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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寻-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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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痒呢……”花以怜脸蛋被舔得湿乎乎的,但丝毫不排斥这种感觉,伸手抚摸着它的小脑袋,笑得欣喜万分。

连日来,头一回看到她露出笑靥,像是被翩跹蝶儿萦绕的绚丽珍珠,光华灿烂,那般美妙不可言。祈云修忍不住伏身在床畔,托着下颚静静观望她。

与小鹿玩了好半晌,花以怜才留意到身旁人,黛眉弯成月牙,笑道:“小鹿好可爱,你在哪里发现它的?”

祈云修目光躲闪了下,开口:“是它突然跑到水潭边……”

花以怜一怔:“只有它自己吗?”

“嗯……”祈云修转而微笑,“你如果喜欢,就让它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孰料花以怜眉头紧颦,升起一丝微愠:“它还这么小,肯定是不小心走散了,你把它抓来,它的娘亲找不到它一定很着急,你只想到我开心,却不觉让小鹿与它的娘亲分离,是件很残忍的事吗?”

“我……”被她一番指责,祈云修白若琉璃的脸庞霎时绯红,低低垂着眼睫,讲不出话。

花以怜连忙抱起小鹿,焦急催促:“你快把它带回原处,去找它的娘亲吧。”

祈云修“嗯”了下,神色黯然地接过小鹿,最后一言不发地跑出房间。

望向他的背影,花以怜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重,想他也是一番好心希望自己能够开心,适才……许是伤了他的心吧……这段日子,都是他为自己做饭熬药,小心翼翼地照顾……

花以怜内心生出愧疚,但转念一变,又化为千丝万缕斩不断的怨恨,如果不是西月宫的人,害得她家破人亡夺走衣遥哥哥,现在的她又岂会孤苦无依,伤人心扉!

一切,俱是被那个妖女所害!

窗外徐风撩过她耳鬓的缕缕绿发,娇稚的脸蛋上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黑瞳凝聚下,愈见哀怨凄楚。

纯白的梨花瓣一片一片地凭空飞舞,染衣入襟,余香满身。

祈云修蹲在一棵树下,把怀里的小鹿放下来,不多久,一只白色斑点的母鹿从林间轻盈出现,它低头嗅了嗅小鹿,接着轻鸣两声,温驯地来到祈云修衣前蹭来蹭去,小鹿显然也与他熟悉得很,围在脚下欢快地跑了几圈,尔后伏在祈云修身侧,一会儿咬着雪白的衣袖,一会儿伸出舌头舐他的手。

祈云修亲切地拍拍母鹿的头,坐在地上,而母鹿与小鹿仿佛把他当成知己,老实地偎在左右,情景如诗如画。

渐渐的,祈云修唇角的笑意消失,脸上满是伤感失落:“对不起……我不是要把你带走……只是希望能够陪在她身边几天,这样她就不会感到难过了……我本以为,她会开心的……”

他声音低低续续,像天上的云絮,被风吹得散了淡了,只余下一点点哀愁的味道,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小鹿诉说。

“修儿……”背后传来男子平淡无波的嗓音。

母鹿耳朵一竖,朝对方轻鸣两声,便带着小鹿蹦跳地离去。

祈云修慌忙起身,垂首而立:“师父……”

楚寒子察觉他神情有异,问道:“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祈云修神经一紧,在师父面前,他从来不说谎言,故而掩下睫毛,一颤一颤的,是风中飞飘的羽,脆弱欲碎:“师父……她好像很讨厌我,不跟我说话,也不喜欢我留在身边,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满怀伤心与委屈,显得那么不知所措,但即使如此,也不敢抬头去看眼前人。楚寒子一双沉如古井的眸底,闪过一抹怜惜的光绪,继而恢复如常,慢慢讲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祈云修迷惑地皱下眉。

楚寒子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将心比心,总会得偿所愿。”

祈云修茅塞顿开,黯淡的眸子骤然一亮,喃喃念道:“是啊,就算她不理我,但只要我对她好就足够了,或许有一天,她不会再那么讨厌我……”

楚寒子几句话,立即让他面带喜色,紧接想到什么,开口道:“师父,我就这抓鱼去,晚上做给她吃。”

楚寒子伫立树下,目中映入祈云修欢喜离去的身影,一段前尘往事,从脑际中倏忽掠过,那时飞落的花瓣淹没了他的表情,只余下一袭青袍,飘忽若逝。

12夜雨

深夜雷雨交加,天穹黑沉欲坠,一道道闪电仿佛紫光幽龙,穿行闪现在霾云之间,刹时雷声震耳欲聋,天地都似摇晃,平静的潭面像是圆镜被无数雨滴击碎,景物陷入影影绰绰。

屋内一灯如豆,祈云修尚无睡意,只在担忧地望向窗外——正是花以怜的房间,隔着朦胧雨雾,一片黯灭,想来是已经睡下了。

忽然又是一记滚雷轰鸣,好似万斤车轮从头顶碾过,压破了天空,一道尖锐短促的喊叫,被掩在了雷雨里,快若幻觉,让人不易发觉。

然而祈云修一惊,他自幼习武,早已有了武功根基,是以耳目灵敏,几乎不受雷雨声干扰,就辨认出大致方位,况且他一直留意着花以怜的情况,因此马上听出那是对方的喊声。

他撑着一柄油布伞,匆匆出了房屋,比及花以怜门前,大声呼唤:“怜妹妹!怜妹妹!”

半晌不得回答,他用力撞开房门,入目黑漆一片,恰在此刻,紫电如狂龙直坠肆意地扯碎夜幕一角,伴着轰隆隆的震响,映得室内恍若白昼,祈云修在也这暂短瞬间,发现到床角那一团高高突起的黑影。

“怜妹妹……”他意识过来,迅速摸黑找到火折子,点燃案上的油蜡,亮起满室光华。

花以怜全身都裹在毡毯里,两手捂耳,凝眉闭目,正一个劲地哆嗦着,像只淋了雨的小虫,怕得不行。

“怜妹妹。”祈云修来到床边,轻轻唤她。

花以怜蜷缩着身子,有些神智不清,嘴里一直呢喃着:“娘……衣遥哥哥……你们在哪里,我好害怕、好害怕……”

祈云修想了想,褪掉鞋子,手臂隔着毡毯,把她整个人环抱起来,那瑟缩的身躯是如此瘦小,即使裹着毡毯,也觉弱不禁风得像要化成碎末。他亦如抱着易碎宝贝,轻轻拍打花以怜的后背,唇瓣启阖,想了半晌,却只是笨笨地安抚道:“你、你别害怕,有我在呢。”

清柔、宁静的气息从他身上传来,那青涩而笨拙的动作,却带着一股奇异的温暖力量,掩盖掉外面的雷雨风声,花以怜偎在他胸前,温暖萦绕下,脸上的惊恐开始在不觉中褪去,紧蹙的眉头也一点点舒展开,惟独身体仍缩成一个小小的团,贴近那人怀里,形成习惯性的依赖。

“衣遥哥哥……”把他当成对方,花以怜哝哝撒娇地唤了声,仿佛曾经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噩梦,只有此刻,才是最甜蜜的。

唇角若有若无地扬起,迷糊睡去。

蒹葭苍碧,白露为霜。积了一夜的雨水顺沿檐角“嘀嗒”淌下,构成一串人间妙音,憩醒的青鸟划过潭面,涟漪丝丝缕缕,篁林花树,在烟雾空濛中摇曳晶莹。

卧榻上,两个小小的人儿头靠着头,并肩偎在一起,沉浸睡梦里,浑然不知天已经亮了。

帐帘被风吹动,撩起额前碎发,花以怜挣扎地动了动眼皮,待睁开双眸,左右一阵顾视,才发现身上盖着毡毯,自己则倚在祈云修的肩膀上。

她一动,祈云修也立即惊醒过来,揉揉眼睛,冲她笑道:“你醒啦。”

花以怜表情迷惑,显然记不清昨夜发生了什么。

祈云修轻声柔语地问:“你怕打雷吗?”

“嗯……”记忆这才恢复了一点点,花以怜抿动樱唇,犹豫着开口,“云修哥哥,昨夜是你陪着我吗?”

“嗯。”祈云修颔首,“昨夜雷打得很响,我听到你的喊声了。”

花以怜忽然目蕴泪光:“以前打雷的时候……都是有娘陪着我,如果衣遥哥哥在身边……他知道我害怕,也会讲故事给我听……”

一见她落下泪珠,祈云修急得慌手慌脚,绢帕不在身上,便笨拙地伸手替她擦眼泪:“你别哭、别哭了,今后你再害怕,就由我陪着你好不好?”

花以怜小声地抽泣,听他问,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当平静下来,蓦然又想到什么:“云修哥哥,你的师父那么厉害,那你也会武功吗?”

祈云修回答:“嗯,我自幼跟随在师父身边习武,不过与师父相比,我实在相差太远了。”

花以怜蹙起眉尖,似在沉付,尔后问:“云修哥哥,那你可不可以求求你师父,让他也教我武功?”

祈云修吃惊:“你要学武功?”

花以怜贝齿咬唇,渗出深深的红印来:“只有会了武功,我才可以去西月宫找衣遥哥哥,然后再替我娘报仇!”眼帘垂落瞬间,迸射出炽亮的寒芒。

祈云修一愕,随即略微为难:“但师父他只有我一个徒儿,我不知道……”

“难道他不再收徒弟了吗?”花以怜惊慌,立即追问。

祈云修摇摇头:“我、我不知道,我生下来就无父无母,身边只有师父一个人,许多事……师父他从来不曾对我讲过……”说到最后,声音渐渐陷入低渺。

闻及,花以怜内心油生同情之感:“这么说来,你连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

“嗯……”因此在他眼中,对方既是恩师,又是像亲人一般的存在。

沉默在彼此周身徘徊片刻,花以怜越想越是焦急,干脆拉住他的手使劲摇晃:“云修哥哥,求你帮帮我,让你师父同意收我为徒好不好?”

她目中浮现乞求,祈云修一颗心几乎要被那细瘦的手臂摇软摇化了,急急地答应:“你放心,我一定会去跟师父说,只是师父他经常闭居静修,我不能进去打扰。”

“那要等多久呢?”花以怜只觉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祈云修叹气:“有时几日,有时会一月之久。”

花以怜慌了神。要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个人的武功进境,功力深浅,都需付出长久的时间与精力来修习,绝非短期内才可达成。

而养伤期间,花以怜除了伤心欲绝外,身心上更有了巨大的转变。想到村庄罹难,娘亲惨死,封衣遥又被妖女夺走生死不明,她几乎难抑激动的心情,恨不得现在就与对方一拼生死。

但是,仅凭一颗复仇之心又如何?她手无缚鸡之力,在对方眼中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若想变强,除非拥有一身极好的武功,而如今除了央求楚寒子收自己为徒,再无其他办法。

花以怜心念电转,作下决心,起身下床。

祈云修赶紧问:“你去哪儿?”

花以怜目光如银屑飞霜,划破黑夜一刹的晶亮,直直望定他:“我要在你师父门前跪下,求他收我为徒!”

祈云修闻言大惊:“那怎么行,你的伤势还没有痊愈!”

“我的身体早已好了大半,无碍的。”花以怜摇着头道,“即使等你师父出来,他也不见得会收我为徒,与其这样,我倒不如干脆跪在门前,直到他同意为止。”

祈云修眉头尖尖地皱起,焦急与担忧如水流泻而出:“可是……”

花以怜打断他,语气平静而缓慢:“云修哥哥,这段日子我想的很清楚了,每天守在房内伤心哭泣,根本毫无用处,如果有办法能替娘亲他们报仇,我是一刻都等不得的!”

她布衣绣履,三尺童躯如桃花临水,看上去依然那么娇小惹人呵护,但祈云修发现,与数日前相比,那份软弱无助已从她身上褪去,神情间虽还稚气,却又多了几分倔强……

他看得怔了怔,劝说不动,无奈下只能同意。

花以怜一言不发地跪在楚寒子屋前,目不斜视,视线像钉子一样盯住对方的房门,而祈云修从旁踱来踱去,不时担忧地看看花以怜,不时又期盼地望向木门。他知道师父功力深厚,能在五丈内辨闻飞花落叶的声音,想来他们这番举动早就被对方发觉,但他自幼受到师父的严规谨训,万不敢惊扰,只好陪着花以怜在外等候。

风悠花旋,鸟啼倦倦,潭池静若明镜,映着白云散散漫漫地飘过。太阳西堕,白露未晞,一日朝夕,转眼将逝。

花以怜毕竟年幼身弱,整日下来,早已体力不支,小脸青白,眼前发晕,上半身也有些东倒西歪,但就是死死咬住唇,坚持不肯离开。

祈云修又急又疼,扶着她劝说:“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花以怜摇摇欲坠,眼前他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自己也不知道答了句什么。

祈云修经过短暂犹豫,正想强行将她带回,不料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楚寒子从内走出来。

“师父……”祈云修惊喜一唤。

而花以怜已是看不见也听不清了,双目一闭,昏了过去。

13年华

鼎炉香烟袅袅,飘渺悠长,熏得满室犹如醉亭仙阁。

花以怜醒来时,只觉浑身一片轻然,下意识抬眼去瞧,果见楚寒子侧坐床畔,显然之前又运气替她推拿过穴道。

正欲张口,就听楚寒子淡淡道:“先躺下,你想说的事,修儿已经告诉我了。”

花以怜一愣,恰好祈云修从外端着清露进来,二人目光交触,祈云修立即欣喜地举步上前。

待她喝完水,气色缓和下来,楚寒子忽然问:“你为何要拜我为师?”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般,听得花以怜心口无端颤了下,断断续续地回答:“我、我想学习武功……”

楚寒子面无表情,眉宇间更是淡然无痕,开口讲道:“学武之人,除了拥有天资禀赋外,亦要秉持仁善之心,如果心怀险恶,凭借一己私利在江湖上胡作非为……我又何必为武林徒添祸害……”

花以怜心口砰跳,迅速出言解释:“不是的!我所生活的村庄,全被西月宫那群恶人赶尽杀绝,我想学武功,只是希望将来能凭自己的能力,替我娘亲报仇!”

听到“西月宫”三个字,楚寒子竟是微微一震,“你说西月宫?”

“是。” 花以怜斩钉截铁道,“我在当时,听他们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来自西月宫。”

楚寒子颦眉缄默,那张万年不变的脸容,此刻竟恍若冰山裂开一角,似是痛恨,似是悲绝,又似懊悔……那般表情,复杂异常,几乎叫人难以形容……许久,他才叹息似的落下一句:“这么说来,你是见过她了……”

话音甫落,花以怜与祈云修俱惊,祈云修更是脱口问:“师父,你也知道西月宫吗?”

楚寒子没有答他,而是目注花以怜:“你所见到的一个女子,她可是年方二十五上下,容貌绝艳无双,但论起心地手段,却又狠辣无比。”

花以怜脑际迅速浮现那个身穿玄纱的女人,不禁颔首。

楚寒子问:“她为何要将你们全村人诛绝除尽?”

花以怜表情显得迷惑:“我不知道……只是当时,她一再逼迫衣遥哥哥拜入她的门下。”

楚寒子目光沉敛:“妖女作恶多端,行事一向为所欲为,不计后果……”

花以怜启唇吐字:“那她……”

“她正是西月宫的主人,阮湄裳。”他喟叹一声,“你如果要对付她,最好还是放弃这个念头。”

“为什么?!”花以怜整张粉脸如覆霜雪,转变惊白。

楚寒子仿佛回忆着陈年旧事,闭目复又睁开,声音飘忽似如水上浮动的云雾:“西月宫的前任宫主,膝下曾经有两名心爱的徒弟,在她临死之前,将毕生功力都传授给阮湄裳,因此那妖女可谓得尽真传,更听传闻,她已拥得玄阴秘笈,一旦练成,世上能与其颉亢之人,只怕少之又少。”

“师父……”祈云修表情急惶,“师父你那么厉害,难道也无法将她打败吗?”少年忧心地颦着眉,纯秀如画绘的容貌在烛映下,愈发脱现出了一股出尘美态,只觉格外地熟悉,楚寒子竟看得心头一惊,面上却不显,移目恢复平淡的语气,“为师早已是遁出世外的人,江湖一切恩怨皆成过眼云烟,不再插手是非。”

祈云修知道师父十几年来避离世俗,修心养性,心静如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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