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凤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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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头间之见谢端和从不远处太和宫走出，亦看见许子骞，停足伫立。
　　只这样远远看着，许子骞便惊觉自己竟有万物停滞之感。所谓情动，无人知其因；亦无人知其果，只在一眼之间便以然定局。
　　谢端和拾阶而上，表情肃穆。他身穿靖朝朝服，重紫衣袍凸显此人一身贵气，逼人侧视，他面冠如玉一派君子风范，不曾给人半轻挑之感。眉目间肖似舒州王妃，让许子骞生出许多亲近的念头。
　　“殿下。”
　　许子骞自知心动，有些不堪面对，只匆匆一拜，便转身欲走。
　　“殿下可知仲纁此次入宫何事？”谢端和这样问，自然引得许子骞回首：“我已向皇上请旨，欲迎殿下为妻。”
　　谢端和这些话说的即轻松又自信，偏让许子骞一时气结。
　　卫静嘉就算爱慕谢端和，以谢端和之物贴身佩戴，但发冠乃私物，若没有谢端和相赠卫静嘉如何取得，这二人一对眷侣，就算卫静嘉为家族入宫为妃，引得谢端和情伤，但他这样快就求娶自己，可见这人对卫静嘉或是死心或是赌气另娶，但都对自己全无半分情谊，只看重高阳公主身份。
　　若是寻常男子，许子骞又何必动气，既然身份匹配又互利互助，有何不可。但偏生自己痴心已付，如今情动深陷，自然难堪不已。
　　“我不嫁。”
　　许子骞声音微抖。
　　许子骞这般生气全是因为谢端和的行为，哪怕对自己有半分顾及，也不会做这种事。若是自己这么快就和他传出婚讯，卫静嘉这般性情之人，必定要为难许子骞。许子骞不过是一个挂名公主，和家中关系冷淡，怎么比得过卫静嘉恩宠在身，手握重兵，到时候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偏偏谢端和浑然不觉：“在下的确十分敬仰公主在西域之时的大义，此番虽唐突，却是……”
　　许子骞狠狠盯着谢端和，几欲生吞了他。
　　厚颜无耻！厚颜无耻！
　　人面兽心！人面兽心！
　　谎话连篇！谎话连篇！
　　谢端和被盯的禁了声。许许子骞眼眶一片殷红，血红双眼盯着谢端和好似重伤猛兽一般，不但凶狠，还分外沉痛。
　　许子骞只觉得失望，她不期盼有人和自己情投意合、恩爱不离，娶自己为名为利她也可以不在乎，只要讲明白，哪怕不说穿都好，为什么非要骗人感情不可！
　　许子骞只觉的情分、缘分都是世上最珍贵之物，就算自己不能拥有，却不愿见人侮辱。
　　我不要你真心倾慕我，但请至少不要玩弄感情。
　　“我不嫁无情无义之人！”许子骞依旧声音颤抖：“我说到做到。”
　　谢端和被许子骞闹得有些糊涂，只觉得许子骞和自己婚事明明是一桩美事，为何许子骞这般反应。
　　直到许子骞说“无情无义”，竟也有些动气。
　　“公主，婚姻之事岂是儿戏，我意已决，就算公主不愿意，我也一定要娶。”
　　谢端和不无赌气的说。
　　不论任何方面的谢端和都无可挑剔，凭什么许子骞就这样断然拒绝。
　　谢端和看似温和，骨子里终究有世家子弟的傲气，见许子骞这般，就有了较劲的心，你不嫁，我偏要娶，看谁斗得过谁。
　　自幼在西域长大，许子骞虽自持身份，但潜移默化中还是有些西域女子的作风，特别在感情的事情上，尤为不能接受三心两意的人。
　　许子骞情动，又知晓心上人和别人绮思，虽伤心，却也不过痛哭一场潇洒放手。谢端和现在行径好似在拿许子骞心意作践，不但所思之人品行不佳，骗自己，玩弄自己情谊，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被气得几乎失声，知道这个人一向有能耐，自己未必斗得过，只好狠狠道：“大靖淑媛千万，比我美；比我好；甚至比我有权有势、身份高的也不在少数，九公子简直……莫名其妙！”
　　其实许子骞想说：“你又不喜欢我，不管为了什么要娶我，换个人又何妨。”
　　谢端和猛地上前一步，抓住许子骞双臂恶声恶气道：“我偏要娶你！”
　　谢端和此时一张端丽脸上一片做出的狰狞，配上微带几分稚气的脸，犹如执念成魔的少年僧侣，有着异样的光彩。
　　谢端和动作迅速，说完马上松开退出几步外，好似一切都未发生。但脸上神色却骗不了人，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作者有话要说：　　

　　☆、请旨成功

　　几日后就是万寿节，宫内宫外一片忙碌，这还是孝昭帝下令节俭的情况。
　　万寿节当日，许子骞随一众皇子子公主一起伴架，最后在宫中留宴之人并不很多，都是皇上亲近之人，而许子骞这个皇上并不亲近的人，也因为身份关系留下了。
　　孝昭帝已经年过不惑，脸上自然也是沟壑丛生，但孝昭帝生的很端正，所以年老之后反倒极有风姿。皇后虽保养有方，如今坐在皇帝身边却显得有些疲惫不堪，少了姿色。但皇后气度高华，一眼望去依旧是一国之母的风范。
　　欢歌宴饮，美人无数，宫中凡是有宠的嫔妃尽在，只隔一重纱帐便是外男，不但阻隔视线，还不必男女分室而坐，少了中间许多传话和宴饮赐酒的麻烦——这个点子便是当宠的卫昭仪想出来的，皇上和皇后都是赞不绝口。
　　“朕今日寿辰，卫昭仪要送朕什么啊？”孝昭帝果然抬举卫昭仪，不忘时时提点。
　　卫静嘉本来在一旁和其他妃子闲聊，被孝昭帝点名也有些意外，只是稍微出神便从容起身：“臣妾身无余财，只好弹一曲了。”
　　卫静嘉和许子骞一般善琴，众人皆以为卫昭仪会奏琴，卫静嘉却以琵琶弹了一曲《诗经六月》。
　　卫静嘉到底不同于深锁闺阁的寻常女，一曲琵琶弹得铿锵有力又情谊绵长，只见芊芊双手间金戈铁马，气壮山河。在座的男子无不为气势所振奋，而女子又为卫静嘉技艺所折服。到底是上过战场的女将军，就算是此间身在皇宫之中依旧这样不凡。
　　卫静嘉依旧是一身大红裙裾，透过重重纱幔的谢端和还是见得到卫静嘉剪影，笔直的背从未弯下，还是那个执剑沙场的卫静嘉，谢端和嘴角微翘。
　　一曲毕，一时竟四下无言。
　　待众人回神夸赞卫昭仪时，忽听得一女子声音：“都说高阳公主琴技了得，不知今日可愿奏一曲？”
　　说话的是八公主，素日看不惯许子骞八面玲珑的样子，有机会总要下几个绊子给许子骞。
　　许子骞虽然善琴，但是卫静嘉方才演奏过，若是自己技不如人自然要招人嘲笑；若是真的能比过卫静嘉，夺了卫静嘉的风头，那便是下卫静嘉的面子，就算二人难分伯仲，依旧争了卫静嘉的风头；若是拒绝，那就是不识好歹，总之怎样都不行。
　　卫静嘉何尝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倒是好奇高阳公主如何应对。
　　许子骞自西域便毁了左手，已经不能弹琴，所以倒是能逃过一劫。
　　“高阳公主在莎车伤了左臂，已经不能弹琴。公主平定西域有大功，还受此重伤，实在是高义！”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谢端和。
　　谢端和一开口，引得众人一阵唏嘘，毕竟许子骞受伤是为了大靖，如今伤了手臂更显得许子骞为国为民的功绩。
　　孝昭帝也不禁道：“仲纁倒是知道的清楚。”
　　座下的许子骞也已经动了气，这句话本可以自己说，要他多嘴多舌！
　　“臣，和公主一处平定莎车，自然知晓。”谢端和口气忽的一敛：“陛下，谢端和敬重公主大义，愿娶公主为妻，请陛下恩准。”
　　谢端和跨步到了纱幔下，笔直跪下。
　　这时才叫四下无声，谢端和乍然如此，惊得在场之人都没了反应。
　　孝昭帝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一个是世家栋梁，一个是皇室淑媛，的确是良配。准了。”
　　末了，还低声对不远处的谢端和说了一句：“便宜你了。”
　　虽说是低声，但是既然能让谢端和听见，纱帐内的各宫女眷自然也听得到，卫静嘉当即变了脸色，好在到底定力十足，马上又换上笑脸。
　　“串通好的！都是串通好的！”许子骞此时脸色已经不能用难堪形容。
　　如果是私下求亲，自然还有余地，所以谢端和索性众目睽睽之下向皇上提亲，皇上应下来，就谁都无法阻挠了。
　　“仲纁和高阳的确是良配，皇上这回可是指了一门好婚事。”皇后附和道：“我看着仲纁这孩子实在是好，也就咱们高阳配得上。”
　　许子骞只觉得心乱如麻，男人对女人天生就有优势，何况谢端和还这么……厚颜无耻。
　　世家之中，嫁娶之事关乎利益；关乎钱财；关乎朝堂，；唯独不关乎情爱。
　　谢端和，字仲纁，陈郡谢氏子弟，父乃前左丞相谢瀚如，母镇国公府苏氏，兄光禄大夫谢竑息，姿容秀美，有谋略。
　　宁国高阳公主，父系高阳许氏，母新阳公主，少敏，上敕封公主位出使西域，八年而返，容色端丽，温和聪慧。
　　二人为良配。
　　短短几句话，就决定了二人的终身之事。谢端和如何如何了得，高阳公主也是如何如何了得，两人为“良配”。
　　若是能选，许子骞宁愿选一个陌生人，盲婚哑嫁也好过这样日日忍受心爱之人心有所属又利用自己的感觉，倒不如两人从未相识，也好过今日这般。
　　已有人开始恭贺谢端和，谢端和按礼应酬，心里还是还开心的不过是在赌一口气，不想原来众人恭贺中迎娶许子骞是这般快意之事。
　　许子骞说的没错，其实不是非要娶她不可，但看见她这么排斥自己，竟从心底升起一股不可言状的难堪。还记得成人礼上对着自己的笑脸，为什么可以转眼就果断的拒绝；独立寒宵中那个萧瑟的人，为什么忽然就恶言恶语的指责，想不通，所以倍感失落，而后居然化为难堪，才会冲动的说出“强娶”的话。
　　若是让谢端和看见许子骞脸上阴郁的表情，只怕就不会这么开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众生仰望

　　不经意间，许子骞发现大约是谢端和字里有“纁”字的缘故，所以分外喜爱红色，而卫静嘉更是嗜穿红衣，谢端和喜欢深色比如褚色、绛色，而卫静嘉则是酷爱火一般的大红色。只要留心，二人的默契不知几何，比如卫静嘉身上首饰从不重样，却只有腕间一只孤零零的镯子从未换下，比如许子骞手中的玛瑙簪也是暗合卫静嘉小字“凤之”的凤头花式。
　　卫昭仪首次驾临泰宸殿，便是“提点”许子骞如何为人妇。
　　谢端和不喜生辣食物素日吃食要极注意；夜半睡眠清浅不可惊扰；书房亦是禁地不可进入；行事作为也不喜欢他人干涉过问……林林总总不知几何。
　　卫静嘉行事素来直接坦荡，左右许子骞是不能将卫静嘉和谢端和旧事宣扬，便也不掩藏。
　　“仲纁看着随和，却又固执又挑剔，殿下不要叫苦才是。“卫昭仪明艳照人，笑靥如花，真是美不胜收。
　　许子骞却只能咬牙领受，自己在宫中如何斗得过风头强劲的卫昭仪，现在连皇后也要对她避让三分。
　　“殿下身边也无可用的人才，不如本宫为殿下挑选几位如何？”
　　身边之人最是忌讳，哪一个不是再三挑选，提放他人安插眼线在身边，卫静嘉这般，不过是要气许子骞，哪里是真的要为许子骞挑人或安排人在许子骞身边，不过想看许子骞怎样拒绝。
　　“回宫时皇后已经为其羽选了许多宫人，不过我不喜欢排场，如今这样就已经很好。”可叹许子骞还曾经为了不和卫静嘉打擂台而得罪皇后，如今倒是做了白工，左右二人必定要势同水火，倒不如应了皇后，不但送了皇后一个顺水人情，也不必这般孤军奋战好不狼狈。
　　卫静嘉自然不喜许子骞提起皇后：“原来如此，原来是殿下为人低调谦虚，是凤之疏忽了。”
　　卫静嘉的宜福宫内更是一派军中作风，上下肃穆。
　　当日收到卫舆之吞没军粮，皇上制裁卫氏，卫静嘉几经挣扎才做出入宫为妃的决定。当时就向皇上言明，自己入宫，江东军作为陪嫁，以后军中之事皆听从皇上安排，这样江东军便是掌握的皇上手中。况且这般安置又不会因换主帅而激怒江东军上下，何等美事，孝昭帝自然愿意。
　　还在西域就已经和仲纁说了这件事，不想仲纁沉默半晌便转身离去，未留下半句话。
　　卫静嘉站在当场，心痛难当，其实只要仲纁阻止，自己绝不会这么做，就算是卫氏倾覆也不是自己过错。如此强弩之末，却要牺牲自己，卫静嘉未必没有挣扎，只要仲纁肯出言挽留，卫静嘉必定会答应。为何只有沉默，转身又那般坚决。
　　看着谢仲纁消失在一角宫宇，卫静嘉才知道自己放弃的到底是什么。从此后两人再没有往日温情，一是君一是臣，那道鸿沟再也迈不过去。卫静嘉忽而慌张，不愿就这么离开，就算仲纁不开口挽留又如何，纵然为了这一席温情舍了这责任负担又如何。
　　卫静嘉起身追了出来，却只敢远远看着背影落寞的谢仲纁，不敢上前。
　　其实他也很伤心吧，为什么会有那么孤单的背影，为什么紧绷的背脊看起来那么僵硬。其实只要一转身，我就在这里，再也不会离开你，求求你，转身看我一眼，哪怕一眼也好，我就义无反顾的跟着你。
　　对岸欢歌隔水飘来，更引得卫静嘉心中酸楚不已。默默跟在谢仲纁身后，既然这般悲伤为什么就是不肯挽留呢，明明只要你开口，我从来不会拒绝。谢仲纁褚红色身影太悲伤，卫静嘉却没有勇气追上去拥抱他。其实这寒夜之中，只有两个人相拥才能抵御，却为什么要推将开来。
　　直到看见谢仲纁缓步上了许子骞的殿门，见二人犹如相识许久的默契，卫静嘉才失声痛哭，原来自己终于还是被舍弃了；原来不挽留只因还有更好的等在前方；原来自己从不是他生命中的不可替代。
　　两个人再也回不到总角之年，再也回不到相互扶持的往日，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这么轻易的抛下我；为什么不肯等等我；为什么……
　　其实谁愿意做什么女将军，谁愿意执掌一家，卫静嘉最大的愿望从来是一袭嫁衣嫁给谢仲纁，从此好也罢坏也罢，只要二人一处就够了。
　　卫静嘉也希望累了有人安慰；伤了有人照料；痛了就大哭一场，可是从来没人给她这个权利，必须坚强；必须努力；必须强大。还好有仲纁陪着才熬过那些岁月，但终究还是……失去了。
　　往后的路只有自己，再也没有懦弱的理由，再没有人疼惜自己的辛苦。
　　卫静嘉终将站在无人匹敌的高度，让众生仰望。
　　再也不会有那一夜的失声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　　

　　☆、花莲商行

　　西域商贸繁荣，尤其以倒卖各色中原商品最是一本万利。加之这条路最是危险，所以大的商队多是西域各高官所经营，这样有高官护航，就可以得到官府照应，不必担心各类苛捐杂税的盘剥，还可以有军方护航。
　　而官员本身因为俸禄不高，所以都很看重商队上面的收益，许多官员家产都压在商队上，所以也就格外的关照商队、保护商队安危。
　　其中一个花莲商行最是惹眼，不但有最好的骆驼；最好的伙计；还有最好的货物，最重要的是，莎车、于阗及许多国家的官员都有财产在里面，所以不但护航的人数多，财力更是极大。但这个盘踞在西域的最大花莲商行建立时间不长，连真正的主人是谁也没几个人知道。
　　而这个神秘莫测的花莲商行主人其实就是许子骞。
　　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