为什么呢?”
枯骨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乃是沙和尚的真实写照。沙和尚现在已成正果,如来封他为八宝金身罗汉菩萨,菩萨只配凡人供奉,哪有记恨之理。”
白骨说:“你等可是无可奈何才出此言?”
回答她的是涛涛黄浪又汹涌澎湃起来,枯骨在浪涛上起伏,纷纷沉入水底。
白骨满腹疑窦,无以解答。



孙悟空扬扬手中的金箍棒说:“俺老孙几千年前就自由进出地狱,十殿冥王也拿老孙莫奈何,这一遭还是让我老孙进去,管那阎王不敢为难老孙,叫他乖乖儿地放了白骨。”
菩萨道:“这非正道之事,我佛慈悲,是念这苦女子实为冤魂进入地狱,又无什么来头,如以理论之,何需大圣你们出马。”
悟空道:“菩萨做事也会有这样难的呀?文不文,武不武,该怎么办?闷杀老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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