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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宫之梦啼春闺-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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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很深,翡翠横斜,一眼望去,见不到尽头。刚才在车上,滔滔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可听着赵宗辅说话,笑意吟吟的,忽然就平静下来,道:“你也没变,依旧威风凛凛。”他的笑意愈深了,疏影斑驳的在他的脸上晃荡,衬得那笑容极为恍惚,好似不真切似的。
他慢慢敛住唇角,如梦呓般道:“当年差一点点,你就嫁给我了。”又问:“你怀着身子舟车劳顿,想是累极。”说着,就引着滔滔往河边一座亭子里去。四下静静的,半点人声也无。但是滔滔知道,周围定是天罗地网的部署着侍卫,只是让她看不见罢了。
坐定,滔滔冒冒失失便问:“太子之位,就如此重要么?弄得有家也不能回。”石桌上早备了茶水和一碟子核桃,赵宗辅亲自用小银锤剥着核仁,吹干净上面的薄薄一层褐膜,用帕子包着递与滔滔,道:“说不上重要不重要,但我已经为此努力了二十年,总不想功亏一篑。”
滔滔接过核桃却并不吃,赵宗辅脸上一沉,露出几分军中威严,道:“怎么不吃?我记得你以前很爱吃的,莫非怕我下毒不成?”滔滔忙摆手,道:“十三总是逼着我吃,说是补脑,弄得我都厌烦了。”稍顿又道:“不过核桃酥倒是美味,等我回去,让我家的厨子做两屉送给你尝尝,外头可买不到的!”
赵宗辅轻“嗯”了一声,并不说话。
☆、第一四六章:半天都如烈火焚心似的
已近午时光景,河水迢迢之声犹如雷鸣于耳,滔滔忽而道:“我有些饿了。”她可是一日要吃四五顿的人,今儿又坐了车,更觉胃中难受。
赵宗辅愣了愣,道:“军中也没什么好吃食,你既然饿了,那便送你回去吧。”待扶着滔滔儿入了马车,他隔着帘子,语气怅然道:“往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你。。。”保重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背水一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更何况,即便是赢了,她也不一定会与自己站在一边。
滔滔儿掀起窗帘子,将头探出去,露出明媚的笑意,却也不知如何作答。车轮滚动,马蹄声声,赵宗辅立着不动,如太阳底下的一株参天大树。滔滔儿朝他招手,他也伸手挥了挥,车越行越快,他随着车子走了几步,又停下,久久立在树林之中,变成天地之间的一抹身影。
赵曙听了侍卫禀报,立即猜到是滔滔儿私自出去了,就快马加鞭动身去兴国寺。到了寺里,才知是一场空,气得将所有的侍卫都责罚了。正筹谋要去四殿下的军营要人,忽有小厮屁滚尿流的来通传,说主母已经安然回府。
滔滔回到家府,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顾不得旁的,先美美吃了一顿。所以当赵曙火气燎燎的赶回府时,滔滔儿这厢已经吃饱喝足,睡得正安稳。赵曙满腔怒火没处发泄,坐在床榻边生闷气。待滔滔儿醒时,已是掌灯时分,廊下上了灯,屋里却没点,昏黄的灯影落在纱窗上,轻轻摇曳。
赵曙坐在黑暗里,见滔滔睁开眼,也不说话。滔滔儿睡得恍惚,半响才回过神,她从被窝里直起身子,伸着懒腰道:“今儿怎么回得这样早?”
屋里只有几点从窗外沁入的微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十分阴郁。滔滔儿笑着伸手去拉他衣袖,却被轻轻挣脱开。良久,赵曙才道:“你知道我今天有多担心你么?你鲁莽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滔滔儿扑上去,侧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肩膀上,嗔道:“下回一定改!”如此一说,倒使得赵曙哑口无言了。
落衣听见里头说话,就在帘外问:“殿下,娘娘,奴婢进来点灯。”候了片刻,见无人反对,就拿着烛火进屋,点了四盏青纱灯。隔着帷幕,落衣瞧着情形不同往日,本想请两位出去用膳,话到嘴边,到底没敢开口,就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滔滔平静的将自己与四殿下会面说得每一句话都向赵曙细细说了,方道:“他是你四哥,是光明正大的下了帖子给我,怎么会将我置于险境?况且,官家既下了旨意让我去劝降,我若去都不去,免不得今后疑心你。”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高滔滔,如今遇事也不得不思虑再三。见赵曙还是不说话,就硬掰过他的脸,嘟嘴道:“你若是再不说话,我也要生气了。”
两人面对着面,赵曙的脸捧在滔滔儿手心,他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好,总觉满腔心思无处发泄,许久,他才喃喃一句:“我是怕失去你。”
滔滔凑上脸,狠狠的吸了吸他的唇角,才笑靥如花道:“我不是好好儿在么。。。”话犹未尽,赵曙已经掰开她的手,将她的脸捧了来,深深的吻下去。滔滔儿笑了笑,挽上他的脖子,眯着眼,尽情享受着劫后的甜蜜。
次日,赵宗辅在军营中与四大部将讨论朝事,忽有侍卫呈上一个檀木雕花的朱漆盒子,赵宗辅问:“是什么?”侍卫禀道:“是十三殿下府的小厮送来的,说是糕点,还有一封信。”赵宗辅打开来看,上面寥寥四字,道:“多多享用。”正是滔滔的字迹,她不爱读书,说话做事直来直去,倒合她的性子。
赵宗辅揭开木盒一看,里面放着一碟金色翠黄的核桃糕,想起昨儿她随口说的话,禁不住笑了笑。他随即令侍从将糕点分了,侍从将第一块拣出用油纸包着留与四殿下,旁的都分给了各部将。
连着两晚,赵曙都没有回府。至三日,宫中才宣告四殿下暴毙而死,顿时朝野震动。不过半日功夫,跟着赵宗辅造反的部将深知大势已去,纷纷归降。军中有传闻,说四殿下是吃了十三殿下府里的点心中了毒而死。却也有人反驳,那盒点心明明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为什么只有四殿下中毒?分明是谬论。
总之,局势已定,四殿下被沦为乱臣贼子,自然也没人再敢为他说话。
权倾半世的四殿下,终不过凄惨收场,连祖坟也不得入。
滔滔儿是七八日后才知道四殿下暴毙,一时悲恸,歪在榻上小声哭了半日。午时,赵曙就回了府,陪着滔滔坐在亭中喝茶。赵曙见她眼睛红肿肿的,知道是哭过,却故意不提四殿下之事,只是说些风花雪月,打发时日。正是悄声细语,蔡得子忽而来报,道:“殿下,外头有大人说有样四殿下的东西要呈上。”
赵曙随即起身,要去大院见客。滔滔儿连忙拉住他的袖袍,哀求道:“让人进来说,我也想听听。”赵曙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方道:“让人进来罢。”
蔡得子奉命而去,不稍半会,就领着一个身穿盔甲的将士前来。周有诚不想竟召他入内院说话,很是诚惶诚恐,越发连眼睛都不敢乱看。到了赵曙跟前,见他旁侧坐着肌肤凝白的华服女子,知道是娘娘,就忙跪下道:“卑职给殿下、娘娘请安。”
赵曙令他起身,问:“所谓何事?”
周有诚将一个菊石青玉盒子呈至赵曙眼前,道:“臣在搜查四殿下的军营时,在枕头边发现此物,臣恐里面为密文或是旁的紧要物件,不敢打开,特来呈与殿下。”
赵曙道将盒子拿在手中端详片刻,复又递与周有诚,道:“打开!”
周有诚忙道:“是。”说着从地上捡了石头,狠狠往那铜扣雕花银锁上砸去,不过两下,就听见“嘭”的一声响。解开木盒,里面缀着两层鸟衔瑞花锦缎,锻上躺着一只海棠金丝纹的葫芦形荷包。可那海棠绣得针脚粗糙,看着像只踩碎了的跳蚤。滔滔“呦”的一声,道:“这不是我绣的荷包么?”
赵曙哂笑,道:“你绣过荷包么?”
好吧,时光荏苒,她也记不大清楚了。
周有诚将那荷包拿在手中,只觉里面是圆圆的、硬硬的东西,也猜不出是什么。拿出来一看,竟是三颗核桃。滔滔不由得道:“原来四殿下自己爱吃核桃呀。”难怪上回在树林里,他独独备了一碟子核桃。
那一年,她初次有孕,年节去懿王府请安,在花径折枝处撞见他。他才从军中回京,风尘仆仆,穿着朱红裘衣,头戴冠帽,面容与赵曙有几分相似,眉眼英武慑人。他没有给她带节礼,顺手取下腰上悬的羊白脂的玉佩送给她。她也还了回礼,正是三颗核桃。
她是天底下唯一胆敢用三颗核桃打发手握重兵、权倾天下的四殿下。
可即便如此,她也忘得一干二净,连那玉佩也不知搁哪里了。
无论多么的情深意重,也抵不过岁月匆匆。
朝势渐稳,谏官们又开始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上奏立储事宜,官家面上应和着,可实际上却绝不松口。赵曙深得圣宠,却常常推辞众多赏赐,也从不结党拉派,做事兢兢业业,也不爱邀功,颇受国子监欧阳修及新任丞相韩琦信任。
至八月初,滔滔产下女婴,取名为玥晗,寓意为掌上明珠。正如滔滔所说,她每生产一次,从帝后、懿王、高府到众多皇亲朝臣,送来的贺礼足以够整个家府吃喝开销大半年。三院是装不下了,赵曙只好又命人买了地,从三院后头扩充了二十余亩,专建了十余间库房。
滔滔足足在房里呆了一个月,怕她顽皮,不好好坐月子,高母更是日日往私邸跑,就是为了守着她,给她解闷。赵曙也特意腾出空闲,常常将公文带回府里处置,多多陪着她。丫头婢女、厨子御医,几乎整个十三殿下府的人都围着她转。即便如此,她还是各种不乐意,就算吃个补药人参,也非得赵曙求爹爹告奶奶的哄着,她才肯吃。
这些,赵曙都忍了。
让赵曙不能忍的是,自生下玥晗,每回他夜宿二院,即便情动到了极处,她都不肯让他进入自己。理由就是:再也不想有孕,再有不想临产,再也不想坐月子。
有一日,吃罢晚膳,两人都喝了点青梅酒,半醉微醺,站在案几旁就开始亲吻,异常猛烈。先是抱着她放在案几上,后又靠着墙,接着滚到了地上,好在底下铺着深及脚踝的毛毯,软软的,极为舒服。当然,最终还是爬回了炕上。赵曙一脚将炕几给踢了,衣服已经脱得七零八碎,正要俯身冲过去,岂料滔滔一拳挥过来,砸得赵曙目瞪口呆,才听她气喘吁吁、面若绯霞道:“是不是又想让我生孩子?我才不干!”说完,就将他推开,胡乱整了整衣物,径自往房里睡去。剩下赵曙呆坐在炕上,半天都如烈火焚心似的,哭笑不得。
☆、第一四七章:青桐,你还好么?
一进到十月,天气渐寒。懿王年老,身子向来不太利索,自四殿下暴毙,更是每况愈下。半月前在寝屋不下心摔了跤,竟一病不起。天才蒙蒙亮,深幽的夜空还挂着几颗璀璨的星光。滔滔正是熟睡,忽听有人在耳侧喧闹,眼还未睁,先喝道:“别吵!”
赵曙不等婢女上前,就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戴冠,又朝落衣道:“让乳母将宝宝带过来。”落衣急慌慌的下去吩咐,赵曙一面系着衣扣,一面往床榻歪去,摇着滔滔的肩背,道:“滔滔儿,滔滔儿…快醒醒,父王身体不适,母亲让我们赶快回王府。”见滔滔儿半睡不醒的,就伸手将她扶起,让婢女们上前伺候着穿衣、梳妆。
待洗过脸,绾了发髻,滔滔儿还未完全清醒。乳母抱着两个宝宝,赵曙抱着滔滔儿,一路往外。更深露重,月色靡靡,花园中笼罩着秋日萧杀之气。滔滔儿躲在赵曙怀里,双手挽着他的脖颈,稀里糊涂的问:“怎么啦?”
赵曙的衫袍拂过横枝花叶,道:“到马车上再说。”
因还没到冬天,马车上未置炭火,晨起又风凉,冷得滔滔儿倚在赵曙怀里不肯出来。赵曙令人拿了金地宝相花纹丝毯,将她紧紧包住,方忧心忡忡道:“父王病重,母亲怕有万一,让我们几兄弟都回王府守着。”
滔滔一愣,见赵曙满脸忧愁,心中恻然。遂拉过他的手,攒在掌中,道:“别太担心,昨儿我还吩咐人去王府请安,母亲传话说父王精神不错。想来是一时病症,有御医们守着,应当无事。”她很懂赵曙此时的心情,那年高父在并州遇刺,差点累及性命。那种悲恸、惶恐、无助、不安的心情,犹如心底的一道剐痕,每每思及,都让她不寒而栗。
虽是如此宽慰,但赵曙脸上毫无松懈之色。
懿王府门口果然烛火高奏,直照到几条街外。好几辆华盖宝顶的乌木大车停在阶下,早有小厮过来相迎,赵曙扶着滔滔下了车,直奔内苑。王爷寝殿外屋坐满了妻妾媳妇,人虽多,却寂寂无声。见赵曙滔滔进门,才如静水中漾起了几丝涟漪,传出嚅嚅细语。滔滔抱着襁褓中的玥晗,赵曙抱着大头宝宝,四人先往王爷榻前请了安,又好生宽慰了王妃,才自行其事。乳母带着玥晗和大头宝宝往旁殿歇憩玩耍,赵曙与他几个弟兄守在王爷寝殿躬亲伺候汤药,而滔滔,则与众妯娌坐在外头静候。
天光大亮,天际扬着几缕绯色轻烟似的朝霞。众人都是满脸疲累,但谁也不敢喊累。至早膳时分,王妃方令众人先下去休息。赵曙神情怠倦的从寝殿出来,滔滔忙迎过去,见他满眼红丝,知道是哭过,想来懿王凶多吉少,心里一沉,柔声道:“饿不饿?”
赵曙摇头。
当着满屋子的人,她悄悄的拉住他的手,紧了紧,低声道:“我有些饿了,陪我去前头吃点东西可好?”赵曙“嗯”了一声,两人向王妃告了退,便去前厅吃膳食。行至花园,浓浓雾气还未完全散去,枯枝假石上皆覆着薄薄一层白霜。若是往日,滔滔儿肯定会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可今儿,她的小脑瓜子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赵曙。
走着走着,赵曙忽而顿住步子,平静道:“若是父王去了,我想去皇陵守孝三年。”他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悲恸不已。滔滔浅浅笑了笑,道:“那我陪你去。”她也实在想不出旁的什么话。
赵曙看着她的眼睛,像是看着深林中祥和静谧的小鹿一样,是那样纯净简单,令人怜惜。他点了点头,见她发丝上沾了露水,就用衣袖轻轻拂去,叮嘱道:“呆会让婢女用干爽的布巾擦一擦头,小心让露水伤了头。”
滔滔往他怀里扑去,听着他沉稳而熟悉的心跳声,道:“会没事的。”当日在并州,他千里迢迢的赶过去看顾她,说得第一句话正是:“滔滔儿。。。会没事的。”
那时候,真的没事了。
此时,她似乎才真正的了解他当时的心情。他说过很多次他爱她,可她却从来没有细细想过他给自己的爱到底是什么。她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楚,那种青梅竹马的熟悉的情感到底是友情还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可今天,突然而至的,她忽然清晰得感觉到了,他给她的爱。
并且,她也是爱他的,恨不得代替他,遭受所有的苦痛。
赵曙觉得今天的滔滔特别的粘人而且柔顺,想着她是想替自己解忧,很是欣慰。两人到前厅用过早膳,依旧回懿王寝殿。众人按着长幼次序分坐在外屋两侧,王妃端坐于炕上,声音嘶哑道:“总是这样守着,一夜两夜倒没什么,久了难免熬坏了身子。从今儿起,你们分成两班,轮着到你们父王身前伺候。”明明前几日还精神焕然、满脸红光的王妃娘娘,仿佛一夜之间,就满目沧桑,连发丝都白透了。
众人无异议,皆恭谨回道:“是。”
王妃又道:“十三。”
赵曙忙起身,跪到中央,道:“儿子在。”
王妃道:“你到底比哥哥们年轻,精力好。娘也知道你做事老练,你父王的。。。后事,就交由你去准备。”顿了顿,屋子里静得像被凝住了,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半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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