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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月-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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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

“我累了,腿酸。”

“……”俊拔的身形霎时如游点穴般僵在了原地,血螭唇角抽搐着直咬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良久,僵直的人影才沉沉拖着脚极不情愿地转过身,尽管半遮着张面具看不到完整的表情,但光从那双火亮的蒙眸和颤巍巍的薄唇也不难猜出某人已在暴走边缘。

眨眨眼,俏丽的容颜依旧一脸无辜样,甚至还扬唇漾开抹沁甜的笑容。

以前胤伯生气的时候,这招最管用了,戎月如是想着。

瞅着那张过于灿烂的笑颜,血螭赌气地紧抿双唇大半晌,最后终还是败阵软化下来……这弯月牙生来就是专门克他的,再计较也只有气死自己的份。

“……为什么随便就跟他走?”走到戎月面前屈下单膝蹲跪,血螭满脸无奈地直指问题症结。

“他?”对于凭空冒出的问句,戎月完全摸不着头绪。

“祁、沧、骥。”一字一顿,稍缓的语调又凝沉了几分,害他这么多天寝不安枕的理由就是为了那一晚戎月竟是和祁沧骥一起出现,当然罪魁涡首完全没当一回事的态度也推波助澜不少。

长吸口气入腹,血螭也知道这回自己的反应是有点过头,他自认不是个没气度的小心眼男人,只是当得知戎月是如此轻易交付外人信任时他的心就没办法平静。

据“暗”回报,姓祁的那家伙在闪过暗卡后可是正大光明地敲门拜访,而戎月听了报名几乎是考虑也不考虑地就开了门让人登堂入室,再就二话不说跟了人走,完全没去想这个人这时间出现在这地方究竟对是不对。

“祁大哥?喔。”恍然大悟地低噫了声,戎月有点明白了血螭气从何来,这男人实在太过担心他的安危了。

“放心,他是我哥的……”夫人?相公?一时找不出个合适的称谓,戎月语塞地顿了顿,“呃,反正他不会害我啦。”

“你就这么相信他?他可是……大祁的将军。”到口的话临时拐了个弯,血螭也是不自然地停了停,梗在喉咙里真正想说的是……你那位祁大哥的爹可是索命的黄泉阎罗!

“不会啦,看在我哥的面子上,祁大哥不可能拿我当敌人的。”

他不会,他老子会……

你哥?抬出你哥又有啥鸟用,想当年他老子连你哥都想宰……

悻悻然在心底一句句驳斥着,清脆的嗓音难得地被血螭当作了过耳东风,进了耳停都不停就从另耳赶出,单手支颊,搁倚在腿侧的另五只指头已显不耐地敲击起来。

“说到雪哥……他到那达了?”

“怎么,有问题?”听出戎月话里的暗隐,血螭难得反问追了句。

“……我觉得我是绕了一圈白做工。”

“什么意思?”

“……”犹豫会儿,戎月最后还是决定老实地交代完整,这男人看来还在气头上,他不想又好几天没人陪他说话。

“当初就是因为甄后拿雪哥的秘密相胁,我才答应离开的。”

“啥?”怪叫一声,血螭从没想过戎月的离开竟和戎雪有关,原以为是这些年的明争暗斗让人累了倦了,再加上不久前那一段明端上台面惊心动魄的追杀让人心灰意冷,才会索性把王位推给戎螣出走透气。

之所以会这样推测,一来因为诏书的确是戎月所书,而且王位禅让的对象并非戎甄,二来这弯月牙虽然看似柔弱人事上却是宁折勿弯的个性,再说真有什么相胁必要时也还有戎螣可以求助,所以见面后他也就从没开口过问。

“甄后知道雪哥的存在了,她说如果我不让出王位,她就把手里的证据公诸于世,届时不但将姆嬷知法犯法的罪名诉诸公议,依法论处我也难逃罪责,甚至胤伯也得落个知情不报的重罪。”

“所以你就点头了?”眯了眯眼,肚里才熄的那团火大有死灰复燃的态势,而且来失汹汹。

“嗯。”

“不要跟我说那……”戾语倏止,却已是气得咬牙切齿,要不是还残留着几分理智,血螭真想把人拎起来摇。

最好别跟他说那要命的毒药也是自愿吞的!

“什么?”

“没什么!你难道就这么相信那个死女人?!”难得的粗声恶气,怒火无处可发的血螭简直觉得自已的脑袋快气炸了。

“我相信螣哥。”

“相信那小子?嗤!”冷哼了声,已经臭到不能再臭的脸一阵抽搐,“你干脆拿着印玺直接和你那位祁大哥谈价钱好了,省得留给小天糟蹋连个蹦子都没有……小月,你太容易相信人了。”

一青以蔽之,对于戎月的大方他向来不以为然。

不论是在那达还是大祁,也不管是熟识还是陌路,戎月的第一个念头大都选择相信,并不是天真到毫无心机的愚蠢,而是他不介意承担背叛的伤害,总是敞开胸怀包容。

现在可好,居然连敌人他都开始相信了……

“我倒觉得是你太不信人了。”

“……”一语中的,血螭不由僵了僵身子,思绪瞬间跌回许久前的记忆里。

“当然不信。”飘忽的轻语如烟虚渺,转眼随风逝散,下一刻语锋一转却又掷地有声铿然坚决:“我只信我自己,这就够了。”

谁也不能相信,就连自己……有时候也会被欺蒙在美丽的谎言里。

支颊的长指无意识地缓缓曲握成拳,远眺的目光显得有些朦胧,血螭扬唇徐徐绽露出笑容,沁染着的又是邪魅至极的冽寒。

什么都不能相信,什么都不要认真,一旦相信了,认真了……就是伤害的开始……

这是他和戎螣学会的第二件事。

咬着唇,戎月突然觉得眼前这抹孤寂的身影让人很想张臂紧紧抱住,也许是那迷蒙缥缈的眼,也许是那不羁微挑的唇,明明就没什么情绪却又诉说着很多很多。

想问,却不知该怎么开口、从何问起。

这时候的男人让他有种一触即碎的错觉,让他心疼。

“那我呢?”半跪起身,戎月突然把脸凑到那飘忽无焦的视线前,兴致勃勃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骤然吓了一跳,敛回心神的血螭目光定定锁着眼前的俏颜。

“你例外,我信。”笑语颔首,睇视的目光里隐着抹淡淡的宠溺,连带地覆雪的笑容也霜融增了小少暖意。

认真了就等同伤害的开始,这句话依然没错,在意一个人就难免会有受伤的时候,但即使有伤有痛,也依旧难熄这满腔的爱恋缱绻。

“你说的喔。”

得到期待中答案的人儿显然很高兴,然而逐开的笑颜却让血蝻觉得有些不怀好意心生警惕,然而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时,绵嫩的两只手已是啪哒一声,左右夹击地捧住了他错愕不已的脸。

“那告诉我,在碧落斋为什么那么做?”一本正经摆出最严肃的表情,戎月的心绪却平静地不若当时的气急败坏,沉淀了这么多天,他此刻的动机已不再是单纯地只要个解释而已。

这阵子闹的别扭对方怎么想他不知道,他自己可是难受到了极点,心底有块疙瘩梗着做什么都不对劲,他好怀念以前两人之间无拘无束的自在感觉,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大剌剌地毫无芥蒂毫无顾忌。

餐桌上没形象的抢食也好,大街上搭肩牵手的嬉闹也好,还有漫漫长夜互汲体温的温暖,哪怕是被人拿刀追着跑的逐风奔掠……每一样他都非常地想念。

而且经过这几天的深思后,心底的疑惑已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沉甸甸地直压着他喘不过气,已经很久没在心里头摆这么多心事了,再不理出个头绪解决他绝对会被这些谜闷死。

“……”目光心虚地游移着,面对戎月不容拒绝的态势血螭下意识就想往后退开点距离,谁知脚跟才挪半寸眼前的身影就已气势万钧地扑了上来,整个人牢牢攀着他的肩头全挂在他身上。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那件事之后月牙儿不是很忌惮碰触他吗……双手支地撑在身后,感受着身上传来的暖暖体温,血螭开始觉得头大了。

“骗人,你根本不相信我!”委屈至极的哀怨语调,戎月耍赖地使出杀手锏甚至开始酝酿情绪准备来场倾盆大雨,大有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意思。

完了!血螭倒抽口气闭上了眼,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弯月牙小嘴一扁泪眼汪汪,就算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也无法狠下心不问不理。

生平第一次血螭虔诚地向四方神鬼祝祷,管它来场地裂山崩还是来段天狗吞日,只要能让他今天混过这一关什么都好……

难得地,似乎老天爷这回总算听到了血螭的心声,就在他绞尽脑汁编织借口时,突然随风飘来一股馥郁的甜香。

“屏气!”足尖微点,身形骤然拔起,血螭抱着人跃上树梢高踞,眉眼间尽是熊熊火色。

“嗤,臭蜻蜓,就只会使阴的,等会儿不折了那四片搞鬼的‘翅膀’爷爷就跟你姓!”低啐了声,血螭朝远方林影处恨恨瞪了眼。

“蜻……蜓?”好奇心压倒一切,戎月早忘了该摆出泫然欲涕的表情继续逼供,全副心神都被血螭引到新话题上。

“不是你想的那小小只飞来飞去的,血蜻,血字十卫,你该听过吧?”轻蔑地一撇唇,血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一个很惹人厌的臭女人,只会玩阴的,歹毒的程度不亚于老在你螣哥身边转的那位胧大美女。”

和大多数人不同,比起伪君子他更讨厌这些背地里搞鬼玩阴的真小人,因为不胜其扰,伪君子至少台上还得端着架子顾面子,真小人却是根本不知分寸不要脸。

对付这种人他向来和对付虫子般,一把捏死了省得烦心。

“好像听过……可是没见过。”没在意血螭话里的嫌弃,戎月只自顾自地努力回忆着,可惜数来数去十卫里人与名配得起来的也只五个,另外一半长的是圆是扁他这个当人国主的却是全然不知。

不由地哂然一笑,戎月摇了摇头,这等离谱事天底下大概也只会发生在他这个不称职的王身上,正阳殿的位子果然早该换人坐了。

“别一脸可惜的样子,等会儿你就可以一次看个够,不只血蜻,血蝶还有那个麻烦的血皇臭老头应该也一道,他们三个黏惯了,何况既然已经知道你这只肥羊身边有我看着,那两个女人谅他们也没胆敢自己来。”

“……很厉害吗?嗯,和血胧比呢?”

“你问哪个?那两只母的?没打过,半斤八两吧。”耸耸肩,血螭不感兴趣地应了声,奈何这样敷衍的答案完全满足不了戎某人的好奇心,两道望眼欲穿的目光几乎要在他脸上盯出洞来。

“唉,别以为血字十卫血胧居首就表示她本事最大好吧。”挨不过那双大眼里的殷殷期盼,血螭再懒也只有认命地细说从头。

“真要比的话……应该我和血皇居冠,之所以拱手让贤嘛是因为我人懒又老不见踪影,另个家伙则是爱端架子八风难请,这才轮得到那妮子说话,其他人是看在你螣表哥的面子上不计较,否则单论本领,那两只蜻蜓蝴蝶的可不比她差多少,这样回答够清楚了吧?”

“血蜻、血蝶、血皇……老头?”数到这儿戎月不禁皱了皱眉,一个白发苍苍、骨枯背驼的老者身影随即浮现在脑海,想想连祁大哥那个九叔血螭都还只叫声大叔,这个血皇想必是真的很老了。

“血字十卫有这么元老级的啊,我还以为那个叫血鸢的已经是个中之最了,年纪一大把还东奔西跑……喂,你笑什么?”

“噗!哈……”噗啪一声,已是浑身窣窣轻颤的血螭再也按捺不住地捧腹笑倒在林干枝桠间,闷沉的笑声听得出他已经很努力克制。

“……老……哈哈……你……应该……哈……说给……哈哈!”竭力忍了又忍,笑到东倒两歪的人话还是说不全一句,徒留竖耳听话的人一脸茫然。

“咳咳……哈……不……咳……不行再笑了。”笑咳地猛拍着胸口,血螭大力吸了口气屏住,片刻后总算在戎月一脸古怿的神色下止住了呛咳。

“小月,你不会要我敬老尊贤让那老小子三分吧?”眨眨眼,血螭一个大仰身正襟危坐,双臂有力地搭在戎月肩膀上,一切行止正经八百,只除了眼里笑意犹存还带了点促狭。

“血蜻血蝶那两只虽然不是二八少女也还正值花样午华,血皇那小子如果老到打不了架,那两个女人早就鸟兽散各觅良缘了,嗯,没记错的话,血皇‘老头’恰恰比在下‘老’上个……呃,我算算……个把月吧?”

装模作样扳着指头数,直到吊足胃口才轻轻吐出让人傻眼的答案,看着那张俏脸从一脸认真转为一脸疑惑再转成恍然回神地满脸羞恼,血螭忍不住又扬起唇角笑了出来。

晴空朗朗白云悠悠,好久没这般畅意了,这些日子闷在心口的郁气尽吐,真是痛快!放松了背脊靠向树身,血螭交臂枕在脑后欣赏着大好风情。

“拐我?和你同年你还叫他老头!”扑上前作势掐住血螭的脖子,戎月忿忿不平地抗议着,他根本没见过这个叫血皇的庐山真颜,若非某人左一句老头右一句老头的,他哪会受骗上当。

“那是因为……喏,你瞧。”一把捉住在颈上逞凶的两只手,血螭目光瞥向树下小径的另头示意,一顶明黄大轿正由十六名大汉抬着徐徐行来,轿前一青一绿两名婀娜多姿的貌美女子开道。

青衣的丰姿绰约艳如桃李,两臂宽袖迎风翻飞飘飘若仙;绿衣的却是梳着双髻俏丽可人,奇的是竟没穿鞋,一双如玉白足同两腕般套着饰环,走起路来叮当轻响甚是特别。

“大袖子的是蝴蝶,不穿鞋的是蜻蜓,让人抬着走的就是我说的老头啦,好手好脚偏喜欢坐轿,不但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全由人伺候着,而且华衣锦食衣要轻暖如羽食得无骨无刺,你说这不叫老头要叫什么?”

“这么大阵仗……找我的?”疑惑地回过头,身旁人却是偏首逃开他询问的视线,然而仍是被他捕捉到漆眸里一瞬流露的凛凛杀意,戎月霍然明白了这些人所为何来。

“……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她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自语般低喃着,澄澈的晶瞳掠过一丝黯然,戎月不禁自嘲地泛开抹苦笑。

他都已经毒伤沉重命在旦夕了,难道连这最后的几天也不肯让他好好地活过吗?就真的非要亲眼见他入土才安心还是……真的就这么恨他姆嬷吗?恨到连他最后片刻的安宁也不愿放过。

“放心?开玩笑!那女人心胸狭隘地容不下粒米,她怎么可能会大大方方地放你回那达找她叙旧。”

当然明白戎月话里未竞的语意,血螭却只径自找了个合理原因解释故作不知情,对于毒杀这个敏感话题他躲都来不及了,哪可能自掘坟墓找麻烦,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抱歉,又是因为我……”

“嘘,没有的事,我和那臭老头早不对盘,互看不顺眼很久了。”长指轻抵住戎月歉然微启的红唇上,血螭缓缓摇了摇头,面具未掩的薄唇欢愉似地微微上扬,然而勾挑出的浅笑却是让人打心底感到颤栗。

“以前是井水不犯河水懒得搭理,这回可是有人嫌命长不想活了,送上门的……总没道理不收吧。”伸舌轻舔干涩的唇瓣,血螭敛睫遮去眼底的嗜血杀欲,不经意流转的风情尽是说不出的邪佞。

怔然望着眼前散发出魔魅气息的男人,戎月不由地呆了,震慑于这份移不开眼的难喻吸引,更震慑于这份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是第一次了,这男人有时给他的感觉,真的像极了那个目空一切的表哥戎螣,狂妄的像他、邪肆的也像他,两个人都有种让人害怕却又倾羡的独特魅力,愣愣地大睁着眼,倒映着狰狞木面的晶瞳满是困惑的迷茫。

“好啦,打架时间到了,小月乖乖在这儿等我,坐好喔,手抓这边,脚可以抵这边,万一不小心滑了就喊我,不要真等掉下去了才考我反应,记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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