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汴京雨-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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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大人接过酒壶，轻轻放在桌子上，站起身来，朗声说道：“事已至此，也已明朗了。凶手就是张氏，她入府之后，派人去调查自己父亲的死因，李奇，也就是你说的去找张婆子的人。之后，她又找玉意核实，得知了真相，她气愤交加，因而有人看见张氏捶打玉意。恐怕，那是张氏就已经起了杀心，她一步步计划，就在前日的宴饮上用这个酒壶毒死了许王。”说完，指向了酒壶。
　　“玉意知道她的过往，宴饮那日，玉意在许王身边应该也会察觉到她的动作奇怪。所以，那天玉意才会向我哭诉许王是被人杀害，府中有人权势熏天。这一切让张氏知道玉意不能留了，于是她在茶壶中下了毒。来人啊，把张氏带上来。”
　　“恐怕要让大人移步了，刚才丫头来说，张氏自缢而死了。”管家在一旁说道。
　　我再走进许王府内宅的时候，汴京十一月的天空已经开始飘下了零星的雪花，这雪预示着冬天的结束，也预示着故事的结束。张氏仍穿着白色的孝服，奇怪的是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像是得到了解脱。
　　“武大人，张氏确系自缢而亡，而且衙役也从房中搜出了砒霜和断肠草。”
　　武大人看着窗外的雪，点了点头。“王大人，此事了结了，你我也可以进宫面圣了。”
　　刚才武大人的说法看似正确，但有许多不合情理之处。第一，张氏是从牢里到张婆子处的，她若是要调查案子可以直接从牢里入手，不必再去找张婆子。第二，张氏捶打玉意，此事很多人知道，玉意为主伸冤，可谓忠仆，她又怎么会告诉张氏许王的坏事，一定是有别的原因。第三，张氏若是为了脱罪，毒杀玉意之后为何又要自缢而死，这不合情理。第四，张氏，既要杀人，为什么要用两种解药，两个还都有剩余，像是故意让人搜到的。但是武大人已经想要结案，我又不能说什么。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在书房中静坐读书，妻从门外跑了进来。“相公，你听说了吗？就是你上次办的那个案子，现在府里传的沸反盈天了。”
　　“哦，他们说什么？”上次之后，官家下旨赐死张氏仆从，毁张氏父母在城西的坟墓，不过，许王的典礼也停了。这家人也了不起，儿子害的她家破人亡，父亲害得她的父母挫骨扬灰，说到底，最可怜的是张氏，心心念念地爱着她的夫君，却只不过是个替代品。
　　“他们说王府里的小妾张氏为了争宠失手毒死了许王，官家就找了个借口把她给杀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传到哪个好事者耳朵里，又是一件野史上的好戏。妻在阳光下摆弄着什么，银光闪闪的。等等，“你手上的是什么。”
　　妻举起了手中那个银白色的，像簪子一样的东西，’“这是夫人赐给我的，像是西域那边传来的，女人家用来放针线的。”
　　我好像见过，是的，我是见过的。我想是失去了力气，颓然坐在椅子上。是赵管家。我曾在书上看过一种极为隐秘的杀人手法，将绣花针扎到人体内，随气血运行，这个人便活不久了。武大人也跟我说过许王之死涉及皇家事宜，又得出了那样漏洞百出的结果，他和王继恩那天在书房肯定达成了某种协议。对，是王继恩，是王继恩设计的，下手的是赵立，他既然最讨厌针线又怎么会把针筒带在身上，张婆子那的人也极有可能是他派去的。许王醉酒之后，是他带许王到书房的，那时是杀人的最好时机。而武大人不可能看不出来，他们共同设了一个局，让我这颗棋子一步一步走，目的就是找出替罪羊………张氏。原来，我和她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结局了，你们会猜到凶手是谁吗？

　　☆、当时只道是寻常

　　雍熙二年，赵元佐被疾，以赵元僖为开封尹兼侍中，改今名，进封许王，加中书令。上为娶隰州团练使李谦溥女为夫人，因渭宰相曰：“朕尝语诸子，今姻偶皆将相大臣之家，六礼具备，得不自重乎？”
　　《二十四史…宋史》
　　【雍熙二年，赵元佐生病，让赵元僖做赵元僖，改了现在的名字，封为许王，加中书令。皇上为他娶了隰州团练使李谦溥女为夫人，皇上对宰相说：“我曾经告诉我的所有孩子，现在婚姻的配偶都是将相大臣家里的人，六礼具备，能够不自重吗？】
　　赵立
　　我在王府当了五年的管家，才接到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计划本来天衣无缝，我趁许王熟睡之时，将针筒里的针扎进他体内，日复一日，这是个慢性的死法，什么时候死也要靠他的运气。替死鬼张氏也找好了，我先派人到四里巷去调查，故意留下张婆子，因为她是牵出张德福案的唯一方法。计划本没有问题，只是人出了问题，我和计划中的妻子相爱了，杀了那么多人，我累了，只想过一段平凡的市井生活，一段许王死了，我这虚幻的梦境也结束了。我把计划一拖再拖，从来没有实施。上面不断派人来问，我用许王命大推脱，我不知道王继恩背后的李后为什么这么想要许王的命，只是隐隐听过许王好像与太子烧宫一案有关系。没有想到，许王突然死了，原来张氏已经派人调查了自己父亲的案子，杀了许王。
　　希望结束之后，王继恩能够放过我，让我颐养天年。
　　玉意
　　自我十岁起，我就觉得你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笑容纯净而美好，眼中有着无与伦比的干净。但是，皇权毁了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再笑了。
　　你在宫廷中的漩涡中苦苦挣扎，你可以害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渐渐地视人命如草芥。
　　后来，又在你的脸上看见了小时候的那种微笑，那天下着雨，你说自己在汴梁的街道中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女子。你是极喜欢她的，我知道。
　　再后来，你在院子里栽了很多栀子树，因为那个女子的名字里有栀子花，你第一次见她时她的头上就簪着一朵栀子。
　　再后来的后来，你带回了张氏和陈氏，从他们两个的脸我大抵可以猜到那女子的容貌，张氏极其受宠，不久就有了身孕。有一天，她哭着跑来问我，你是不是和她父亲的案子有关，我知道，但是我不会告诉他，因为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可以像我一样，在知道了你的本来面目之后还选择继续爱你。可是我会嫉妒她的，我要她知道，她也只不过是个替代品。
　　她气得发了疯，不停地捶打我，后来她便小产了，幸而夫人压下了这件事，否则你就会恨我的。
　　我只求能陪伴着你就好了，可那个凶手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我收起了酒壶，用纸条告诉大人，但我等了一夜他都没有来。过了此夜，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将酒壶投入池塘中，这个秘密不会永沉水底的，我知道。
　　张白蟾
　　元僖，开始我是讨厌你的，我一直要嫁的人是表哥，但最后和你在一起了。我进府的时候，就发现陈氏和我长得很像了。
　　我是被你从牢里救出来的，若和别人太过亲近总是会容易出事的，但我真的很想找人说话，如果我知道后面的事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夫人告诉我你和我父母的死有关，我不相信，又跑去问玉意。她却告诉我，我和陈氏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女子的替代品，我气得发了疯，孩子就这样没了。元僖，家破族灭之仇怎能不报，于是我弄来了砒霜。
　　但是，我发现自己竟然下不了手，元僖，也就是那时，我发现自己竟是爱着你的。连我都不敢相信，曾经的恨在日常的点滴渐渐消磨了，我放弃了。我只央求你为我父母招魂，让他们能有个家。
　　父亲，母亲，女儿不孝，实在下不了杀手，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了。他日到黄泉之下，或托来生，女儿再报父母深恩，替他还这份债。今生的话，就让女儿贪恋这世上最后的属于女儿的唯一的温暖吧。
　　我无数次在你熟睡时凝视着你的脸，我简直对你恨之入骨，但我更多的是我深爱着你。
　　十一月，元僖你便去了，可能这就是你害死我父母的报应吧。现在的我，心像掏空了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你没有了，你什么都没有了。是啊，在这婆娑世间，繁华盛世，竟没有一样东西是我拥有的。
　　元僖，即使你不爱我，即使你害了我的父母，即使你让我吃了这么多苦，即使我都不想承认。元僖，我爱着你，我真的爱你，可你不会知道了。
　　就让这三尺白绫带我到来世去寻你那温暖的怀抱吧。
　　赵元僖
　　自我有记忆开始，便在这四面宫墙所筑成的牢笼中长大，奶娘的手很温暖，却没有母亲的感觉。我自小不爱说话，只是喜欢静静地看着这宫中的四时变化，看着大哥在皇后怀里撒娇。我觉得自己好像想要什么，慢慢长大之后，我在每个人的眼里都看到了那样东西，那是对于皇权的欲望，他们行动了，我自然也不能落后，不是么？雍熙二年，我一步步间接逼疯了王兄，那时我很开心，因为我离自己的目标又进了一步。却丝毫没有想到这会成为自己日后的祸根。
　　白蟾，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没有心的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你，也许是因为那天有着早春三月的烟雨；也许是因为那天你手上那把天青色的油纸伞；也许是因为那天你头上簪的栀子花；也许是因为那天雨打在你衣摆上围成的图案，也许是因为那天你脸上挂着的温暖的微笑，那微笑是我这种肮脏的人永远也无法拥有的。白蟾，时至今日，我都没有想明白，可这世上的许多事都是没有理由的。于是，你就是在那天带着悠远的香气，朦胧的雨意，美丽的笑容，硬生生的闯进了我的心。
　　我只看了你一眼，此生却再也挪不开眼了。
　　我在王府种了很多栀子树，修了清雅的园子，但你是有婚约的，我没办法娶你。你入府以后，会发现陈氏和你很像，那是因为我想把她当做你，可是没有用，她不是你。于是我耍了些手段，对不起，白蟾，我害了你父母，不过，这些你一辈子都不会知晓的。
　　可是，你并不喜欢我，嫁给我之后总是冷冰冰的，不过没关系，我会对你好的。半年前，你怀孕了，我高兴坏了，但不知怎么的我们的孩子没了，你也想没了生气似的，只是央求我为你的父母招魂修墓。
　　昨日，是你的生辰，我很高兴。但没想到报应来了，我害了自己的大哥，他的母亲理应为他报仇，我不怪他。
　　白蟾，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很后悔自己没能在活着的时候告诉你，我只想与你共度一生，只是这一生，太短了。
　　白蟾，你知道吗，你的名字就是栀子的古称。我在少年时听过一首歌谣，我还想唱给你听：奈何许，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
　　李氏
　　元僖，你还记得吗？我们是太宗赐婚的，成亲的那一天，许王府是漫天遍地的红色。那红色刺痛了我的眼睛，也让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幸福竟是那样的触手可及。你轻轻地挑起我的盖头，我带着笑容看到了你的脸。元僖，你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温暖，那是冷漠的脸，那是厌弃的脸，那不是爱我的脸啊。元僖，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做错了什么，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每晚我睡去，没早我醒来，你在哪里，你的妻子问自己的丈夫在哪里。你竟从外面带回了那个陈氏，我嫉妒的发了疯，那个粗俗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你。再后来，你带回了张氏，我终于知道那满园的栀子花，那与她酷似的陈氏是为了谁。我是李谦溥的女儿，我是大宋的许王妃，我拥有了那么多，却独独没有你。元僖，我恨，我恨啊，我恨那个女人，也恨你。
　　回家省亲的时候，母亲知道我过得不好，便给了我这把壶，授意我了结了张氏这个贱人。但是这样有用吗，张氏死了，你还会宠爱陈氏，你还会带回来第二个，第三个陈氏，我还是不能完全拥有你。元僖，你已经猜到了吧，一切都是我做的。
　　这府里想杀你的人可不少，赵管家就是李后的人，一开始我想借张氏的手杀了你，但是她买了砒霜却迟迟不动手。不知为什么，他们都没动手，我只好自己来。
　　那壶轻轻一扣，斟出的便是毒酒，第一杯酒是我给你斟的，故意撒了出来，这样就可以把酒壶顺势递给张氏。张氏什么都没看出来，但玉意察觉了，想要告诉武元颖，我故意进去打断了他们，毒死了玉意，用的就是砒霜。但我没想到会这么简单，张氏自尽了，武元颖草草结案，真是老天都帮我。
　　元僖，此时的我，在暖阁中抱着你的牌位，你终于完完全全属于我了，我的心再也不那么空空荡荡了。百年之后，陵寝中躺在你身边的人只会是我，张氏那个女人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章了，这个故事伴随我的记忆很久了，一直想写出来，得到灵感的地方是北极星的《少年中山王》，从史书上读到赵元僖故事的时候，我很惊讶，觉得和自己的想象如此相似。在我浑浑噩噩的学生生涯中终于随心所欲的做了这件事，在过程中，我发现自己热爱讲故事，即使我讲的并不好。我会坚持下去，每天更新，不为别的，只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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