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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料峭-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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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仪萱点头,走进了“屋”内。这是个不过一丈见方的小地方,地上生着厚厚的苔,如毛毯柔软。藤蔓低悬,成年人甚至无法站直身子。“屋”里席地摆着许多器皿,里头盛着满满的花朵,看来并非是起居之用,而是孩童的玩意。
  “姐姐,你跟大哥哥在这里休息吧。这里只有我有一个知道,没有人会来的。我该回去了,我娘亲不见我,要着急的。”陆小莺说完,起身离开,没走几步却又折了回来,认真地补充一句,“我爹爹不是坏人。”
  仪萱无奈地笑了笑,对她道:“我信你。谢谢。”
  陆小莺得了这句话,回报以明灿笑容。她重重点头,轻快地跑了出去。
  仪萱目送她离开,这才慢慢放下了苍寒,让他安稳躺下。魔障纠缠出灼烫温度,让他的肌肤微微泛红。她用袖口替他轻拭汗水,而后注意到了他的衣衫。方才一番忙乱,她竟没有发觉,他的衣服湿透,上头还沾着淤泥,想来是先前下水所致。可明明是一起下的水,为何她却已换了干净的衣裳,莫非……
  她不禁红了脸,自语般道:“不会是你帮我换的吧。”她的问话一出口,就被自己否决,想他目不能视,如何能帮她更衣呢。但有些事情,却再确定不过。“说你未曾像兄长般照顾过我,是我不对。其实你救过我好几次,我都记着。”她微微笑着,语气愈发温柔深切,“师兄,你不会有事,一定会好的……”
  就在她说完之时,如同祈愿应验,他低低呻/吟一声,醒转了过来。
  “仪萱……”苍寒开口,低低唤了她一声。
  “我在。”仪萱伸手轻轻握上他的手腕,笑道,“师兄有什么吩咐?”
  苍寒反掌,握上了她的手,又顺着她的手臂摸上她的肩膀,最后,抚上她的脸颊。“受伤了么?”他问。
  仪萱摇了摇头,轻轻拿开他的手,道:“还好。别为我操心,你好好休息。”
  苍寒显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他强撑着坐起了身,道:“别敷衍我。”
  仪萱扶着他坐稳,道:“什么叫敷衍啊?那若我问你伤得如何,你会如何答我?”
  苍寒一时失语。
  “你看,还不是‘没事’‘无妨’‘还好’么?难道只许你逞强,不准我装样?”仪萱道。
  “我是男人。”苍寒答得理直气壮。
  仪萱反驳道:“你既然是男人,就别跟姑娘斤斤计较了!”
  苍寒蹙眉,敛了几分无奈在眉间,道:“你非要跟我顶嘴不可么?”
  仪萱还想据理力争,却又念及他的伤势,终究没有再继续下去。她叹一声,笑道:“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该跟师兄顶嘴。”
  苍寒随她叹一声,问:“这是哪儿?”
  仪萱听到这个问题,避重就轻地把他们被赶出真虚境,又跟着陆小莺来到这里的事说了一遍。苍寒听罢,也无言语。他垂眸,似在思忖,片刻后,却说出了一句仪萱怎么也想不到的话来:
  “好香。是什么花香么?”
  仪萱有些惊讶,却很快明白了。必然是魔障发作,他体内的魔种又助他恢复了嗅觉。明明一点点好了起来,却偏偏预示着一个更为可怕的结果。她不敢细想,看了看四周,笑着应他道:“必定是紫藤了。”
  “紫藤?”苍寒深深吸了口气,重复了一遍。
  “不会吧,你连紫藤的香味都没闻过?”仪萱的声音里满是故作的愕然。
  “很奇怪么?”苍寒不悦地反问。
  “当然啊!”仪萱笑着,“易水庭点云池旁种满了紫藤啊,师兄自幼在那里练剑,难道没有注意过?”
  苍寒有了片刻恍然,“是么……”
  “是啊。看来是真的没注意了。那你一定也不知道粼翠湖边种满了白玉兰吧,每年花开,皑皑的花色,就像白雪一般,只多了清香。寂潭你应该也去过吧,专门思过的地方。两边虽都是山石,别无草木,但浅水处却长着几株莲花。夏日那里特别清凉,加上莲香微微,最是避暑的好去处。后山,则长满了桂花,每逢一场秋雨,香味就浓一层,满山都闻得到呢。山脚下的颐光湖,岸边遍植枫树,另有一片红梅,傲雪斗霜,别提多好看了……”仪萱笑着,如数家珍地说道。
  苍寒静静地听完,浅浅笑着,道:“你我一定不是身在同一个易水庭。”
  仪萱知道他这句是玩笑话,也听出了这句话里透出的莫名惆怅。她想了想,对他道:“等回去之后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苍寒抬眸,望着她声音的方向,平淡地说出了一句她一直不愿意正视的话:
  “我也许……已经死了。”
  

第二十五

  “我也许……已经死了。”
  仪萱立刻笑了出来,道:“师兄你说什么呢?”
  “被夺舍之时,我神识湮灭,损伤五感。肉身虽未死,也是枯烛残灯。那神医也说了,他的凰焰兴许早已夺了我性命。即便不是,几次争斗,引动魔种,我大约已被虚耗尽了。”苍寒话到此处,语气微沉,“走出真虚境,我就会变回尸体。我回不了易水庭了……”
  仪萱急了,打断他的话,强笑道:“呸呸呸!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什么‘枯烛残灯’,‘虚耗尽了’,没有的事!你看,我们现在就在境外,不是好好的么?”
  苍寒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清楚。”
  “你哪里清楚?”仪萱道,“你的恢复说不定根本不是因为真虚灵气。你以前不也说了么,魔种入身,增强肉体。无论多严重的伤势,都能极快恢复……”
  “我制不住它。”苍寒道,“我的宝镜已碎,功力亦不如以往。我制不住魔种,也无法阻断魔气之害。它纵然能助我,也是一时。”
  “那还有涤髓丹,还有天一玄水阵,再不行,还有镜映!”仪萱有些激动,出口的话又快又急。
  苍寒摇了摇头,道:“若我的恢复真是魔种之效,强行将其净化,不过是让我变回原先的废人罢了。至于镜映之术,也不必再提。”
  这些道理,仪萱岂会不知。只是她强令自己不去提起;不去细想。如今从他口中听见,诸般悲哀绝望一下子涌了上来,噎在了她的喉头。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仪萱的声音满是无力,微隐着喑哑。
  苍寒笑了笑,道:“方才听你提起易水庭,也不知为何,竟有些遗憾……”
  仪萱听他说出这句时,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掉了泪。
  苍寒自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依旧噙着那抹笑容,略带惆怅地道:“原来,我还有那么多风景没有见过,还有许多事没有去做……”
  仪萱忍着哭音,道:“没错!你还有很多事没做!你是我易水庭净行坛的坛主,是掌门的左膀右臂,所有人都在等你回去。还有,十年前的事,你须得回去请罪领罚,向掌门和几位长老好好解释!你不能再一走了之,不能再下落不明,更不能死!”
  “你就那么想看我受罚吗?”苍寒蹙眉一叹。
  “你……”仪萱也皱了眉,“你为什么总是曲解我的话?”
  “是我曲解,还是你从来都不把话说明白?”苍寒道。
  仪萱怔然,无语反驳。
  苍寒又道:“讥嘲斥责,戏谑揶揄,或是干脆顾左右而言他,你何曾好好跟我说过话?以往你对我诸多成见,我无可奈何。但到如今,你为何还是不能平心待我?”
  仪萱不敢回应他,只是习惯性地逃避。这样的畏怯,甚至到了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地步。这时,苍寒轻轻抽了一口起,手按上了自己的心口,微蜷起了身子。他虽未有一声示弱,但额上已经浮了薄汗,想必辛苦。
  “师兄!”仪萱担心不已,扶着他道,“这样下去不行,还是用天一玄水阵吧!”
  苍寒忍着痛楚,开口道:“且由这魔种发作,许我回光返照……”他轻轻一笑,“等视力恢复,我便入境宰了那魔物,也算是死得其所……”
  “够了!别再说了!”仪萱再也无法克制情绪,瞬间哽咽,“别再说了……”
  “听我说完。”苍寒道,“有今日的下场,是我咎由自取,你也无需伤心。我一度沦入魔道,助纣为虐,早已无颜见掌门和诸位长老。那魔物倒是成全了我。与其这样化作尸体,倒不如一战而死,他日入葬颐光湖,也不至于辱没了师门。”
  仪萱摇着头,握上他的手,道:“你入殛天府的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连掌门也没有。你身怀魔种,就说是殛天令主夺舍后所致。没有什么辱没不辱没的,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你大可光明正大地回去。那些要你请罪的话,我再也不说了。”
  她说话之时,泪水坠在苍寒的手上,滴滴温热。苍寒怔了怔,犹疑着问她:“你没告知掌门……为什么?”
  仪萱道:“十年你不就说了么?你身具魔道,害死同门,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即便解释,易水也容不得你。我知道,其实不是易水容不了你,是你自己容不了你自己。后来你不惜一切救回芳青师姐和霖川,也是想一死赎罪……已经够了,真的够了,你可以回易水庭,一切都没变。不要走到那一步,算我求你了……”
  苍寒慢慢笑了出来,他摸索着抚上她的脸颊,轻拭着她的泪水,道:“多谢……”
  他掌心的烫,灼痛仪萱的心。她止不住眼泪,更止不住声音的颤抖,“师兄,无论如何,先用天一玄水阵压住魔种,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好不好?”
  苍寒并未应答,他的手轻轻顺着她的发丝抚下,揽在她的腰际。这个姿势,无异拥抱。他微微低头,轻贴她的脸颊,而后,深深吸了口气。
  仪萱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怯声道:“我……我没味道……”
  苍寒轻轻笑了起来,道:“你在想什么,我真的弄不明白。但有些事,你不承认也罢,我心里清楚。无论你如何待我,我都庆幸这一路陪着我的人,是你。”他话音一顿,松开了怀抱,伸手捧起了她的脸,“若这就是最后,让我好好记住你……”
  那一瞬,仪萱觉得自己像是被猛兽慑住的猎物,竟动弹不得。她只能看着他,看着他一寸寸靠近,直至吻上她的嘴唇。
  微烫的唇舌,缠绵出让人心颤的细致温柔。并非占有,亦无索取,只是,试图证明些什么……
  证明什么?
  记忆刹那回溯,笼上了一层朦胧的薄雾。她不曾忘,长月河谷中,那殛天令主含笑问她:你喜欢他?
  心头,五味陈杂。酸涩之中,混入了甘甜。何须证明?她早已沦陷,只是一意逃避、一味抗拒。而如今,一想到也许将永远失去他,那努力维持原状的固执便陡然瓦解,一切的畏怯惶恐都在私情之前妥协。
  她的回吻,缱绻深浓,远比他更热烈。他微微瑟缩了一下,竟有了刹那无措。目不能视,让他的感觉变得无比敏锐而细腻,这样的吻,撩着心弦,牵引出更深的渴求。便在他迟疑之际,她微微喘息,呢喃着对他道:“好好记住我……”
  无需更多言语,思绪神识皆被感情主导,再容不下他事。他再一次捧起她的脸来,吻过她的额头、眉眼、再至嘴唇。这一吻,再无矜持。
  辗转厮磨,呼吸轻喘,让喉头愈发干渴,化作了无法忍耐的焦灼。心神魂魄,早已不满足于亲吻抚触,只待更深的纠缠。
  他摸索着解开了她的衣带,依依的轻吻,印在她的颈项,顺着滑落的衣衫,绵延至她肩头。肌肤如引了微火,让她不禁低吟出声,察觉自己如此反应,她忽生不甘。她稍稍退身,避开他的挑引,手攀上他的胸口,拉开他的衣襟,回报以同样的轻吻。
  于是,原本的温柔缠绵,变质为了激烈争夺。轻吻渐转为吮啮,抚摸的力道亦变得霸道蛮横,谁也不愿退让一份,不愿屈于弱势。衣衫片刻褪尽,肌肤熨贴,身体寸寸契合,竟似天成地造。
  他的体温,烫得她一阵阵发热。她蓦然忆起这热度的因由,心痛骤生,情念不由一滞。便在这一瞬的空隙,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枕在她头后。倾身一迫,将她压倒在地。男子的身躯,结实沉重,再不给她半分抗拒的机会。
  柔软的厚苔,轻挠着后背,引出细碎的痒。他揽在她腰上的手摩挲而下,带来更为陌生的感触,那酥入骨髓的麻,让她微微颤栗。
  “师兄……”她低低唤他一声,声音柔软得如同一泓弱水。
  此刻的他,全不似往日般强悍骁勇,那无比的轻柔小心,有种近乎宠溺的温情,几乎要将她融化。她顺从着他的抚慰和探寻,循着最坦诚的心意,宛转迎合。但随后,温情被狠狠撕裂。破身之痛,让她忍不住喊出了声,泪水瞬间涌出了眼眶。
  他的动作乍然而止,手抚上她的脸颊,轻拭着她的泪水。他的声音喑哑,因不定的呼吸而微微断续,“……很疼么?”
  灯火轻晃,摇动一片暗影。她的眼前一片朦胧,竟如雾遮,越想看清他,偏越是模糊。她不说话,只是伸手,将他紧紧抱住。他不再问,低头吻上她的嘴唇。
  缠绵依切,片刻的等待之后,身体再难以忍耐,自然遵循着最初的渴望,挺进攀缘。深浊喘息,虚软吟呻。交缠的身躯,密密啮合。五感,早已被侵吞至无,浪覆般的颠簸动荡,火灼般的激烈炽热,无不将意识引至痴狂。
  起伏、颤抖、辗转、屈伸……
  一任纠缠,凌乱行止。周遭器皿皆被殃及,倾下一地落花。
  
  


第二十六

    一任缠绵,身体平静之时,心却未静。
  仪萱这才感到惶恐,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大胆。此刻,她与自己的师兄席地而卧,身上盖着褪下的衣衫。切近的呼吸在耳畔起伏,肌肤间的距离若有似无,熨出旖旎温热。欢爱初识,她还未能领略欢愉,残留于身的,只有轻浮的酥麻和深切的疼痛。可即使如此,依旧欣悦。当真是应了殛天令主的那句话:欲由情生。
  她带着些微羞怯,小心地抬眸,看了一眼身旁的苍寒。他阖着双目,神色安然,似乎已经睡着了。她有些局促,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好。便在她轻轻动作之时,苍寒展臂,将她搂进了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问道:“还疼么?”
  仪萱的脸上一热,只轻轻应他一声:“嗯。”
  苍寒没多说什么,将她搂紧了一些。贴近他胸口的时候,她听见他的心跳,一声声动她心弦,让她又忆起了那些生死之事。她手揽上他的腰,轻声问他:“师兄,若我求你和我一起永远留在真虚境,你会答应么?”
  苍寒一阵沉默。
  “果然……”仪萱叹了一声,道。
  “果然什么?把话说完。”苍寒蹙了眉,道。
  仪萱暗觉好笑,回答他道:“果然心高志远,无惧生死,不愧是我易水庭净行坛的坛主。”
  “不是心高气傲么?”苍寒道。
  仪萱本想说他小器,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事到如今,何苦还与他呛声呢?她斟酌着词句,道:“那些话是我故意说出来气你的。你我向来不和,话不投机,我也不知道对着你该说什么才好。”她自嘲地笑了笑,又道,“总之,你别放在心上就对了。”
  “岂能不放在心上……”苍寒的语气微微怅然。
  “你……”仪萱无奈至极,她推开他一些,嗔道,“到底你是师兄,担待我几分又怎样?”
  “我即便放在心上,又几时真的跟你计较过?”苍寒道。
  仪萱的心里泛出一丝欢喜,勾起笑意,道:“说得好听。方才不就在跟我计较?”
  “我不过是想问你,何以将‘心高气傲’换作了‘心高志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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