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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策-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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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刑拘齐全的刑讯室,两侧燃着两盆柴火,哔剥作响,将晦暗不明的暗室照亮。“春生”身上遍布伤痕,显然是受过重刑,脸上被湿哒哒的乱发遮着,听到动静后费力地睁开眼朝萧珞看过来,瞳孔深处有些悲戚与无奈,倒是一点倔强都瞧不出来。

萧珞走近几步,仔细打量他的这张脸,虽然春生是贺羿院里的下人,他平时见的也不多,但印象还是有的,现在看着面前这个小兵,大致可以断定二人的确长得有九成相似。

“云戟,我瞧着他不像是宁死不屈的人。”萧珞后退几步凑到贺翎耳边低声道,又问,“你审出些什么来了?难道还有隐情?”

贺翎摇摇头,低声回道:“他与春生的确是孪生兄弟,不过都是被人利用了,他也一问三不知,唯一能交代出来的也就是一个庄晋,审不出别的来。”

萧珞点点头,走过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淡淡问道:“你与春生是何关系?”

“一母同胞的兄弟。”“春生”嗓音里透着虚弱,不过吐词倒是清晰。

“你们是原本就一直有联络,还是后来才相认的?”

“年幼时约摸有些印象,知道自己有个兄弟,后来我们都被卖给了牙婆子,几经辗转失了音讯。”“春生”或许是不想再受苦,十分配合他的问话,一五一十回答得非常详尽,“后来我入了北定王的军营,与另外几人一起受命前来西北,暗中打探靖西王府的消息,无意间见到出来采买的春生,见他与我长得一模一样,就寻了个机会与他聊了几句,之后便相认了。”

萧珞皱了皱眉:“那春生行刺一事,你可知晓?”

“春生”眼神有些黯淡,过了半晌后微微点头:“后来我一个不慎被抓,让人锁在一座破庙里……”

萧珞抓住关键,连忙问:“抓你的是何人?”

“我被蒙住了头,抓我的人是谁不清楚,不过后来被关在破庙中时,来过一个人,四十来岁,说话慢吞吞的,一副文人装扮。”

萧珞回头看了贺翎一眼,贺翎冲他点点头:“已经描过画像了,正是庄晋。”

萧珞抿抿唇,原本对庄晋就有些厌恶,现在更是厌恨交加,又问道:“那文人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得不多,只告诉我将我抓过来是为了要挟春生,让他去行刺九皇子,他若不答应,我就要血溅破庙。”“春生”顿了顿,眼中透出些恨意,“我后悔与弟弟相认,置他于不利之境,只能心中期盼他不要答应。我明白,一旦他答应了,无论行刺成功与否,他都是死路一条。”

“可他还是答应了。”萧珞笑了笑,“你们倒是兄弟情深。”

“春生”苦笑:“他做了十几年的下人,比我命苦,想不到最后却落得死无全尸。”

一直沉默的贺翎忽然开口:“我们贺家还不至于为难一个身不由己的死人,他的断臂在下葬前已经缝上,你大可放心。”

“春生”愣了一下,目光朝他转过去,低低说了一声:“多谢!”

萧珞忽然敛起神色,直直盯着他:“你说实话了么?庄晋是赵暮云的犬牙,还与你们五里坡有联络,你们竟然互不相识?他不认识你倒情有可原,你却不知道他是谁?”

“春生”十分坦然地回应他的目光:“我确实不认识,或许他来五里坡只与两位统领见面,我在那之前当真从未见过他。”

“你既然被庄晋抓了,那后来为何又会出现在春生的坟前?他放你出来的?”

“是我自己逃出来的,出来后暗地里打探过才知道,春生已经……”

萧珞眼眸微沉,问了半天,虽然将当初行刺一事了解了大概,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忍不住皱了皱眉,冷冷道:“我看你不像是个糊涂人,你该清楚,如今你除了配合我们,别无选择。”

春生垂下双眼,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问完话,萧珞与贺翎一起出了大牢,两人在山洞口站了片刻,都是静默不语。

最后萧珞开口:“云戟,我瞧他受的刑法不轻,恐怕真的招不出更多,看来我们今日要无功而返了。”

贺翎转头对门口的守卫低声吩咐:“将人放了,先看好,该如何处置,过段时间再说。”

“是!”

贺翎握住萧珞的手,侧头看着他,笑了笑:“怎么能算无功而返?至少将当初春生行刺一事理清楚了。而且,庄晋亲自去见春生这个兄弟,那就说明庄晋只是个跑腿的,他背后必定有人,那人不是赵暮云,赵暮云手再长也不至于事事躬亲。至于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坏事做多了也必定会露出马脚。你说是不是?”

萧珞长出一口气,看着远处山坡下正在操练的将士,点了点头,唇角的笑意透着几分释然:“没错。”

“回去吧,忙了一天,都没顾得上逗逗铮儿。”

一想到铮儿,萧珞脸上的神色立刻缓和下来,笑意直达眼底:“嗯。”

两人回去时将近日暮,听说王良功仍在贺连胜的书房与他畅谈,便没有去打搅他们,直接回到自己的小院。

铮儿如今已经有九个月大了,长了两颗粉嫩嫩的小牙齿,正是带劲的时候,逮到什么就咬什么,今早还抓着萧珞的胳膊狠狠啃了一大口,啃得他爹爹大皱眉头,自己却乐呵呵地抬起脸来笑,笑得一脸得意,被爹爹板着脸训斥了两句反倒更加高兴,坐在榻上两手拍得啪啪响,让人头痛不已。

两人沿着青砖小路往屋门口走的时候,萧珞想起这事,哭笑不得地撸起袖子展示给他看:“铮儿才长出来的牙,利得很,要再过一个月长更结实些,估计能给我啃下一块皮来。”

贺翎低头看过去,吓一大跳:“这么深的牙印!”说着连忙抓着他的胳膊,抬手推了推他的衣袖,按在牙印上轻轻按揉。

萧珞抬眼看着他低垂的眉目,看着他脸上不加掩饰的关切,眼角微弯,漆黑的眸子里光晕流转,按住他的手道:“多大的事,不要紧。奶娘已经给他准备了些磨牙的,让他咬个够。”

“臭小子!看我一会儿不收拾他!”贺翎凶狠地骂了一句,顿了顿,忽然控制不住俯身亲吻在他手臂上。

萧珞心口骤然一紧,呼吸有些不匀,哑声道:“别闹。”

贺翎抬眼看着他,目光在他清俊的眉眼间来回,一把将他搂住,口中低低唤了一声:“长珩……”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对于萧珞,他最初是喜欢他的出众,有些无可救药的迷恋,如今他们共同生活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萧珞的才气与品性有目共睹,为他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们之间,已经远远不能用喜欢爱慕这样的情感来维系,他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只知道,“长珩”二字,与他的命牢牢拴在一起,稍有分离便是剔骨剐心的剧痛。

夕阳的余晖洒在互拥的二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斜斜映照在院墙边的花木上,温暖中透着安定。

萧珞抬手将他回抱住,细细体味这难得的片刻安宁,再次抬眼时,已不知过了多久,见四下无人,便侧头在他耳根处亲了一口。

贺翎身子一颤,倏地抬起头,近距离盯着他,因为过于惊讶,一时竟有些语无论系:“长,长珩……这可是院子里,你竟然……”

萧珞一脸无辜地回看他,笑意隐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是!”贺翎下意识答道,接着笑容越发张扬起来,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是太惊喜了!走,看看那臭小子去!”

贺翎刚刚还因为那牙印说要教训铮儿,一转眼就兴致勃勃地摆出慈父的模样来,嘴里喊着“臭小子”,脸上却笑得比谁都灿烂。

两人对铮儿都是不抱希望,从没期待过他的乖巧模样,心里已经做好了看到他四处乱爬乱折腾的准备,没想到进屋一看,那小子竟然背对他们安安静静坐在榻上,异常罕见。

奶娘正在一旁叠他的小衣服,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到他们进来,连忙露出微笑,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对他们行礼。

萧珞对她抬了抬手,笑道:“你先去歇着吧。”

“是。”

两人悄无声息地朝榻边走过去,看着铮儿安安静静垂着头的背影越来越好奇,贺翎胳膊肘捅了捅萧珞,低声道:“这小子中邪了?在想心思?”

“噗……”萧珞忍不住笑,加快脚步走过去一看,忽然变了脸色,神情说不上来是哭是笑。

贺翎连忙大步跟过去,探头一看,猛地大吼:“哎呦!我的祖宗!”

他们的儿子,被寄予厚望的贺铮,现在正如一团肉球似的坐在那儿,双手捧着一只举起的脚丫子,塞在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咬着,听到亲爹的吼声,嘴巴一松,拖着长长的口水抬起头看着他们,眼睛亮晶晶的。

贺翎坐下去抱住他:“祖宗,你啃自己脚丫子做什么?”

铮儿嘴巴一咧,笑起来。

萧珞忍着笑低头在床上找了一遍,发现磨牙的一截小玉米梗被他扔在了角落,连忙捡起来拍拍,重新塞到他嘴里:“咬着!”

铮儿听话地咬住,眨巴眨巴眼看看他,又看看贺翎,也不知是不是半天没见他们,现在特别高兴,嘴巴一张,咿咿呀呀地说起话来。

贺翎抹了把脸,将他抱到腿上,摆出宠溺慈父样,拿手指在他嘴巴上戳戳:“铮儿啊,脚丫子是用来走路的,不能咬,懂不懂?”

铮儿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一张嘴啃在他的手指上。

“啊——祖宗唉!松口!快松口!”

58、哒哒得得

炎炎夏日眼看着就到了尾,王府里还剩下最后一拨西瓜没吃,王妃让下人把西瓜各处分分,挑着最好的送到老大和老二的院子里,原因无他,因为这两个院子里住着两个宝贝孙子,虽然铮儿年纪还小不能吃太多冷的,但稍微弄一些解解馋倒是无妨。

睿儿已经长大了不少,每天都会来找铮儿玩耍,铮儿虽然走路还软绵绵的需要人扶着,但俨然已经成了他的小小跟屁虫。睿儿性子没那么野,但也十分活泼,拖着一把小木剑走到东走到西,在铮儿面前显摆,得到铮儿的掌声时就将小胸膛挺起来,颇为骄傲。

最近没了战事,贺翎与萧珞都稍稍清闲了一些,因为贺羿在外面打理瘟疫一事,他们就把睿儿给接手了。贺翎看着自家小子软绵绵的四肢,颇为惋惜地感叹:“再长大一些才敢让你骑到爹脖子上来玩耍,现在你就瞧着睿儿干着急吧,哈哈哈哈!”说着就蹲下来让睿儿骑到他的脖子上,双手将他扶好,被点了炮仗似的从长廊的这头冲到那头。

铮儿坐在萧珞的怀中,黑漆漆的大眼珠子直直盯着趴在贺翎头上笑个不停的睿儿,一开始还咧着嘴傻乐,看他们在面前晃了两次之后,不乐意了,伸出小胳膊隔着大老远就想去够他们。

萧珞将他两只爪子拉下来,安慰道:“你现在还小,再过两个月,爹就让你骑上去。”

铮儿听得似懂非懂,回头看看他的表情,或许明白了个大概,再看看开心不已的睿儿,嘴巴一张,“哇哇”大哭起来,哭声响亮得差点把贺翎震崴了脚。

“小祖宗你哭什么?”贺翎大步走过来,凑到近前盯着他。

睿儿笑眯眯地探过身子去刮他的鼻子,嗓音清脆:“铮儿是个小哭包!铮儿吃醋了!”

贺翎被逗乐了:“你知道什么是吃醋?人小鬼大!”

铮儿听不懂他们的话,见他们说说笑笑的,急得又哭又闹,两只脚丫子在萧珞身上又踢又蹬,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萧珞、贺翎都不会哄孩子,觉得只要不是他身子不舒服,那就随他闹算了。

于是两个毫无良心的爹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铮儿一个人哭,铮儿哭着哭着觉得无趣,渐渐就止了声,抽抽搭搭眼含泪泡地瞪着睿儿。

正在两个小娃娃一人幽怨一人无辜地互瞪时,冬青将切好的西瓜送了过来,贺翎这才把睿儿放下来,拍拍他的脑袋:“走,吃西瓜去!”

睿儿自小就与他亲近,当下就毫不客气地下了地,撒欢似的跑进了屋,十分乖巧地先举着两片西瓜来孝敬他们二人,又拿着一片凑到铮儿嘴边。

铮儿砸吧砸吧嘴,一笑泯恩仇,眯着眼高高兴兴地啃了一小口。

贺翎在睿儿后脑勺摸摸:“乖,你自己吃,别管他。”

“噢!”睿儿乖乖点头。

冬青挑出一块最嫩的,将上面的籽全部剔除,又用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盛在精美的小碟子中,双手呈到萧珞面前:“殿下,这是给小公子的。”

“好,还有一半你拿过去与他们分了。”萧珞点点头,把铮儿放在桌上,捡起一小块西瓜递到他嘴边,却作势要拿开,笑道,“铮儿,想吃么?”

铮儿非常神奇地听懂了,瞪大眼狠狠点头,着急地想要爬过来,被贺翎从后面一把拖住:“不许抢!给你才能吃!”

萧珞看他一脸焦急的馋样儿,笑意加深,循循善诱道:“叫爹爹。”

铮儿哪里还顾得上他,眼珠子恨不得黏到西瓜上去,伸手就想来接。

萧珞把西瓜藏到身后,捏捏他的脸蛋儿强迫他看着自己:“叫爹爹,看我,爹——爹——看好了,爹——爹——”

铮儿一脸委屈地看着他,嘴巴绷得紧紧的,最后小小哼了一声,摇摇头表达自己的不满和不乐意。

萧珞有些失望,抬头看着贺翎:“可是太早了?还要再等等?”

贺翎挠挠头:“不知道啊,回头去问问娘。”

“唉,算了,那再等等。”萧珞认命地将西瓜拿出来,送到铮儿面前。

铮儿一下子就精神起来,嘴巴一张,恨不得将他的手指也咬过去,就那么指甲大的一小块西瓜,愣是用小牙齿磨了半晌,最后心满意足地吞下肚,笑呵呵地张嘴:“哒——哒——”

“嗯?”两位爹齐齐愣住,因为这一声听着像是“哒哒”,但细细一回味,倒更像是舌头没摆得好的“爹爹”。

萧珞眨眨眼回过神来,连忙又捡了一块喂他,接着就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嘴巴和若隐若现的舌尖。

铮儿像是被哄得十分高兴的小狗,坐在桌上摇头摆尾地把西瓜吃下去,再次开口:“哒——哒——得——得——”

这一回更像,顿时把两位爹高兴得找不着北,贺翎哈哈大笑:“臭小子!竟然还要我们讨好他!欠打!”

把小祖宗哄得高兴,两位爹这才心满意足地吃起了西瓜,吃完后将铮儿交给奶娘,又把睿儿送到王妃那里,接着就去忙公务了。

……

一旦到了夏末,过不了多久就要到收获的季节,届时贺家军的粮草库会再次充盈起来,眼下最为看重的,便是下一季的收割,只要粮草的供应不间断,他们明年进军中原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但是北方与南方有着明显的劣势,北方水少,谷物都是一年两熟,而且有时候收成也不见得如人意,而南方鱼米之乡,谷物是一年三熟,若不是如今正逢战乱,那里的肥沃富裕之程度自不必说。

而且北方地广人稀,相对南方而言,还有很多尚未开垦的荒地,这些都是亟待解决的,就算他们做好了进军中原后不再困守西北的准备,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趁早解决这些问题,造福一方,对将来治理国家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自从竖起了反抗j、□j、的大旗,贺家就一直注意广纳贤才,如今也聚集了一批文臣,眼下就被贺翎召集到议事厅中商议政事。

贺翎将几位文臣的谏言都看过一遍,与萧珞商议后,觉得最为紧迫之事有两件,一是开坑荒地,二是兴修水利。这两件事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并不容易。

荒地到处都有,但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开垦,若是任意行事,稍有大意就会白费功夫,哪些地方是垦得动的,哪些地方是想都不必想的,哪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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